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浮生盡，今生罔顧 ...
深夜，文瑞在黑暗中睜開眼，旁邊的加濕器‘噗噗噗’的響着，這個時候人會變得格外脆弱，他突然發現很想俞允，想的心肝都隐隐的在泛疼，之前可能是在忙碌還可以有理由讓他分心，現在空閑下來了，除了想念她以外好像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但悲哀的是俞允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記憶中漸漸變得模糊，好像越來越遠越來越看不清，他突然覺得害怕，對着空氣喃喃的說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打算等我了？”
一旁在打瞌睡的趙剛連忙睜開眼，仔細的看了看文瑞，發現對方依舊沉沉的睡着，他揉了揉眼，看樣子是幻聽了！
林悅航覺得現在事态已經很嚴重，文瑞明顯什麽都聽不進去的樣子，要是萬一有個什麽事他可什麽都承擔不起，于是特意給文瑞的母親劉佳芮去了個電話，将事情大致給她講了一下，對方表示會盡快回國！
任青對劉佳芮的印象很模糊，在文家的十幾年她見到他們夫婦的次數不到十次，他們很少回國，有時候一年下來都不定有一次，聽說文瑞很小的時候也會去國外陪他們過節，稍微長大點後就再沒去過，可想而知雙親和孩子間的關系并不親厚！
劉佳芮踏進凱恩是在一個普通的午後，看過去依舊很年輕，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精明幹練的模樣襯着身後兩位西裝筆挺的助手越發的明顯！
她召集了部門各個領導層和部分在工作上有頻繁接觸的工作人員一起開了個會，彼此認識一下的同時順便通知大家短時間內将由她暫管凱恩！
會議結束後她便匆匆和兩個助理一起離開了，任青覺得很大可能是去了醫院看文瑞，她不清楚為什麽突然事情會變這樣但至少她了解能讓劉佳芮趕回來說明文瑞情況并不好，她隐隐有些擔憂！
劉佳芮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正好在給文瑞做檢查，她現在旁邊看着，等醫生開始做記錄時問道：“情況還好嗎？”
“算穩定！”較年邁的醫者譴責的看了文瑞一眼，“病人也該好好配合我們工作才行！”
又寫了幾個字，囑咐了幾點注意事項便帶着護士走了！
文瑞靠坐在床頭，目光淡淡的和劉佳芮對視，他們已經有三年沒見過面了，偶爾的一個電話也說不到十句話，雖說是母子，除了無法否認的血緣外，真的沒有多少感情！
劉佳芮揮揮手，讓自己的下屬先出去，等到關門聲響起她才走到床邊坐下。
似乎在斟酌着如何組織語言，好一會才道：“俞允的事我聽說了，對此我表示很遺憾！你是什麽打算？”
“你能到這來不就已經知道我的打算了？”
劉佳芮蹙眉，簡單的一個表情透露出為人母的擔憂，“我們長期在外缺少了和你的溝通，這是我們欠你的，現在再來管制你似乎已經太遲了，但是阿瑞，你不是那樣一個缺乏理智的人，你覺得你現在的所作所為符合你的身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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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瑞笑出了聲，“我只是一個人而已，你所謂的身份指什麽？文家的一個姓嗎？”
“如果你要這麽認為我也沒辦法，文姓你這輩子都摘不掉！”
劉佳芮一點都沒被他的話惹惱，繼續精雕細琢的開口：“你是覺得俞允生前對她太過苛刻所以現在覺得愧疚是嗎？如果你是要給自己一個懲罰，我認為你活着，天天活在過去或者活在自責中不更是一種殘忍的自我懲罰嗎？你可以考慮看看！”
“謝謝你的提醒！”他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我想有一點你搞錯了！”
劉佳芮眯了眯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自責這樣的情緒太過廉價了，我沒時間浪費！”他的眼神突然沉寂了下去，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顫抖着，“我只是害怕，害怕她把我忘了，頭也不回的走遠，然後躲起來再也不讓我找到，我已經遲了快一年了，一年可以做很多事，我都快找不到方向了！”
外面天光晴好，早就已經是春天了，萬物都生機勃勃的複蘇起來，病房內卻死一般的消沉着！
劉佳芮面色終于凝重起來，雙手環胸手指輕輕點着手臂，“俞允是你爺爺帶來的，在文家養了将近二十年，老爺子的想法一直是把她當孫媳婦看的！”
文瑞猛地擡頭看向她，眼裏滿是震驚！
“因為當時你們還小，所以這事就沒提起，後來老爺子去世，我們也把這事給忘了，再加上你對俞允的反感，我們也不認為你會接受這安排，還不如當不知道讓你們各自找歸宿！”她嘆了口氣，“說這些沒什麽用，而且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樣，我只是想告訴你，對于俞允文家給了她應有的地位和尊重，一個孤女生前有這樣的生活也該瞑目了，至于你，我雖然有失一個為人母的責任，但也不會放任你有這麽荒唐的想法！”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病床上的文瑞，眼神複雜難辨，“你最好能自己想清楚！”
劉佳芮的行事作風要比文瑞更謹慎細致，文瑞主要抓大範圍事項要點，而劉佳芮則深入到細枝末節，因此在她手下做事有種抑手抑腳的感覺，簡單點講就是更難了！
任青已經被抓了好幾次錯處，挨罵次數呈現上升趨勢，底下的一幫領導層也沒好到哪去，微弱的哀怨聲漸起！
以劉佳芮的精明不會不知道自己的決策給下面人所造成的影響，她不動聲色的繼續施行着，而文瑞也一直沒回來，鄒瑤猜測凱恩這樣算異主了，估計文瑞應該是要聽從家裏的意思開始他們那圈子裏人的聯姻計劃了，不然只是生個病而已怎麽就變這樣呢？
其他上流人士對聯姻這事是什麽想法任青不知道，但依她對文瑞的了解是絕不可能的，從小有主見不說，也不是那種言聽計從的人，再者他現在還在住院，聽趙剛的意思沒有什麽起色，真要聯姻估計也沒那個精力和心思！
幾天後劉佳芮把任青叫進辦公室，指着一堆的資料道：“你把這些東西送去市醫院給你們文總，具體地址和病房號我已經寫在上面了！”
“好的！”任青抱起後走出去！
劉佳芮又在她身後吩咐，“今天你就在醫院呆着，等他把事情都做完再回來！”
任青又答應了聲往外走！
上車後她翻了翻資料，發現都是這幾天積壓的合同和部門交上來的季度報告，任青皺了皺眉，很明顯這是劉佳芮故意遺留下來給文瑞的，只是把工作交給一個病人處理合适嗎？如果這樣的情況還得文瑞親自處理，那她回來坐鎮凱恩是幹嘛？
到醫院後趙剛也在，他看見出現在門口的任青很是驚訝，“任秘書，你怎麽來了？”
她擡了擡手裏的東西，“給文總送東西！”
文瑞正坐在床頭出神，聽見這句話轉頭望過來，應該是剛做完清潔，臉上看過去霧蒙蒙的，發稍都有些濕，人更瘦了，下巴感覺比女人還尖！
任青走進去，把東西放到他手邊，道：“劉總讓我拿過來的，她說這些要麻煩你處理一下！”
文瑞随手翻了翻，什麽都沒問拿過一邊的黑筆開始寫寫畫畫起來，握着筆的手都透着一股病态的蒼白！！
任青無聲的坐到趙剛身邊，很輕的問他現在情況怎麽樣，趙剛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
快中午的時候林悅航來了，他最近因為文瑞的事也折騰的夠嗆，面容都比之前憔悴不少，因為看他樣子有話要說，任青和趙剛便先出去了，順便去買中飯！
文瑞現在忌口的東西很多，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只能吃些流質品，任青和趙剛便先在外面用餐，回去的時候再給他帶點吃的！
正好是飯點，來吃飯的人很多，周邊熱熱鬧鬧都是喧嚣的人聲，任青吃着東西邊問：“為什麽文總都沒什麽起色？不是查出來只是胃出血嗎？平時飲食注意些應該不至于這麽嚴重！”
趙剛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好一會才謹慎道：“我和你講，你千萬別跟別人說！”看見任青點頭後，他道：“文總是在自暴自棄沒配合醫生治療！”
任青往嘴裏送飯的手一頓，“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自己不想讓自己好起來，巴不得越來越嚴重更好，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心态沒調整好的原因！”
任青皺眉，疑惑的看着他，“我還是有些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
趙剛搖了搖頭，對于這一問題卻是不願再開口，“算了，不說了，總會好起來的！”
任青心不在焉的又吃了幾口放下筷子，如果文瑞現在的情況真的是有意為之，那她似乎有點了解劉佳芮早上的做法了，明顯是為了分散文瑞的注意力，只是文瑞的初衷又是什麽？
回去的時候，還在醫院走廊上就隐約聽見了林悅航憤怒的聲音，任青和趙剛對視一眼，然後更快往那邊趕！
距離近了，林悅航的聲音便更加明顯，任青只聽見了最後一句，“你他媽怎麽就這麽死腦子呢！都說了俞允死了，他媽都死快一年了你現在還殉什麽情，就算你殉情成功，說不定人家投胎都投的不要投了，你有沒有腦子？啊？”
任青臉色一變差點沒拎住手上的袋子，淩亂的腳步也不由的停了下來！
趙剛發現了她的異樣，也停住腳步，苦笑道：“任秘書，別驚訝，文總會這樣确實是為了俞允！應該是愛慘了吧，可憐之前他自己都沒發現！”
任青愣愣的看着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裏面沒了聲音，林悅航很快走了出來，看見他們呆了一下接着繼續往外走！
趙剛舉舉手中的袋子，“林先生這就走啊？我都給你帶飯了！”
“氣都氣飽了！”他煩躁的扒了一下頭發，“你注意着啊，我走了！”又沖任青點點頭，便離開！
他們回到病房，文瑞和離開時一樣正專心看着文件，仿佛剛才的争吵沒有發生一般！
任青遠遠坐到角落的椅子裏，看着趙剛把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放到盤子上端給他，“文總，先吃飯吧！”
他頭都沒擡，“放着吧！”
這一放又是一個多小時，最後在趙剛的苦口婆心下終于吃了幾口，但也只是幾口而已，任青偶爾擡頭看一眼，頗有種老爹喂兒子吃飯的勁頭，而那整個一下午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看着地上由窗*來的光線造成的陰影從左走到右怔怔出神，天色也随之暗淡下來，走的時候那些文件沒有全部看完，任青只能第二天早上再過來！
出了醫院大門，她長長吐出口氣，然後打車回家，坐在後座看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心裏充滿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一個自己喜歡了那麽多年而不得的人終于有了回應，不管是在什麽狀态下都理應高興，可她發現卻笑不出來，她雖說不上死但現在在別人眼中已經是死了，他就算喜歡上她了又有什麽用，照這麽看似乎又應該感到遺憾或者難過，但如此消極的情緒她又沒有，對于現在的任青來說只是腦袋空落落的，也許是因為已經适應了現在的生活狀态，她一點都不想變，也不想多生事端，文瑞好好過他的，她好好過自己的，這樣就夠了，以前的歸以前別再繼續這麽牽扯不清，她會覺得麻煩覺得害怕，一點都不願想起那時的卑躬屈膝，為了一個男人活的連個自尊都沒有！
任青疲憊的閉了閉眼，總結起來不過就是不愛文瑞了，只是這麽簡單而已！
到家後洗了個澡，看時間還早便上網看了部鬼片，任青的膽子其實很小，一陣陣的驚悚下來後腦子除了那些刻畫出來的鬼怪模樣外再存不下什麽東西，她連忙爬到床上去睡覺，原以為會失眠，沒想到一閉眼就睡了過去，連胡淑珍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到了醫院，趙剛正好有事要外出一下，便麻煩任青幫忙先照看着，文瑞昨晚看文件看的很晚，以至于到現在還沉沉的睡着，任青稍稍走近幾步仔細的搜尋着他的眉眼，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這麽認真的看文瑞的臉。
說實話，依舊很漂亮，盡管現在整張臉都呈現一種不健康的色澤，可看過去還是精雕細琢般得美麗，得天獨厚到令人嫉妒！
任青輕輕嘆了口氣，用近乎耳語的聲音緩緩開口：“沒想到死了反而讓你惦記了，我是該得意呢，還是該憋屈？或者該說你遲鈍呢，還是運氣差？”
她伸手隔空勾畫着他的輪廓，“白菜在沙漠裏找水源，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它忘了有一種東西叫海市蜃樓，它不但應該聽仙人掌的，還應該閉上眼斷絕之後再被幻覺所擾亂心神，我閉了眼，卻忘了繼續聽仙人掌的話！”
手慢慢往下移，來到了他挂着手鏈的那只手的掌心處，裏面橫亘着兩條可怖的疤痕，任青眯眼，“車禍是意外，我以為我死了你不會在意，沒想到......”她抿唇似乎有些說不下去，半晌，輕笑着搖了搖頭，低喃道：“快好起來吧，好好生活，就和以前一樣，然後找個心愛的人結婚生子！”
趙剛很快回來了，文瑞依舊還在睡，任青抱起文件先回了公司，趙剛站在窗邊的餐桌前先把盤子分類放好，擡頭看時間已經快九點，文瑞平時這個時候早該醒了，他轉頭又望向病床，結果直直對上了文瑞瞪大的眼，他緊緊抿着唇，單薄的嘴唇抿成一片雪白，雙眼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翻湧，澎湃着想要噴湧而出，卻又努力死死壓抑着，臉上閃過很多情緒，有憤怒，有難過，有傷心，又有莫名的委屈！
趙剛被他的樣子吓到了，忍不住靠在了桌沿上，擔憂的叫了聲，“文總？你怎麽了？”
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有什麽想說，最後又沒開口，只重重的往上吐出一口氣，然後道：“我要吃東西！”
這是文瑞生病以來第一次主動要求進食，趙剛驚訝了一下，随後高興的将熱粥倒出來，還有牛奶等，一股腦的端到文瑞面前！
這天文瑞不但主動要求吃東西，還十分配合醫生的檢查治療，主治醫生也首次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另外的時間他基本都在發呆想什麽事情，平時總死氣沉沉沒有表情的臉也突然變得生動起來，一下是震驚一下是氣憤最後又變得擔憂或不甘，總歸是能想到的詞彙都能在他臉上統統過一遍，趙剛被他弄得毛骨悚然，有心想問幾句，都被他的眼神給制止了回來！
深夜的時候，文瑞睜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無盡的黑暗，他毫無睡意，清早的那些話就和做夢一樣，任青居然是俞允，這是打死他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竟然一直在自己身邊，而且已經呆了整整一年左右，他想起那杯俞允曾為他特制的紅茶，那張專輯上的簽名，她的重口味，她同樣的不喜歡幹果，還有前段時間的那場雪，細細想來兩人相通的地方竟是那麽多，只是誰都不敢往那個地方想，可她卻一句話都沒說，明明什麽都知道卻殘忍的一句話都不告訴他，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她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只是相見不相識，那曾永遠只追随自己的眼神再也沒有出現過！
文瑞突然難受的呼吸不過來，拽住被子掩在鼻子下，然後眼中慢慢滑落顆顆晶亮的眼淚，最後越聚越多幾乎跟水龍頭似得往下淌，他從沒想過自己也可以有這麽多眼淚，幾乎來不及阻止就毫無保留的傾瀉了下來！
呼吸很快便嚴重梗塞，他将被子死死埋住自己，只能看見床上一團微微抖動的身軀，确認俞允死亡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眼淚這種東西了，現在的又是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