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熱砂,(1)

熾熱的陽光下,沙漠卷起永不停息的塵埃和細砂。

一團肉眼無法辨識的朦胧在高溫下晃動着成型,應用了變色龍模拟光學技術的龐大艦身完美地融入周圍的環境,沒有引起任何生命的注意。

不一會兒,一只武裝雇傭兵小隊高速包圍了獵奴船。他們乘坐的是一種類似仿生昆蟲的飛行器,橄榄球般的軀體延伸出四只機械臂,另有兩只巨蟒一樣彎曲的金屬長管,能夠在3秒內将攀升到大氣層的巡航艦拉扯下來,噴射出9000℃的等離子火焰。

一群身穿輕型複合裝甲的雇傭兵從船艦各處跳下,身體靈活得不似人類,配備着小巧的激光武器和電磁護罩,為首的男子戴着黑色頭盔。

“見鬼!勞勃你這雜種,屁.眼被泰莉絲那騷娘們操過了嗎!”粗魯的白沙星球語從他口中咆哮而出,“張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什麽!”

大笑聲從飛行器上傳來,那笑聲有着熱砂星球男人特有的豪邁,也包含了惡棍病态的愉悅感。

“她命令我們操.你們和你老板的屁.眼哦,馬丁。”

不同于憤怒起來的部下們,黑頭盔男子冷靜了下來:“你還是個蠢貨。”

他啐了一聲:“以為曼斯雷頓家族只嘣斷一顆牙就老邁的糊塗蟲,有本事盡管上來吧!”

這樣的态度使得勞勃有些舉棋不定,和曼斯雷頓那樣白沙星數一數二的軍火企業相比,他效忠的主子只不過是不入流的貨色。這次曼斯雷頓家主雷歐耐特出兵埃維亞星球失利,大大震驚了雇傭兵界,引起了不少宵小趁火打劫的念頭。但仔細想,鎮壓區區一個小行星的部隊,哪怕全軍覆沒,又損失多少呢?

“我對你們的情報來源挺有興趣。”看出他的動搖,馬丁擺出更盛氣淩人的态度,直接命令部下舉起槍械。

勞勃更不敢輕舉妄動,白沙星不允許私鬥,膽敢踐踏這條公約,也代表曼斯雷頓家族強勢一如以往。

“火炬會……還有圖門家族的人員……”

“又是火炬會!”馬丁以不屑的口氣掩飾心驚,圖門家族,這可是個危險的警訊。

這次老板的确栽了個大跟頭,冒險抓捕清正教的聖女,也是為了挽回這場面子裏子的失敗——只要能取得歸一會的援助,曼斯雷頓家族的複興,指日可待。

可是圖門集團,那老頭子的麻煩程度比十個火炬會加起來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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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頭盔內部聯絡器響起的通訊令他的臉色扭曲起來。

船艦內,一群兇狠的雇傭兵頭疼地圍着醒來的俘虜。

“我要吃飯。”

茵蒂克絲握着小小的拳頭,像是竭力忍耐又忍受不住地顫抖着雪白修女袍下的身軀。她旁邊的迪諾倒是吓得瑟瑟發抖,在一幫兇神惡煞的歹徒瞪視下表現出了正常人的恐懼心。

“吃飯~嗚嗚,吃飯。”銀發少女想起美好的回憶,綠寶石般的眼睛湧出晶亮的光點,“人家要吃塞亞做的葡萄蛋塔,小山一樣的葡萄蛋塔。”

這……這女孩就是清正教膜拜的女神,魔導聖女?

“肚子好餓啊!”茵蒂克絲在迪諾汗顏的注目下大叫。

靠近第一顆蓄奴星時,艾娜從“地形感應”的分析中發現它是一顆不到四千英裏,主要是矽石結構的人工星。

“不知道茵蒂克絲和迪諾怎麽樣了。”伊恩自言自語。

“不用擔心。”丹特麗安閉着眼睛,平靜地道,“那任性的丫頭到任何地方,都只有讓別人頭痛的份。”

克…克拉姆都是這樣的吧。艾娜和伊恩想起初次見到男性的克拉姆,那個讓他們丢盔棄甲的悲傷眼神,簡直是神阻殺神的威力無比。

三人完全不引人注目地降落到人工星表面,投下的螺旋光柱在小巷形成三個輪廓,行星風特有的氣息夾帶着細沙吹來,三道影子長長投在地面上。

艾娜立刻建起隔音和忽視的魔法屏障。丹特麗安還是坐在那臺輪椅上面,飛船變成一枚小小的紅色菱形晶體,融入她體內。

“這是你的光輝之四面體嗎?”伊恩沖口而出,随即捂住嘴——他怎麽能随便問別人的能力!

紫黑色長發的少女卻不介意,雙眼彎起美好的月牙:“是,不過我的光輝之四面體只有形态變化的能力,沒有攻擊力。”

“你們性格有差異,不要把力量也降低吧。”艾娜擔心地勸道。

“不是的。”丹特麗安輕輕擺手,“我們的技能傾向是心性決定,但是人格是在概率平面生成,有的強大有的弱小。”

“原來如此。”兩人恍然大悟。

“所以我們當中,也有辛蒂那樣完全沒有能力的人格,塞亞最疼愛那孩子了,當然我們也是。”

“哦。”艾娜和伊恩對他們之間奇特又溫情的相處方式好奇極了。

不過,辛蒂的天賦才讓人害怕,一生一次的完全預知和命運具現。丹特麗安眼中閃過憂心,操縱輪椅朝前方行進,少年少女跟上她,三人的心靈連接無聲無息地締結。

(我們去前面的奴隸市場,塞亞要我們查火炬會的事。)和一般人模糊失真的精神波不同,丹特麗安的心靈波長是帶着金屬磁性,穩定而清晰的女聲。

(火炬會是什麽?)好奇寶寶伊恩問。

(奴隸們內部的組織,還挺有氣候。但是成員不純,理念不清,主要是奴隸販子和雇傭兵集團當中牽線的角色,有時也當馬前卒。)丹特麗安對白沙星球的情況有一定的了解,(塞亞懷疑歸一會快速變卦,合作對象從曼斯雷頓家族換到圖門集團,恐怕有火炬會暗中運作。他們的老大可能換人了,不調查清楚,會有變數。)

艾娜一邊留意四周,一邊道:(我個人建議揪出線人後,直接打進火炬會,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搞潛入的把戲。)丹特麗安不謀而合地笑了:(當然,光陰每分每秒都是寶貴的。)

伊恩為兩名“女性”的勇猛暗暗抹汗,他好像是唯一的和平主義者。

不知道塞亞怎麽樣了。

專注的視線投注在虛空中無數顏色各異的圓球上。

純黑的球杆在一雙穩定有力的大手托扶下,達到發力的臨界點,磅!随着一聲清亮至極的震音,一顆能量小球以精确的數字軌道不斷撞擊其他球體,在量子層面交錯出無比美麗的幾何圖案,0.03秒後,所有的球進杆。

立體臺球桌消失,虛拟智能裁判打出完美的評分。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從門口傳來。

塞亞擡起眼,灰藍的眸流露出些微不悅:“羅切斯特,你很閑嗎?”

歸一會大主教姿态爾雅地倚着門,微笑以對:“在這個基地裏,我只是第二清閑的人吧。”

無趣地垂下球杆,黑發青年朝旁邊的飲料架走去,沒有發覺羅切斯特的目光有半秒留戀在他微微見汗的修長頸項上,沿着扣起的襯衫領往下,矯健而優美的身姿宛如活的藝術品,勾起贊嘆的眼神。

這次塞亞發現了,奇怪地看過去:“你缺少女伴嗎?”

來這裏的第二天,歸一會大主教就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其實男人他也可以将就,以後乖一點,跟他表面友好些。

啐。

銀發青年嘆了口氣:“這個基地裏最柔弱的女人也比你強,塞亞,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吧。”

黑發武器師啞然。

雖然他是一個大男人,因為魔法水平低,他的身體沒有經過強大的力量鍛造,幾乎是普通人的水平。別看羅切斯特弱不禁風的樣子,一揮拳一千個自己也給打趴下。哪怕圖門集團最底層的侍女保镖,體質都超過塞亞好幾倍。

所以……有暴力傾向的歸一會大主教對自己有那麽點意思,也不是什麽不可理解的事情。

“我全身只有煙草的味道哦。”塞亞展開手,擺出坦然的手勢,他可沒忘記羅切斯特身上那優美的鳳梨薄荷味。

這的确是個問題。羅切斯特遲疑中,比起所謂的獵豔,真正引起他那種心思的是獵奇心理。

他本身對男人沒有特別的渴欲,也就十分挑剔。

喝下一杯XO,塞亞随意地道:“随便你,要開房間提前說一聲,反正我只當上面的。”如果羅切斯特有本事挑起他的性.欲,他還佩服呢。

他可是連克拉姆那樣愛到心坎的絕色美人,都能坐懷不亂。青年心裏滴血。

所以圖門集團那些亂七八糟的XX丸啦,XX劑啦,全是他當零食吃着玩的東西,這兩天那肉山家主都懷疑自家的招牌藥物是不是都過期了。

放下酒杯,塞亞不意外地看到對方糾結的神色——哪怕羅切斯特是雙性戀,那也是不折不扣的攻。

自顧自又打開量子桌球臺,讓智能系統随機選擇難度,塞亞将酒杯放回架子上,準備再來一局。

這時,一枚能量小球以常人完全無法反應的速度射向他的腦後,羅切斯特瞳仁驟縮。

在他擴散的精神感應視野裏,塞亞的體征絲毫沒有變化:瞳膜正常,心跳正常,出汗正常,體溫正常,腦波正常——沒有可疑,然而接着,在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覺下,羅切斯特眼睜睜看着那枚球體撞向青年的後腦勺。

圖象變了,黑發青年的雙眼變得異常淩厲,球杆以準确的角度向後擡起。

啪!能量球撞穿了飲料架,碎裂的酒杯灑了一地,也引起室內的警報,一群圖門家族的保镖沖了進來,卻沒有看到人。

抱着僞裝失敗的武器師,羅切斯特徑直轉移到了隔壁的小間。

一股清新的氣流湧入鼻端,像荒涼的沙漠,被寒冷的星空蒸幹了水分的大地那空曠而荒蕪的氣息,動人,卻心涼。

“騙子。”羅切斯特輕輕地笑,也有點納悶,塞亞确實是個飲食習慣都極為糟糕的人,和他那嚴謹優美的性情不同。剛剛還喝了一杯烈酒的他,怎麽身上一點異味都沒有?

拉下監視器,命令圖門家族的保镖退下,又捏碎那礙眼的玩意兒,在黑暗中,羅切斯特的眼睛閃現前所未有的光彩,扣住懷中人的下颌:“塞亞,你體內還有多少秘密?”

黑發青年靜靜注視他,純黑的球杆豎立在他們之間。

銀發主教更好奇,抓住這能夠快過他動作的東西。

“你怎麽做到的?”他感興趣地問,“你,發現了是嗎。那是……預感?不,是‘完全前知’!”

羅切斯特已經看出來,塞亞之前是在僞裝,因為在反擊的瞬間,他的身體也沒有變化,這種自控力簡直匪夷所思。

兩種第二類接觸者天賦?不,這不可能。

丢開球杆,緊緊摟住這個人,羅切斯特感到自己的心髒跳出興奮的節奏:“你必須加入歸一會,你是屬于我們的。”

“不要随便看到無辜的花花草草,都給他貼上商标。”塞亞對他的霸權主義思想感到一絲無奈,這個被歸一會洗腦的小子。

今年七百多歲的羅切斯特,在年歲未知的教皇戀人看來,确實還是個孩子。

羅切斯特眨眨眼,敏銳地感到他不同于任何人的态度。

“你不讨厭我?”銀發青年浮起一絲笑意,更襯得他俊美的容顏不似真實,他的眸在暗色中最為妖異,紫中透藍,魅惑得恐怖。

“我讨厭。”黑發男子的語氣宛如陳述,每個單詞都平平的發音,淡然得好似在說別人的事,他的雙眼卻亮得出奇,好像燃燒着一種常人看不見的火焰。

“不,你不憤怒,也不指責。”歸一會大主教熟悉那些嫌惡他,憎恨他的眼光。

這個男人的眼光沉靜,又純粹得不可思議,像透着一股強烈的、凝練如實質的意志。

“我只是覺得,你缺少管束。”

塞亞一直認為良心是自發的行為,所以對于沒有這種天性的人也不會去強求。

當然,他一向認為人類都有着善良的種子,端看能不能得到滋養,有沒有堅強的生命力。

作惡的欲望也是與生俱來,有人這方面欲求比較大,難以遏制,他也不會說什麽。

他之所以看羅切斯特不順眼,是因為羅切斯特已經認定邪惡是一種強勢,并且把自己奉祭給了這種強大的邪惡。

“真奇怪。”銀發青年輕笑,靠近他的臉龐,“有沒有人說,看着你的眼睛有被淨化的感覺?”

塞亞蹙了蹙眉頭:“沒有。”

他又不是茵蒂克絲那樣普渡衆生的修女,誰會對一個大男人産生這種浪漫思想啊!

想到蛇骨他們會對着自己插三根香跪拜,塞亞就一陣惡寒。那幫小兔崽子倒是在喝飽老酒時指着他狂笑:這家夥就是教皇看中的男人,教皇什麽眼光!

哼,他家克拉姆當然是最有眼光的,因為他哪兒都好。

“塞亞,在別的男人懷抱裏還想着戀人,是會引起他不開心的。”低笑聲因為貼近而叩擊着黑發青年的胸膛。

“得了,你抱男人的欲望,不過是挑戰強勢的惡趣味罷了。”塞亞有些不耐煩地掙了一下。羅切斯特放聲大笑。

他可以嗅到他發上洗發乳的味道,還有那勾動人心的,荒涼而寂寞的氣息,被人體的溫度取代。他感到肌膚相貼的交互,和那堅實的溫暖軀體,只是貼近,便感覺到安心。

這是完全陌生,也讓人留戀的感受。

“很多時候,你所接受的選擇不是要決定生或者死,而是在兩個地獄中選一個。”

塞亞心中微微一動,看着這雙清醒又強大的眼睛。

他是邪惡的,但他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嗯。”

“……”羅切斯特無意識地張開口,思維有瞬間的短路,這一刻,他甚至沒有半點異樣的念頭。

“算了。”他輕輕吻了下這個男人帶着清爽氣息的發梢,“以後小心點,莫那要殺你。”

炸得活靈活現的沙蠍,串烤蜥蜴,糖拌白蟻,酒悶跳鼠,清炖魁蟒眼珠湯……這些被沙漠男兒奉為美食也形象可怖的食物被惡意地擺放在了兩個俘虜面前。

餓得前胸貼後背趴在地上哀哀叫的茵蒂克絲立刻像注入了活力般跳起來,兩手左右開弓,吃得叫一個歡快。

嗯嗯,雖然沒有塞亞做的好吃,但是造型和味道都不錯。

牢房外的男人們目瞪口呆,看着聖女大人豪邁地抓起一只跳鼠咕嘟吞下去,反而心靈受創地走了。

不要破壞我們的幻想啊!

迪諾咽着口水瞧見她把一大碗白蟻倒進肚子:“那個,茵蒂克絲小姐……”

“叫我茵蒂克絲。”沙蠍肉有點老,銀發少女伸着脖子往下咽,把兩串蜥蜴遞給他。

“謝謝。”少年倒不排斥,當奴隸期間,他什麽蟲子髒東西沒吃過?只是意外茵蒂克絲這麽氣質高雅又美麗的女孩居然也不介意吃。

吃了幾串蜥蜴肉,迪諾感到饑餓的胃部舒泰不少,害怕又重新回到心裏:“茵蒂克絲,我們……”

“別擔心。”茵蒂克絲認真地注視他,“我們一定能救出塞亞。”

迪諾一陣羞慚,他剛剛居然想從一個女孩這裏得到安慰。

也是他自作聰明,悄悄跟去校長室想探聽消息,被那裏的歸一會成員逮住,才害得後來的茵蒂克絲中了埋伏,被戴上那個封魔環。

他瞥了一眼少女,纖細柔嫩的脖子上,赫然是一個烏沉沉的項圈。

她是那麽高貴的人,清正教的聖女,為無數人景仰的大小姐……

想到茵蒂克絲一句也沒有責怪他,迪諾的心情更沉重。

塞亞生死未蔔,他力量微薄,至少要設法帶着茵蒂克絲逃出去。

凝視身畔的少女柔和稚氣的側面,一個堅定的決心在少年心底紮根:

我一定要保護茵蒂克絲。

“唔唔唔唔……”

吃飽喝足後,茵蒂克絲開始使勁扳那個項圈,反複用力到兩只手變得紅通通。

“別勉強,茵蒂克絲。”迪諾看得心疼。

喘了一大口氣,茵蒂克絲不甘心地道:“我還以為會被電擊呢。”那就能用核電磁脈沖讓這個讨厭的玩意兒失效了。

“哈哈,聖女閣下,您以為我們不知道您是吸能體質嗎。”

一面屏幕從牆壁上張開,戴着黑頭盔的雇傭兵頭領馬丁用打趣的口吻道,“魔導聖女,法師克星,魔滅之聲,桑切拉的黑洞,威布爾的霜星,聖光之制裁者……您有着一串輝煌的頭銜呢。而我們不會小看敵人,用随便的地攤貨對付您。”

茵蒂克絲睜大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難道這是彈簧開瓶器?我最怕開酒瓶的聲音了!”所以塞亞在她面前都喝木栓的葡萄酒。

馬丁的臉色扭曲了一下,竟然有人在敵人面前說出自己最害怕的東西。

“……不,這确實是封魔環,只是全機械物品。”

“機械物品!”茵蒂克絲一臉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

“是啊,‘機械無能’的聖女閣下。”對這個坦率的小可愛,馬丁差點笑岔了氣,“所以你還是省省力氣,一會兒我們送冰鎮飲料過去。”

一群雇傭兵狂笑着切斷通訊。

茵蒂克絲先是頹然垂下肩,又努力掰了兩下——不會發出酒瓶爆開的聲響她就不怕了。迪諾勸阻:“茵蒂克絲,看來這不是普通的力氣能成功的。”

“哼哼。”銀發少女兩眼閃現出狡詐的光輝:我不擅長機械,可是有別的“我”擅長啊。

概率平面,無數的身影從虛空中浮現,回應一個呼聲,建立跨越精神和物質的聯系。

『小炎,我遇到麻煩了。』茵蒂克絲簡單地敘述了自己的情況。另一頭立即傳來冷靜的思緒:『明白了,讓那個孩子看一看那個裝置,他是化物族,有這個能力。』

『你不直接用我的身體看嗎?』

『笨蛋,你能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東西嗎?就算用鏡子,也照不出內部零件。』

“迪諾迪諾。”回過神的茵蒂克絲尋求幫助,小聲咬耳朵。少年連連點頭,雖然他的實力相比茵蒂克絲微不足道,那些謹慎的雇傭兵也對他進行了魔力禁制。

不過,他是“化物族”的遺孤。

化物族有着神化萬物的奇妙能力,他們血脈裏的微量離子可以放射出特殊的重力波束,扭曲物理定律,構造出能量形态的物體。雖然迪諾的血統十分稀薄,不能夠使用那些神奇的能力,但目前已蘇醒了一小部分天賦。

拉基亞之瞳——透視物質的能力。

茵蒂克絲的眼神變了。

那雙清澄如綠寶石的眼睛依然純淨,卻變得更為冷質剛硬,以謹慎的姿态傾聽着少年的講解。

“有點麻煩。”曉美炎道,“至少要拆卸工具三套,微器械用具五件。”

回到身體的茵蒂克絲懊惱地瞧着自己的雙手:“嗚,可是我現在連個火花也發不出來,別說構物術。”

『都是你太自信啦!』大夥一起罵她,連同這會兒在奴隸星的丹特麗安。

“我…我可以。”一個顫巍巍的聲音。

趴地沮喪的茵蒂克絲猛地擡頭。

“我有……我有道具。”迪諾紅着臉結結巴巴,“是是是需要工具嗎?”盡管恢複了正常人的語言能力,被茵蒂克絲這樣熱切地注視,他還是說話不流暢。

而且他不知道,在一個未知層面,是千千萬萬的人在注視着他。

“迪諾,你怎麽會有?”茵蒂克絲興奮地大喊。

“我的興趣科目是機關學,所有的微精器械我都能制造,身上也藏着,他們沒有搜出來。”

因為過去的陰影,無數個夜晚,他輾轉難眠,拼命學習相關的技能,想要打破噩夢的禁锢。

那時他覺得自己不正常,這時卻由衷慶幸沒有放棄警惕。

“迪諾,你太棒了!”茵蒂克絲緊緊抱住他,一股少女甜香竄入鼻端,少年紅透臉。

看見迪諾從袍子的邊線、身體各個匪夷所思的地方拿出微型器械,茵蒂克絲不禁感嘆這孩子恐懼症之深。不過在和平時期也保持警覺心,不是壞事。

不用曉美炎出手,在她的指導下,擅長機關工學的化物族少年就輕松打開了禁魔項圈。

因此,當雇傭兵說說笑笑端來冰鎮飲料,看到的是嚣張複活姿态的大小姐。

“嗯哼哼,你們要幾分熟?”

蓄奴星是個典型的金字塔社會,奴隸主役使雇傭兵,兩者又對奴隸有絕對管制權。被外界稱為帕斯達三角區的七顆蓄奴星90%的人口是奴隸,如此龐大的人口基數,卻從來沒有發生暴動,就是緣于奴隸主長久而高明的管束。

帕斯達本土的人世代都是雇傭兵本行,全民皆兵,無論男女從小就接受殘酷的訓練,保留了優質的軍事化傳統。外來的軍火企業和商業集團與他們兼并得十分融洽,互利互惠。在這裏,每個帕斯達公民也是奴隸主,享受人上人的地位。

大部分奴隸從事種植、采礦、冶煉等勞動生産,被稱為“低級奴隸”;提供公共服務的屬于“中級奴隸”;更高的就是私有階級玩弄的“高級奴仆”,其中不乏學問頭腦出衆的技能型人才,這在其他一些地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在白沙星域,奴隸,到死是奴隸。

完善的奴隸制度包括思想熏陶、藥物器械控制、完善的刑罰、分級管理等一系列手段,大多數奴隸是奴隸的後代,從出生就接受奴隸精神的指導;而極少數接受過外界新思想的奴隸則被限制自由,在專業領域工作。其中占據主導的還有心理暗示,烙印在所有奴隸心中的恥辱柱——埃維亞。

埃維亞人必須死,他們背叛了主人,也背叛了奴隸。

這是流淌在白沙星球人血統裏一代代的血誓,當埃維亞?星士簽下《常春藤條約》,無數人哀傷流淚,無數人瘋狂唾罵,無數人焚燒衣服,無數人踐踏大法官的肖像畫,但是沒有人自盡或憤而反抗。

塞亞和克拉姆都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

丹特麗安的輪椅靜靜碾過無聲的軌跡,為兩個少年少女指點周圍的景象,這個嚴密封閉的社會構造。艾娜和伊恩驚訝地看到一個和平有序的社會,甚至是繁榮富足的。道路兩旁沒有貧民窟,帕斯達人享受着奴隸衣食住行的伺候,但也沒出現鞭打喝罵的情景,身邊的奴隸都自覺而沉默地遵循日常規律,無須吩咐。在餐廳、商店這些地方的中級奴隸也一臉以自己職業為豪的神情,向每個進來的公民和奴隸主鞠躬、前呼後擁,對沒有資格進入公共設施的低級奴仆,就投以輕蔑的視線。

(這些人,即使我們打倒奴隸販子,他們也會茫然不知所措,延續這樣的生活吧?)艾娜不禁問,曾經在她心目中哀鴻遍野的凄苦畫面破碎了。

(也可能是坐着直到餓死哦。)丹特麗安平淡地表示,(畢竟沒有比不用思考,衣食無憂,服從他人更輕松的生存方式了。)

(我絕對不要這樣的生存方式。)伊恩忍不住氣憤。

(那是因為你有過另一種人生。)

丹特麗安若有所思:(不過真的要餓死的話,他們可能會起來找點東西吃,設法找尋主人的後裔之類。只有歸一會,如果被荒神抛棄,他們會集體自殺。)

(真的嗎!?)艾娜和伊恩腦中浮現出銀發大主教絕美的面容,伴随着火燒一樣的憎恨和針刺般的痛楚。

(狂信者就是這樣。雖然塞亞認為他們不是教徒,但我和茵蒂克絲承認他們是信仰者。至少羅切斯特有着絕對的信仰,那是信徒的操守。也許他知道什麽是錯的,但他還是會堅守對于神明的忠貞。)

(逃避到宗教領域嗎?)艾娜輕輕咬牙,(懦夫。)丹特麗安微笑:(你和你哥哥似乎以前接觸的是另一種宗教概念,所以不認可這種理念,但我認為他算是個戰士。)

(他的确是強大的戰士。)伊恩承認,眉間浮起堅毅,(我要打敗他,不為其他,只因為不能讓他傷害我重視的人。)

他不會忘記羅切斯特看艾娜的眼神,還有如今被歸一會觊觎的塞亞。

被高大建築物包圍的廣場上,兩個少年少女飽覽了一場會被羅切斯特和烏拉拉認為乏味,對他們卻足夠沖擊的懲奴過程。幼小的男孩被捆綁在金光閃閃的刑具上,向臺下的觀衆展示鮮血淋漓的痕跡。

(他是可以培育成高級奴仆的幼年奴隸,所以刑罰不怎麽血腥,更多是激發觀衆的興奮,接下來會有一場大型的拍賣會,肯定有特別的新奴,所以拍賣方才特地安排這個節目。)丹特麗安講解。

(他都被打得半死了!)伊恩幾欲沖上去。

(不會死的,那個鞭刑師技巧很娴熟。)

艾娜拽住男友——現在還不是他們出手的時機。

接下來,果然如丹特麗安所言,是一場盛大的拍賣會。金發少女注意到外圍的人群有收攏的跡象,還有幾個不見了。

(開始了哦,伊恩,艾娜。)丹特麗安柔弱無力地倚在輪椅上,(在白沙星,外來人士也是獵奴的對象,他們不會對看起來強悍的人物動手,但是我這樣不能走路的美少女,就是最好的獵物了。)

兩人無語地瞅着她:所以你不肯從輪椅上下來是嗎,丹特麗安女王大人。

不約而同的,在獵奴者暴起發難前,艾娜和伊恩就輕盈地躍出人叢,踩着一個個肩膀落到廣場外面;丹特麗安的輪椅飛起來,比他們更快落回地面。一張大網從天而降,被艾娜的細劍絞碎,漫天藥粉也被狂風吹回。

在來白沙星以前,兩人就對彼此施了“毒素免疫”的法術,如今他們的體質也不受大部分藥物影響,何況他們還帶着上次去樹母之國以前,塞亞煉制給他們的解藥。

一群騎着水陸空三用載具的販奴武裝人員從城市各處呼嘯而起,快速包圍過來。艾娜和伊恩是奔跑,卻快得多,不斷躍過一棟棟建築,強悍的體質令他們能承受劇烈的風壓,随意改變方向。丹特麗安的輪椅緊跟着他們。

(要小心哦,伊恩,如果被逮到,會被送到那邊的閹人所,出來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性別了。)

“天啊!”少年寒毛直豎,然後堅定地道:“我絕對會殺光他們不留手,為我的小兄弟抛頭顱灑熱血!”

“你的‘兄弟’還真金貴。”艾娜嘲諷。

伊恩誠實地道:“不得不說,比起塞亞,我和他的交情更深。”

“我的哥哥都比不上它嗎?看我切了它!”少女暴怒。

“不要啊——”

丹特麗安撲哧笑出聲,看着前方的兩人一邊吵嘴一邊跑過懸索橋,輕松跳下橋墩,展開反包圍。

那是一個黑色的物體,卻從中湧出了“光”。

璀璨金邊的修女袍飄動在熱風陣陣的砂地上,白雲般的秀發冉冉飛揚,一團直徑超過6000英尺的巨大等離子雲團包裹住她,扭曲的金屬在其中悄然無息地燃燒,不停翻騰着最後的光芒。

幸存的雇傭兵驚駭地圍繞在外面,目睹曾經是他們座艦的船被輕易焚毀。

魔導聖女,一擊之威,如斯強大。

銀發少女還是那樣稚氣柔軟的樣子,眉宇間卻浮起施法者特有的威嚴。迪諾懸浮在她身邊的圓形力場裏,驚訝地望着這個纖細嬌小的背影。

常人無法感知的領域,被量子感官掃描的星球在茵蒂克絲那龐大無際的人格之海中精确地成像,幾億億個原子厚度的相片被有序地比對組合,每個誇克和可能衍生态都被精密地檢測、分析、編排、定位,數據的洪流以人類難以想象的速率演算完成,得到絕對無錯的答案。

她要找的人不在這裏。

茵蒂克絲合上眼,一切無生命的物體都在她腦中的微型影像庫內保存,沙漠、房屋、武器、車輛、艦艇如同一個個水晶般脆弱透明的微縮模型,她可以輕易捏碎它們。那些人、樹木和草雖然在這水晶世界中顯得比較清晰,但其中也沒有能喚起她感情的存在,毀掉也沒有任何可惜。

一瞬間膨脹的情緒讓她想這麽做。

帶着身旁的少年飛到了更高的空中,少女的思維釋放了重量,傳向整個星球:

“帕斯達的人們,用你們戰士的尊嚴,來向我挑戰!”

一群接一群沙黃色的軍車、戰機、仿生飛行器、多用武器投射載具等軍械設備出現在行星各處,飛快地集合、分散、有機地排列,顏色都是适合這個熱砂星球的漆色。無論他們臉上呈現何種表情,都保持了基本的軍事隊列,他們手中的武器嚴陣以待,在困惑中保持了高昂的戰意。

金線刺繡的純白絲質長袍流動着無比耀眼的魔力流光,雪白頭罩與銀白長發飄浮,綠寶石般的眸凝蘊着無與倫比的聖潔光輝,看到這醒目的特征,不少雇傭兵發出了驚呼。

動搖之情彌漫在人群中間,迅速交換着疑問和情報,随即,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馬丁,你這該死的蠢貨,你和你的老板招惹來什麽禍星!”

“泰莉絲,你閉嘴!”這麽喝罵的不是馬丁,而是許多雇傭兵團夥的領袖——大敵當前,無論對錯原因,都不能搞內讧。

這也是帕斯達的雇傭兵們能在外來者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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