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宮,所以對父母的印象已全然消失。

朱夫人生下他時,朱南明已四十出頭,晚年得子,逐取名寶玉,及他進入上清宮,雖為俗家弟子,九元真人仍替他取了個鶴鳴的道號。

所以在上清宮的九年中,九元真人和他的師叔以及師兄弟倆,一直叫他鶴鳴,很少人知道他姓朱,更少人知道他名寶玉。

來到廟門前,使他微感一怔,大門竟是關着的。

一般廟宇,連夜間也多數開着大門,青天白日之下,居然關着廟門,這實在是絕無僅有的事。

他推了一下大門,竟然裏面上了鎖。再敲一下大門上的銀環,也無人相應。

到這時他才覺出不對,他記得在以前每天這個時候,大殿裏總會傳出誦經聲和鐘鼓聲,尤其那鐘鼓聲在數裏之外的山下都可聽到,而今天他自山下走到這裏,約莫已有半個時辰以上,卻始終沒聽到鼓聲,直到此刻,殿內仍毫無聲息,這是他以前在上清宮九年來從未有過的事。

在道觀外耐心的等待了将及一盞熱茶工夫,見裏面仍無動靜,只得繞到側面越牆而過。

進入觀內,依然不見人影,他首先奔入師父九元真人的廂房,卻見室內一片淩亂。

奔出廂房,在跨院裏高喊了幾聲,還是無人回應。

他自言自語說道:“這是怎麽回事?難道?……”

各處又觀察了一陣,最後進入大殿,不由大吃一驚,但見殿堂內橫七豎八的躺了十多具道士屍體,地上血跡猶新,顯然是被殺不久。

這情景當真大凄慘了,上清宮本來只有十幾個道人,莫非下毒手的是存心趕盡殺絕了?……

他悲呼聲中,挨次一一察看,雖然已離開上清宮十年,仍能辨題出一半以上的人,只是尚未找出師父九元真人的屍體。

剛要再到殿外尋找師父的下落,卻聽耳邊響起一聲嬌叱嗔喝:“什麽人?”

鶴鳴聞聲望去,大殿外不知什麽時候,正站着一個勁裝玄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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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雖然姿容楚楚動人,但卻杏眸凝威,秀眉帶煞,臉色如罩寒霜。

鶴鳴一搭眼便覺出這個少女似曾相識,好像在那裏見過,只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玄衣少女走進大殿,眼見遍地屍體狼藉,不受淚水奪眶而出,翻腕拔出長劍,悲切中再度喝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鶴鳴覺出她已誤認自己是兇手,退後兩步,道:“在下……”

“什麽在下在上的,你到底是誰?”

“在下姓朱。”

“上清宮和尊駕有什麽深仇大恨?你竟把他們趕盡殺絕?”

“姑娘別誤會,事情不是在下幹的。”

“殺了那麽多人還敢狡辯,你身上手上滿是血跡,人不是你殺的,還有那個?”

“我……”

“你怎麽樣?”

“人的确不是在下殺的,姑娘不能冤枉好人。”

“你能殺盡上清宮所有的人,必定武功蓋人,姑娘我雖明知不是你的對手,也要拼着性命不要,為他們報仇雪恨!”

玄衣少女說着,挺劍迅快極比的刺了過來。

鶴鳴見她出手招式十分歹毒,只好也抽出劍來,一面架格,一面退出大殿。

玄衣少女那裏肯舍,如影随形,一招緊接一招的攻來,根本不容對方脫身。

鶴鳴不願傷人,只會一味招架,越不還擊。他知道若傷了對方,将越發加深誤會。

玄衣少女攻得不耐,叱道:“你為什麽不還手?”

鶴鳴道:“在下只求姑娘明白,人不是我殺的。”

“還敢強辯,在這除了你,可有第二個人?”

“在下是路過這裏,無意中發現這件事。”

“胡說,廟門是關着的,你明明越牆進來,好人會越牆進廟麽?”

“在下是有事前來的。”

“越發胡說八道,剛才只是路過,現在又稱是有事。”

“在下确實有事。”

“你有什麽事?”

“求見師父九元真人。”

“好啊!你想把師父一起殺了,好在他老人家已經外出雲游去了。”

“師父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若告訴你,你想再追殺他?”

玄衣少女似乎不耐多說,也不多想,挽起手中長劍,再度猛攻上來。

鶴鳴還是只顧招架,不肯還擊。

但玄衣少女劍法高超,攻勢淩厲,有好幾次弄得他險象環生。

不由大聲道:“姑娘如果再步步進逼,在下為求自保,只好出手反擊了!”

玄衣少女冷聲道:“有本事只管使出來,姑娘我今天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為他們報仇!”

鶴鳴一劍架玄玄衣少女劍勢道:“姑娘,在下先問你幾句話,然後再動手不遲。”

玄衣少女冷電般眼神,掠向鶴鳴道:“你想問什麽!”

“在下想問問姑娘,是否也是上清官的人?”

“你管不着!”

“在下自然管不着,不過在下必須告訴姑娘,這些人是在我來之前已經被人殺死的,可惜在下遲了一步,并未發現兇手是誰,至于身上的血跡,那是剛才檢視屍體所沾上去的。”

“誰能證明人不是你殺的?”

“他們都是被刀劍所傷,姑娘請看,在下的劍上并無半點血跡。”

玄衣少女凝神看了一下,柳眉微蹙道:“那可能你把劍上的血跡早已擦幹了。”

“如果真是在下殺的,事畢後大可以盡速離開現場,何必等着讓人發現?”

“那你是做什麽來的?”

“在下是上清官的俗家弟子,九元真人是我的師父。”

“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鶴鳴忽然心中一動,終于想起了玄衣少女是師妹沈月紅,那是在他離開上清官的幾個月前,由師父帶回來的一個女孩,當時她只有十歲左右,和鶴鳴以師兄妹相稱,如今她也是二十左右的大姑娘了,難怪剛才一直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來。

玄衣少女見他盯着自己呆呆不發一語,也覺出有異,雙眸一眨,問道:“你什麽時候做過上清官的俗家弟子?”

“在下是十年前離開的,姑娘可是小師妹沈月紅?”

玄衣少女頓時一驚:“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是你的師兄,當然知道你的名字。”

“你是誰?”

“我是鶴鳴。”

沈月紅立刻啐了一口,冷叱道:“尊駕終于露出了馬腳!”

“師妹,我的确是鶴鳴,這還會假麽?”

“鶴鳴師兄只比我大兩歲,今年該是二十二歲。你的年紀,至少在四十以上,而且面貌也完全不對,簡直胡說八道!”

鶴鳴心頭大急,欲待脫下人皮面具,那副疤痕累累惡形惡狀的面貌定會吓壞沈月紅,而且縱然脫下面具,對方也辨認不出他是誰來。

只好長長籲口氣道:“師妹,我因為際遇坎坷,心事重重,不幸患了早衰症,雖然只有二十二歲,看起來卻已像進入暮年,你自然認不出了。”

沈月紅冷笑道:“我長了這麽大,從沒聽說二十剛出頭的人,看起來會老到五十歲,睜着眼說假話,我也不是三歲兩歲的孩子,那麽容易受騙!”

“想當年伍于胥過昭關,一夜之關,胡須變白,師妹可聽說過?”

“那不過是傳說中的事,而且他縱然胡子變白,面色卻并未變老。”

“師妹如果仍不相信我的身份,盡管問一些有關師父的事情。另外,咱們兩人,當年也有好幾個月的相處,彼此間所發生的一些小事,我都記得。”

沈月紅依言問了他幾件當年彼此間的瑣事,鶴鳴都對答得半點不差。

這一來,倒真使她如墜五裏霧中。

他能連兒時所發生的一些細微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自然是鶴鳴無疑了。但分別僅僅十年,鶴鳴竟老成這樣子,而且面部輪廓全非,卻又實在不可思議。

鶴鳴在這種情形下,自知若不說出真情,再費唇舌也是枉然,只好把十日前和四奇決戰面容被毀以及此刻是戴着人皮面具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沈月紅聽罷道:“你在路上可遇到師父?”

“師父到那裏去了?”

“他老人家就是到栖霞山找你和一清道長去了。”

“為的什麽事?”

“這就不清楚了。”

“師父什麽時候動身的?”

“算起來已經五天了。”

鶴鳴想了想,“我離開栖霞山也是五天了,正好都在路上,海闊天空,自然不容易遇上。”

沈月紅嘆口氣道:“師父臨走時,一再叮咛師叔和師兄們,要多加謹慎小心,想不到竟真的發生了這樣的滅門大禍!”

“師妹剛才到什麽地方去了?”

“清風師叔要我到山下辦件事,才不過一個多時辰。”

“你走時廟門是關着的?”

“沒有,師父雖然叮咛小心謹慎,但白日裏廟門總是要敝開的,我剛才同來,見廟門上了闩,也是越牆進來的。”

“師父不在,咱們只有先把大殿裏的屍體搬出來,然後再設法料理他們的後事吧。”

沈月紅還未來得及答話,外面便響起了叩門聲,鶴鳴過去打開大門,只見一位年在六旬開外長須飄拂的道人,正站在門外。

鶴鳴定了定神,急急跪倒地上,叫道:“弟子叩見師父!”

第 五 章

九元真人向鶴鳴微一打量,道:“你可是鶴鳴?”

鶴鳴雖口裏答應着,內心卻大感茫然不解,不知何以自己在戴着人皮面具之下,師父竟能直呼出他的名字來,卻又不便多問。

沈月紅奔了過來叫道:“師父,剛才這裏發生大事,所有的師叔師兄們……”

“我就是為這件事情折回來的,現在他們?……”

“都死在大殿裏。”

九元真人三步并做兩步,匆匆奔入大殿,饒他出家之人心如止水,定力深厚,觸目之下,也不禁淚水奪眶而出,跺腳嘆道:“也許這是天數,我若能昨晚趕同來,或者能免去這場浩劫,也許……”

沈月紅怔怔的問道:“也許什麽?師父!”

“也許為師也要同遭劫難。”

“究竟是怎麽同事?師父好像心裏已經明白?”

“為師此刻也無法确定事情真相,只是一種猜測而已,不過,慢慢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紅兒!再仔細檢查一遍,看看一共死了多少人?”

沈月紅剛才只是約略看過,又和鶴鳴因誤會經過一番打鬥,并未細數人數。上清官內,除了師父和她,還有十八人,此刻付細數來,卻只有十五人。

九元真人也看出并未全數遇難,又道:“紅兒,好像還有三人不曾遇難,仔細看看,他們是誰?”

沈月紅強忍着悲痛,經過一番辨認,才躬身禀道:“好像清風、明月兩位師叔和竹青師兄不在裏面。”

九元真人仰天一嘆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沈月紅一怔,道:“師父,難道清風、明月兩位師叔和竹青師兄……”

九元真人揮揮手,別過頭去,道:“不必多問,你和鶴鳴先把屍體搬到殿後空屋,再把大殿地上清洗幹掙,以便為師替他們料理後事。”

七天後,九元真人按照道家禮數為十五位弟子辦完喪事後,偌大一座上清官,只剩他和一男一女兩位俗家弟子了。他心境的悲涼,可想而知。

鶴鳴和沈月紅也不敢打擾他。

直到一天下午,他才将鶴嗎和沈月紅喊到房內道:“鶴鳴可知道你的故鄉在什麽地方麽?”

鶴鳴:“弟子好像記得在徐州附近。”

“不錯,就是徐州郊外臨近微山湖的南明山莊,那是一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上 十年前,是令尊一手建立起來的。方圓數裏之內,全屬南明山莊所有,號稱武杯第一世家,又因令尊連任三次武林盟主,南明山莊無疑的也是武林中發號施令的所在,可惜的是令尊一手建立起來的基業,十年前,竟在一夜之間,毀于四奇之手。十年後的今天,南明山莊能否重整舊業,希望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鶴鳴淚垂雙頰,再拜說道:“弟子自半月前由空靈子前輩處得知身世和父母的血海深仇後,無時無刻不在思慮如何報仇雪恥,只是栖霞山和四奇一戰,若非空靈子前輩出手相援,只怕也要險遭不測,尤其一清恩師和周老前輩……”

“這些事情為師全知道,十年來,一清道友仍然和為師保持密切連系,這次一清道友發帖和四奇決鬥,為師接到消息已經晚了幾天,匆匆趕去,半路裏遇上了空靈先生,是他告訴我那天決鬥的經過,并說你面目毀損,承他相贈人皮面具,已來投奔于我,所以為師才又急急返回,那天你為我開門口稱師父,我就知道是你了。”

沈月紅道:“那天師父回山之後,好像已先知道這裏發生了大事?”

九元真人凄然一嘆道:“這也是空靈先生告訴我的,因為他已得知消息,四奇要前來這裏尋仇。”

“難道四奇和師父也有深仇大恨?”

“為師雖是方外之人,當年為維護武林正義,自然也得罪過四奇?尤其他們獲知鶴鳴曾寄居在上清宮九年,又獲知他已由栖霞山前來投靠于我,自然不肯放過,那天鶴鳴若早到一步,說不定也身遭不測。”

沈月紅蹙起黛眉,略一沉忖,道:“那天清風明月兩位師叔和竹青師兄也并未外出,為什麽不曾被殺?他們如果能脫險,現在也該回來了。”

“他們麽?”

九元真人面色霎時顯得無比凝重:“他們縱然活着,也不可能再回來了!”

“這又是為什麽? ”

九元真人搖頭一嘆道:“也許是為師疑心太大,他們當中,已經有人被四奇收買,那天發生的事,他們裏應外合,否則,你的十幾位師兄,武功都屬上乘,怎會個個橫屍濺血?怨只怨為師的這些年來疏戒失察,一直沒找到确切證據,所以在離山前,只能叮囑你們要多加謹慎小心。”

沈月紅眨動着一對烏溜明亮的大眼睛,道:“真有這種事?到底是誰?”

“在未得确切證據前,為師尚無法斷定,不過,以後你們若遇到他們三人,必須多加提防,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事雲谲波詭,人心叵測,總要小心應付。”

他頓了一頓,再望向鶴鳴,繼續說道:“你的武功,這十年來,由一清道友口授南明拳劍秘籍,據空靈子說,已不在四奇任何一人之下,但四奇慣施聯手合擊,尤其風雲雷電四部神功,配合得恰到好處,你必須再習令尊留下的南明心功,才能手刃四奇。”

“弟子也聽說過,先父曾留下一部南明心功秘籍,只是不知眼下到那裏尋找?”

“我剛才提到你家南明山莊,就是希望你回莊尋找,令尊耗盡一生精力研創的絕學,必然珍藏在南明山莊。”

“弟子三歲就離開南明山莊,現在莊裏一切情形,可說全然不曉。”

“據為師所知,南明山莊目前仍由令尊當年的得力總管周海山負責主持,這人武功高強,對令尊忠心耿耿,是個頗有血性肝膽的人物,只要他知道你是令尊的遺孤,必會竭盡一切,助你重整舊業。那部南明心功,也許只有他能知道下落,所以為師決定要你立刻同南明山莊去,同時也決定要紅兒陪你一道去。”

沈月紅道:“師父您呢?”

“為師要暫時留在這裏,如果我所料不差,四奇在最近幾日,可能仍要指派手下前來尋仇?”

沈月紅心頭一震,情深意切的道:“師父,您一人留在這裏應付四奇的手下,那太危險了,何不由弟于和師兄先在這裏陪侍您,等會過四奇手下以後再一同到南明山莊去。”

“你們不必顧慮我,為師自信還應付得下。紅兒,你可知道為師要你随鶴鳴一起到南明山莊的用意麽?”

“自然是為了協助鶴鳴師兄,一路上也好多個照應。”

九元真人恻然搖搖頭,雙目中霎時又湧現淚光,道:“事到如今,為師只有對你實說了,你的父母,當年也是被四奇所害。”

“真的?師父!”

沈月紅如聞晴天霹靂:“四奇是怎樣害死我的父母的?”

“不必多問,以後自會明白,總之,這事和朱盟主夫婦遇害,有着極大關連。只要手刃四奇,你們兩家的血海深仇,便同時得以昭雪了。”

沈紅含淚道:“弟子們年輕識淺,又毫無江湖閱歷,雖然師兄武功高強,總希望有師父在身旁做主。等報了大仇之後,再回來重整上清官。”

九元真人長長籲口氣道:“為師了結了這裏的事情以後,便即刻趕到南明山莊和你們會合,你們先到之後,必須謹慎行事。據我所知,四奇早想霸占南明山莊的基業。”

鶴鳴急道:“四奇的勢力已經進入南明山莊?”

“很難說,若非礙于武林中正義之士的聲讨,只怕南明山莊早已歸四奇所有了。”

沈月紅道:“師父,這些年來,四奇稱霸武林,他們在江湖中一定早已有了屬于自己的基業?”

“不錯,最近十年來,大江南北,到處都布滿了四奇的勢力。不過,他們總要找一處最好的地方做為總壇,無疑的他們想把南明山莊據為己有。所以,這些年來,四奇已多半擺出僞善面目,以便收買人心,等到有一天黑白兩道全歸他們驅策後,南明山莊自然就成為他們所有了。”

“四奇真有這麽大的野心麽?”

九天真人喟然嘆道:“四奇如果沒有這種野心,如何號令天下武林,據為師最近得到的消息,四奇早已成立了一種龐大的黑道組織,號稱天地教。陶奇年紀居長,稱為大教主,耿奇稱為二教主,耿四娘稱為大主娘,陶姍姍稱為二主娘。因為天地教以四奇為首,—所以又名四人教。”

沈月紅嘆口氣道:“四奇勢力如此浩大,弟子們的血海深仇,只怕……”

“你們報仇之事,雖然前途艱險,但四奇罪大惡極,終必遭到天譴。為師今天已對你們講得很多,你們都該同去休息了,明日一早上路。”

次日早餐後,鶴鳴和沈月紅拜別恩師九元真人,啓程上路。

沈月紅雖舍不得師父,但親仇不共戴天,也只有含淚而別。臨別時,九元真人又贈了他們一些川資,并親自送下山來、殷殷而別。

當晚,他們投宿在句容縣城的一家叫做永安客棧的旅店。

兩人房間相鄰,以便相互照應。

鶴鳴在就寝前,從行囊中取出一張寫滿字跡的黃紙,供奉在床前桌上,拜了三拜,再上床安歇。

原來這張黃紙,上面寫的是朱南明夫婦、一清、周無塵父子五人的靈位。

他因帶着五人的靈牌不便,所以在栖霞山出發前,使用一張黃紙寫下了五人的名字,藏在行囊內,每到晚間就寝前,必先取出供奉起來,祭拜過後再上床安眠。

大約二更過後,鶴鳴已進入夢鄉,忽聽房門發出輕響,顯然有人敲門。

他瞿然一驚,迅速披衣下床,低聲問道:“誰?”

門外果然有人低聲回應:“是我。”

鶴鳴聽出是沈月紅,道:“這麽晚了,師妹有事麽?”

“快開門!”

鶴鳴不願沈月紅看到自己疤痕累累的本來面目,急急戴上人皮面具,打開門來。

沈月紅一閃而入,又轉身關上房門。

“師妹,到底什麽要緊的事?”

沈月紅神色慌張的急急說道:“我發現了那天上清宮不曾遇難的三個人!”

鶴鳴立感一怔道:“真的?”

“一點不錯,是清風明月兩位師叔和竹青師兄。”

“在什麽地方?”

“也在這家客棧裏,是我剛才一時無法入眠,悄悄起來到處走走,看到一處房間內燈火未熄,而且有說話的聲音,一時好奇,繞到窗外向裏一望,竟是清風、明月兩位師叔和竹青師兄,在那裏飲酒密談。”

“他們說些什麽?”

“我沒來得及細聽,便随即趕來找你。”

“咱們快過去看看!”

兩人各佩兵刃,悄悄出得房來,沈月紅帶頭向前走去。

這家客棧規模甚大,有好幾處跨院。

他們繞到最後一道跨院,果然上處房間內尚有燈火,遠遠就望見有三個人影映在窗紙上。

兩人蹑手蹑腳來到窗下,正好窗紙上破了一個小洞,鶴鳴屏息向裏望去,只見這房內甚為寬敞,裏面有三張床鋪,中間擺着一張方桌,三個道裝男子正圍桌而坐。

桌上放着一壺酒和幾盤菜肴,三個人邊吃邊談,神情顯得鬼鬼崇崇。

鶴鳴雖離開上清官十年,仍能認出清風、明月兩位師叔,只是竹青因當年分別時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面貌已有些改變。

只聽明月道:“咱們明天到了上清宮,怎樣對付九元老道?”

清風道:“師弟的意思呢?”

明月道:“那老道雖然武功高不可測,但合咱們三人之力,管教他難逃活命!”

竹青插嘴道:“依弟子的看法,咱們不必和他明着拼鬥,他每天何時打坐,何時入寝,咱們都清清楚楚,如果暗中下手,一定萬無一失。”

清風搖搖頭,不以為然,道:“你們還都蒙在鼓裏,若殺了他,你們都活不成。”

明月吃驚道:“為什麽?”

清風笑道:“可見你們兩個還不曾得到教主教主娘們的信任,也被那老道瞞了好幾年。”

明月越感茫然:“師兄,你究竟在說些什麽?”

竹青也兩眼直眨,道:“師叔怎麽賣起關于來了?”

清風正色道:“我說的完全是實話,我所以直到現在才告訴你們真相,完全是遵照兩位教主和教主娘的令谕行事。”

明月大大一楞,道:“教主和教主娘有什麽令谕?”

清風道:“咱們這次回上清官大主娘曾秘密召見過我,要咱們和九元見面時,必須先以禮相見,他很可能和咱們和和氣氣的一起到天地教去。倘若他起而反抗,再動手不遲。”

明月楞頭楞腦的道:“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九元師兄很可能早已是天地教的人。”

“不可能吧?”

“實對你們說,九元師兄早在幾年前便和教主教主娘們暗通消息 上次咱們配合兩位教主娘共同殺死上清宮十五個人,他就是故意避開的,以便咱們順利下手。”

“師兄,這些年來,我怎麽一點看不出端倪來?”

“這就是九元師兄的高明處了。”

“難道教主教主娘這次派咱們回上清官!是迎接九元師兄到天地教去入教麽?”

“也可以這樣說,九元師兄這些年來雖和教主教主娘暗通消息,卻從來不曾正面接觸,教主教主娘聽說他藏有一份朱南明的武學秘岌,幾次向他索取,他都推說沒有,因此引起教主教主娘的疑心,所以才要咱們來請他到天地教總壇去。他若當場獻出朱南明的武學秘籍,必定得到重用。如果他仍不肯獻出,再把他殺死,以除後患,所以,九元師兄究竟立場如何,必須見了面才能确定。”

明月半信半疑,搖搖頭,道:“師兄這話,兄弟總有點懷疑,聽說當年他收養的那個孩子鶴鳴,就是朱南明的遺孤。他若真和教主教主娘們暗中來往,何不殺了鶴鳴獻功?不過,他的守密工夫卻是做到了家,直到鶴鳴離開上清官後,咱們才弄清楚他的身分,若早知道,兄弟當時豈肯留那小子活着!”

清風笑道:“你知道什麽,九元師兄當年和朱南明是生死之交,直到朱南明死後,他才見風轉舵,和教主教主娘有了暗中來往,而那時鶴鳴早就被方易清領走。若鶴鳴繼續留在上清官,九元師兄早就殺他獻功了,還會輪到你麽。”

清風、明月、竹青二人的對話,鶴鳴和沈月紅在窗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再也想不到一向正氣凜然的師父九元真人上是個兩面人,會和四奇暗通消息,狼狽為奸。

雖然,他們也是半信半疑,但想起那天九元真人返回上清官時,似乎已預知觀內發生事情,現在看來,的确其中透着蹊跷。

沈月紅輕拉了一下鶴鳴衣襟,兩人互望了一眼,再蹑手蹑腳的退到對面牆角。

沈月紅道:“師兄,上清宮滅門大禍的真相,總算弄清楚了一大半,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先進去殺了三個叛賊,明天再趕回上清宮見師父去!”

“師父他老人家真會做出那樣腼顏無恥的事?”

鶴鳴凄惋一嘆道:“在事情真相未弄清楚前,咱們總不能不存戒心。”

“好!”沈月紅一咬牙,翻腕拔出長劍:“咱們這就進去結果了這三個叛賊!”

鶴鳴連忙一搖手道:“你暫時不可出面。”

“為什麽?”

“他們都認識你,萬一被他們逃脫,反為不妙,不如由我一人出面,而且我還可以設法進一步摸清他們的底細。”

“可是我也不應袖手旁觀。”

“師妹不妨躲到窗外暗處,必要時再出手。”

沈月紅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兩人決定好行動步驟,鶴鳴遂來到清風等三人的房門前,輕輕敲門。

“誰?”是明月的聲音。

“是我。”

房間響起一陣金鐵碰撞的聲音,想必三人都已取起了兵刃。

“你是誰?”又是明月的低聲喝問。

“在下是前來和三位道長連絡的。”

明月打開門來,兩眼直楞的向鶴鳴全身打量了許久,道:“尊架貴姓?”

“敝姓白。”

明月看出鶴鳴身佩寶劍,道:“原來是白大俠,你是奉誰之命和我們連絡的?”

“二主娘陶姍姍。”

“不知白大俠在天地教擔任那一職位?”

“在下是總壇護法。”

“貧道好像在天地教從來沒見過白護法?”

“天地教總壇有十二護法,道長自然不可能全都認識。”

明月楞楞地側臉望向清風。

清風冷然笑道:“天地教的護法很少離開總壇,我們三人這趟出來,據二主娘透露,并無第三者知道,我們不能不調查清楚尊駕的身分!”

“在下堂堂天地教總壇護法,還有什麽調查的?”

明月略一沉吟,道:“白護法可知道我們三人是誰?”

鶴鳴笑道,“難怪咱們天地教一向行動秘密,連自己人也要盤問得這麽仔細,三位之中,兩位是清風、明月道長,一位是竹青道友,可對麽?”

三人互遞了一個眼色,清風再問道:“不知白護法要和我們連絡什麽?”

“二主娘的令谕,要三位連夜返回總壇。”

“為什麽?”

“因為上清宮九元道長已經到了總壇,不必三位再前去迎接了。”

明月一皺眉頭道:“不可能吧,九元道長就是要到總壇,也不會這麽快。”

“在下已經和九元道長打過照面,有什麽不可能?”

明月兩眼賊光灼灼,轉了幾轉,道:“就算白護法的話不假,也該把二主娘的令符取出來讓貧道瞧瞧!”

鶴鳴暗暗一驚,道:“什麽令符?”

“教主和教主娘對重大事情派人外出行動時,必有令符為證,白護法身在總壇,自然應該知道。”

“抱歉,在下臨行匆促,竟忘記把令符帶在身上。”

清風、明月、竹青三人再互遞了一個眼色。

鶴鳴自知已露出破綻,正要拔劍出手,明月早一劍剌向他的前胸。

鶴鳴劍未出鞘,便遭到猝然施襲,只得急急躍出門外,退至跨院。

雖然在這一緩之間他已拔出劍來,但清風和竹青也立即緊随明月追了出來,三柄劍在不同角度之下,一齊攻向鶴鳴。

鶴鳴縱然劍法精湛,無奈清風、明月兩人,都是武當派高手,劍勢輕靈曼妙中而又出招狠辣,連竹青似乎也非易與之輩,竟使他一時之間很難傷到對方。

躲在暗處的沈月紅為顧慮暴露身分,也不便加入助陣。

大約在拼搏了二三十個回合後,只聽一聲金鐵交鳴,明月手中的長劍,終于被鶴鳴一劍震飛,竹青也被刺破左肩。

明月見失去兵刃,竹青又受了傷,深知來人武功在他們三人之上,只得一跺腳,人已淩空飛出圍牆,一面高喊道:“師兄!竹青!快走!”

清風、竹青聞言,雙雙也施展輕功,越牆而過。

鶴鳴騰身追出牆去,早已人影不見,他知道再追無益,只好再回到跨院。

沈月紅正在牆下等候。

鶴鳴還劍入鞘,道:“還是讓他們溜走了。”

沈月紅道:“清風、明月兩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師兄能獨自戰敗他們三人,已經很難得了。”

這時客棧中的旅客和店夥們,不少人已被剛才的打鬥驚醒,根多房中又亮起了燈火。

兩人回到鶴鳴房內,沈月紅道:“他們還可能再來麽?”

“我倒希望他們再回來。”

沈月紅忽然心中一動,道:“師兄,你看師父當真歸附了天地教麽?”

“我的看法是不可能,不過人心叵測,世事難料,正如臨別前他對我們說的那兩句話。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感到不解的是,若師父真和四奇已經有了來往,盡可以在那幾天裏,暗中殺死咱們兩人向四奇獻功,為什麽還要放我們一條生路?”

“我也這麽想,但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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