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暴露

當夜,伊恩和艾娜纏着凱瑟琳,可着勁說煉金聯盟的種種有趣實驗。凱瑟琳被他們的熱情搞得有點懵,但還是饒有興致地探讨到淩晨。

于是第二天很晚,艾娜才頂着兩只黑眼圈起來。伊恩倒是早早起床,不知去哪兒了。凱瑟琳也不在,留了信說去龍之墓地。

洗臉嚼潔齒糖,做了早飯自己吃好,金發少女溜着繩索下去,準備去市集逛逛,她心裏還惦記着那個胸針——買不到,看看也好。

火山島的天氣相當溫暖,人聲和叢林裏溪水奔流的聲音十分喧鬧。轉過十幾棟樹屋,突然一只手從斜刺裏伸過來,捂住少女的嘴将她拉過去。

熟悉的氣息讓艾娜止住了發射魔法的沖動,果然用鬥篷将她在樹後包攏起來的,正是她期待的友人。

“塞亞!”艾娜驚喜地喚道。

“噓——”商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到她軟軟晃悠的雙馬尾,頓時露出被萌得無以複加的神情。

嗚,下次一定要買兩根漂亮的發帶,給艾娜結花樣。

“嗨,在這裏過得好嗎?”

“很好,交到新朋友,還得到一個寶貴的情報。”只是簡短的對話,艾娜就感到濃濃的窩心,捉着對方的衣服,踮着腳問道,“塞亞,塞亞,你有沒有拿到探險幣?”

他們已經踏上一塊新土地,他應該有錢了吧!

看到她這樣,塞亞只覺好像一只養熟了撒嬌讨好的小貓,一股溫暖之情不受控制地在胸腑間蔓延。

“沒有哦。”

“咦!”艾娜垮下臉。

“因為特蘭?歐姆島不是衰敗的大地,自然資源很豐富,你們的到來并不能引起能量和物質的代換。”塞亞忍俊不禁地摸摸她的頭,“放心,我還沒窮到要小輩救濟。”

事實上,因為某個家夥強制給他開的秘密帳戶,他口袋裏的錢多得可以堆滿一個星系,不過他死也不會動那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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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亞一手掩住她的雙眼,艾娜心緒顫抖,以前,哥哥也常常和她玩這樣的游戲,送她小禮物。

“來,一、二、三——張開!”

好不容易克制住激動的心情,艾娜睜開眼,不意外地看到商人手上多出一樣東西,卻驚訝這東西是自己想要的那樣寶物。

碧翠的寶石栖息在夜色的黑曜胸針上,宛如停留在夜的溫柔上的斑斓蝴蝶。

“這個……”艾娜胸口的熱流奔湧着。

黑發青年微笑道:“市集上看到的,覺得很适合你就買了。別拒絕,我看到伊恩在那裏轉悠,還跟老板商量打工,他是想幫你買吧,可惜這裏不收短工——就當是他為你買的,再加我的一點心意。”

艾娜心裏甜絲絲的,鄭重收起,對眼前的人和那個默默為自己付出的戀人露出了柔和的笑意:“嗯,謝謝。”

塞亞又揉了揉她的劉海:“要跟他說,他欠我兩個銀幣哦。”這樣的禮物,還是應該算在男友頭上。

“嗯嗯。”

商人又拿出一顆蛋,白色的蛋殼遍布神秘的深紫色花紋:“來,給你的召喚獸。”

“可是,我們有暴雪了。”艾娜猶豫,她知道商人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們好處,除非是作為朋友的心意。

“小甜甜不會吃醋的。”塞亞笑眯眯地道,“既然進來了,我就要做好萬全的逃生準備。拿着吧,他會派上用場的。”

艾娜收下了蛋:“好的。”又跟她聊了一會兒,塞亞揮手道別,整個人融入綠色的樹影不見了。

和伊恩在市集碰面,說了塞亞的到來和胸針的事情,手牽手纏綿了半天,兩人一起回到凱瑟琳的樹屋。

讓人驚詫的,龍魂祭司站在房間中央,手裏握着一根原木的儀仗,冷冷地注視他們。

“凱瑟琳?”

“白天跟你說話的人是誰?”凱瑟琳舉起木杖,指着艾娜。

以為她是為塞亞擅闖歐姆族的領地不悅,金發少女雙手直搖:“他不是壞人,是我們在旅途中認識的一個商人。”

看出她沒有撒謊,凱瑟琳稍稍垂下杖首,露出嘲諷的笑容:“你們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咦?”艾娜和伊恩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塞亞就是塞亞啊。”伊恩道,“他是個煉金師……”

“他不是!”凱瑟琳高聲打斷,眼裏射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恨意,“那個雜種!我聞得到他身上該下地獄的味道,灰燼使者的鬥篷都比他們幹淨!”

“什麽?”兩人發覺事情不對,緊張起來。

凱瑟琳死死盯着他們,一字一字道:“你們是遺民,時鐘城的死敵,可是你們不知道和你們交易的那人就是時鐘城的雜碎嗎?”

他是時鐘城的人!?世界碎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艾娜全身冰冷。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地球毀滅的時刻。

魔力之月沿着日珥線升起,漸漸變得如太陽般明亮耀眼,樹葉上的露珠閃動着光芒,整個叢林煥發出晨起特有的朝氣。

小溪旁,艾娜沒精打采地坐着,兩條長長的金棕色馬尾也耷拉在肩膀上。

伊恩默默坐到她身邊,跟着俯視澄清的溪流。

“我相信塞亞。”良久,他說道。

沒有等到女友的回話,伊恩也不在意,繼續自言自語:“我覺得,相信一個人是相信他的人格,不是身份。你知道,我的觀察力和直覺都不錯,我看得出塞亞不是壞人。還有件奇怪的事,我們認識他的時間不長,可是我感覺好像認識他很久很久了,特別有默契,呃……”他開始詞不達意,尴尬地摳了摳臉頰。

“我也相信塞亞。”艾娜打破沉默,伊恩剛剛露出欣喜的表情,只聽得她道——

“伊恩,我總覺得塞亞是哥哥。”

“咦!?”褐發少年大吃一驚,猛地轉向她。艾娜煩惱地雙手捧住臉,細碎的低語流瀉出唇:“我也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可是我越來越控制不住,我的感覺告訴我是他!但是塞亞分明不認識我們,他知道我的真名也不認識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想哥哥,才有這樣瘋狂的念頭!”

伊恩不知所措,他對路凱了解不深,那個妹控哥哥嚴禁他去路彌家,印象裏,那是個柔軟随和氣質的青年,還有,極為天才。

想了想,他安慰地摟住她,吞吐道:“那我們再多跟他相處看看,說不定你的感覺沒錯……”也只能這樣寬慰艾娜了。

突然,伊恩想到一個可能,塞亞做煉成世界的挑戰失敗,如果,那個反噬不是作用于靈魂也不是身體,而是記憶呢?

龍之墓地,這是個游離在虛界和實界之間的地域,飄蕩着龍的陰魂。到處是變成化石的龍骨,伸展着嶙峋的骨架和利齒。層疊的山脈将它們圍起,就如同一頭蜷起身子安眠的巨龍。

凱瑟琳走過巨大的枯骨和龍屍,手裏提着燈,這個陰沉而光怪陸離的世界,她卻自在地走着。這才是她的家,只有在這裏,她才能得到一絲安心和放松。

一個白色的身影坐在最大的骨骸上,宛如少年的精致臉龐止息着歲月的沉澱和滄桑的智慧。紅發女郎眼中浮起近乎愛戀的神色,恭敬地匍匐下去。

只是在那一瞬間,她心底泛起絲絲不安,歐姆大人往常珍珠白的靈體透出沉沉的死灰,仿佛不祥的陰影籠罩住了他。

“凱瑟琳,你來了。”變化成少年形象的彩虹龍平靜地道。

“歐姆大人,我竟然讓時鐘城的雜碎那麽肮髒的敵人混入您的聖地,我難辭其咎。”凱瑟琳咬牙,心裏充斥着屈辱與憤恨。

“你不必過于介意此事。”龍神沒有放在心上,那個男人的靈魂倒是難得的清澄,“我有件更重要的事。”

“是的,您請吩咐。”

“我就要死了。”

凱瑟琳擡起頭,她的表情和思維呈現全然的空白,哪怕特蘭?歐姆島當場坍塌,她的族人全被吸進黑洞,也不會讓她有這樣的沖擊。

歐姆大人……要死了?

她看着她的神,她唯一的支柱,她在內心深處仰慕摯愛的龍魂。

在少年時就死亡的彩虹龍溫柔地凝視她,這是一個擁有深沉智慧的種族,對另一個智慧種族所能表達出的最深切,也最仁慈的愛。

“對不起,凱瑟琳,我給你的家族和種族,都帶來太深重的負擔了。”龍神道,“我之所以能支撐到你的祖先造好龍之墓地,是因為那時很多人主動向我獻祭生命。而之後……我也不斷吃下你祖先們的靈魂。但人的靈魂實在太脆弱了,你的家族也代代凋零,我不想再吞噬你的靈魂,凱瑟琳,你是你們家族的最後一人,我的最後一位人類朋友,這樣的歷史也該到頭了。”

不知過了多久,紅發女郎才微弱地搖了搖頭,消化了這段話,随即,她不顧一切地喊道:“歐姆大人,我願意成為您的食物!”

抓住了胸口,她無意識地扯出無數痛苦的線條,糾結在心肺的濃烈情感,幾乎令她無法哽咽出郁積的心聲。

“歐姆大人……歐姆貝利克……”她撲倒在冰冷的墓土上,聲聲泣音地喚出了童年時在這個最愛的地方,和她最愛的龍玩耍時的稱呼,“如果連你也死了,那我們還怎麽活下去?”

我要怎麽活下去?

提燈翻滾了兩圈,火苗抖動、熄滅,黯淡的紅發披拂在顫抖的人體上,撕裂靈魂的啜泣令人心酸。龍神一時想伸出手,像她還是小女孩時一樣和她無拘無束地相處,但還是理智地收回。

“凱瑟琳,即使我吞了你,我也活不了多久。”歐姆貝利克嘆道,“保重你的生命吧,無論這生命有多麽沉重和悲哀。”

凱瑟琳泣不成聲,從她懂事起,龍神就是她唯一的依戀。雖然她的感情不會被接受,在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時也被她死死壓抑在了心底,但歐姆貝利克必須存在,她才能存在,這是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哪怕她能多活幾十年,沒了歐姆大人,她還能怎麽活下去?族人又能憑借什麽再支撐下去,對抗特蘭族的懦弱?

“都是時鐘城……”她直起身,眼裏是焚天滅地的恨,“是時鐘城的人,把您和我們害成這樣!”

從龍之墓地回來,凱瑟琳聚集起族人,将溪邊的艾娜和伊恩包圍起來。

兩人驚訝地環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們可以果斷地對敵人出手,但這些人是遺民,和他們一樣失去家鄉,思念着家鄉的人們。

“我不想傷害你們。”凱瑟琳還是保持了理智,“只要你們和勾結你們的那個雜碎聯系上,或者在這裏待到他來見你們。”

夏歐在人群外焦躁地磨牙,不知道凱瑟琳發什麽瘋,但看來這次她鐵了心,只好妥協一次。得罪兩個中級煉金師,憑特蘭族對外的關系還擺得平,只希望他們認識的人不是什麽時鐘城的大人物。

伊恩暗暗自責,他的人生歷練還是不夠,在開導好路彌,就該趕緊帶着她偷偷去港口,乘梭艇離去才是。既然凱瑟琳對時鐘城的敵意不可化解,他們就應該迅速抽身。

嗚,如果塞亞在,一定會敲我的腦袋罵我笨。

艾娜注視凱瑟琳,努力想說服她放下一場無意義的幹戈:“相信我,凱瑟琳,他不是壞人。”

“哼,這個宇宙,有好人嗎?”紅發女郎不以為然。

“聽我說,塞亞也是遺民!”艾娜差點說出塞亞殺了一個時計者的事,不過這事傳到白銀女王耳朵裏塞亞肯定吃不完兜着走,情急下換了個說法,“他一定是被逼當時計者的!”

事到如今,只有利用特蘭族對時鐘城的逢迎了。凱瑟琳的母親當年妥協,為了族人,她也不會沖動才是。

一個霹靂打下,驚得在場的人們耳鳴嗡嗡,大腦一片轟響。

時計者?夏歐的眼珠險些瞪出來。

時計者……凱瑟琳驚愕萬分,随即,怒火和憎恨完全吞沒了她的雙眼。

夏歐呆了片刻,終于回過神,聲嘶力竭地大叫:“停下!停下!別傷害他們!”

時計者,這可不是時鐘城的低級下仆,是烏拉拉女王的近侍。

而且塞亞這個名字,他聽過,是白銀女王最寵愛的仆人。更重要的,塞亞?依路安那,他還是機械教皇克拉姆?維因那提亞的「戀人」。

要拿這位開刀,就算烏拉拉陛下不計較,教皇的怒火也會輕易轟平這座小島。

凱瑟琳手中的儀仗重重點地,伴随着快速短促的龍語,一座樹木和土石架構的半球形建築罩住艾娜和伊恩,将他們完全圍困在裏面。

“暫時把他們關在這裏。”面對驚怒交集的夏歐,龍魂大祭司冷淡而不容妥協地道,“我要請示歐姆大人,別煩我。”

“爺爺……”帕比拉住祖父。夏歐想了想,也忍住了這口氣。看來凱瑟琳不是真的發瘋,只是要有個臺階下而已。那麽,就讓她冷靜一下消消火好了。無論如何,龍神的力量還是被特蘭族忌憚的。

凱瑟琳步履踉跄,幾乎克制不住雙手的顫抖,和胸口噴薄欲出的狂喜和憎惡。

歐姆大人,我終于找到一個時計者,投下破滅鐘,毀滅我們家園,毀了我們的時計者。

我不會放過他。

全黑的牢房裏,艾娜和伊恩陷入了困局。

一種奇異的花香在黑暗裏飄散,讓他們暈了一段時間,當醒過來時,一切已成定局。

雖然他們可以輕松打破牆壁出去,但艾娜的魔法搜索到,外面有好些歐姆族的人守着。

奇異的反粒子氣場包裹住整個空島,幹涉空間跳躍的曲率傳送。艾娜還發現,星際梭艇被破壞了,看來凱瑟琳做事非常徹底。伊恩隐隐不安,這樣潛在激進的人,未必能像她母親一樣,最後遏制住仇恨。

當他們用手指在手心上劃字,商量是不是沖到特蘭族的領地尋求協助,一盞燈亮起。

“凱瑟琳!”兩人跳起來,擺出戒備卻不敵意的态度。紅發女郎站在角落,臉龐像大理石雕像般冷硬,只有翡翠綠的眸子深處微微波動了一下。

“你們不該和時鐘城的雜種來往,你們會成為所有遺民的仇人。”

艾娜靜靜地望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透徹。

“如果人和人之間只剩下狹隘的仇恨,那麽我們只會彼此傷害。”她輕聲道,“你知道嗎,凱瑟琳,我曾經在一個世界放下破滅鐘。因為有人騙我,那麽做可以讓我的世界複活,我就毫不遲疑地做了。那個時候我認為全世界我最慘,我不能接受這種命運,我有理由向所有人複仇,哪怕不擇手段——可最終是塞亞阻止了我。”

“我一定要讓我的世界複活,但不是讓任何無辜的人和世界,為此付出代價的方法。”金發少女挺直脊背,在黑暗裏堅定不移地道。

“哼,天真。”凱瑟琳抿了抿唇,決心依然不變,從她的手中,出現一枚黃金色的鑰匙。

“那麽,你們就去體會你們的天真帶來的後果吧。如果那個人真是你們所說的好人,會來救你們的話。”

黑夜的小屋,龍魂祭司不斷撫摩懷裏的彌爾頓,玻璃眼珠沉沉映出她死寂的容顏,而這死寂中又燃燒着一股越來越旺盛的火焰。

一個身影從陰影浮現,踏入月光烙在地上的光圈,仿佛他本來就屬于這淡淡無瑕的光影,黑發泛出柔和的波瀾。

“哎呀哎呀。”商人一臉心疼和焦慮,這是他極少露出的神情,“兩只小鷹還沒經歷多少風雨,不要這麽用冰雹狠狠砸他們好不好。”

竟然把艾娜和伊恩關進特蘭族的最高技術結晶——通天塔。

他知道那座塔,那是女王陛下也略有興趣,可以作為時鐘城外圍防禦的建築,那兩個幼崽現在進去怎麽出得來!

“雜種!”凱瑟琳狠狠瞪視他。

這個時計者……竟然真的來了。

想必他很有自信。

“嗯嗯,這個稱呼真是一語中的啊。”塞亞沒有生氣,伸出手,這是個下意識友善的動作,“好了,你只要再開一次門好了,女士,我進去,順你的意。”

“喲,你對那兩個小鬼很在乎麽。”龍魂祭司嘲笑,“他們的靈魂想必很美味吧。”

“是啊。”時計者面不改色,“是我前所未見的純淨。”

——和希望。

所以,我不能讓那兩個希望隕落呢。

凱瑟琳握着金色的鑰匙,這是她報仇的希望,長久怨恨的釋放,可是這一瞬間,竟然有點握不住的感覺,那只凝視她的灰藍眼睛溫和而沉寂,傳遞出讓靈魂悸顫的靜默力量。

“寂寞的女孩。”塞亞輕輕一嘆。

凱瑟琳全身劇烈顫抖,這一刻,對他湧出了前所未有的憤恨。

“你沒有資格說!”她怒極嘶吼,“你這個垃圾!惡魔!該下地獄的畜生!”

她毫不猶豫地開啓了通天塔的門扉,把鑰匙狠狠擲在地上,然後用龍神的力量,毀得徹底幹淨。

木偶從她懷裏滑落,凱瑟琳試圖抱起,卻一下子癱軟在地,一股難以收場的感情将她的思緒絞得不成人形。

那個垃圾,惡魔,為什麽一句話也不說?

……我還能找到詛咒痛恨的人,他能對誰詛咒?

紅發女郎倒在支離破碎的月光中,她知道……那個人,有和她相同的眼神。

第二天,特蘭族徹底騷亂起來。

通天塔之鑰失竊,派去的構裝生物傳回消息,門被一股力量鎖住,無法開啓。而偵測結果,裏面有三個生物。

“凱瑟琳!出來!凱瑟琳!”領着鎮民來到歐姆族的領地,夏歐瘋狂地叫嚣着,恐懼擊打得他不住發抖,“你做了什麽?時計在上,你做了什麽!”

歐姆族人茫然失措地瞧着完全喪失理智的機械師,等待他們的大祭司出來解釋。而不一會兒,身穿莊嚴的長袍,握着儀仗,一臉平和微笑的凱瑟琳,來到特蘭族人面前。

“你說呢?”她陰冷地道,“你心愛的通天塔,就要被你敬愛的女王陛下毀掉了。”

疑問成真,夏歐一時說不出話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只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裏盤旋——

她瘋了!她真的瘋了!

機械師能夠造出任何精美造物的雙手激烈顫抖着,似乎已握不住任何東西,只有破滅的沙子從他的指縫和意識不斷漏出。

“我們得罪不起一個時計者,你還殺了他……你想毀了我們的小鎮嗎?”

細微的聲音蔓延,歐姆族人終于明白過來,議論紛紛,慌亂之情在他們臉上擴散開來。看到這景象,已經冷若堅冰的大祭司胸中升起悲涼的火焰。

我的族人們啊,求你們覺醒,求你們振作,求你們找回失去的脊梁,求你們想起仇恨和故鄉。

“凱瑟琳,你清醒點好不好?”帕比也忍無可忍地嚷。凱瑟琳眼波一動,陌生地看着他,頭一次發覺,她對這個朋友并不真正了解。

這時,一股新的憤恨在她心口炸開,不是為任何人,而是為自己。

如果不是你們當年的作為,我的母親怎麽會死!我的弟弟怎麽會死!如果不是你們這些卑鄙懦弱的家夥,害得我的一家只剩我一人,我又怎麽會因為不能生育,就使我的種族滅亡!

都是你們!

“趕快讓歐姆大人打開門,現在還有挽回的餘地!”夏歐找回了一點理智,用嘶啞的嗓子喊。凱瑟琳冷嘲地笑了:“你以為封住門的是誰?毀掉鑰匙的是誰?歐姆大人和我是一體的——我們,就是歐姆一族的精神!”

哪怕所有人都遺忘了,所有人都背叛了,我和我的神,我和我的家族,都不會屈服!

這下,夏歐徹底絕望了,既然龍神參與了這件事,他必然為凱瑟琳和歐姆族,決定了最适合他們的結局。

他空洞的義眼射出惡狼般狠絕的光,盯着對方:“你知道做下這樣的事,會有什麽後果嗎?”

“我知道。”凱瑟琳愉快地道,“你?完?了。”

“你也完了。”

龍魂祭司只是露出塵埃落定的笑容。

“凱瑟琳,你真的想死嗎?”拉住暴怒的祖父,帕傑克試圖說服友人。

“哼,雖死何憾。”

帕傑克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畫面:那美麗的女子被風揚起的紅發仿若飄舞的火焰,又像一面獵獵飛揚的染血旗幟。而降臨的龍魂珍珠白的身影緊緊貼在她身上,瞳孔周圍的金環如同恒星迸發的光芒。

“殺了他們!殺光他們!”夏歐終于叫出最後的聲音。

發現自己和女友被傳送進一個陌生的大廳,伊恩拔槍朝最近的門扣擊,銀白的子彈被一層液态的七彩虹膜吞沒。

艾娜一瞥間,第一類接觸者的能力發動,基因開發深度二階,“地形感應”——眼前接連跳過空白的線條和方程式,卻沒有關于區域內元素分布和地形的信息傳入。

她凝神感應,這個地方的時間和空間做了特定頻率的調整,不受其他任何形式能量的啓動和幹擾。

“這裏……恐怕……”艾娜有了不好的判斷。

回應她的猜測,大批沉重的腳步聲逼近,她倒抽一口涼氣。

在煉金聯盟分部,她學習過“構裝生物”的知識。這是一種機械師通過精密、複雜的魔法程序或煉金工藝,組裝出的強大金屬造物,有的還具有活物特征,有遠超人類的物理攻擊力、類法術能力、抗魔力和別的特殊力量。

此刻包圍過來的,是高度約12英尺(合3.66米)的鐵魔像,目測超過兩百具,屬大型構裝生物,強度等級高,它們最難對付的特征——

傷害減免,魔法免疫。

這裏很可能只是通天塔的第一層,出來的就是這種東西!

“伊恩!”

緊繃的聲音傳遞出全力以赴的默契,褐發少年喚出血槍,金發少女也在同時拔出腰間的金紋細劍。

彼此心靈相通的「次級心靈連線」發動。

默發的強酸箭,高等魔化武器,銳鋒術等強化法術接連落在敵人和自己身上。

防護箭矢,防護遠程攻擊,防護元素傷害,祝福術,免疫毒素一個個防禦法術跟着加持。

同時一個閃現術在伊恩躍出去的時候跟上,艾娜使用了鏡影術,空間被速度切開,敵我雙方都超越了人類極限的對決開始。

鐵魔像沖擊的瞬間,腳下的地面仿佛被踩塌,恐怖的力感轟擊出赫赫聲威,在群體的威懾力下更令人心膽俱裂。重達5000磅的身軀毫無笨重的累贅感,整個身體就像一顆顆加速炮彈。

紫黑色的圓形力場以少年為中心展開。

離子能,聚合。

黑色的騎士槍在一個端點聚集出大量的電荷,刃鋒吸附出細小卻熾目的白色光點,氣體元素離子受控聚變出高溫等離子體。

步伐堅定地踏在一個鐵魔像上,槍力聚焦到手臂前方,光點随之變形延展,螺旋光柱崩壓直沖,感覺就像一只咆哮的巨龍在金屬海洋中打穿了一個窟窿。

少女輕盈地一踏。

在她和踏出的一步間,出現兩個身影,接着是無數殘像!

平面空間運動狀态投影。

動能疊加。

看似不堪一擊的細劍在她纖細嬌柔的右手展現出恐怖的金色脈沖能量,波動在她反複的踏步中迅速擴散到整個房間。

精妙的西洋劍術以她的揮舞切割開空氣,所過之處,即使是細微的塵埃也被碾碎,她面前的四具鐵魔像一眨眼就四分五裂。

劍鋒下的地面裂開一條狹長的裂縫,切口光滑無比,簡直像被一柄看不見的巨劍斬開,而不是一把弱不禁風的細劍。

鐵魔像無畏無懼,分散開來,以驚人的速度奔竄揮拳,他們是天生不會畏懼的強大戰士。

同樣零距離的空間,少年收槍,再出槍,簡單的招數練到極致就是絕招。

面對敵人狂風驟雨的攻擊,那黑色巨龍般的離子光柱再度碾開紛紛揚揚的金屬碎粒。

少女輕輕一躍,在半空漂亮地旋身,和男友交換了戰法和走位的心靈訊息,右手微微一動,又是一劍和無數劍的齊出。

飛檐走壁和跳躍術的恒定法術使他們自如地在四壁和天花板間游走,選擇合适的狙擊地點和時機。

伊恩兩指一翻,一枚「元素飛镖」扣在指間,瞬間指定酸性能量傷害,準确地投向女友後面的一臺鐵魔像頭部,解了她一次危。

毫無征兆地,一股強烈無比的狂風從艾娜的頭頂傾瀉而下,兩只磨盤形狀的構裝生物從牆壁上方的死角飛出,高速旋轉的卷曲利刃從接合處展開。

兩人大吃一驚,盤旋的飛盤以令人完全無法反應的速度切割向金發少女的脖子和頭顱。

而少年兩側,原本以為是裝飾的燭臺也伸展出兩把鐮刀形的刃鋒,疊成半圓朝他的雙腳斬來。

這時,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傳送術的地面光紋一躍而出,極為流暢地屈膝抵消沖力,手指一彈,閃電術的湛藍電絲精确地以兩個環形進入了金屬飛盤的縫隙內部。另一個雷電之環綻放出磁場,硬是把兩只即将合并的金屬圓刃偏轉了準頭。

同一時刻,油膩術、蛛網術和火球術的法術組合罩住剩餘的鐵魔像,只聽得噼裏啪啦的巨響,連續崩潰的摔落聲和只有精密的原子構件被燒才會傳出的焦味彌漫開來。

高等加速術的及時加持使下意識閃避的少年少女驚險地從利刃加身的絕境脫離出來,在地上翻滾一圈,平安跳起。

“兩個幼崽,配合不錯啊。”站起身的塞亞由衷松了口長氣,他真擔心進來的晚了一步,迎接他的已是兩具屍體。

“塞亞!”艾娜百感交集,但心頭最強烈的還是欣喜之情和對這個人獨有的全然依賴。

“你這麽弱,還來幹嘛啊!”伊恩哀號。塞亞敲了他一記:“叔叔再弱,也有能耐将你們送上去。”

你別自稱叔叔好吧……

塞亞環顧了一圈,确定沒有其他敵人後,說道:“這是特蘭族的通天塔,目前造好的有七層,最上面就是元素虛空了,我把你們送到頂層。”艾娜和伊恩默然:一層就這樣了,七層……

“哦哦,別以為像你們以前打RPG一樣,是一級級難度上去。”看出他們的心思,黑發青年道,“麻煩的只在于機械師的構思是越來越複雜,很可能在上面放置更多種類的構裝生物,比如活體構裝物、精神殖裝物等等。而我沒有關注這個工程的進度,接下來需要我們實地探索和随機應變。”

“塞亞……”金發少女沉重地道,“外面怎麽樣?”

“我不清楚。”塞亞确實不知情,但他料想得到後面的發展。艾娜抿緊唇,如今的局面,都是她的錯。

塞亞柔聲道:“艾娜,有些事從産生、醞釀到爆發,有很多不可抗拒的因素,你只是扮演了一個契機的角色而已。”

艾娜抓住他的肩膀:“可是,要不是我讓你來,你就不會被凱瑟琳發現!也不會——”

特蘭族集全族之力獻給白銀女王的禮物,凱瑟琳用來殺他的地方,她完全可以想象它的危險。

而她和伊恩,還要靠他保護,根本保護不了他!

塞亞微微抿起唇,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摸了摸她的秀發。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像他這樣的人,一旦有了羁絆,就一定會有這樣的下場。

“好了,走吧。”

揉了揉兩個幼崽的腦袋,帶着他們,黑發青年往升降梯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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