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宇宙的常規戰争沒有艦隊戰的概念。在茫茫寰宇中,只有刻意以對方為目标,在空間和時間上精确對位才能在同一水平面相遇——這樣的戰鬥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上下左右前後的方向感,這就是宇宙。以遭遇戰為例,兩支艦隊巧之又巧地在同一時機點巧遇了,這種機率通常在十億的3974次方之一。再不可思議地設想一下,他們還是朝彼此會重合的坐标軸前進,星學家說,這個機率需要把次方的結果再疊加個4700兆億次,以納秒數不斷調整方位,産生奇跡的“巧合”,那是個只有量子雲計算機能勝任的天文數字。

那麽把立體的宇宙想象成一張紙,從上往下俯瞰,他們就在一個平面上。可是他們的上下距離還相差10光年以上(機率實在無法縮小了),即使探測系統偵察到敵方,發射光束炮,受襲的一方也有充足的時間避讓。

這種戰争能幹嘛呢?

換作固體設施,由于反物質宇宙缺乏天然星體,人工天體又在無時無刻湮滅和再生,軍事地圖也失去了指向作用。若遭遇侵襲戰,守方的掩體和防禦措施毫無作用。侵略方完全可以避讓開,繞到敵方後面,輕松直奔大本營。除非他自讨苦吃,一定要拼着命計算,來到敵人的前線,打垮他們的要塞和防線。

所以只有最膽大聰明的人敢投身那變幻莫測的宇宙,駕禦着小小的飛船來去自如。他們是宇宙隐藏的王者,也是與宇宙關系最密切的人。

不過,星雲帝國的親王拉非雷?維因那提亞殿下,打破了常人的固有思維。

星雲帝國的技術和他的頭腦,可以讓宇宙戰成為一場猶如戰棋的較量。

蒲公英航道——

所謂的航道,是宇宙現存的星體之間通航的空路。如堇花聯邦的玫瑰航道,埃維亞與十六國之間的常春藤航道,時計領到堇花聯邦、白色聯盟、樹母之國、星雲帝國的蒲公英航道,就是宇宙赫赫有名的三大航道。

其他數不清的小航道,則不計入宇宙常識。只有商人和宇宙海盜之間流通,并随時更新變動。

被稱為“妖精幻道”,堇花聯邦和卡厄星之間的航道支路上,一個金發少年漂浮着,他澄綠的眼眸在仰望的恒星光中淹沒成了葡萄紫,微微淩亂的短發散落在潔白星點跳躍的光道上,仿佛黃金絲線般,閃耀着分外妖異的輝芒。

在星雲帝國,他被稱為“親王”,教皇的奇跡之子。出生就擁有超凡的智慧和才華,非凡的美貌和天賦,一個少年卻有着壓倒衆生的氣概和魄力。

可是他看着那個人,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得到的每一句贊揚都來源于對方。他們從來不是獨立的兩個人,即使擁有不同的身體,也無法分割意識的歸屬。

如果能完全默認自己是“克拉姆”,他就不會活得這麽難堪。

這種詛咒一般的束縛還來源于對同一人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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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非雷永遠無法忘記,宏偉又壓抑的教皇宮,走進一個熟悉的貴客的那天。

他的腳步自然又隔膜,踏在黑金色的地面上空曠清亮地回響,如同他輕快飛揚又充滿感情的視線。

突然,他看到了他,一個抱着海豚玩具,陌生的站在內殿前的男孩。

值得一提,拉非雷那天惡作劇地穿上了白色蕾絲裙裝,戴着绛紅色的假發,塗着豔麗的濃妝——他認為這副模樣非常配他那個可惡的“父皇”。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很漂亮,但絕對讓人認不出是教皇。

「克拉姆,你在這裏幹嘛?」

他直接認出了他的本質,面露奇怪地問他,灰藍的眼眸閃動着好奇又擔憂的目光。

「我是拉非雷。」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倒是聽到了心跳聲,緩慢又沉重,幾乎停止成一線。

黑發青年笑了,那不是對一個孩子容忍的微笑,而是認知并明确的笑容。

「哦。」

他沒有傻兮兮地牽他的手,也沒有詢問他打扮成這樣的緣由,徑自沿着自己的路線離開,留下拉非雷目送他的身影。

之後,他查清了那個人的一切:唯一保有人性和神智的時計者,白銀女王烏拉拉寵幸的仆人,教皇克拉姆?維因那提亞的戀人。

那時他的感想是經歷了世上最荒唐的玩笑——他是“他”的戀人?

拉非雷用力捏自己的左臂,所用的力道和反複鞭撻的能量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嘶聲慘叫,痛得死去活來。但是一如既往,他體會不到自己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他人的痛苦。

這可憎的軀體,就是他偉大父皇的贈予。

它使他無法擁抱自己心愛的人。

教皇之子不會被那些虛僞的光環所騙,他知道那個人是什麽,一個再脆弱不過的人類。什麽熬過最殘酷刑罰的意志,什麽強悍不動搖的心性,都抵不過一具稍微用一點點力量,就會崩潰消失的人體。

所以他總是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好像稍微靠近一步,他自身所攜帶的高能力場就會把那個人壓碎似的。

這一次,他握住那個人的手,輕輕吻上他的唇,就用掉了積蓄一輩子的勇氣。

金發的教皇之子雙手蓋在眼睫上,投下一片濃烈的陰影,這是伴着他的出生,就扭曲了心扉的暗雲。

他戴在左耳的聯絡水晶響起一個聲音:“殿下,您的直頻通話。”

在高濃度的離子通道中,來自艦隊的引力場通訊也有點失真。也只有拉非雷這樣的神民後裔,能自由地倘佯在宇宙中。

“如果是那個老不死的廢話,我不接。”親王無視了自己同樣可觀的年齡,管弦樂一般的嗓音融合了炫麗的敵意。

副官沒有指正上司大不敬的發言,反正公衆場合親王都甜甜地叫“父皇”——能夠惡心到克拉姆的事情,拉非雷都樂此不疲。

“不,是塞亞大人的通訊。”

拉非雷立刻翻坐起來,習慣性地揉揉臉頰,擺出恰當的表情。不過他很快發現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無法自如地指揮,直到熒幕打開。

算了,反正塞亞也不在意我的樣子。

黑發青年的面容映入瞳孔的光線通道,完全控制着進入大腦,具象出絕對清晰的映象,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漏和遺失。

葡萄綠的眼睛沒有了剛才的陰沉冷凝,化成一汪澄碧的泉,清澈見底。

“看起來你沒有說服我的父皇。”教皇之子浮現出甜美又惡意的笑容。

“我管不了你們之間亂七八糟的糾葛。”塞亞重重籲了口氣。

可憐的塞亞,自從和那個我相遇,嘆氣冒青筋失控動粗的次數就直線上升,他本來是個多麽純正的男子漢啊。拉非雷把自己那部分原因抛到九重星雲之外,唾棄着另一個自己。

教皇的戀人一字一字道:“自己悠着點。”

拉非雷沒有表露出內心的高興,理智地準備延長這場對話,他很了解塞亞,知道他要結束了。

這時,艾娜從屏幕旁邊探出頭,朝他招招手。黑發青年看着她的眼神有着理所當然的溫柔與專注,連冷灰的右眼也染上一絲溫暖,這是真正的,親人之間的私密與親愛。

看到教皇之子好奇又冷漠的表情,塞亞眉頭一蹙,道:“如果你碰到了難以應付的麻煩,不要被它拽進去,把它拉出來。”

“塞亞,我這麽不被信任嗎?”拉非雷由衷詫異,他并不是一個盲目自信的愚昧之徒。

時計者默然,他确實不必操心一個天之驕子的死活,可是,女王陛下毀掉的天之驕子還少嗎?

每一個時計者,都是驚才絕豔之輩。

塞亞無意識地一指撫唇深思,沒注意對方的眼光流連在他優美輪廓的淡色唇瓣上。

雖然不敢擁抱這個人,但是拉非雷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表。每一次塞亞來,都第一時間去堵人。

「要親。」

「哎,親額頭嗎?」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黑發青年為之呆然。小小的正太軟軟地央求:「嘴唇。」

塞亞露出“我不是戀童癖”的糾結神情,可是顯然理智戰勝了感性,默認這個人是戀人後彎腰親下來。反而是克拉姆本人,都被塞亞一腳踢開,毫不留情地說“去死”。

所以,我已經得到比那個我多得多的親吻了,嘿嘿~

“如果天才有上下,你是我見過最天才的人。”塞亞無奈地合上眼,“影響理性判斷的是感情。祝你好運吧,拉非雷。”

安靜下來的妖精通道裏,教皇之子輕盈地浮起,澄綠的眸栖息着沉靜而強力的知性和意志,俊美絕倫的臉龐展露出自信的笑容,周身如光芒萬丈的利劍一般劈開宇宙的濃重墨色,連如影随形的陰雲也慢慢散去,這是屬于星雲帝國統帥的姿态。

船已經起錨,直到旅程結束前,他都不能離開。不知為何,他有一種預感,這将是一次非常漫長的旅程,一直到終點。

銀青色的短艇在負宇宙之海中流曳出波浪般的曲紋,首尾拉長成百多公裏的水藍色巨艦。

「光榮歲月」,親王拉非雷?維因那提亞的座艦,他所領導的戰列艦部隊中唯一一艘曲光巡洋艦。

星雲帝國的艦列配置都是以DOLL系統為中心,一種動态而精密的網狀結構,通常分為突擊戰隊、護衛戰隊、穿刺戰隊、機動小隊、補給小隊,由分艦隊直轄的巡洋艦分管統合。

但是這種傳統的列隊模式不是星雲帝國軍的精華所在,帝國軍真正的戰力分成兩大塊:騎師和巫師。裝配獨立晶格作為單獨的作戰單位,分機聯合就是無數系統的組合。

所謂晶格的發明,要從超導材料說起。

超導是物理世界最奇妙的現象之一。正常情況下,電子在金屬中運動時,會因為金屬晶格的不完整性(如缺陷或雜質等)而發生彈跳損耗能量,即有電阻。在超導狀态下,電子能毫無阻礙地前行。

應用到其他粒子上,星雲帝國發明的晶格也能對它們實現“超導”狀态。通過高溫和低溫各自對應的凝縮态和離散态,能量的聚變疏導還能夠被靈活地調度應用。

騎師駕駛的騎機,巫師着裝的晶服,就使他們如同晶格各結點上的正離子一樣,時而成隊結合,時而流暢運動。他們還能把流動的能量化為整體能量,在必要的時候,應援或主控自己所在的分機系統。

如果只到這個程度,它還只是個強大便利的武器系統,真正讓星雲帝國立于不敗之地的,是DOLL系統的精神信仰中樞。衆所周知,教皇以原身支撐起了整個星雲帝國的終極規則。

教皇是智慧,美德,力量,一股根源秩序的體現。他借助一種固有的、确定的規則将這種根源秩序傳下來,就是DOLL系統的精神源。外圍的武器不過是它的物理架構。

教皇是終極全知全能的核心——創造者——是所有分級系統的總合,代表支配力的最高層次。他有一個至高的思想,從這個思想建立了秩序的力量。

克拉姆之所以被尊稱為教皇,是因為他确實代表一種宗教概念——“在這世界向它的創造物揭示其神聖”。充滿了單一的、崇高的,美的宗教本質。

教皇的力量在于界定宇宙和人類的本質、存在的目的和意義,以及各式各樣的本源。他以獨一的理念為核心,提供問題和方法來輔助那些外圈,也就是他臣民的概念和精神,從而達到共有目标的實現。

那就是教皇應許星雲帝國人民第一也是永久的願望——和平。

不過,正如當時克拉姆所說:「我給不了真正的和平,只有武裝帶來的平靜。就如自由意識的萌芽離不開強權壓迫的土壤,你們不想要和平的一天,我會走,你們會死。」

可以預見,如果怠惰和厭倦成為風氣,渴望戰争和改變的欲望會像癌細胞一樣擴散到整個人類社會,這種美好的初衷會像空中樓閣那樣坍塌吧,曾經歸一會及其他恐怖組織就這麽期許而活動着。可惜,在教皇奇妙的人格感染和始終充滿活力的社會狀态下,這種情形一直沒有發生。用星雲領人民自己的話說“我們不想犯賤”。

環顧周圍活得苦難的人們,他們還不珍惜自己的小日子,鬧革命搞推翻地折騰,那就是傻缺了。這也是教皇不統一宇宙的一個側面原因。

當然,教皇長得太美,贏得大半國民的擁護,是個不得不說的重要因素。就算被評價為庸俗的國民精神,可是就如一位老資格的帝國公民所說:「對着一個長得天姿絕色的男陛下和女陛下,我飯都能多吃三大碗。」

比較高等的,就是藝術家們盛贊的,教皇陛下那崎岖深奧的靈魂讓人着迷。曾有深情的人士呼籲:「陛下的美我一生也探索不完!」教皇的戀人塞亞大人對此的評語是:「你把他當迷宮走當然走不完,誰能走完一條沒頭沒腦的盤山公路,當他是跳格子那樣踩就行了。」讓美學家們淚奔。

但是,帝國人民認為最重要的原因,是教皇那時常抽風的性格,導致DOLL系統需要時不時修理,這才是普遍公認的最強凝聚力量——維持一臺老化的機器真是辛苦活,要大家群策群力。

每當逮到一只陷入藝術枯竭期、精神憔悴期、相思綜合症的克拉姆(男/女),大夥都免不了訓斥加哭訴一番:「教皇陛下/姑奶奶你争氣點!」有時還要阻止親王殿下趕來打擊已經很頹廢的父皇,誰有空管變态女王和邪惡大主教打什麽主意啊!

教皇那龐大的一家子就夠他們忙活,還要翹首以盼他遲遲不來的婚禮,為他迎娶遠方的新娘做準備(塞亞:老子才不是新娘!)。

所以和全民動蕩,風雨交加,求爺爺告奶奶的抽風抵制戰比起來,出師時計領實在是小CASE一件,帝國軍民用身經百戰也不足以形容,真的是百煉成鋼。

親王的座艦內,整個指揮艦橋呈弧形的球體,無數扭結而振動的弦構成它不斷波動的球面,像一滴水珠般位于絕對中心的座椅緩緩降落,銀色的球體變成了近乎透明的藍色,純淨又深不見底。

而浮現在座椅上,一手支頰面帶無趣的神色,有着神眷般絕世容姿,絢爛金發和魔魅綠瞳的少年,就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親王拉非雷?維因那提亞殿下。

“冥想好玩嗎,艦長,以後還是不要随便離開本隊吧。”以沉穩而富有剛直感的聲音規勸長官的,并不是親王的副官索妮亞,而是有着一頭暗藍色短發,蓄着同色短須的參謀長鮑爾溫。

帝國軍的軍隊編制分為:艦長,機長,騎長,航士,列兵。對應的就是分艦隊司令,機動戰機的分隊長,四騎編隊的騎師長,駕駛單機的操縱士和地面人員。其中還有軍銜的區分,如分艦隊司令也被稱作“亞留士”,戰機的指揮官被稱作“鳴空士”。不過,沒有職稱的高下。對于大多數帝國的男孩子來說,成為一名普通的騎師也就是航士要來得光榮多了。

盡管塞亞曾經有想普及“元帥”、“提督”之類稱呼的野心,但是找不到對應的詞。唯一可翻譯的“都督”發音是“格南德”,非常接近帝國語的一種空心面包。因此誤會的克拉姆開了家“格南德面包店”,當起了賣甜甜圈的小妹,讓塞亞只能淚流滿面地放棄了這次文化侵略。

拉非雷雖然是親王,但他帶出的是一支分艦隊,此時職銜就是“艦長”。

從參謀長的稱呼,可以窺見他的性格。

身為拉非雷的副官,索妮亞負責的是技術層面,而參謀部是戰略輔助單元,其長官鮑爾溫被認為是一位缺乏熱情,極其善于掃興的人。

顯然教皇的人士配置能力在軍隊也發揮得很好。

即使性格上如此不合,好大喜功的親王殿下還是留下了這個阻礙興頭的家夥,用拉非雷的話說:我喜歡他的胡子。

這被認為是教皇抽風血統的一個體現。

“殿下,各艦出力穩定,騎機連接正常,全系統檢查完畢,随時可以出發。”索妮亞的聲音透過主程序傳遍艦橋,随之打開的,是全方位球形天幕的全息影像。

拉非雷沒有看那些外面的景象,随意晃動食指,一陣光華飛舞,一幅巨型立體地圖赫然出現在眼前。

閃閃發亮的數點宛如散落的貝殼,而宇宙是變幻莫測的複雜幾何圖形構成的海洋,數據線不停地以動态的軌道和圖案旋轉翻動。

中央如馬賽克一樣的模塊化結構,就是被外界稱為時鐘城,白銀女王烏拉拉的宮殿。

烏拉拉統治一億以上的空島,在宇宙強者眼裏是個可怕的數字,但是在戰略宏觀圖表上,只是個統計起來微不足道的數字罷了。

當然,創造負物質星體不是那麽容易,他家老爹也不過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顆星星罷了,所以他還是對那位大媽的魄力表示一下欽佩。

從輩分上,烏拉拉是他的姑媽沒錯。

負物質也即反物質,對正宇宙的生命是一種難以想象的物質,它是負能量的集合體。相比它簡單得不可思議的結構,它的表現方式千變萬化。在大宇宙環境中是分散的、有斥力的粒子。當外力試圖結合它們,動辄有上千個黑洞奇點誕生,使得負宇宙暴漲,攪渾成原來沒有規律的狀态。

歸一會将它稱為「荒素」,認為是荒神分泌出來的神秘物質,和神一樣有着單一又萬有的特性。有學者定義這是純引力級物質,只有用超光速才能維持其結構穩定。而生命的原子、粒子都有一種泡沫結構,模仿這種力學原理制作出來的地基就是泡沫結構,就有了時計領的空島那奇妙的珊瑚礁形狀。

星雲領的群星則是更完整的星體,教皇能創造出光物質和正物質。正物質來回振動,進入反物質的中心點位置,就會形成太陽的“光核”。制造了恒星以後,再以正物質統一電磁場和引力場,布置行星,産生一系列光分解的氣體、化學合成物、動植物等等,然後是高等生命的誕生。

但無論如何,創造星星都是一件麻煩事。

因此,當負宇宙的生命第一次眺望到正宇宙,他們為星星的數目震驚了(單單銀河系就有千億的恒星)。

真是太擁擠了!這種世界能蹲人嗎?

那裏的生物數量也多到不可思議,像那裏的地皮都不要錢一樣增殖。

所以當烏拉拉朝正宇宙伸出魔掌,開始那天怒人怨的神魔養殖場計劃,負宇宙卻沒有多少反響。那裏人不是太多了嗎?他們這麽說,好像白銀女王在搞計劃生育似的。

當然遺民們是絕對不同意這種說法,但是不管他們怎麽打滾哭鬧求抗議,烏拉拉還是俨然居委會大媽的姿态,堅決推行計劃生育,讓她的時計者們到處丢破滅鐘。

拉非雷動了動手指,加大量子态掃描的精确率,時鐘城的位置從馬賽克般的模塊變成了微微透明的積木形,接着是完全的黑色方塊。

這是因為時鐘城的能量扭曲使它墜入了銀海,甚至可能靠近了荒神所在的白海,從灰海的層面觀察不出來。

時鐘城的扭曲沉降情況這麽嚴重了,塞亞怎麽能住在那種地方啊?親王盯着那塊黑點,心疼戀人糟糕的居住環境。

不管怎樣,這場戰争的目的只有一個。

金發少年站起身,抱胸站在指揮艦橋上,幼小的身軀卻散發出掃蕩諸海的強大氣魄。

“小子們,跟我一起去推倒那個老巫婆!”

“推倒推倒——”各艦發出嘹亮的齊聲應和。

親王的目光威嚴掃過,示意艦橋上的軍官們跟着表态。

“以男神女神的名義。”技術部和參謀部小聲唱和,這是拉非雷規定的口號,為了給他老爹添堵,誰讓克拉姆是兩.性體呢,教皇陛下原諒他們。

他們是絕對效忠親王殿下的部隊。

宇宙戰的最高指導原則是技術壟斷。

就如星雲帝國的DOLL系統,以及拉非雷即将做的。

由于只帶領了一個分艦隊出征,他不能使用DOLL系統的精神信仰系統,他本身的性格也不适應那套系統。異形的教皇之子天生就不能感知他人和自身的痛苦,他更是完全擯棄了繼承自另一個自己的天性,一種溫存的,善感的,柔軟的藝術天性。

克拉姆另一面的性格被他發揚光大:張狂,自信,剛強,惟我獨尊的傲慢。就像克拉姆烙印在他體內的未知初衷,他被鍛造成了不會磨損的刀。

拉非雷沒有把自己定義成父親的武器,那是愚蠢的自傷,但是他沒有別的活法。唯一比較有意思的生存方式,是把自己的人格延伸出去,僞裝成常人能接受和喜歡的樣子。而冷漠的自我虛無地注視着整個世界,漸漸感到無聊,他的靈魂只能是冰雪、鋼鐵、一切銳利堅硬之物,惟獨不是一團捏來捏去的棉花糖。

于是歡迎他的只有軍隊。他小心地不玩過本,以免吓跑那些還是太過脆弱的小生物——為了這稀少的樂趣他得忍受。渴求着,渴求着,渴求着打破麻木的刺激。星雲帝國太和平了,哪裏有數不清的鮮血和苦難,尖叫和悲痛?

只有外界。

他的靈魂選擇了歸處,要麽被折斷,要麽在前進路上摧毀擋路者。他樂于操縱着這把切割自己也傷害他人的利刃,賞玩着他不能理解的一切苦難,只除了一個人。

“控制端初始化完成,精神數據……基本穩定。”參謀長鮑爾溫看着技術部傳回來的檢測結果,有些意外地瞥了上司一眼,要說親王會戰前緊張,那是誰都不會相信的。

他結合數據做出了正确的判斷:

“您很興奮麽?”

“多少有點吧。”

金發少年微笑着把手放在高領的軍徽上,這是個肅殺的動作。鮑爾溫點頭:“好吧,您可以下令。“”

“系統活性化——來聲信號的禮炮。”拉非雷一指撫唇,柔聲道。對帝國軍來說,這個聲音令他們腎上腺素激增,幾乎因為熱血沸騰而起雞皮疙瘩了。

金色的閃電劃過灰黑色的宇宙。

負宇宙的本質,沒有巨大的星辰,沒有瑰麗的星際塵埃,沒有宏偉的星系與星團,螢火蟲一般的後天生命和星體悄悄隐沒在這個死寂空無的宇宙中,瞬間熄滅,又随時燃起新的火花。名為「空島」的浮空島嶼散落在宇宙之海中,有的連接着短短幾百英裏的空路,有的要光奔走十億年才能輾轉抵達。它們像被孩童随意灑在畫板上的同極磁砂,互相決不歸屬,也決不親昵地貼近。

現在,親王将他們變成了另一種樣子。

白色與金色的細線在虛無中飛快閃現,它們不是連續的,而是一段段如同斷裂的膠片,瞬間在某個位置凝為實體。到處都是紛亂抖動的閃光和線條,可是如果有人能夠從一個更高維度的世界觀察,會發覺它們是個結合得天衣無縫的整體。就如二維生物無法描述紙面上的圖畫,三維的人類卻能清晰地看到整幅圖案。

星雲帝國以某種匪夷所思的技術,将不同能級的負能場、時間和空間扭曲成同一概率平面,像人類用工具和金屬塑造機械一樣。

虛空中的一切景物都在周期性地錯位、扭曲和偏斜。當一切定格,時計領的宙域位置和相互距離整體發生了改變,這不是通過操縱重力實現,沒有一個時計領的居民感到地心引力和慣性有變化。但是在戰場上,雙方的指揮者卻清晰地看到了整個領地的變動。

變得規律,嚴密,有跡可循。

一個五維立體方塊,交錯的方格将它梳理得密集而完整。而那些空島,就像粘貼紙一樣,挂在格子上。

接下來,就是指哪兒打哪兒了。

希歐琴——

艾娜和伊恩無語地看到塞亞把亞離子收視器打開,調到最新戰況實報。

“塞…塞亞,拉非雷正在浴血厮殺,我們卻在這裏看熱鬧,是不是不太好?”伊恩心下不自在。

“小子們,這就是人生。”哥哥大人翹腿坐下來。艾娜突然想起一個電影場面,女主角打開的電視正在播報怪物襲擊人的真實新聞,男主角卻在床上打哈欠。

這就是人生嗎……

随時會完蛋,也随時有恐怖和精彩。

無聊而平靜的生活下是個深不見底的深淵,當墜落,就好像一場無邊無際的噩夢,讓人懷疑是不是有終結的一天。

“想過怎樣的人生,是自己決定的。”地球的遺民喃喃,無法忘卻的堅定與一往無前。黑發青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戰場上,遭到如此嚴重的挑釁,時計領理所當然反擊了。

一團團包裹在厚實的透明黏液中,生物組織肉塊一樣的生物,蠕動着絲狀神經和血管網絡飛行了過來。它們形象可怖,前進的速度卻非比尋常,而且是無規律的移動,如同海裏的水母,煙霧狀的觸手不時生出刺胞。

更多的詭異生物像是魚群似的圍攏而來,它們籠罩在不可辨別的混沌中,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在它們朦胧而消瘦的非人面目上,呈現的也是如夢的空白。

時鐘城的中級戰仆——血肉傀儡和失名者。

“竟然不把使徒派來,大媽太看不起人了。”拉非雷無趣地一手搭着下巴,不過他知道,敵人的反應迅速周密,必然有時計者在後面指揮,時計者就是最高戰力了。而在他的精神感知中,還有一道玩味的視線在他全身刺探。

遙遠的時鐘城,烏拉拉睜開一雙深紅的眼睛。

和記憶裏最鮮明的兄長一樣,宛如陽光般耀目的金發,粹集了世間最明媚的輝煌,雙眼卻不同于那人映出蒼空大海的明淨天青,而是和她過去相同的剔透翠綠,修長的眉是秀氣的線條,卻因為他的神情透出剛毅魄力,整個人凝聚着一股強勢和不凡的尊貴。

拉非雷同樣看到,在意識的彼岸,端坐床沿的白發少女。她的眼瞳是比血更暗紅的色調,在陰影裏暗暗飄動着腥血的甜香,仿佛釀造成熟的葡萄酒,妖異又甜美得不可思議。

在那個金發少年唇邊,飄散出了她從來不曾從那個故人臉上看到,比冷笑更譏诮,比殘酷更冷漠的笑容。毫無微笑應有的親愛氣息,也沒有刻意的冰冷淡漠,就像一朵盛開的毒花,充滿輕蔑與挑戰的香氣。

“一個克拉姆……”

烏拉拉戰栗着興奮起來,“一個可愛的克拉姆。”

拉非雷再一次笑了,甜美俊秀的笑靥,和她出自同一血脈,葡萄綠和酒漂紅,兩種顏色出奇的相似,在黑暗中異常相融。

不過這次是面對戰場的局勢。

血肉傀儡是時計者制造的東西,一種複制了多種DNA的信息載體,能通過移植在細胞核內的常溫核聚變引擎無限自我維護和再生,輕松飄浮在宇宙中,擁有電磁障壁、偏移力場,能夠進行量子層面的擴張和構成,無限吸收物質和質量。其觸手簡單的動能揮擊,連光波粒子的傳遞、空間的波譜都會被粉碎瓦解。

失名者是沒有通過白銀女王刑罰,完全人格崩解的時計者,這些半虛體生物每個基因都感染了銀海能量,成為介于虛實之間的變異者,徹底遺失了記憶和過去。當被它們可以從身體各個因子浮出來的身軀抱住吸吮,所有生物都會被拉進萬劫不複的空虛中,也成為失名迷霧的一部分。

“第三艦隊維持既有矩形,第一第二艦隊采取突擊隊形,從敵人側面或背面展開攻擊;游擊部隊繼續待命;戰機和騎機可以視情況出擊。”拉非雷簡單地下令,雖然粗略,但身為指揮官,他只需要做到這步就行了,他手下那幫小子自然能幹好分內活。

敵人看似是擺出密集的包抄陣形,但兩翼非但沒有向外擴展,反而漸漸收攏了起來,這是所謂的中央突破陣形。

當然,常人是看不到天文距離的,而光學掃描系統在負宇宙中會被暗能量吸收,更不用說原始的雷達或電子探測了。

雖然和其他的自己心理隔絕,拉非雷還是能使用量子層面的感知能力,他能“看到”所有平行宇宙的細節和宏偉藍圖,整個宇宙的每個動态或靜态的景象。

而星雲帝國的艦隊也可以探測生命信號,通過引力波收集分析、高維矢量波讀取等尖端科技判別戰場形勢,自主戰鬥。

兩列艦隊周圍升起十字架形的光柱,這是透明的空間穩定翼,從四面八方的端口噴出蔚藍色的光焰,消失在通常宇宙的視界中。

同一刻,它們出現在上億只血肉傀儡的陣列中,絢爛的漩渦形光芒化為道道閃亮的波紋向四周擴散,這恐怖的彩光瞬間吞沒了蠕動的異形。

而位于原本位置的第三艦隊也就是拉非雷的主力艦隊傳出恐怖的吸力,那些朝它聚攏的失名者和血肉傀儡宛如融化的冰柱一般,陣形纖細了起來,它們甚至沒發覺同伴的急遽減少,依然前仆後繼,向着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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