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渣男
期末考試之前,有一個家長會,說是要在學校和家庭搭建一座溝通的橋梁。請各位家長來聊聊孩子,随便聊,想聊什麽聊什麽。
通知提前一周就下達到各班主任那裏,王奇幅來上課的時候通知他們:“14號全校統一時間開家長會,八點半到十點,每個同學的家長都要來,不允許缺席。家長會結束布置考場,下午放假,第二天考試。”
“不用緊張,就是請你們家長過來随便聊聊,父母不方便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可以,就是別出錢叫路人來,沒意思。”
“就說這些,我們接着講屈原……”
祈福講課比較慢,一節課講了個屈原的生平,讓同學起來讀了一遍《離騷》,就結束了。
他還意猶未盡地想拖堂,引起同學們一陣齊齊整整的抱怨聲。
其實抱怨不是真抱怨,更像是撒嬌。
祈福很吃這套,幹樂兩聲,及時打住,把教案往胳肢窩裏一夾,拎着老年保溫杯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祈福一走,聞渺就給紀予發微信:哥哥,學校14號開家長會,你有時間來嗎?
發完,她悄悄看了顧酌一眼,發現他在走神。
輕輕嘆了口氣,她定了定神,拿出錯題集來專心看錯題。
大學考試時間比銘遠早,家長會那天紀予的期末季差不多也結束。
很快聞渺便收到紀予的回複:我一整天都有空,到時候見。
也不知道紀予哥哥要來參加家長會的消息怎麽就傳出去了,班上好幾個女生來問她。
她一一做了肯定答複。
下午就在論壇上刷到相關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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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江語舒能不能看到這個帖子。
這個反應有點危險。
但是莫名期待。
哥哥是該有個女朋友了。
晚上在地鐵上,聞渺打破一貫的沉默,問顧酌:“家長會你叫誰來?”
顧酌:“願姐。”
聞渺:“哦。”
意料之中的人選。
她猜測他沒叫龍彪的原因可能是龍彪的長相和氣質在學校實在太過惹眼。
心願姐姐就比較好,可霸氣,可溫柔。
在同學們争分奪秒的白熱化複習中,家長會如約而至。
八點,教室裏基本沒人了,都跑去學校門口接家長。
聞渺裹上厚厚的外套,跟奚梓和顧酌一起下樓。
校門口人太多,他們只能分開找。聞渺先一步找到許心願,把她帶進學校,然後給顧酌發微信讓他來領人。
沒一會顧酌就來了,聞渺跟他們說:“你們先上去,我找哥哥。”
顧酌沒什麽情緒地說:“行。”
他領着許心願先走。
聞渺剛想重新擠入人群,紀予給她打電話,說:“門口人太多,沒找到你,我去教學樓等你。”
聞渺趕緊返回去,在教學樓一樓大廳看到紀予。
兩人回教室的時候,只看到坐在顧酌座位上的許心願,座位主人不知所蹤。
紀予坐下後,聞渺介紹兩人認識:“這就是心願姐姐,這是我哥哥。”
紀予很早就從聞渺那聽說過許心願,對聞渺好的人,就能當朋友,所以他主動道:“你好,我是紀予。”
許心願看着他,笑了笑:“許心願,顧酌他姐。”
顧酌。
紀予心下重複了一遍,雖然沒見過人,但他卻莫名把這個名字和那天的男生聯系起來。
教室裏好些同學朝這邊投來羨慕的目光。
高顏值同桌,高顏值家長。
八點二十,王奇幅拎着兩個小水壺走進來,跟前排先到的幾個家長簡單寒暄兩句,擡眼看到正在和爸爸說話的夏玥,他道:“夏玥,幫老師去辦公室拿一下紙杯和茶葉,就在我桌子上。”
夏玥點頭應下,小跑着出去拿東西。
理論上,家長會同學可以待在教室後面聽,也可以自由行動。
但3班這幫自由不羁靈魂擁有者把自家家長請到教室,便一個接一個地跑沒影。沒人願意留下來觀賞祈福和家長的“扒底褲雙重奏”。
王奇幅往下掃了一圈,清一色的家長,學生基本沒了。
正打算在群裏吆喝一聲,讓翟張揚他們回來,就看見奚梓帶着她媽媽從後門走進教室。他像看到曙光一樣,叫後排兩個小姑娘:“聞渺,奚梓。”
倆小姑娘擡頭看着他。
王奇幅:“你們倆拿小水壺去接兩壺開水。”
奚梓:“好的。”
聞渺點點頭。
王奇幅:“開水很燙,接的時候小心一點。”
奚梓:“知道啦。”
聞渺對許心願和紀予道:“哥哥,心願姐,我去打熱水了。”
倆家長默契點頭,聞渺走之後他們就沒再交談。紀予掏出手機來刷信息,許心願抽出顧酌桌肚裏的小說開始浏覽。
聞渺和奚梓從講桌上一人拿了一個小水壺,王奇幅放低嗓子說:“一會就別出去玩了,和夏玥一起給家長們泡杯茶送點水。”
倆小姑娘對視一眼,齊聲說:“好。”
往教室外走的時候,聞渺感覺有人一直盯着她,轉回頭去看,又沒發現什麽異常。
家長們都低着頭,要不就是在玩手機,要不就是在翻學生的書本課桌。
她輕輕甩了甩腦袋,覺得可能是自己出現錯覺了。
不再多想,她快步去追奚梓。
然而小姑娘不知道的是,她走之後,坐在夏玥座位上的夏金楠從翻開的地理練習冊裏移開視線,擡起頭來直溜溜地看着教室門的方向。
英俊倜傥的面孔上浮現幾分不可置信和恐慌。
夏玥回來的時候,教室裏基本沒有學生了。她剛把紙杯包裝袋撕開,便聽到爸爸小聲叫她的名字。
她放下紙杯,走過去小聲問:“怎麽了?”
夏金楠低聲說:“玥玥,把你們班的月考成績單給我看看。”
她的事都是媽媽在管,夏玥以為爸爸是想了解一下她的學習成績,沒多想什麽,非常開心地把成績單給了夏金楠。然後帶着笑去和聞渺和奚梓一起泡茶倒水。
拿到成績單,夏金楠沒有馬上翻看,他又悄悄追着聞渺看了好久,才丢了魂似的快速浏覽3班的名單。看到聞渺的名字時,他身子猛地僵住,頃刻間,眼裏射出駭人的寒意。
這麽像,年齡也剛剛好。
那個女人騙了他!
夏金楠處在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沒有發覺女兒走到他身邊,甚至連她的聲音都沒聽到。
夏玥對爸爸的愣怔模樣感到十分不解,但家長會就要開始了,她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默默走開,打算等家長會結束再找機會問。
然而家長會一結束爸爸就跟她說公司臨時有事要處理,還不等她回應,他就急裏忙慌地離開了教室。
夏玥盯着爸爸匆忙離去的背影深深蹙起眉,瞬間紅了眼眶。
好不容易擺脫媽媽,讓媽媽同意爸爸來開家長會,沒想到爸爸這麽急,連吃個午飯的時間都不給她。
夏金楠一整天都沒去公司,而是找了個地方喝酒壓驚。
他确定,那個叫聞渺的女孩子,就是聞晨的女兒。
他的震驚和恐懼并沒有随着時間的延續而削弱,反而越來越坐立難安。他極力隐藏的情緒還是讓季紅娟發現了端倪。
季紅娟這人疑心非常重,特別是對自己的丈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也是被夏金楠坑怕了。所以見到丈夫這副模樣,免不了一番打破砂鍋問到底操作。
夏金楠戰戰兢兢扯了一通謊,本來就快要蒙混過關,沒想到女兒突然提前回來。
夏金楠一慌,忙停下話問女兒:“寶貝怎麽就回來了?”
夏玥面無表情道:“下午不用上課,本來想跟您一起回來的,您有事先走了,我只好自己回來。”
季紅娟:“回來就上樓去複習。”
瞧瞧。
連我吃沒吃飯都不問一下,就只知道學習!複習!考第一!
夏玥低着頭狠狠咬着下唇,她剛剛做了一回壞孩子,她偷聽牆角了。
媽媽的質問,爸爸的解釋。
通通聽到了。
不對勁。
哪哪都透着詭異。
上次媽媽看到聞渺時失神良久。這次爸爸開個家長會就變得惴惴不安,反應更激烈。
教室裏除了家長和祈福,只有她,聞渺,奚梓。
回家路上,她想起了很多零碎片段。
想起小時候媽媽和爸爸吵架說的“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她”,以及媽媽似乎把一張照片還是一張其他的什麽東西給燒了。
再聯系曾經有同學跟她說的她和聞渺長得有點像。
一個恐怖的想法在腦海裏一點一點成型。
“寶貝?”
是爸爸的聲音。
夏玥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往樓上走的時候,故意把秋游時和聞渺拍的合照從口袋裏帶出來。
照片飄落在地。
背面朝上。
她沒管,繼續往前走。
媽媽,撿吧。
告訴我真相。
她站在樓梯拐角處,俯看樓下的一切――
媽媽離照片最近,照片果然被她撿起。
感覺媽媽還挺好奇照片內容。
也是。
所有會耽誤她學習的東西媽媽都挺感興趣的。
媽媽把照片翻了個面,第一眼,臉色微變,三四秒後,臉上聚滿怒意。
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果然是她猜測的樣子嗎?
她斂下眼簾,慢慢地用指尖劃着牆壁上樓。身後傳來媽媽還算平靜的聲音:“夏玥,你的照片掉了。”
“您先幫我收着吧。”
媽媽又問:“跟你一起比心這個女孩子叫什麽名字?”
“聞渺。”
“解釋。”
咬牙切齒的兩個字,媽媽是對爸爸說的。
夏玥走進房間,把房門關緊,又上了小鎖,樓下的腥風血雨還是穿過牆壁,隐隐約約傳她耳朵裏――
“不是說她已經把孩子打了嗎?這是誰?怎麽會有那麽巧合的事?這個女孩兒和那個賤人那麽像,年紀也對得上,是不是就是你的種?”
“……”
“別給我裝死!小三竟然不要臉的留下孩子,還敢找來這裏。把孽種安排在夏玥的班,是算計好了吧?想來搶家産,門都沒有!”
“別說了,夏玥在上面聽得到。”
這個是爸爸的聲音。
她能想象樓下的場景――
爸爸陷坐在沙發裏,雙手緊緊交握住,垂着頭一言不發,任由心态崩塌的媽媽辱罵他曾經的情人和現在的親生骨肉。
他的背叛肯定是媽媽心裏一直無法釋懷的刺,如今舊傷複發,媽媽肯定暴跳如雷。
鮮血淋漓的女人,碰一下都是痛的。
樓下的單方面辱罵還在繼續,夏玥再也聽不下去,插上耳機,把聲音開到最大。
炸裂的音樂聲震得耳朵疼,但她樂意這樣。
期末考試的座位再次打亂,聞渺很幸運的和奚梓分在一個考場。
考完語文出來,她們和隔壁的夏玥在走廊上碰到,夏玥臉色特別不好。擡眼看到她們,仿佛見到惡鬼一樣,冷漠避開。
聞渺想打招呼都沒打成。
奚梓皺着眉:“她怎麽見到我們就躲?”
聞渺搖搖頭,心想夏玥這樣可能跟李佳媛有關。
三天的考試跟坐過山車似的,數學、物理、歷史特別難;英語和地理又特別簡單。
最後一科考地理,走出考場,聞渺長舒了一口氣。
不管結果怎麽樣,她認真努力過了。
奚梓家的車停在學校地下停車場,從考場出來,聞渺和她分開。
路過顧酌的考場,人沒在考場裏,聞渺發微信問他,知道他提前交卷走了。
下午四點四十左右,聞渺走出銘遠,往地鐵站走的時候,被一個怒氣沖沖的美豔女人攔住了去路。
聞渺一臉莫名地看着女人,維持着禮貌,開口問:“請問您有……”
女人憤然打斷她的話:“你媽媽在哪?!”
“什麽?”聞渺懵了。
女人提高音量急切道:“聞晨是不是也在這?告訴我,她躲在哪裏了!”
聞渺警惕地看着女人,震驚到連尊稱都忘了:“你為什麽會知道聞晨?”
“為什麽?”女人冷笑一聲:“因為你媽媽做了我丈夫的小三兒。”
聞渺大腦一下就空白了,盯着面前這張美豔扭曲的臉遲遲沒有反應。
季紅娟抛棄了幾十年的良好教育,像個瘋婆子一樣破口大罵:“你媽媽就是個賤女人!我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母女倆倒是膽大包天,還敢追來這裏……”
她的罵聲惹得路過的同學紛紛駐足觀望。
越是有人觀看她越來勁,扯着聞渺的袖子嘲諷道:“啧啧啧,穿的真好,聞晨又給哪個有錢人做情人了?”
聞渺在女人的尖刺聲音和同學們的竊竊私語中回過神來,一下掙開季紅娟的禁锢,拔腿就要跑。
季紅娟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跑什麽?小孽種。”
圍觀人群裏有3班的人,聞渺又羞又怒,厲聲:“放開!”
季紅娟逼紅了眼:“沒教養的小孽種,說!聞晨躲哪了?說了就放開你。”
“我不知道!”聞渺聲音都在發顫,她用力去掰季紅娟緊緊箍住她手腕的手,無意間,瞥到站在不遠處豪車邊觀望的男人。
她忽然停止掙紮。
怪不得那天見到他時産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兩個磁場彼此相融。
那份若有若無的親切感,原來是血緣啊。
呵,這個世界可真好玩兒。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季紅娟口裏源源不斷輸出刺耳的話。
聞渺緩緩收回視線,擡眸死死盯着“正宮娘娘”的臉。季紅娟感知到女孩冰冷的目光,停下話來,跟她怒目而視。
聞渺不怯不躲地與女人對視,拼命忍着淚水,聲線抖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氣的:“我上輩子一定是壞透了,這輩子才會碰到你們這群爛人,你們就沒一個好東西!渣男賤女不負責任做錯了事,憑什麽讓我來承受這堆亂七八糟的後果?哪來的滾回哪裏去!”
“你媽就教你就這麽跟長輩說話!”
季紅娟揚手就要往聞渺臉上招呼。眼見巴掌就要落在臉上,聞渺忽地擡手抓住女人的手腕,用盡全力往身側一甩,看着遠處的男人冷聲道:“你沒資格動我,要打讓他來。”
季紅娟回頭的瞬間,聞渺忽然牽起嘴角,譏诮的笑了下。
譏诮渣男,也譏诮這個時時處處與她作對、還萬分操蛋的世界。
就算看到丈夫,季紅娟也還是沒放手,接着,她看到女兒朝這邊小跑着過來。
夏玥氣喘籲籲地停在媽媽面前,聲音冷漠疏離:“讓她走。”
大庭廣衆之下,真丢臉。
女兒出現,聞渺看到渣男終于動了。
他應該是真的愛夏玥,所以走得這麽快,這麽急。
剛才的烏龜慫樣全部消失不見。
她又說了一次:“放手。”
渣男過來拉了正牌一把:“別在這鬧,對玥玥影響不好。”
正牌狠狠瞪了渣男一眼,又轉回頭來瞪她一眼,甩袖而走。
聞渺不想看父女情深戲碼,撫平袖子上的褶皺,毅然轉身。
前面的人讓出一條道。
女孩兒孤單而纖弱的身影在寒風中慢慢遠去。
夏金楠看都沒看聞渺一眼,他現在沒有臉兒面對夏玥,知道回家之後免不了和季紅娟一通争吵。便說:“寶貝去姥姥家住幾天吧。”
夏玥敷衍地點點頭,沖出人群,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去,一刻不緩的地離開。
銘遠的學生自由過度,期末考試結束更是放飛自我,校門口發生的事在學生之間迅速傳播開。
不到十分鐘,奚梓就知道了這個事。她立刻聯系聞渺,手機關機,視頻通話無人接,信息也不回。
她只知道聞渺住“江汀岸”,但不知道具體住哪棟樓,房號多少。
她急得不行,在好友列表裏找援助。依稀記得小綿羊和顧酌住得挺近,忙聯系顧酌。
蜥子:【你知道聞渺家的住址嗎?十萬火急!】
顧酌:【“江汀岸”1棟205】
蜥子:【你在家嗎?】
顧酌:【在】
蜥子:【我一時趕不到[哭],你先去她家看看她有沒有回家,求求了[雙手合十]】
顧酌:【是不是她出什麽事了】
蜥子:[34秒語音]
聽完語音,知道大概走向,顧放棄電話微信聯系。立刻騎車去“江汀岸”。
保安還是之前的那個,放心地放他進去。
顧酌抓着人家問:“205住戶回來了沒有?”
“沒注意。”保安說。
“我上去看看。”顧酌說完,急切往樓梯口跑。
“诶诶诶,”保安追在後面,“沒人帶,你不可以上去!”
少年身高腿長,沒幾步就跑沒影了,保安呼哧呼哧地追。
等保安爬到二樓,顧酌已經确認過往回返了。
敲門沒人回應。
小姑娘沒回來。
他掠過保安,邊走邊給龍彪打電話:“彪哥,拜托你讓人沿着四號線找找聞渺,我出錢給他們。”
“行。”龍彪先直接答應,才來了解情況:“具體怎麽回事兒,簡短點說。”
顧酌簡略說了說:“小姑娘出了一點事,從學校坐地鐵走了,現在還沒回家。時間隔得不長,應該還在地鐵上,或者在地鐵站附近。”
“行,知道了。我這就叫人去找。你給我一張她的照片,我發給他們。”龍彪問他:“你現在人在哪?”
“她家門口。”
“你就在那等着吧,萬一小姑娘一會就回去了。等我消息。”
顧酌嘆口氣:“行。”
挂了電話,回頭看到保安叔叔,他說:“抱歉。”
保安花了三四秒才反應過來少年的意思,擺擺手說:“诶沒事兒。”
顧酌走出樓層,站在冷空氣裏,拉開外套拉鏈,任風把渾身的熱氣吹走。
打開手機看了眼天氣預報。這個點過後,到明天早晨,都是雨夾雪。
擡頭望了望天,灰蒙蒙一片,雲層低垂,仿佛就在“江汀岸”幾棟高樓頭頂上方。
風裏夾裹着潮濕的水汽。
雨。
夾。
雪。
去他媽的雨夾雪!
去他媽的提前交卷!
等待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亮度一點一點暗下去,氣溫漸漸往上升,風聲漸小,雪粒子從天而降,灑在地上,變成海鹽大小。
慢慢的,差不多二十來分鐘,雪粒子變成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
手機被握得發燙。終于,鈴聲響了起來。
顧酌一秒接起。
那頭說:“找到了,江邊,黃莊站附近。”
聞渺随便選了一個站下車,出站後漫無邊際地在行人道上晃着。直到去路被一條大江隔斷,她才停了下來。
心裏極度蒼涼。
眼前是波濤翻湧的江面,有種周圍空氣、人、房子、車、馬路都在消失的感覺。整個世界像曝光過度,在相框裏變得空白一片。
唯獨她站的地方,沒有光,所以只有這裏是清晰的,然而,它只是漆黑的一個點。
這個時候,她選擇性的回憶起以前暗無天日的生活,選擇性的回憶起同學鄰居的嘲笑與同情……
一幕幕,一句句,争先恐後鑽進身體裏。
嚴重超載,再多來一點點,整個人就會被炸成碎片。
像雪一樣,飄落在江水裏。
有一瞬間,她覺得幽暗的江底就是她最後的歸宿。
像雪,融化,變成水。歸于平靜。
可怕的念頭順勢擠占腦海。
腳踩上護欄上的鐵鏈。
身後駛來一輛車,響動讓她遲鈍片刻,車燈打在她的身上,刺眼的光亮瞬間把她的意識從深淵中解救出來。
蠢!
她慌亂地遠離江岸,顫栗着朝對面的街道極速跑去。
路邊行人稀疏,天氣暗了下來。
雪花無情的落在頭發上,衣服上。聞渺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移動的雪人”。
氣得直發抖。
這世界真該死的諷刺。
在地鐵上她已經搞清楚了是怎麽一回事:
就,避開了一個,又碰上了另一個;避開了一個死人,又碰上了一個還不如死人的活人;避開賤女,又遇渣男。
啧,全國那麽多個地方,那麽多億人口。
幾乎為零的概率,偏偏就發生在她身上了。
應該去買彩票,物極必反,說不準就能中個五百萬。
雪越下越大,還夾着雨滴。
跑了好幾分鐘,她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找到一個已經關閉的店鋪,瑟縮在屋檐下躲雪,渾身早就凍僵了。
又慢慢因為奔跑熱了起來。
這種冷熱交織的感覺挺難受的,然而更難受的是那顆埋在厚厚衣服下的心髒。
眼淚不知不覺就撲簌簌地往下掉。
淚水模糊了雙眼,什麽也看不清了,面頰上的溫熱頃刻被風吹成冰冷的水漬。
雖然心裏知道為這種人難受一點也不值得。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控制不了。
心髒被無數根針不停不停不停的戳刺。傷上加傷,千瘡萬孔,細細密密的疼,讓她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好冷。
心太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