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
再次來到卡尤星,艾娜和伊恩百感交集。
這是一顆人工改造的氣态行星,朱黃色的大氣層,強勁的單分子鋼線連接出堅實的陸地,雜亂的工業城市和北方的永凍區一如記憶。
上次,他們就是在這裏遇見了在通天塔分別的塞亞,開啓了後來的五朔節事件。
沿着曲折的幹冰河床,多莉雅找到了下游等待他們的圖裏和他的小隊。
神上教在星雲帝國是個特殊的群體,被歸一會宣揚得惡名昭著,外界印象中是崇拜教皇的狂信者集團,其實是個坊間組織,成員多才多藝,五花八門,有妙筆生花的小報記者、無孔不入的情報販子、鬼才的技術宅、不願入伍的民間高手、自由傭兵、星際航海家、演藝界人士等等,共同點是有着高尚的情操和追求(自稱)。
他們的宗旨是“保護教皇的美是我們崇高的使命,和美敵對的家夥都是同流合污的雜碎”,思想不是一般的危險。但他們同時又認為“美無國界”,搞得帝國人民都不知道他們想幹嘛。對克拉姆而言,他只要偶爾接受一下采訪,聽聽銀河歌姬深情為他獻唱的歌曲,在雜燴藝術展上走走秀就行了。
閃閃發亮的冰層上,高聳的金屬發射臺就像一根巨大的天線,戴着小圓眼鏡的神上教分隊長悠閑地坐在磁能發電站的一座天臺上,卡尤星的第三顆衛星懸在頭頂,像一顆金色的玻璃球。
老舊的飛船穩穩停在寬敞的平臺上,一點多餘的塵灰都沒噴到接應員身上,圖裏不禁露出贊嘆的神情。
再高明的人工智能也不能做到這樣的操縱,只有智慧生命的手和腦能辦到,駕駛戰機成為一種藝術,像畫家的畫筆,音樂家的指揮棒,簡單的揮灑中蘊含着無窮奧妙。
“喲,老朋友的美女貓……”圖裏打開通訊耳麥。
“不許叫我喵一聲來确認!”多莉雅生氣的聲音打斷。
既然她已經喵了,圖裏樂呵呵地讓平臺周圍解除武裝,示意對方打開艙門。
先下來的是身穿冷灰色軍大衣的多莉雅,紫紅色的兩簇軟毛在大蓋帽下翹起,石榴紅的大眼睛明豔妩媚。艾娜和伊恩都穿着戎裝,蓋亞等人還是原本的打扮。
“當地分株時九點鐘,很準時。”圖裏掏出一只堇花蘭形狀的懷表看了看,蓋上,行了個神上教的禮節,“教皇陛下萬壽無疆。”
艾娜和伊恩嘴角狂抽,這絕對是塞亞教出來的口號,太陰損了!
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讴歌主上“受”的身份,神上教信徒拿下多莉雅的大蓋帽,揉着她兩只變成頭發的耳朵,掏出一只水銀冷色的電鍍棒,像逗貓一樣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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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娜等人囧了。
紅發貓娘竭力克制住本能,怒道:“快幹正事!你說我們可以在這裏調試飛船我才來的!”
“正要跟你商量正事。”圖裏繼續勾引她,“就算我們這種收集小道消息的民間組織,也可以看出,目前星雲領和時計領兩大勢力的平衡完全被打破了,不是因為歸一會大主教和白銀女王的合作,是塞亞下場攪局(艾娜和伊恩心虛,因為他們就是塞亞攪局的原因),其中的契機嘛……”
他意味深長地掃了兩個少年少女一眼,既然克拉姆用思鄉機器召集遺民,第三類接觸者就是個公開的秘密。
“遺民的動向無足輕重,真正的關鍵在于敵人找尋刀子刺向我們咽喉的良機。即使浪費冗餘的人手,歸一會在一些我們還沒有控制的地帶守株待兔也是明智的,何況還不确定時計領會提供援助到什麽地步——所以,真的不需要在飛船上安裝武器嗎?”
多莉雅搶下“逗貓棒”,氣呼呼地道:“圖裏,你推銷的毛病又來了,如果有這個必要,塞亞會不跟我說嗎?多餘的武裝只會降低機動,你還是老老實實把克拉姆給艾娜他們的裝備拿出來!”
圖裏做出遺憾的手勢,艾娜等人驚訝:“克拉姆給我們準備了武器嗎?”
“确切的說是軍機科的九號陛下,他委托我們挑選适合的輔助裝備,雖然接觸者的體質已經适應大部分陸地環境,太空作戰還是需要簡易防護罩,真的遇上戰鬥太不方便了。我們嘛,如九號陛下所願,确實有不少專利。”圖裏興奮地搓着手。
伊恩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克拉姆明擺着決定向時計領開戰,可他完全不是軍事行動的思路。
像他們這幫人吧,首先名不正言不順,活脫脫的雜牌軍,還是被塞亞訓練得有模有樣,将配合和戰術提升上去,克拉姆只是在旁邊看着,說“塞亞,這沒有必要吧”,被塞亞揮手噓噓“邊兒玩去”。
雖然他們也不會接受被養在溫室裏,只讓星雲帝國出頭,或者享受克拉姆的助力而怠忽了個人實力的提高,可是克拉姆也根本沒想到給他們正式的編制,讓軍隊成為他們的後盾。
之前他還私下詢問了塞亞,克拉姆如何處理堇花聯邦聚集的遺民,果然塞亞的回答是,克拉姆先派了神上教。這支能人團隊出色地滲入當地,摸清了遺民的情況,迅速把握住浮動的人心。随後趕來的後勤科順利接手,通過神上教收集的情報開始一系列正式登記和人員轉移,盡管他們合作得很愉快,做法也很有效,這依然不是一場嚴密的軍事行動。
說的不客氣,就算會引起遺民的恐慌疑懼,直接軍隊占領也比神上教的踩點雷厲風行多了,固然可能有後遺症,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和死傷,但若是神上教任務完成得不優秀,被歸一會趁虛而入,煽動大規模的反抗和潛逃,後果只會更嚴重。按照一般政治家或軍事家的思路,肯定選擇理論上更優化的方案。
這正是維多利加擔心的,零號擁有宏觀精确的方向觀,當他定下一個目标,就能看出影響全局的因素,随意調動各個關鍵點,用軟性的甚至看起來毫不相關的區塊來調整局部的優勢,但他會疏忽許多細節,導致整個戰略構思漏洞百出,需要他人時時提醒和戰術補充。
對此,塞亞的形容是:他的腦袋就跟漏勺似的——假如他有腦子,如果目标足夠大,還必須是變數不太多的固體或半固體,就能給他撈起來,但是期間漏掉多少東西就只有神知道了。
塞亞,沒有你我們怎麽辦啊。褐發少年心中慨嘆,得出了絕對正确的結論。
不管怎麽說,九號的靈機一動還是很及時的,未雨綢缪總好過戰時不備。
多莉雅也沒有反對,卻要求圖裏把東西拿上來,不遠離飛船一步。伊恩等人覺得此舉有無禮和不信任的嫌疑,不過這恐怕就是老鳥的風範。
圖裏也不生氣,讓旁邊的隊員去拿,笑嘻嘻地試圖拉住多莉雅的耳朵:“你越來越像你搭檔了,塞亞好嗎?”
“他還是老樣子。”
“老朋友的性格估計不會變了,天空一族終究會和那片荒蕪的宇宙融為一體。”
紅發少女不悅地蹙起眉:“別胡說,他正在星雲帝國度蜜月!”圖裏露出些許意外之情:“哦,教皇陛下嗎,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吧。話說,老朋友的技術真讓人迷醉啊,萬元神機,我就是為那個發明拼命攢夠錢,住到星雲帝國去的。”
“耶!圖裏先生,你不是帝國人嗎?”帕魯卡發問。
“不是,我在這個堇花聯邦長大,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旅行商人,和塞亞的船在敏歌星附近的空域碰上,真是相當巧合,用歸一會的話概括,只有荒神能安排的機率。”圖裏笑起來。
多莉雅也綻開懷念的笑靥:“嗯,那次船是我開的,塞亞在倉庫睡覺。這個死猥瑣男還以為我的耳朵是安裝了零件的機動貓耳,吵着要摸,還說對咱一見鐘情什麽。”
“我是認真的啊。”圖裏用告白的态度道,“除了每一型的新款顯卡和我可愛的作品,第一眼看見讓我的心砰砰跳的,只有……你的耳朵。”
“去死吧!”
琉霖打斷這出鬧劇:“恕我冒昧,你為什麽加入神上教?”
圖裏頓時滿臉狂熱:“當然是因為教皇的美顏!你們沒看出來嗎,那是無法用任何遺傳原理調配的極致美貌,太不可思議了!絕對是宇宙之手的傑作!我相信了塞亞愛上他是宿命,機械魂也無法解析的終極之謎,他怎麽會不着迷!”
艾娜等人一頭黑線,多莉雅無力地揮揮手:“雖然我很煩這個PCB控,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和塞亞是一丘之貉。”
“那個。”艾娜清咳了一下,開始說正題,“圖裏隊長,如果歸一會埋伏我們,你們有沒有什麽線索?”她最恨的是烏拉拉,但是幾次接觸下來,還是羅切斯特的戰力給她印象最深。
伊恩目露凜冽。
“這只是猜測,艾娜妹妹。”圖裏的口氣玩世不恭,又不像對女性有興趣,因為他還在觊觎多莉雅的耳朵,“根據我們的調查,布薩隆實在太大了,天曉得他們會挖幾個兔子洞啊!按照技術人員的分析,那個區域要挖兔子洞也不可能。不過——”
他加重語氣:“歸一會是這個荒原宇宙最古老的文明,時間本身就是優勢,灰燼使者的足跡踏遍了我們已知的和未知的所在,布薩隆那樣的古遺跡也是引起他們興趣的地方,他們潛伏和移動的能耐又高,謹慎總不會吃虧。”
衆人點頭贊同。
這時,幾個神上教成員把裝備拿了上來,是六套性能多樣的太空單兵引擎「可變式羽翼系統」,內置反重力引擎,可以操控引力波,屏蔽探測并隐形;能自動掃描使用者的身體極限,将重力加速度調整到能承受的上限,靈活性高,在無重力環境也能高速運動。
輔助系統烏拉諾斯,啓動時生成變異光粒子,在肌膚上形成覆蓋膜,并在周圍形成偏移力場,一定程度吸收能量傷害,全免疫物理攻擊;搭載粒子擾流擴散裝置,能夠産生幻象效果,幹擾敵艦追蹤。
此外還有超遠程浮游炮,具有獨立的飛行系統和折疊式導向武器,能發射一種叫做MEGA粒子的重金屬粒子,威力強大;以及兩枚永久追尾空對空導彈。不過被多莉雅嫌棄了,因為時間來不及,超輕量化和優秀的空間設計理念才沒要求拆除。
“武器狂總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作品實戰演習。”她咕哝。
沒想到圖裏還沒到此為止,深情款款地注視剛整備好的飛船:“老朋友的船也需要更換零件了吧?”
多莉雅警覺地看過去:“不需要,我們就是保養好了剛從星雲帝國飛過來。”
“可是她如此滄桑累累,宛如歷經風月的貴婦人……”
“你的詩真沒品,不如叫小雷文來唱作俱佳。”多莉雅看向一旁臉上有青春痘的技術兵,對方回了個腼腆的笑容。
前商人依然不死心:“既然相逢有緣,買兩個GTX9905顯卡,組建交火系統如何?”
“那個用不上。”
“能夠功率超檢測的AIM擴散力場!”
“有了,不需要超功率。”
“提高空識掃描的BGB墨鏡……”
“這個是補給品,非賣品,你休想唬我!”
“虐殺敵對機的原形A6機器人……”
“你乘嗎?”
“新?無間道幽幽5顯存卡,保你入侵情報科的保險牆~”
“他們是援軍,這種行為會被軍法槍斃!”
“劍靈配置系統,可以安裝在這位小姐的大腿上提高控劍精度。”
艾娜額冒青筋,差點當場出劍捅死這個猥瑣男!
也許是感覺到了艾娜的殺氣,圖裏趕緊拿出下一件商品:
“那這個呢?光路集成UKO板,絕對電腦屌絲的摯愛!”
“NO!”多莉雅堅決駁回,準備上路。
“那麽連漂流瓶也不用換新矽脂嗎?”推銷無果,圖裏幾乎是哀怨了。
艾娜他們快被他氣死,所謂的漂流瓶,其實就是放遺言的瓶子,這厮如此賣力推銷這東西,是何居心啊。
大概是買塞亞的朋友面子,多莉雅終于妥協了:“買一個吧。”
光與影交相纏繞的意識空間,突兀的響起清亮倨傲的聲音:
“老混蛋!”
絕美的教皇出現在這片無垠的平行世界中,臉上有驚愕之色:“拉非雷,你第一次來我的概率空間。”
站在他對面的少年,有着和他一樣輝煌耀眼的金發,宛如造物主至高傑作的臉龐,唯獨雙眼是澄碧剔透的葡萄綠,仿佛記憶裏最鮮嫩純淨的一抹光燦。
少年身穿深藍的軍裝,鑲嵌墨玉的黃金肩章,軍帽上代表海陸空一體的複雜圖章,胸前記錄軍功與技術成就的累累勳章,在在象征了他帝國最高統帥的尊貴身份。
“如果不是你便秘的計劃影響到我,我也不會來這個人間第一混亂之境。”
親王臉色不好看,他一向是我行我素的天之驕子,可是他如今才發現,對方是他人格的來源,當然同樣我行我素。
不,也許更加自我為中心。
“我沒有人類便秘的功能。”克拉姆樂呵呵地道,他聽得懂“兒子”的諷刺,不過裝傻,不,該傻就傻是天然呆的絕活。
拉非雷撫摸下颌,決定不用便秘這麽誘惑的詞繼續嘲諷另一個自己,他一直很好奇人類那痛苦的便秘是什麽滋味。
論抽風,他們倒不相上下。
時計領和星雲帝國突然開戰,深入敵境的拉非雷不得已第一時間撤出時鐘城,率領軍隊退守堇花聯邦前沿,驅逐可能引發恐怖主義的歸一會教徒,與周邊的樹母之國形成拉鋸。
“這麽一鍋粥的情勢毫無技術和趣味可言,而且我們會陷入無盡的被動。”身為星雲帝國首屈一指的軍略家,拉非雷對父親的一意孤行十分不滿,“為什麽要在乎那些蟲螨一樣的家夥,他們只會無意義的嗡嗡叫,被香味勾引過來,然後被一陣煙熏走。”
克拉姆沉默了一下:“拉非雷,遺民是塞亞的同胞。”
拉非雷昂起高傲的下颌:“這些小蟲怎麽能和塞亞相比,你不要陷入愚蠢的感傷主義了。不過如今幹了也只好踢爆歸一會和時鐘城的屁股,不然帝國的顏面和我的威嚴會随着你無疾而終的行動成為笑柄。”
“即使你不幫忙,我也會幫助遺民。”
“閉嘴!克拉姆!”拉非雷嚴厲地道,“你不明白什麽是打仗嗎?宇宙戰争的本質是強者的游戲,規則只有弱者會遵守,但游戲設定會連強者都參與,因為這是更高層面的騙局和陷阱,遺民算什麽?他們不過是被圈養的牛羊,用思鄉裝置當導.火.索可以,你不要真的想要拯救每一個遺民,那會成為絆腳石!自诩牧羊人的歸一會還會被你煽動,時鐘城卻能從這場亂局脫離出來。”
“你不了解烏拉拉,她有非常強的毀滅欲,我擺出和她同歸于盡的架勢,她的興趣就會被全部調動起來。”
“哦?”拉非雷挑眉,露出撥雲見日的笑意,“也好,你們統統死掉,塞亞就是我的了。”
克拉姆真不知道他狂妄的自信哪裏來,塞亞中的暗示那麽棘手。
“擁有飛行工具和技術,能來到堇花聯邦的只是極少數遺民。”教皇的眼神透出一絲憂郁,“我沒有要你去救那些流失在宇宙中的可憐人,拉非雷,不過你要理解一件事,塞亞不尋求我們的幫助,不代表他內心沒有這樣的期盼,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能做的我們一定要做到。”
親王眉間打了個煩惱的結,最後還是舒展開來:“傻冒的事在藝術、科學界是可貴的、有用的,但是在軍事上,傻冒就是傻冒,不會有別的含義。”
“不過——”星雲帝國統帥不情願地道,“我會進攻樹母之國,把囚獸星上的遺民全打包了,別告訴我你還沒造好地方收容這幫食客。”
克拉姆綻開喜悅無比的笑靥:“嗯,統統造好了。”
拉非雷只覺他的笑容格外刺眼,惡聲惡氣地道:“我重申一遍,別再用你突然迸出來的點子幹涉我的戰局,我本來已經潛入時鐘城,你卻把我的計劃打亂……”
“你分明打不過烏拉拉。”
“閉嘴!”親王大發雷霆,他是克拉姆意外投影出來的人格,沒有天生的情感缺陷。
“我是殺不掉她,但殺掉她本來就不是我的目的。”這是事實,雖然在烏拉拉手下自尊受創,拉非雷卻享受了盡情戰鬥和殺戮的樂趣,他也另有計策。
克拉姆心中咕哝,在他看來,拉非雷才是被人類的計謀思維影響了,對于他這種層次的強者來說,不是設計他人,而是排除難關來達到自己的目标。
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麽情況,實力首先才是最重要的。
“你自以為天下無敵,也看看你現在被綁在星雲帝國的地基上!”拉非雷看出他在想什麽,火冒三丈地道,“宇宙戰争是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至少我的計劃包含将烏拉拉引誘到你那邊的計策。制表師是個人才,他能造出破滅鐘那樣的奇物,也許發明讓你的本體暫時移位的神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另外,有DOLL系統分機的我艦,只要清除時計領本土崇尚荒神的愚民,建立與主機相連的大型信仰力場,擴充帝國的領土,你就能直接來找烏拉拉算賬了。”
“不行的,你無法在烏拉拉的精神區域安裝那樣的東西。”
“所以我不是在找機會嗎!”親王氣急敗壞地道。
“DOLL信仰系統是綁住自身的枷鎖,星雲帝國的守勢必須轉為攻勢,以時鐘城和歸一會那樣的對手為敵人,必須全殲他們。戰鬥如果以不分勝負做終結,帝國在戰略上就算是徹底失敗了。”
教皇的表情明顯流露出他在神游,他倒不是聽不懂拉非雷在說什麽,只是覺得好無聊。
“混蛋!把你那塞滿愛情喜劇和情景劇的豆腐渣腦袋洗洗再來跟我說話!”
在重重打擊下,親王殿下終于放棄和父親做軍事讨論,說出最惦記的事:“算了,接下來千萬別讓塞亞離開星雲帝國,一旦他落入烏拉拉手中,我們的布置就全完了。”
“我不會讓他走,可是塞亞想要旅行的心理症狀發作的話……”克拉姆憂心忡忡。
“你這個笨蛋!”拉非雷痛罵另一個自己,“烏拉拉沒法在DOLL系統範圍加固暗示,那種程度的精神隐患,只要你擾亂塞亞的時間感,或者幹脆讓他睡着,等我們打完仗不就行了!”
克拉姆蹙眉,定定注視他:“你是認真的嗎?”
拉非雷一窒,他當然知道克拉姆的意思,戀人和他們不同,是最脆弱的人體,無論他熬過烏拉拉刑罰的意志多麽了不起,生理結構也經不起強大的力量折騰,就連當初克拉姆試圖解開愛人的暗示,也是小心了又小心,再不敢做第二次可能粉碎塞亞意識的嘗試。
何況,烏拉拉不會沒有別的禁锢手段。
無計可施下,拉非雷只得道:“反正,如果塞亞出了什麽事,我就唯你是問。”
克拉姆在概率空間發了會兒呆,回到現實宇宙。
往常他和其他的自己交流,都是瞬息之間,塞亞不會察覺到,這一次,因為震驚拉非雷和他思維連接,塞亞也許發現他的情緒波動了。
不料,當他恢複正常的視覺,卻見愛人趴在書上,睡得很沉的樣子。
暖融融的陽光穿過書室的大玻璃窗,照在桌上作為書簽的紫色雛菊花瓣上,又為青年細碎的黑發投下柔和清涼的陰影。
窗外,微風徐徐吹送,将蒲公英毛蓬蓬的絨球溶入無垠的藍天。
克拉姆不喜歡看書,他的量子感官喜歡徜徉在信息光路中,享受無所不在的豐富訊息。但是塞亞喜歡,也許是出于一種懷舊的情結,他喜歡捧着一本本厚重的古籍,感受語言文字沉澱的古老氣息。
不過塞亞看書一向專注,連他在身邊都注意不到,會看書看到睡着,只有完全沉浸在安适的氛圍中,又翻閱輕松的讀物才會如此。
果然……克拉姆透過愛人的手臂和攤開的書,看見背面的封皮,《完全圖解貓的心理》。
旁邊還有《貓博士的逗貓100條——愛貓就要疼貓》、《寵物世界貓咪雜志》最新期,《如何讓你的愛人做出豐富美味的料理》、《萌的天堂——讓你更愛他或她的圍裙》,《調.教弟弟的30個絕招》,《關閉結婚的門扉——把所有觊觎寶貝妹妹的入侵者打出去》等等,顯然哥哥大人最近在情侶愛貓小雞仔的環繞下日子過得很和美,腹黑心思冒頭,開始想折騰了。
黑發青年握着筆,一手放在紙上,看起來就像是随手塗鴉下睡着了,速寫本上有許多漫畫素描,每個人都栩栩如生,還有一句“幼崽們平安回來,不然打屁股”,旁邊有克拉姆的Q版小人和幾個貓咪頭像。
教皇柔了眼波,輕輕吻在他的臉頰上。
她登上祈禱臺。
白天,布倫希爾德的天空像是赤水晶的反光,猩紅璀璨,瑰麗奪人呼吸,入夜,此地栽種的迷蝶花會散發出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芒,飛舞起來,構成圍繞整個高臺流動的帶狀星雲。
無數黑色的正立方體豎立在廣袤無際的虛空中,每個邊長都超過數萬英尺,有些排列呈規整的折線,有些是不規則的圓形,更多是錐形、梭形、三角和塊狀等等難以形容的形狀,引導它們聚攏或分散的是無法被人世探詢的力量,飄蕩在宇宙中的龐大巨石群邊緣點燃了一簇簇恒久燃燒的銀色火焰,就是這些銀焰飄出迷蝶花的種子,生生世世為屍骸似的黑臺點綴了微弱的生氣。
只有一座黑曜石平臺毫無生命,絕對而孤高地矗立在這些巨石中。刺骨的冰霧籠罩着它,當薄紗般的霧氣偶爾稀薄,黑石邊沿以下的深淵就勾勒出吞噬人心的黑暗。
這裏是歸一會的核心,大主教的聖界,布倫希爾德,荒原語“極黑”。
黑曜石平臺只剩下一半,從中間剖開,裂縫猶如宇宙的天淵一樣深不可測。即使如此,它的巍峨宏偉也難以想象。從深不見底的斷層底下,聳立起一座造型奇詭的巨大宮殿,漆黑的表面無時無刻流動着數不盡的神秘圖案,暗循着未知的規律,混沌無序中蘊含着完美至高的含義。脈絡中心隐隐湧現出奇異的光芒,似是火焰,又不是紅色,蒼白旋動,仿佛它本身想變成另一種顏色。
一個模糊的身影被拘禁在其中,起伏的輪廓像是女性,黑色的祭袍下胸腔被打開,已停止跳動的心髒生出一根根金色鎖鏈,将她全身捆縛在光的範圍裏,蒼白的臉龐上,眼部的位置被兩條黑色的絲帶交叉纏住,她似乎在微微呼吸,嫣紅優美的唇瓣張開。
來者脫下沉重的外袍,露出一具玲珑有致的女性嬌軀,極具性感的曲線豐滿誘人,纖長雪白的脖子上卻是一張清純端麗的容顏,暗綠的長發和金色的眼眸,和她的容貌身材一樣有着矛盾妖異的魅力。
在那宛如神祇遺骸的巨大宮殿下面,還站立着五名身披同樣長袍的人,隐約可見的纖細身段都屬于女性。
“難得,我們六個,哦,七個聚在一起。”綠發女性擡頭看了眼宮殿上方,她約莫二十出頭,臉上飄逸着曼陀羅花般妩媚的笑意,沒有佩帶任何武器,只有包覆渾圓臀部的短褲左側垂挂着一只魔方似的黑色立方體,缭繞着銀白和暗金圖案的漆黑祭袍從手肘上被她抱在懷裏,像怕冷的小女孩般的行為給她增添了一份純真的感覺。
“是羅切斯特大人的召喚不是嗎。”回答的少女聲音清澈不染世俗,大大的附帽鬥篷下露出淡紫色的柔軟秀發和粉紅的底裙,娃娃一樣嬌俏的麗顏,手持白骨法杖和卷起的黑色皮革長鞭,正是冰島法師會長彌娜麗。
“他從來不會要我們列隊站在這裏,聽候指示。”綠發女郎沒有像矜持的女性那樣掩嘴,放肆地笑起來,“不過對你而言,荒神的旨意和他的話是等義的吧。”
“尤比,別欺負她了。”開口調解的是個面目溫和秀麗的女性,二十三四歲年紀,那身寬大的祭袍就像修女服一樣與她的氣質無比貼合,高領邊緣垂下杏仁色的長卷發,長長的睫毛下,深褐色的雙眼仿佛黑色般蘊育着魔性,“她和雪莉一樣剛剛加入,許多事不清楚。”
語調雖溫柔,語意卻包含着毒素一般。
被點名的金發少女配着雙劍,身穿緊身式樣的黑蕾絲長裙,身姿嬌柔娉婷,不過十二、三歲,肌膚晶瑩賽雪,精致的嬌容惹人愛憐,此刻花容失色,緊緊抿起唇。
彌娜麗卻不在意,粉桃色的眼睛笑得彎起來:“切爾茜你才是在欺負雪莉吧,以大欺小可不好。”身為時鐘城走出來的狂法師,她的心智絕對超過鋼鐵。
“哪,羅切斯特大人很久沒和妮娅玩了,他什麽時候才來呢?”抱着巨大熊布偶嘟囔的是個看起來最小的女孩子,結着銀白緞帶的大公主卷發是天空一般的晴藍,眼眸是亮麗的銀色,就像一個來自冰雪國度的精靈,給人如夢似幻的感覺。
其他少女似乎對這個女孩有所顧忌,一時沒有接腔。
她拉扯旁邊一直躲在陰影裏,披着頭罩的少女:“吶吶,瑞秋,告訴我嘛,跟妮娅說話。”
沉沉的帽檐下,是一張黑發黑眼的面容,五官清秀,頂多十五六歲,她用死氣沉沉的眼神掃了眼希冀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木然道:“我不知道。”
藍發女孩嘟嘴:“瑞秋是木頭。”尤比大聲叱責:“別老是用你的手去摸瑞秋啊!她不吭聲不代表她不冷,哪天她真的變成冰屑了羅切斯特大人也會罵你!”
瑞秋看了她一眼,垂下頭,半晌,帽檐下傳出幽幽的女聲,勉強有點活人氣:“羅切斯特大人會來嗎?”妮娅、雪莉和彌娜麗同時雙眼發亮。
尤比捂頭,沒有回答。這時,頭上傳來一個無限幽明的女性嗓音:
“這個宇宙曾經發生,正在發生,可能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荒神的旨意。”
“哦,又有預言嗎,最近預言真多。”尤比感嘆了一聲,其他人都浮起專注聆聽的神情。
“灰鷹停留于栅欄,蝴蝶舞空而至,啓明星與無限回廊交錯之時,依寧格爾的星盤仰角負15。”
“連具體位置都有嗎?”切爾茜眼睛一亮,雪莉偶一回頭,歡喜地叫出聲:“羅切斯特大人!”
不知何時起,歸一會大主教靜靜立在漆黑的祈禱臺上,以深思的眼神凝視給出荒神軌跡的女子。
他舉起一只手,又靜待良久,才露出嘉許的微笑:“辛苦了,依寧格爾。”
名為依寧格爾的觀星者只是回以淡漠的一笑。抱着熊寶寶的妮娅迫不及待地道:“吶、吶,羅切斯特大人,我們會全部出動嗎?您會帶領我們嗎?”
“這可不是我的戰鬥風格啊。”銀發青年嘆道,雖然歸一會上下認為這支隊伍是他特別培養的超精英,有的揣測是他的貼身保镖,不過按照他的本意,真是不想讓柔弱的女性牽扯進殘酷的戰鬥。但這裏,都是他認為“如果不開發出她們的潛能,實在暴殄天物”的天才,所以那些人的猜測也沒有錯。
除了雪莉,她是自己堅持要加入。瞥了金發女孩一眼,羅切斯特道:“我最近很忙,恐怕沒有空閑。尤比、瑞秋,你們去協助一下那邊的翡翠聖堂成員。”
接令的綠發女郎應了一聲,黑發少女默默踏出一步,按住腰際的太刀。
“讓人家也去嘛,羅切斯特大人。”妮娅不依地叫出聲,“人家保證不搶功,就在開頭幫幫尤比和瑞秋。”
“那你也去吧,要聽尤比的命令。”羅切斯特吩咐。
灰鷹在栅欄中……終于讓塞亞停下腳步了嗎,克拉姆,還是覺悟得太晚了啊。
黑色的平臺上,大主教出神地遙望預言塔上灰白湧動的漩渦。
“真可惜,和美麗的蝴蝶碰面的機會也不多。”
在場的女士都知道蝴蝶是指誰,引起了這場遍及負宇宙的動亂,讓時鐘城和星雲帝國正式為敵,使教皇不遺餘力幫助遺民的源頭——神器師塞亞?依路安那的妹妹,艾娜。
切爾茜溫柔娴淑地道:“她是羅切斯特大人看中的同伴吧,要俘虜她嗎?”
“可以的話最好了。”羅切斯特毫不掩飾對艾娜的興趣,“不過,如果機會二選一的話,還是把她的男朋友,伊恩帶回來。那孩子是神子的候選,對歸一會很重要。”
除雪莉以外的女孩都很起勁,她們雖不忌憚艾娜的威脅,但是比起增加後宮人數,還是綁架一個很可愛的小男生更有誘惑力。
遠處,褐發少年連打五個噴嚏,在女友關心的注目下用袖子抵抵鼻子,咕哝道:“感冒了嗎?”
他還不知道大難要臨頭了。
“雪莉,訓練不要太勉強了。”看出金發少女隐藏在外表下面的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