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皮耶羅說完這句話, 嘴角翹起, 弧度逐漸增大,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他喝了太多酒, 臉上還泛着紅暈,眼眶還滲着晶瑩的淚珠, 他用那樣迷離而朦胧的眼神看着盯着喬娅, 身體慢慢地向她傾斜而去。

喬娅被他這一系列舉動吓得頭發都幾乎炸了起來, 她連忙往後縮了縮,皮耶羅喝醉了酒,動作有些遲緩, 撲了個空之後, 以一個極為扭曲的姿勢趴在了地上,喬娅還沒來得及上前查探他的情況,便聽見幾聲隐隐的啜泣。

喬娅在聽見這聲啜泣之後, 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此時此刻,她的身體比剛剛被她用袖劍威脅的阿昂佐還要僵硬, 她朝皮耶羅稍稍湊近了一些,然後聽見他帶着哭腔的聲音:

“這一年我過得好累的,沒有人看好我,都說我是敗家子,連凱厄斯你也不願意理我了……”

喬娅嘴角微微抽搐,然後虎着聲音問道:“你、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凱厄斯……”

“動不動就威脅要殺了我的金發美少年除了凱厄斯也沒別人了啊……”

喬娅:“……”好像是哦。

她嘆了一口氣, 坐在地上,靠在了高背椅子上,說道:“也就是說,你現在還是喝醉的,對嗎?”

皮耶羅哭着說:“我不知道。”

喬娅:“……”看來是個醉鬼沒錯了。

皮耶羅并沒有站起來,仍舊是以那樣扭曲的姿勢趴在地上,只不過大概是腿蜷久了有些發酸,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又接着說:“你知道的,凱厄斯,我跟你說過的,其實我對于通知美第奇家族以及佛羅倫薩沒有什麽興趣,我只是想永遠在我父親的保護之下自由自在地生活……”

“你從來沒考慮過你父親有一天會不在嗎?”喬娅問道。

“沒有。”皮耶羅非常誠實地說。

此時的喬娅已經覺得額角有些隐隐作痛,她伸手揉了揉,然後又說:“我現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不,你不要問我。”皮耶羅又哭了起來,“你們每次問我問題都讓我很是慌張,萬一我答不出來怎麽辦?”

喬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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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喬娅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如此暴躁,她伸手撓了撓頭發,然後換了一種語氣,像是在哄小時候的胡安以及傑弗裏睡覺,溫柔地說:“就算你答不出來,我也不會為難你。”

“不會殺了我?”

“不會。”喬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額角暴起了一根青筋。

而皮耶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便有些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揉了揉眼睛,然後又眯着眼睛看向喬娅:“那麽你想問什麽?”

喬娅深呼出一口氣,朝他湊近了一些,問道:“你還記得托蒂家族嗎?”

皮耶羅有些迷茫地跟着重複:“托蒂家族?”

“就是曾經住在阿諾河對岸的托蒂家族,在美第奇學院附近經營了一家家族銀行,去年秋天即将結束的時候,這個家族的家主裏卡多因為涉嫌謀害上一任美第奇家主——也就是你的父親,整個家族的人全部被抓,裏卡多被處以絞刑,他的兒子被關在領主宮的塔樓裏,但是沒過幾天就離奇失蹤……”

喬娅話還沒說完,皮耶羅就眯着眼睛猛地點頭,說:“你去年冬天不是為這事回來過嗎?”

喬娅愣了愣,食指指向了自己:“我?”她皺了皺眉,又加上了一句,“凱厄斯?”

“對啊……”皮耶羅向後靠了靠,直接靠在了一張椅子腿上,晃着聲音,口齒不清地說,“我知道托蒂家族啊,不就是喬娅小姐家麽……當初市政廳提出逮捕裏卡多.托蒂的時候,我還專門去問了衛兵,他們說喬娅小姐早就離開了……我也是無能無力啊,我知道裏卡多跟我父親是朋友,但是正因為他們是朋友,所以在我父親死後他們才想殺掉裏卡多……但我沒辦法啊凱厄斯,你不要怪我,我就是連我父親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喬娅顫着手,抓住了皮耶羅的襯衣領口,将他那張噴着酒氣的臉提到了自己面前,低聲問道:“你知道托蒂一家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啊,我父親因為什麽死的我再清楚不過了。”皮耶羅依舊是喝醉了酒的遲鈍模樣,但是提到他已經過世的父親時,他說出的句子就有了些邏輯,不像之前那樣颠三倒四、語焉不詳了。

他晃了晃腦袋,接着說:“我知道托蒂家是被冤枉的,我也知道你對喬娅小姐有一些不一樣,所以我把喬娅小姐的弟弟偷偷帶出了領主宮塔樓。”他說完,朝着喬娅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第二天整個佛羅倫薩亂作一團,所有人都因為丢了一個死囚而驚惶不安,可他們不知道,這個神不知鬼不覺中帶走死囚的人,是以往他們最瞧不起的廢物。”

喬娅在他承認是自己帶走馬科的時候已經瞪大了眼睛,她原本抓住皮耶羅衣領的手突然間便沒了力氣,任由衣料從指間滑下,皮耶羅又順勢靠在了椅背上,慢慢地扭頭看向喬娅,笑道:“你也想不到,對嗎?”

喬娅嘴唇微微張合,卻也說不出話來。

的确,她猜過刺客,也猜過吸血鬼,卻從來沒有想到,除開刺客以及吸血鬼之外,最有能力從領主宮高塔上帶走馬科的人,就是此時領主宮的主人,皮耶羅.美第奇。

“那麽……”喬娅問道,“馬科.托蒂呢?你把他藏到哪兒了。”

皮耶羅在她問完這個問題之後,臉上的笑容便漸漸褪去,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又忽地掉了下來。

這大概是喬娅兩輩子加起來所見到的眼淚最多的男人了,好在她帶大了好幾個弟弟,對于處理梨花帶雨的男孩子倒也是得心應手,她盡量放柔了聲音,說道:“你說吧,我知道背後的故事一定很曲折。”

皮耶羅眼淚汪汪地看着她:“你向上帝發誓你不會怪我。”

喬娅:“……我向上帝發誓我不會怪你。”

“今天的你好奇怪哦,凱厄斯。”皮耶羅說,“好有耐心啊。”

喬娅:“……我殺了你。”

“這才是我熟悉的凱厄斯啊。”皮耶羅伸手抹了抹眼淚,語氣中帶了些許委屈,“你知道領主宮人多眼雜,我讓我一個親近的仆人連夜将他安置在了城外,結果沒多久,他就不見了……”

他低下頭,又接着說:“托蒂家的這個小孩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固執得很,雖然是我把他救出來的,但他已經認定了住在領主宮的人都是壞人,所以就想方設法地想逃走,他逃了好幾次,我們都把他找回來,但是因為他畢竟是我偷偷帶出來的死囚,不敢加派人手看住他。到了冬天,有一天雨下得特別大,他借着雨勢逃了,而這回,我們再也沒能找回他。”

喬娅嘆了一口氣,蹲在了皮耶羅身邊,抱住了自己的雙腿。

馬科确實是這樣一個小孩子,年紀雖小,卻已經有了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完整的世界,當他認定一件事情之後,便很難再改觀。而這倔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裏卡多,還是随了瑪蒂娜。

“那天的雨太大了,他那麽小一個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皮耶羅喃喃說道,“但我也沒想到,你會真的為了那個孩子從沃特拉趕到佛羅倫薩來,還撂下狠話,說如果那孩子真的死了,你一定殺了我。老實說,這句話你對我說過很多次,每一次我都知道,這不過是你的口頭禪,但那一次,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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