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因着秦惜松知他的乖兒子要回來,早早便命人做了一大桌菜,又将別人送他的熏風酒抱了一壇出來。

秦愛岚回來時,見了那一桌子菜,簡直不該說什麽是好。

聽聞青州那邊猶在鬧饑荒,百姓啃樹根食白土,餓死病死者數不勝數,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真實寫照。

但要讓秦惜松在朝夕間改變,卻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作為父親,秦惜松對他的寵愛絕不亞于任何為人父母者;所以,誰人都有資格責罵秦惜松,獨獨他不能。

而為人子女,秦愛岚也不希望秦惜松是個遺臭萬年的奸臣。

“岚兒,過來!嘗嘗這秦州特有的熏風酒!”秦惜松見了立在門口的秦愛岚,招招手道。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神色語氣也不似往日那般刻板。

秦愛岚笑着走過去挨着他坐下:“父親怎麽備了這麽多菜?我們吃個通宵也怕是吃不完。”

秦惜松給他夾了一筷子鸠集鳳池:“吃不完也不礙事,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老夫也不知你今日到底想吃哪樣,便讓人每樣都給你備了一份。”

秦愛岚掃了一眼滿桌的大魚大肉,心道這草包的口味還真重,樣樣都油膩膩的。

秦愛岚道:“父親有心了。但自我吃了那些藥材後,身體便吃不消這些油膩的菜。今後我若回府,父親便給我備些清茶淡飯就行。其實只要能與父親團聚,吃什麽都無所謂。”

秦惜松沒想他會這般說,心中詫異之餘,卻又甚是欣喜。

他這個小兒子以前極為叛逆,成日在外喝花酒,也不肯跟他一起好好吃個飯。就算偶爾被他逮住,這孽子還總是挑這樣挑那樣,他們兩父子就沒好好在一起吃過飯。

就更不要說聽到這種悉心話了!

“你能這樣想,為父深感欣慰。既如此,那老夫便将這些撤掉,再給你備一桌清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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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惜松說着,便要招一旁候着的丫鬟小厮換菜。

秦愛岚見狀忙阻止道:“父親不用如此費神,這裏已有如此多飯菜,我們今晚便将就吧。”

秦惜松這才作罷。

崇國倒沒有食不言寝不語這種規矩,兩父子吃個飯倒也有說有笑。

喝了大半壇酒後,秦惜松漸漸有了些醉意。

醉熏風乃是由上等小米合着百花釀制而成,這種酒雖是清香甘甜,但後勁卻比較大。

這副身體喝了那麽多花酒還是有些好處的,至少已經習慣了酒這種東西,秦愛岚倒還沒覺得有什麽。

見秦惜松有些醉了,秦愛岚便擇機道:“父親,而今我已入了禦史臺,但我那幾位兄弟卻一事無成。他們昔日尊我為大哥,現在也不改初心欲跟我創一番功名,我看他們也是有心改正,想為他們在朝中尋些閑雜事歷練歷練。”

秦惜松聽罷冷哼一聲:“他們若真有心追随你倒好,就怕他們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而且你看他們那副不成氣候的樣子,跟了你也只會給你拖後腿。岚兒,你就是太天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秦愛岚倒是知道秦惜松很不喜歡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沒想他的反應竟如此大。

秦愛岚略一沉思,又一副純真的口吻道:“父親此話何意?我與他們都是多年好友,他們的爹在朝中也是有一定分量的,能從我一個剛步入官場的人身上得到什麽?”

“旁人不知,老夫又怎會不知。要不是他們幾個纨绔帶你去青樓,你以前又怎會做些荒唐事?這幾人都是草包,你跟他們在一起,學不到什麽好東西。”秦惜松板着臉,有些激動。

遠離秦惜松是怕他又被這幾人帶壞!

“你雖剛入朝為官,但你是楚玉身邊的人,還有爹在後面替你撐着,他們跟着你好處自是有的。他們若真有此心,為何不去找他們的老子?說到底,還不是想從你身上讨到好處!”

“別以為老夫跟他們是真心好!馮建根和楊開德當年比老夫稍微官高一點,何曾把老夫放在眼裏?後來老夫稍占優勢,他們才依附于老夫!別看他們表面上對老夫言聽計從,他們不過是屈服于老夫手中的權勢罷了!”

沒想到秦惜松早就将這些看通透了。

他的疑心如此重,倒不是件壞事……

氣過之後,秦惜松又悵然嘆了口氣:“所以啊,追根究底,外人對你的奉承之語終是當不得真,唯有血緣親情才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

秦愛岚微微一頓,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要是秦惜松知道,他現在深信不疑的兒子,其實早就換了靈魂、背叛了他,他不知當作何想?

不過,說及血緣親情,秦愛岚忽然想起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秦以文。

但這個秦以文被安排在竹苑,離他們住的這邊有些遠,他也只見過幾次。

如果說秦惜松珍視親情,秦愛岚是不怎麽贊成的,因為秦惜松對大兒子的态度冷淡得如同陌生人!

秦愛岚垂眸想了一下,見秦惜松今日酒後話特別多,便擡眼問道:“父親為何不替大哥在朝中謀個職位?”

果然,秦惜松一聽這話就皺起眉頭,“岚兒,這又是你另一個缺點——心慈手軟,不懂算計!當初那女人不僅害死了你母親,還差點害死了你;為父一怒之下抄了他們宋家,宋嫣然也羞憤自盡。你大哥對這些事知曉得一清二楚,他自是恨老夫和你的。老夫也曾念及父子之情,将他安置在兵部,沒想他竟暗地裏勾結外人欲陷害老夫!”

說到此處,秦惜松眼底閃過一片寒芒:“爹得知之時真恨不得将他那不孝子親手了結,但他到底還是我們秦家的人,最後老夫放了他一回。爹養他在府中,便是為了他好,也是為了你好。他無權興風浪,得保一命,你今後也不用提防他對你不利。”

這其中的關系竟是如此複雜,秦愛岚只覺有些頭大,視他為敵的人太多了!

秦愛岚應道:“以前是我糊塗,不懂父親的苦心,今天才總算知曉了。不過,父親想讓我在朝中站穩腳,若沒幾個追随者,只怕也難成事。我那幾個狐朋狗友雖不能盡信,但他們好歹跟了我多年,我對他們也比較了解,知道他們各自的軟肋,用起來更上手一些。”

秦惜松聽他這麽說,倒也覺得有些理,便問:“那岚兒準備将他們安插在何處?”

秦愛岚答道:“青州災款一案,雖是了結了,但我聽皇上的口氣,似乎對這個案子的結案情況十分不滿。他有意換掉戶部的度支,但戶部的夏侯大人正是父親的門生,皇上似乎又有些顧忌。”

見秦惜松的臉色無什麽太大變化,秦愛岚繼續說:“我想如果他非要換的話,到時候不妨讓馮安達去頂這個位置。”

秦惜松雖有些暈乎,但還沒有喪失判斷力,當下便擺手:“馮建根本就是大理寺卿,若是他兒子再入戶部,豈不是助他長了氣焰?再說,他那草包兒子,既沒有功名,他們家也沒有爵位可承,怎麽能入戶部?”

秦愛岚淡淡一笑:“父親這個擔憂就不必了。度支這個位置,哪裏可能不髒手,馮家父子什麽德行,父親心中清楚。到時候父親若是看他們不順眼,豈不正好人贓俱獲,将馮家除掉?”

秦惜松聞言輕輕捋了捋山羊胡,眼裏有幾分贊許,也有幾分陰鸷。

秦愛岚接着說:“至于馮安達是否有資格入戶部,還不是父親說了算。”

“嗯,但此事也不可便宜馮家,馮建根掌大理寺,吃的銀子可不少。他就馮安達那麽一個兒子,你就算要幫那馮安達,也得讓他們貢獻點東西出來才行!”秦惜松提醒道。

“謹遵父親教誨!”秦愛岚忙高興地應下。

熏風酒的後勁十足,和秦愛岚聊了會兒,秦惜松更覺頭腦混沌,便支手扶了扶額頭:“此事你自己斟酌吧。爹老了,頭腦不行,身體也不行了。”

他似有些疲憊,語氣透着一股滄桑,秦愛岚聽了竟很不是滋味。

“父親才過半百,正值壯年,怎能說老?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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