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銜月酒樓大門“咣”的一聲被拍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邊用手扒拉着大卷發,一邊打着哈欠道:“讓不讓人睡個飽覺?什麽事啊……”她拖着長長的調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沒睜開,合成兩道彎而長的線,細密的睫毛沾了點打哈欠洇出的眼淚,扶着門框半夢半醒地晃悠。

謝白再沒去看殷無書,轉過身沖婁銜月道:“蔔算。”

“哦,先進來再說。”婁銜月依舊沒睜眼,迷迷瞪瞪地道,“幾個人算啊?”

謝白背對着殷無書,雙目微垂,表情淡漠,“我一個人。”說着便擡腳進了門。

婁銜月撩起半邊眼皮,大概連門口站着的人是誰都沒看清,就習慣性地道:“誰算誰來,其餘在外面等着吧。”而後二話不說“砰——”地又砸上了門,看起來起床氣大得很。

謝白聽到關門聲腳步一滞,又面無表情繼續朝前走,大步流星地跟着婁銜月上了頂樓。

這銜月酒樓規模不大,結構也簡單,一樓大廳,二樓包廂,足夠應付這附近的來客了。三樓是婁銜月自己住的地方,外人一概不準進。而在那之上,還有一間小小的閣樓,平時上着鎖,只有來人求蔔算的時候,婁銜月才會把人領上去。

這間小閣樓裏的布置倒是跟當年酒肆上的小屋一模一樣,四面牆上挂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碎骨頭、辣椒串,各種刀劍。屋子正中是一張桃木桌和兩把桃木椅。

八哥橫沖直撞地跟在兩人身後進了閣樓,炸着半邊毛,歪歪斜斜地停在鳥架上。

謝白在婁銜月對面坐下,叫了一聲:“婁姨。”

八哥滿是驚悚:“卧槽?”

“哪個不要命的管我叫姨啊?!”婁銜月被這麽一叫,“咣”地一拍桌子,終于徹底清醒過來,睜開了迷迷瞪瞪的雙眼。

“小白?”她到這時才看清領上來的究竟是誰,“你……好久沒見你了,差點兒沒認出來。”

謝白:“……”你根本就是沒醒。

換成別人叫姨,婁銜月早就拎着刀炸了,謝白這麽叫她卻沒轍,畢竟謝白也算她看着長大的,跟八哥一樣叫她“婁妹妹”那就差輩兒了,殷無書就該炸了。

說起殷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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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剛才我好像看到還有個人站你旁邊?”婁銜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窗戶。

謝白:“嗯。”

婁銜月嘴角一抽:“我……回想了一下,怎麽覺得那聲音是……殷無書?我耳朵出問題了?”

謝白淡淡道:“嗯,是他。”

婁銜月:“……”

在謝白那麽多年的認知裏,所有人對殷無書都有些怕,毫無來由的,即便和他相熟的人,當然也包括婁銜月他們在內,只不過平日聊笑的時候看不出來而已。

就見婁銜月“咚”地一腦門磕在桌上,生無可戀道:“我剛才是不是把門砸得很響……”

謝白:“有點。”

婁銜月:“被我關在門外的是……”

謝白:“殷無書。”

他從小就見識過婁銜月有多愛演,渾身都是戲,就見她猛一擡頭,眼淚嘩嘩往下流,道:“我這酒樓開不過今天了怎麽辦?”

謝白面無表情看着她:“……”

“诶?不對啊——”她想起了什麽似的坐直身體,靠在椅背上抱起了胳膊,眼淚說收就收,一秒變臉道:“你不是一百多年不回古陽街,早跟他斷了來往了麽?”

謝白“嗯”了一聲,道:“今天剛巧碰見。”

婁銜月嘆了口氣:“哪來那麽大仇啊……這麽多年過得怎麽樣?好久沒見還沒問你呢,我就見殷無書越來越反常,脾氣更是陰晴不定,估計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好歹是小一百年的情誼了,放普通人身上那得是多親的親人,怎麽你倆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了?”

“這話我以前也想問他。”謝白冷冷淡淡地道,“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烏黑的看似毫無波瀾的眸子盯着婁銜月,道:“婁姨,今天來是想請你蔔算一下,有沒有什麽人在背後動手腳。”

“這麽好看的臉別湊這麽近。”婁銜月敲了敲桃木桌:“你婁姨我可是沒有底線的,扛不住美色,有話坐直了說。”

謝白:“……”

“怎麽叫背後動手腳?你最近有感到哪裏不對勁麽?”婁銜月問道。

謝白簡單說了自己最近的狀态,而後坐直了身體,清瘦修長的手指松松交握着擱在桌面上,靜靜地等婁銜月開口。

婁銜月聽完,略微沉默了一陣,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而後“嘶——”地吸了口氣道:“不對啊……這種情況怎麽會出現在你身上?”

“怎麽?”謝白見她神色有異,眉頭一蹙,問道:“為什麽不能出現在我身上?”

他之所以管婁銜月叫姨,就是因為她年紀比他大太多了,閱歷自然也勝過他,有些東西他不清楚,但是婁銜月卻可能知道。而看她現在這模樣,顯然是知道謝白這種狀況是怎麽回事的。

“這話怎麽說呢……”婁銜月擡頭看他,有些遲疑地開了口:“這種狀況,我只在一些惡鬼厲妖身上見過,一般……一般是有人來收他們的時候,或者有誰隔空作法布陣來慢慢消耗他們的時候,他們會有這種症況。我親眼見過兩次,其中一次就是當時跟在我身邊近十年的夥計,我知道得不能更清楚了。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在正常的妖靈身上的,惡性越大的反應才越明顯。”

“你确定沒弄錯?”婁銜月說到最後,忍不住問了一句。

謝白聽了先是一愣,而後輕笑了一聲,道:“那就确實不會錯了。”

婁銜月被他那笑弄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八哥“啊——”地叫道:“救命——”

這邊正僵着,結果就聽“喀拉”幾聲硬物崩裂的聲響,整棟銜月酒樓突然抖動了兩下,接着他們雙腳踏着的地面便轟然崩塌,猛地陷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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