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祁寒淩厲的眸子微微蹙起,然後就看見了左言如哼着曲子從宮中走出來,昔日宿敵相見,自然是兩看生厭。
“祁将軍,這麽巧啊,聽說令郎在戰場上表現得勇猛異常,看樣子,跟着祁将軍封侯拜相是指日可待了。”
“自然是,犬子雖不才,但是也比那些酒囊飯袋的少爺們要強的多。”
“哼,大禍臨頭了還不知道收斂。”左言如沒多說,繼續翹着他的尾巴離開了,剩下祁寒一個人呆在宮門口許久,小太監來勸了一次又一次,祁寒卻執拗的不想走。
玄商從宮中出來,就看見冷着臉站在宮門口的衛國有功之臣。“将軍。”玄商走過去,朝着祁寒行了個禮。
“雲青啊。”
“将軍回去吧,皇上不會見你的,你剛剛不是見到左言如了麽?”
“走吧,我們一起回家。”祁寒嘆了口氣,心裏雖然牽挂着合谷關,但是也沒有辦法。
“我聽說,你最近跟太子走的很近?”祁寒看了眼馬車上的玄商,幾個月不見,眼前的人好像又長了不少,雖然比祁楓還要小上五歲,但是,祁楓卻沒有這麽強大的氣場。
只是一眼,祁寒腦袋裏卻突然冒出了四個字:皇者之氣。
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祁寒收回自己的目光,這玄商到底是自己養大的,這麽多年了,玄商是什麽人他應該清楚,而且,如若不是他,今天的戰事哪能有現在這個僵持的局面,恐怕大宋早就潰不成軍了,如果沒有那些軍糧,他們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還行,偶爾去他那裏玩。”
“你們是一家人,是該要多走動走動。”
“嗯。”玄商輕應了一聲。“皇叔還好嗎?”雖然知道他受傷了,雖然知道他在合谷關的事,但是,玄商還是想問,想和別人一起談起他。
“還行,抓淩冠的時候受了點傷,這件事你別告訴老夫人她們。”
“好,傷的重嗎?”
“皮肉傷。”
都見骨頭了,還算是皮肉傷嗎?那什麽才叫重傷?死嗎?想到這裏,玄商倒吸了一口氣,看着窗外,在合谷關那裏過年,應該很幸苦吧,雖然在軍營裏那麽久,但是那種從小養到大的少爺習性是沒有那麽快能改變的。
回了家,玄商和祁寒到他書房待了一會,将最近京城裏發生的大小事都和他說了一下,然後就回了房間。
坐在了書桌前,拿着紙筆,在紙上,寫滿了祁亦初,以此來訴相思之情。
一腔的愛意和相思無處發洩,每天只能讓自己一直繃着,一直忙着,他才不至于被那蝕骨的思念給打倒,不顧一切的去合谷關找他。
“你想不想我?哪怕只有一星半點?”輕放下筆,玄商輕輕的摩擦着紙上面的名字。
眸中,是讓人沉落的柔情。
“殿下,小七在外面找你。”
正想的出神的時候,林伯低沉的禀告聲讓玄商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好,我知道了。”玄商收起紙,瞬間又成了那個清冷的七皇子。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聽到出事了,玄商拉着小七到了一邊,左右看了看之後,問道。“什麽事?”
“你不是讓我們看着那個關押在客棧的敵軍主帥麽,剛剛我們去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死了,被毒死的,現在應該有侍衛回來通報将軍了。”
“左言如幹的?”
“對,我們跟着那個人走了,發現他最後進了丞相府,最後,還是丞相親自送出來的,可能是準備送出城,我們見敵軍主帥死了,總要有個人背鍋的,就把那個人給抓住了,目前就關在你城中的那處宅子裏面,來問問你,現在該怎麽辦。”
玄商定定的想了一會。“這件事不要聲張,将軍和左言如的關系本就不好,要是被将軍知道,和殷國談判的棋子被左言如給害死了,恐怕這件事就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了。”
“可是,為什麽不告訴皇上啊?這是重罪。”
“不要問那麽多,去吧。”玄商沒多解釋。“還有,把那個人給我好生養着,不準他死,找幾個靠得住的人看着他。”
“是。”
玄商從後門進了将軍府,剛到祁寒的書房,就看見祁寒急匆匆的出了門,大概是已經知道了敵軍主帥被毒死了的消息了。
他料到過左言如會動手,但是沒想到那麽快,要是讓祁寒知道是左言如搞的鬼,怕是搞不好要對簿公堂,皇帝前幾天對祁楓抓了敵軍主帥的消息本就沒有多做表現,只怕祁寒在朝堂之上也得不到多少好處,依着祁寒的性子,抓住了兇手,又有人證,即使皇帝不站在他那邊,他也是會鬧到底的。
現在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至于左言如,人一旦開始作妖了,就不會在收手的,日後想收拾他的機會多的是。
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先讓祁寒回合谷關。
比起前朝這些将自己的刀對着自己人的猛獸相比,合谷關那個将自己刀對準敵人的地方好像要好的多。
玄商料的不錯,祁寒去看過淩冠之後,就怒氣沖沖,毫無證據的找左言如去了,而自認為做的天衣無縫的左言如,趾高氣昂的拉着祁寒去找皇帝去了,來了一個賊喊捉賊,惡人先告狀。
“祁将軍,這淩冠怎麽死的,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我聽聞,這淩冠重傷了令郎,你大概是很想動手了吧,畢竟,你們祁家和斷子絕孫差的不遠了,就剩那麽一根獨苗苗了。”
“左言如!”祁寒怒氣沖沖的看着左言如。
“凡事要講究證據,祁将軍,你說人是我殺的,那麽你拿出點證據來,不然,這個莫須有的屎盆子要扣在我頭上,我可是不會認得,自己虐待俘虜還怪到我頭上來了,我是和你不對頭,但是國家大難面前,我還是拎得清厲害關系的,不想祁将軍,這麽公報私仇,以己度人是為何故?”
“你這個……”祁寒還沒說完,就看見皇帝站了起來,滿臉不悅。
“行了,你們兩個少說點,吵的朕頭疼,祁寒,你回你的合谷關去守着吧,本來真也沒抱什麽希望,能指望着一個太子就讓殷國退兵,無論是你殺的還是誰殺的,不過就是個殷國人而已,也就你們這些莽夫,會當作一回事。”
“皇上……”
“将軍可聽到了?”左言如看着祁寒,他知道祁寒想打的是什麽注意,用淩冠去跟殷國換取休戰時間,好讓大宋修養兩年,這樣的好事,他怎麽可能讓他發生。
“皇上,太子求見。”
“都湊什麽熱鬧?宣。”皇帝不耐煩的坐在龍椅上,近日來一直和湯藥作伴,早就讓他浮躁不堪了。
“父皇,左相,将軍。”玄琅一一行過禮之後,才站了起來,太子後面站着玄商,玄商的後面,小七押着一個蒙面男人。
“父皇,兒臣帶人去查探了一番,這個毒害淩冠的人,不是祁将軍的人,也不是左相的人,而是合谷關一個普通的村民,會點武術,家人都被淩冠所帶領的殷國士兵所殺,在合谷關聽聞,淩冠被抓,于是便偷偷跟着來了京城,尋找為家人報仇的機會。”
“哦?”皇帝來了點興致,擡起頭。
左言如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卻不能說,看着那個被蒙面的男人,他是越看越眼熟,但是,他敢肯定的是,不是他派出去下毒的那個人,下毒者現在應該出了城,逍遙天際去了。
這蠢貨太子到底是在哪裏弄出來的這麽一個假的頂包的?還有,太子為什麽要幫祁寒?
正在左言如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目光觸及到了玄商的視線,冰冷的視線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對了,是玄商,玄商從江南之地回來開始,他就覺得玄商不簡單了,這幾年跟着太子,給太子出了不少計策,已經可以說是深得未來皇帝的信任了。
如果是這玄商想出來的,倒也不奇怪。
當小七把蒙面男人臉上的半塊布扯下來的時候,左言如險些站不穩,他終于知道,為什麽玄商敢就這麽大搖大擺的找個頂包的上來了,終于也知道了玄商眼中的嘲諷是什麽意思。
帶來的人雖然不是他派去下毒的人,但是确是他最親近的親衛,因為想要以後辦事方便,且沒有後顧之憂,所以,他一般都不會輕易聯系他,即使用完之後,兩個人也不會再聯系,直到下一次需要才會聯系,所以,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他的親衛。
親衛看了眼左言如,随後咬了衣服,衣服上面都塗了劇毒,一旦出什麽事,就可以選擇這個死法來避免自己落在敵人手裏。
“拖下去,掃興。”
玄商看着左言如的目光不斷的往他這邊看,看樣子,是知道他殺雞儆猴了。
在左言如的注視下,玄商輕輕擡頭,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下,目光狠戾,左言如收回自己的目光,藏在袖子下面的手,不斷的打着哆嗦,如果沒擦錯,那個下毒的人,應該還在玄商的手裏。
這個七皇子。
留不得。
祁寒顫顫巍巍的走出宮,看着外面下起的雪,伸出手,接了一點放在手裏。
玄商看着他的惆悵,在後面跟着他,不說話。
“太子是你找來的吧。”
“嗯。”
“那個人是假的吧?”
“嗯。”
“是左言如嗎?”
“不知道。”玄商小小的撒了個謊。
“我知道是他,除了他,沒有人會這麽做,看他在朝上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他了,他之所以沒拆穿,是因為那個在朝堂上面的人也是他的吧。”
“将軍,該回家了,夫人和老婦人還在家裏等着将軍回家吃飯。”玄商終止了這個話題。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了皇宮,上了回家的馬車。
難得還有命回家吃一頓飯,祁寒卻一點食欲都沒有,匆匆吃了一點之後,就到書房去見曾經的舊部下去了。
“将軍。”
“我可能不日出發合谷關,在這之前,你幫我看着點七皇子,他和誰在一起,做了什麽,麻煩你寫書信告訴我。”
“是,将軍。”
“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了。”
“是。”交代完之後,祁寒回了房間,看着躺在床上小憩的夫人,輕輕走了過去,将她抱在懷裏,卸下外面的剛剛鐵骨,內心裏,祁寒也算是個體貼溫柔的人。
“亦初他……怎麽樣了?”夫人睜開眼,帶着滿目的淚水看着祁寒。“我知道你們素來報喜不報憂,但是,我想知道,我的孩子在合谷關過的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吃沒吃飽,生沒生病。”
祁寒粗糙的手給夫人擦幹了眼淚。“前幾日捉拿淩冠的時候受了點小傷,不礙事,第二天就下床活蹦亂跳了,就像亦初說的,殺他的那把刀還沒造出來,你就別再家裏瞎擔心了,別到時候他在合谷關沒事,你在家裏憋出心病來了。”
“我就是擔心你們,這整天整夜的都睡不好,即使睡着了,有時候也會被噩夢驚醒。”
“別哭了。”在鐵的漢子,在看見心上人哭的時候,也有軟成水的那一刻,祁寒将夫人抱在懷裏,小聲的哄着,他這輩子,最虧欠的兩個女人就是他娘和他夫人了。
“什麽時候要走?”
“過幾天吧,等皇上的旨意。”
“那明天和我還有娘一起去外面逛逛吧,好久沒有和你去街上轉悠了。”
“好,我們夫妻倆出去轉,帶娘做什麽?等回來的時候,給她弄兩身新衣服,到時候,老太太準保笑的合不攏嘴了,等後天,咱們就去靖國寺帶老太太去燒香。”
“呵呵……”夫人輕笑起來。
“還說我報喜不報憂,你不是也一樣麽,咱娘上次病重都沒見你和我說。”
“不敢說,上陣者,最忌諱的就是心不穩了。”
“你夫君不會,你夫君是将軍。”
“我夫君是個守護這大宋江山,卻得不到任何好言的将軍。”
“少英……”
“行了,不說了,你們那些事我也不懂,皇帝想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要我的孩子和我的夫君好好的從戰場上下來,平安回家就好了。”夫人吸了吸眼淚,靠在祁寒的懷裏,靠了許久。
他們兩個,很少這樣依偎着聊天,不是感情不夠,而是時間不夠。
當年祁寒在很多年前對林少英一見鐘情,于是費盡心思,磨了未來的老岳丈許久,才讓他把這個林家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他,這一過來,就是這麽多年,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夫妻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紅過臉,更別說是吵架了,即使他沒有把祁悅帶回來,她也只是理解的在他懷裏哭得死去活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走出來,後來,他放下手中的軍務,在他們成婚二十幾年來,第一次帶着她出去走了走。
想來,他對林少英的虧欠豈止是這一星半點。
“等打完仗,我帶你出去浪跡天涯去。”
“那家裏怎麽辦?”
“交給你兒子啊,我都愁出白頭發了,還要我去管麽?”
“你兒子還沒成親,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了,哪能這麽輕松的說走就走啊。”
“我不管,反正打完仗後,我就帶着你出去,找個只有我們兩個的地方,誰也打擾不了。”
“那你娘不要了?”
“……要不,咱們帶着娘一起?我帶着你騎馬,老娘坐在馬車裏面。”
林少英笑的合不攏嘴,兩個人在房間裏,一呆就待到了晚上。
沒過幾天,祁寒就被召進宮,說是太子要去合谷關慰問将士,将會和他一起去合谷關,皇帝也特別大方,除夕夜到了一批辎重,在他返關的時候,又賞了一批辎重。
将軍夫人從早上開始就待在家裏,沒有去城門口送祁寒,對她來說,看着那個人一步步的遠離自己,就好比剜她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