第21章 (2)

一眼:“我們走罷,別打擾了他休息。”

跟着許慕辰從屋子裏走出來,管事半彎着腰低聲問:“大人就不問問他的來歷了?”

“既然他已經睡熟了,何必去打擾?明日你幫我仔細盤問下他,看他是何方人士,他姐姐究竟去了哪裏,若是他姐姐過來接他,你無論如何要即刻派人送信給我,不得有誤!”許慕辰腳步輕快,看見了大順,他就有把握捉住那個冒充的假娘子了。

“是是是。”管事趕緊答應下來,見着許慕辰幾縱幾躍,人影消失在茫茫夜色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人總算是走了。”

抓住衣前襟的手放了下來,露出了裏邊厚實的中衣,管事伸手摸了額頭一把,汗涔涔的一片。

他方才擔心得要命,生怕大人忽然會做出那讓他為難的事情來,還好大人高擡貴手放過了他,真是老天保佑!他仔細回想了下許慕辰的神色,忽然想起他滿臉的疙瘩來,大人準是這事情做多了,肝火郁積,這才會長疙瘩的。

嗯,肯定是這樣,管事用力的點點頭,以後大人過來,自己拼着老命也要向他進言,千萬不可再這般荒唐了——聽說蘇國公府的大小姐都被他給扔了,這般門當戶對又賢惠有加的小姐,打着燈籠都沒處尋,可大人卻為着那些男人将她給打發回蘇國公府去了,這樣可真是要不得!

做人要有良心!大人心地善良得很,可為何就在這男女之事上解不透呢?管事一昂頭,自己一定要好好勸說大人改過自新!

夜風呼嘯,道路兩旁的大樹不斷搖曳着,樹葉從上邊紛紛飄零,這個時候,路上已經罕有人跡,可卻有嘚嘚作響的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一匹駿馬奔馳在寂靜的山路上,馬上端坐着一個姑娘,頭發簡單的梳成一條大辮,背上背着一個大包袱,看上去是個大盒子,她一只手抓住缰繩,一只手甩動鞭子,催着坐騎飛快前行。

看着遠處憧憧山影,柳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出去好幾個月,總算是回來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醜時,柳蓉從馬上翻滾下來,将自己的房門一推,便直接撲到了炕上。不用點燈,不用梳洗,不用換衣裳,她呼呼的睡了起來——日以繼夜的趕路,實在太疲憊了。

玉羅剎睡夢裏聽到響動,趕緊起身來看,走到院子裏一看,自家徒弟的門口倒着一匹馬,似乎是太疲倦了閉着眼睛在休息,鼻子還發出呼呼的響聲。輕輕推開徒弟的房門一看,炕上趴着一個人影,黑壓壓的一大團。

掌着燈走了過去,玉羅剎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那個人。

“蓉兒回來了。”玉羅剎心疼的看了一眼,将手中的燈放下,把柳蓉背上的包袱解了下來,柳蓉感受到了她的動靜,一個翻身睡了過來,一只手攥着包袱角兒,眼睛卻是閉得緊緊。

玉羅剎笑了笑,将包袱放到柳蓉身邊,把被子從一旁拖了過來,輕輕給柳蓉蓋上:“這孩子,怎麽就這樣睡了,也不怕着涼。”

床上的柳蓉咕哝了一聲,似乎想要睜開眼睛,可或許是太疲倦了,她只是歪了歪腦袋,嘴巴裏含含糊糊說了聲:“師父……我回來了。”

玉羅剎臉上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伸手撫摸了下柳蓉的頭發,輕聲道:“蓉兒,你好些睡,明日早上起來再與師父說說這一路見聞。”

柳蓉打了個呵欠,腦袋歪到一邊,睡了。

玉羅剎坐在床邊,怔怔的看着那一張光潔的臉蛋,雖然一路風塵仆仆,可在燈光的照射下,她的肌膚依舊溫潤如玉,十分耐看。

“像他?還是像她?”玉羅剎喃喃自語,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對年輕男女,正微微帶笑的看着她。

不管像誰,都不會像她。

玉羅剎站起身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提着燈籠慢慢的走了出去,影子被燈光拉得長長,惆悵而凄涼,哀怨而彷徨。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床上的柳蓉動了動,挪了挪身子,揉了揉眼睛:“呀,就這麽亮的天色了!”

一骨碌爬了起來,柳蓉看到了自己身邊的那個包袱,緊緊将它抱住,跳下床來,歡快的奔了出去:“師父,師父!”

旁邊的屋子上盤旋着白色的炊煙,柳蓉歡歡喜喜的跑了過去,靠在門邊,嘻嘻一笑:“師父,我回來了!這些日子你有沒有想我?”

“誰想你了,真是自作多情!”玉羅剎站在竈臺邊上,頭也不回,一只手拿了鍋鏟在不停的翻轉着,鍋子裏頭有一鍋湯,上邊漂着幾片菜葉,還有一些黑乎乎的不明物品,正在随着熱湯上上下下的沉下浮起。

“師父,我知道你沒時間想我,你肯定是在想對面山上那個空空道長,是不是?”柳蓉促狹的朝玉羅剎擠了擠眼睛:“師父,我看你們兩人門當戶對的,不如成親算了,我也能多個師爹,多好!”

玉羅剎的鍋鏟舉了起來:“又貧嘴,打不死你!”

“我知道師父舍不得打死我。”柳蓉無賴得很,抱着盒子走了過去,伸手去搶鍋鏟:“師父,我來煮菜,你看看,這盒子裏的東西,是不是那買家要的東西?”

打開盒子,看到花瓶,玉羅剎很滿意:“蓉兒不錯,确實就是這花瓶。”

柳蓉手腳麻利的将湯盛了出來:“難怪師父今日用這個做湯,原來是獎勵蓉兒的。”

湯裏那些黑色的東西,乃是玉羅剎在終南山裏采到的異寶,據對面山坡上那空空道長說,這東西實在難得,終南山有一種雲棕樹,長在山頂極陰之處,一甲子以後才能開花結果,而且花果稀少,采到成熟的果實,擠出來的漿液是雪膚凝脂膏重要的原料之一,果實曬幹,切成片,泡水煮湯,能強身健體,提高功力,益氣延年。

“哼,得意成什麽樣子。”玉羅剎看着柳蓉,心裏頭滿意,嘴裏卻還在抱怨:“讓你去偷個花瓶,弄了幾個月都不回來,師父都擔心死了。”

“哎呀呀,師父,我這幾個月做了許多事情!比方說在京城裏懲罰了惡人,比方說代着那蘇國公府的大小姐出嫁……”柳蓉板着手指頭說得眉飛色舞,自己可沒有虛度光陰,這出去一回,收獲多多!

玉羅剎的臉色有些發白:“你代着蘇國公府的大小姐出閣?”

“是啊,她被迫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哭哭啼啼的要上吊,我瞧着她可憐,就去替嫁了。”柳蓉興致勃勃的将荷包翻了個底朝天:“師父,你別擔心,徒弟我可沒做虧本買賣,你看看,這些銀票都是我在鎮國将軍府賺到的!”

短短幾個月,柳蓉就攢了兩萬五千兩銀子,她自己滿意的贊嘆了自己一句,真是掙錢小能手,棒棒噠!

玉羅剎卻根本沒看她獻寶一樣拿出來的那疊銀票,只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聲音裏有說不出的擔憂:“蓉兒,你……竟然跟人成親了?”

“是啊,成親了。”柳蓉點了點頭,見着玉羅剎眉頭緊鎖,笑着抱住了她:“師父,你別着急什麽,我又沒有讓那厮占到便宜,我們都是分房而睡的!”

眼前頃刻間閃過許慕辰的一張俊臉,這家夥其實還算好啊,竟然沒有霸王硬上弓,說實在話,要是比武功,不用巧法,自己與許慕辰可能會是鬥個平手,兩人的水平半斤八兩,差不多。柳蓉心中忽忽的一動,一絲愧疚鑽了出來,這些日子裏頭自己一直在捉弄他,可他卻一直蒙在鼓裏,特別是自己毀了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臉……

“蓉兒,你在想什麽?”玉羅剎感覺到了柳蓉的心不在焉,有些緊張:“莫非你真被他占了便宜?”

“哪能呢,師父,你把你徒弟想得太無能了吧?”柳蓉哈哈大笑起來:“我是在想我甩了一張和離書給我那夫君,不知道他現在氣成什麽樣子呢!”

37|8.8|獨家發表

大門口探進來一顆腦袋:“哈哈,我就知道蓉丫頭回來了!”

玉羅剎白了他一眼:“分明就是聞到飯菜香,過來蹭東西吃的。”

一個穿着道袍的中年漢子大步走了進來:“呵呵,貧道要是在那邊山上能聞到你這邊的飯菜香,那還不成了獵犬?只不過是瞧着今日這終南山上有仙氣,掐指一算,便知蓉兒回來了。”

柳蓉歡快的朝他沖了過去,拉着他的手在玉羅剎身邊坐了下來:“空空道長,你運氣可真好,我師父今日用雲棕樹的果子煮了湯,快些來嘗嘗。”

玉羅剎白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空空道人眯眯笑的望着她:“阿玉……”

柳蓉在旁邊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同時又替空空道人捏着一把冷汗,每次他這樣嬉皮笑臉的喊師父,師父必然生氣,師父生氣的後果很嚴重,空空道長肯定會被打得團團亂轉,遍地找牙。

她伸出手來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接下來的慘劇,可是好半天都沒聽見打鬥之聲,就聽到空空道人繼續在自尋死路:“阿玉,貧道知道你心裏肯定是想要貧道過來陪你吃飯,只是嘴裏不肯承認罷了。”

不得了,今日空空道長看起來是要橫下心來表白了……柳蓉身手敏捷的端起那碗湯往旁邊屋子走,這雲棕樹的果實難得,浪費了挺可惜,兩人要打就打,可不能暴殄天物喲。

她端着碗站在外頭,将耳朵貼在牆上,就聽着裏邊噼裏啪啦的一陣響:“我說了多少次讓你不要叫我阿玉!”

“可貧道就喜歡這樣叫你,阿玉多好聽,多親熱!”空空道長真是意志堅定啊,柳蓉端着湯碗狠狠的喝了幾口,味道真鮮美,不愧是山珍熬出來的湯。

“親熱你個頭!”玉羅剎似乎發飙了,“咔嚓”一聲,好像是凳子被劈斷的聲響。柳蓉趕緊端着湯碗沖了進去:“師父師父,喝口湯,喝口湯再打,這樣才有力氣!”

玉羅剎橫着眼睛道:“蓉兒,你是幫師父還是幫他?”

“師父,我幫理不幫親!”柳蓉将湯碗塞到了玉羅剎手中,擋在了空空道長前邊:“師父,自徒兒記事開始,空空道長就經常過來幫忙,你生病的時候,他連自己道觀都不管了,跑到這邊山上來照顧你,幫你砍柴做飯菜,細心體貼……”

空空道長熱淚盈眶,蓉丫頭真是個講道理的,看來自己傳授給她那些妙手空空的絕技還真沒找錯人!

“蓉兒,你不要幫着他說話,他就是個大……”玉羅剎說到後邊,忽然語氣便軟了下來,軟綿綿的不得力氣一般:“他就是個大色鬼!”

“師父,你就別倔強了,我瞧着你已經心軟了嘛。”柳蓉笑眯眯的趴在玉羅剎肩膀上邊,好言好語的勸說着她:“空空道長為人真的很好,他為了你才搗鼓出那雪膚凝脂膏來的,要不是師父怎麽會這樣年輕?他為你做了這麽多事情,師父一點都不感動嘛,不感動嘛?”

“他們道士又不能成親!”玉羅剎憋紅了臉,好半日才說出了一句話。

“哈哈,空空道長,你聽到沒有?我師父這是同意了,就看你的啦!”柳蓉朝空空道長擠了擠眼睛:“你到底要不要娶我師父?”

“娶,當然要娶!”空空道長驚喜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爺吶,他喜歡玉羅剎十多年了,她一直抗拒自己的接近,沒想到今日怎麽忽然就來了個大轉彎,竟然主動提出要成親?

“唰”的一聲,空空道長将道袍一脫:“今日貧道就不再是貧道了!”

“嗷嗷嗷,成親,今日就成親吧,師父!”柳蓉高興得跳了起來:“我來幫你們司儀,讓你們拜堂成親!”

玉羅剎忽然忸怩如少女,推推诿诿了好半日,什麽那個三清觀不能少了空空道長啦,什麽她還沒做好準備啦,什麽連出嫁穿的衣裳都沒有啦,一口氣說了幾十條不能成親的理由,可都被空空道長與柳蓉堵住了她的去路。

“師父,我與道長下去買成親用的東西,你在家裏做做準備,幹脆今日就成親吧!”柳蓉拖着空空道長就往外走:“這次我下山賺了一大筆銀子,你們成親的費用,我全包了!”

昂首挺胸,意氣風發,土豪就是這麽壕!

空空道長激動得嘴唇直打哆嗦,善有善報,古人誠不欺我!

為了讨好玉羅剎,自小他便對柳蓉疼愛有加,她要什麽自己只要能做到,千方百計的給她去弄了過來——當然,柳蓉的要求一點都不高,逮螞蚱什麽的,對于空空道長童鞋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

稍微長大些,柳蓉見識過一次他“變戲法”以後,就纏着要學他妙手空空之術,他也沒藏私,悉數傾囊相授,到現在想起來,空空道長不由得感嘆,果然要從娃娃抓起,看蓉丫頭對自己多有感情噠!

抹了一把濕乎乎的眼睛,空空道長趕緊跟上了柳蓉,他今日要好好享受蓉丫頭的孝心一番,要到鎮上買最好的衣裳穿着成親!

兩人在鎮上轉了一圈,柳蓉出手闊綽的把成親要用的東西都買全了,才花了二十兩銀子還不到,其中還包括了價值十兩的兩件大紅衣裳。

成衣鋪子的老板娘望着兩人笑得嘴巴都扯到耳朵後邊去了,這小鎮上住戶少,有錢的不多,一般說來,一兩銀子一件的嫁衣都算上品貨色了,除非是那錢多得沒處去的,才肯花這麽多銀子買兩件成親時穿的吉服。

“今日一早喜鵲就喳喳叫,原來是有大喜事兒喲!”老板娘口齒伶俐,瞥了一眼空空道長與柳蓉,心中暗道,果然有錢就是大爺,這四十來歲的漢子竟然能娶到這般粉嫩的小娘子!她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男人,見他嘴巴邊上的涎水都快流到櫃臺上去了,舉起手來朝他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各人各命,你羨慕不來的!還不快些說幾句吉利話話兒!”

“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老板心中無限酸溜溜,口裏還得言不由心的恭維着眼前的一對“新人”,這滋味真是酸爽。

“砰”的一聲,空空道人一拳頭将他揍到了櫃臺上。

老板娘驚呼:“客官,你怎麽打人?”

“誰叫他瞎了狗眼?”空空道人補了兩拳頭,又扔了個銀角子到櫃臺上:“拿了去買點跌打損傷的藥搽着!”

見着有銀子,老板娘撲了過去攥到了手裏,眉開眼笑:“客官,你再打兩拳頭,再給個銀角子吧。”

……

将東西都買好,兩個人騎馬朝終南山跑了過去,空空道人心情愉悅,一邊趕路一邊吟誦着《道德經》,柳蓉瞥了他一眼:“師爹,你都說過不做道士了。”

“哦哦哦,我給忘記了。”空空道人哈哈一笑,眼睛望向前邊的山路,快活得似乎要輕飄飄的飛了起來,辛苦了十幾年,終于要嘗當新郎官的滋味了,誰都不能理解他此時的激動。

“師爹,有人去了終南山!”柳蓉的眼睛落到了山路上,灰白的路面上有幾行馬蹄印,看上去極淺,應該是上山有一段辰光了。

空空道人一挑眉:“難道是有人知道我與你師父要成親,趕着上去恭賀的?”

“不對!”柳蓉跳下馬來,仔細的察看着那些馬蹄印:“師爹,你瞧,這邊一行馬蹄印形狀跟那一行是相反的,如果我沒猜錯,那幾個人已經下山了,肯定不是去恭賀你與師父新婚大喜的。”

“蓉丫頭,你說得沒錯。”空空道人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怎麽會有人來終南山呢?”

十一月的天氣,終南山這邊已經漸漸寒冷,再過得大半個月,每日下大雪,就快要封山了,故此很少有人這時候要終南山上去。柳蓉看着那幾行淩亂的馬蹄印,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來。

那些人難道是為了那個花瓶上山來的?

她翻身上馬,飛快的朝家裏沖過去:“師父,師父!”

空空道人有些莫名其妙,可見着柳蓉那緊張的樣子,也趕緊騎馬追了上去:“蓉丫頭,小心些!咱們一起回去,別落單!”

回到家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早上出發的時候,黑色的屋頂上淡淡的白色炊煙未散,而此時,幾幢屋子已經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斷桓殘壁。

“師父!”柳蓉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她迅速的朝那一堆廢墟跑了過去:“師父,師父你在哪裏?你快些答應我一句!”

空空道人發了瘋一般,撲到那堆瓦礫裏,徒手開始搬開磚塊,一邊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喊叫:“阿玉,阿玉!”

那聲音,就像受了傷的野獸,凄涼而悠長,幾乎要将柳蓉的心撕碎,她跪倒在地,跟着空空道人一起,一邊流着淚一邊拼命的挖着那些倒塌的磚石,

她不能失去師父,不能。

38|8.8|獨家發表

灰土不斷的揚起,廢墟裏見不到熟悉的身影,柳蓉拿着鐵鍬站在那裏,不住的喘氣。

“師父,師父!”她用盡力氣大喊着,只希望師父能回答她一聲,可空空的山谷裏只有她的回聲,幾只鳥兒被她的喊聲驚動,撲閃着翅膀朝天空蹿了過去,很快只留下幾個小小的黑點。

空空道人拖着鋤頭從後院那邊過來,滿臉的焦急與失望:“後院沒有。”

柳蓉想了想,忽然腦中靈光一現,扛起鐵鍬朝後山飛奔而去。

師父帶她練武的地方!那裏師父做了機關,要是有人追殺她,她應該會躲避在那個地方。柳蓉一邊跑心中一邊祈禱,師父一定要安安全全的躲在那裏,一定要好好的,不能有什麽意外發生。

趕到後山,柳蓉手中的鐵鍬摔到了地上,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喉嚨口,慌慌的好像落不了底。

這裏看起來是經過了一場苦戰,樹木雜亂的倒在一旁,幾行腳印縱橫交錯,不遠的地面上被炸出了一個洞,落在洞邊的葉子已經成了焦黃顏色。

打鬥過的地方有一只斷了的胳膊,那不是師父的,胳膊上殘留的衣裳是黑色的,今天早上師父穿的是淡綠色的長袍。

柳蓉拖着鐵鍬,小心翼翼的朝旁邊那片竹林走了過去,

一角青衣從竹林裏露出來,柳蓉沖了過去,猛的跪倒在了地上:“師父,師父!”

空空道人聽到柳蓉的聲音,也從那邊跑了過來:“阿玉,阿玉!”

玉羅剎撲倒在地上,胸口紮着一支長劍,鮮血正汩汩的往外流,衣裳上一大片血漬,看得柳蓉心驚膽顫:“師父,你怎麽了?是誰向你動手的?”

空空道人從背囊裏摸出了一瓶藥,從裏邊倒出兩顆藥丸來:“阿玉,你要撐住,先含着續命丹!”他伸手抓住了玉羅剎的脈門,感受到她還有細微的脈動,心中一喜:“蓉兒,你師父還有救!”

柳蓉看了看那柄長劍,有些驚詫,這一劍紮在玉羅剎的左胸,正是要害部位,怎麽還會有救?

“蓉兒,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偏心人,心所在的位置與常人迥異,略略偏了一些,故此你師父并沒有一劍致命。”空空道人顫顫巍巍伸出手壓住了玉羅剎的胸口,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是的,沒錯,她的心真長偏了!”

柳蓉總算是舒了一口氣,既然空空道人這樣說,師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空空道人精于醫術,有他照顧,想來師父身子應該很快就會好轉,只是他們的親事必須要推遲了。

“蓉兒,蓉兒……”玉羅剎吃力的張開了眼睛,灰白的嘴唇輕輕的蠕動:“蓉兒,師父要死了……”

“不不不,師父,你不會死,不會死的。”柳蓉握住了玉羅剎的手,雖然知道她會沒事,可還是心慌意亂:“師父你別說話,含着續命丹,趕快恢複體力。”

“蓉兒,你別說話!”玉羅剎掙紮了一下,喘了一口氣,眼睛緩緩睜開:“有些話我不能帶到棺材裏,必須要告訴你……”

師父真固執啊,柳蓉搖了搖頭,自記事以來,她就發現師父固執得像一頭牛,她認為是對的要去做的事情,就非要做到不可。就像現在,她想說話,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阻止她的,只能盼着她少說幾句,保存體力。

“蓉兒,你并不是孤兒。”玉羅剎說了這句話,忽然停住了話頭,好像在思索着什麽,臉上浮現出一種愧疚之情。

柳蓉忽然間想到了蘇錦珍。

“師父,我是不是蘇國公府的人?”

玉羅剎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蓉兒,你都知道了?”

“我跟那蘇國公府的大小姐長得一模一樣,我還替她出嫁去了鎮國将軍府。本來我根本沒有想到我會與她是姐妹,可師父這麽一說,我便猜到了。”柳蓉聳了聳肩:“不是姐妹就真奇怪了,就連蘇國公府的老夫人與大夫人都看不出我不是她。”

“當年……”玉羅剎的眼睛有片刻失神,呆呆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師父,你休息罷,不管當年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懶得聽,你就是我的好師父,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柳蓉看了看玉羅剎胸前那支劍:“師爹,你先幫師父拔了劍止住血吧,要不是我擔心她會體力不支。”

“好。”空空道人一臉嚴肅的看向玉羅剎:“阿玉,你忍着點。”

沒想到玉羅剎卻亢奮了起來:“蓉兒,我必須告訴你!我活不了啦,這秘密怎麽能瞞着你?你必須知道你的身世!”

空空道人身子前傾:“阿玉,你別說話了,我給你拔劍。”

“你拔你的劍,我說我的話,有什麽相關嗎?”玉羅剎忽然激動了起來,中氣十足,柳蓉與空空道人相互看了一眼,很默契的點了點頭,看起來玉羅剎死不了,口裏含着這續命丹精神好着呢。

于是,在空空道人忙忙碌碌的給玉羅剎拔劍療傷的時候,玉羅剎也原原本本的将柳蓉的身世說了出來——想當年,正值玉羅剎二八芳華的時候,她接了師父的命令下山,在執行任務的途中,遇到了當年風流倜傥玉樹臨風的蘇國公府的大公子。

玉羅剎對蘇大公子一見傾心,千方百計想要跟他在一起,但遭到了各方阻力。

玉羅剎的師父:師門規矩你該記得清清楚楚,第一條就是不可動情,不可輕信男子的花言巧語,你為了這樣一個俗人,竟然不惜叛出師門準備與他比翼雙飛?

玉羅剎:師父,他是徒兒的摯愛!徒兒一定要嫁給他!

回答是:羅剎,你太讓我失望了,為師一定得挽救你!我關,我關,我關關關關……

于是,門派禁地裏多了一個面對石壁苦心修煉坐禪之人。雖然玉羅剎被關在谷底,可一顆心卻依舊留在京城,留在那翩翩美少年身邊,只盼望師父能想通,将她放出去,好讓她能與那蘇大公子喜結良緣。

三年之後,師父跟着江湖豪傑圍剿生死門,再也沒能回來,金花門作鳥獸散,她的師姐找到了禁地的鑰匙,溜到谷底将她救了出來:“師父已經過世了,各位姐妹都已經離開門派了,你走罷,自從江湖再無金花門。”

等到玉羅剎千辛萬苦去京城找蘇大公子時,卻發現一年前他已經成親……

柳蓉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自己的父親竟然是個這樣的人渣?負心漢,我呸!

“也不能完全怪他。”玉羅剎還在很勉強的為他開解:“畢竟他是蘇國公府的長子,是要承繼爵位的,怎麽能娶一個來歷不明的鄉野女子?更何況國公府騙他說我已經跟着師父金花婆婆在剿滅生死門的時候死了,他這才死了心。”

空空道人冷冷的哼了一聲:“負心漢就是負心漢,阿玉,你還給他找借口開脫。如果是我,不要國公府又怎麽樣?你死了我就終身不娶,怎麽又跟別人去成親了?”

“你又沒在國公府呆過,光只憑你嘴皮子幾句話,誰都不會說?”玉羅剎聽着空空道人似乎對自己的初戀情郎很不屑,不由得激動了起來:“人在不同的環境自然有不同的思量。”

“哼,我連三清觀都不要了。”空空道人反駁:“你看這麽多年,你不理睬我,我還不是沒有多看別人一眼。”

“三清觀算什麽?哪裏比得上蘇國公府?”

“三清觀再小,那也是我全部家當,我連家都抛了,祖師爺都不侍奉了,一心一意跟着你來了,難道不比那人好?”

玉羅剎怒目而視,想了半日決定将這前來攪局的空空道人忽略,揀着要緊的說:“蓉兒,師父時候不多了,挑些要緊的告訴你。”

她得知蘇大公子已經成親,自然不想再去打擾他的生活,準備再看蘇大公子一眼,便獨自浪跡天涯了此餘生,以後再也不去京城,沒想到卻碰上蘇大夫人生産。她忽然動了一絲歪念,想着要将蘇大公子的第一個孩子帶走,讓這負心人後悔一輩子。

空空道人:你也知道他是負心人?

玉羅剎:你能閉嘴嗎?

柳蓉:師父,你繼續說,別跟師爹計較……

玉羅剎吃力的點了點頭:“蓉兒,那時候我将一個穩婆給捉住,假扮成她的模樣混進了産房,沒想到你母親竟然一次生了兩個,我就點了你的穴道讓你閉氣,旁人以為你一出生就算是個死胎。都說死胎不吉利,夭折的孩子不能進祖墳,你祖母讓丫鬟去将你埋了,我偷偷的跟在後邊将你挖了出來……”她重重的咳嗽了兩聲,一點血抹從嘴角溢出:“随後……帶着你四處漂泊,最後到了終南山安居……”玉羅剎費勁的喘了口氣:“我全部說出來了,安心多了,總算能放心走了,蓉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師父,你不會死的,師爹說你心長偏了,那一劍沒紮到要害位置。”

“什麽?”玉羅剎睜大了眼睛:“他怎麽知道我心長偏了?”

“他剛才摸了你的胸口!”

“啪”的一聲,空空道人挨了一巴掌,但他不怒反喜:“這一巴掌好有力氣!阿玉,你真不會死了!”

“那你為什麽不攔着我說出秘密?這秘密我是打算死前再告訴蓉兒的!”玉羅剎悔恨交加,以後看見徒弟心裏總會有些不自在,畢竟她做了壞事,讓她與至親骨肉分離。

“我和蓉兒都說了你不會死,要你休息,可你一定堅持要說,說啊說啊說啊說的,一口氣就全說出來了!”

……

39|8.8|獨家發表

山蒼蒼野茫茫,路上行人在奔忙。

雖然已經是快十二月的天氣了,可柳蓉依舊奔波在途中。

她一定要找出傷害師父的兇手!

玉羅剎的名頭在江湖并不算響亮,她蝸居終南山,只是偶爾在沒銀子花的時候才接些單子,掙一筆要歇幾年,等着荷包空了再接第二筆。平常玉羅剎不下山,一心一意的指點着柳蓉的武功,也沒有什麽仇人,可為何忽然遭了變故?

原因就是那只花瓶。

出五萬兩銀子買這只花瓶,只不過是一個圈套,那些人就是想通過江湖并不知名的玉羅剎,神不知鬼不覺的将花瓶弄到手,不會引起外界注意。而當玉羅剎把花瓶弄到手的時候,就是他們收網之日,這終南山的血案,就是走了這個程序。

“狡猾!實在是狡猾!”空空道人氣得拍桌子:“阿玉,我替你去報仇!”

“師爹,你好生照顧師父,師父的仇,蓉兒去報!”柳蓉一把将空空道人按着坐回床邊:“蓉兒雖然不能自誇武功登峰造極,可比師爹的身手會要好一些。”

空空道人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唉,都怪自己當年不肯刻苦練習武功,現在就連十多歲的蓉兒都藐視他了!按着那些話本裏的走向,難道不該是自己勇猛的出手,将那些陷害阿玉的人一個個踩在腳下,像捺死螞蟻一樣,一只只的将他們掐死?

可是……這一切只能存在他腦海裏,都只是想象!空空道人第一次體會到書到用時方恨少那句話的真谛,武功這東西,也是一樣啊!

“師父,你擅長的就是治病救人,當然應該在這裏陪着師父啦!”柳蓉朝玉羅剎擠了擠眼,她一偏腦袋:“我要他陪什麽?每天耳朵邊上多了只蒼蠅似的。”

“師父,你就別口是心非了!師爹陪着你,我去替你報仇!”柳蓉自顧自的收拾着行李:“我大致知道是些什麽人過來了。”

當時剛看到地上被炸出來的一個坑,柳蓉立即便想到了小香小袖,應該是生死門的人做下的,即便不是他們,那也跟生死門的震天雷有幹系。

許慕辰不是在調查小香與小袖兩人嗎?自己可以回去詢問下他的情況。柳蓉忽然間就想到了那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心頭忽忽一熱,看了一眼空空道人與玉羅剎,轉身就奔了出去準備行囊。

怎麽想起他來了?騎在馬上,柳蓉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分明很看不起這個登徒子,怎麽第一反應卻是要找他去詢問呢?她一邊策馬飛奔,一邊不斷的肯定着自己的想法,自己去京城又不是辦私事,自己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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