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可能!”

毫不猶豫,斬釘截鐵,每個眼神都在拒絕他剛剛說的話。

旁邊,聽到蕭天淩的那句話,沁寧跟蕭天琅都是滿臉震驚。

他知道他跟她的關系,也就是說……

他想起來了?

感覺到她的掙紮,蕭天淩五指收緊,看着那張寫滿不相信跟懷疑的臉,沉聲,“你叫晏梨,父親是晏家軍主帥晏青山,大哥是少帥晏嘯,二哥晏煦,是漠北最大的商人。平德四十四年,先帝賜婚,你嫁我為正妻。”

他說話的語調很穩,那樣叫人信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越是這樣,越是叫人覺得害怕。明明站在房間裏,卻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個動彈不得的籠子裏。

“不是……”低聲喃喃,“不是的。你說的這些人,我根本不認識,我也不認識你。”

“你只是忘記了。”

“對,我是忘記了。所以,就算你別有企圖,說謊話騙我,我也不知道!”

蕭天淩扣住她的雙手,将人拽到自己面前,沒有任何躲避,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他聲音很低,直往人心口裏鑽。有種心門大敞的感覺,不安裹纏上來,不自主地想要把自己縮起來。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有沒有騙我,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就自然知道了。但是現在,我要回家。”

她眼裏的戒備就像是一根針,紮在心口,極其細長,只覺得痛,卻不知道在哪兒,也拔不出來。

“你要回那個人身邊去?”

被他眼裏的陰鸷吓得一時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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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

“是。”

“你相信他?”

“驚塵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這話一出,房間裏的氣氛壓抑,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我要回家,我相信他,我不想待在這兒。你們,我一個也不認識。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嗎?”晏梨迎着他的不悅一字一頓道。

他眼底暗潮湧動,“我說了,除了這兒,你哪兒都不能去。”

“所以,你是要把我關在這兒?”

不等他回答,晏梨又道:“好,就算你要關着我,驚塵也一定會來找我。皇上就在淮州,縱使你是什麽皇親國戚,也不可能為所欲為。他一定會來。”

聽完這話,蕭天琅暗道不妙。

作為一個男人,他太清楚當聽到自己心裏的人心心念念着另一個男人是什麽感受。

“皇兄……”

“出去!”一聲呵斥,把他還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而晏梨因為蕭天琅的那兩個字陷入巨大的震驚中。

皇兄?

幾度懷疑自己出現幻聽,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向沁寧,可是當目光接觸上,想起她剛剛說的話。

她說:“我是沁寧。”

腦子裏嗡嗡亂響,剛才在橋上周圍的人的議論聲再次響在耳畔,突然一個聲音清晰起來。

——“沁寧長公主……”

長公主。

“阿梨……”

發現她看着自己,露出疏離的神色,沁寧不免慌張,下意識上前。

後者卻往後退了一步。

晏梨看着屋子裏的三個人。

眼前一陣一陣泛黑,像是有什麽東西,黑沉沉的,一層一層地壓下來。

她聽到自己的喘息聲,綿長,帶着沙啞尖銳抽吸聲,胸口一陣陣緊抽,只有出氣,完全呼吸不了。

她好像被什麽壓住了,又好像是被什麽纏住了。

“……我……我不要待在這兒……”喃喃一句,不過下一瞬就像是驟然見到光的飛蛾,瘋了一般掙紮,“你放開我!別碰我!”

“阿梨!”

三人大驚,沁寧驚呼出聲。

她從沒有見過對皇兄如此抗拒的阿梨。

阿梨,是那個見到皇兄就會笑得開心的那個人。

是哪怕叫他的名字,都好像是在說“我喜歡你啊”的人。

蕭天淩不敢松手,但她掙紮得太激烈,有一個瞬間,他似乎聽到了她骨頭擰動的聲音,呼吸一緊,在松手的剎那,另一只劈在她後頸。

人突然軟下去。

蕭天淩一手穩穩摟住她,随即打橫抱起,朝着床走去。

小心把人放在床上。

沁寧想要過去,不過被蕭天琅攔下。

“……皇兄,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蕭天琅遲疑片刻,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等回宮了,自己去領罰。”蕭天淩連頭也沒回。

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蕭天琅只是說:“能在紅河灘裏活下來,也算是死裏逃生了。皇兄,人現在已經找回來了,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來日方長。”

“出去吧。”

蕭天琅帶着沁寧離開。

蓋被子的時候,發現她的衣服還是濕的。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

一直守在門口的憶妙跟朔風精神一震。

剛才房間裏的說話聲他們都聽到了,除了皇上,晉王殿下還有長公主,剩下的那個聲音……

他們再熟悉不過。

“去準備一套幹淨的衣服。把齊鳴找過來。”

“是。”

“是。”

沒有多問半句,憶妙跟朔風應聲退下。

一個去準備衣服,一個去找太醫。

子時過後,夜愈發安靜。

房間裏的燈芯許久沒剪,光線昏暗,在這深夜裏也是昏昏欲睡。

床上傳來輕微的窸窣聲。

蕭天淩單手把人抱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剝掉她身上那些半濕不幹的衣服,扔在腳邊。

因為一直穿着濕衣服,她身上很涼。

扯過被子正要把人裹起來的時候,當視線落在她後背的同時,手觸到一絲異樣。

定睛看去,瞳孔一縮。

在肩胛骨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從肋下到後心,觸目驚心。

指腹覆上去,皮肉在那道傷疤裏糾纏,幾乎不用想,他也知道會結成這樣的疤,會是多重的傷。

紅河灘,又被稱作鬼門關。

手心落在這道疤上,突然後怕。和着被子一起抱住懷裏的人。

太醫深夜被召見,禦船的人不敢有半分懈怠。

太醫退出去之後,蕭天淩還保持着坐在床邊的姿勢,安靜得幾乎連呼吸都聽不見。

過了好一陣,坐過去一點,側身緊挨着床上的人躺下。

環住她的腰。

懷抱被填滿的瞬間,長舒一口氣。

下巴抵在她頭頂,在倦意沉沉疊疊襲上來的時候,陷入夢境,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

當“很久”這兩個字冒出來的時候,猛地睜開眼,看到懷裏還在昏睡中的人,有片刻茫然,而後擡手,伸過去,卻停在她臉側,過了片刻,只有一根手指的指尖帶着輕顫碰上她的臉。

有溫度的。

胸口劇烈起伏一下。

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目不轉睛地看着,傾身,一個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她眉間。

睡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麽的,晏梨突然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的剎那,她似乎還聽到自己驚呼的聲音。

“您醒了?”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晏梨看去。

只見一個長得小家碧玉的姑娘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

像是在确認什麽,尋找什麽,又像是生怕她會憑空消失。

然而當發現這件屋子裏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晏梨什麽都顧不上,掀開被子就往門口跑。

對方反應慢了半拍,沒有追上她,手摸到房門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猛地拉開。

看清眼前的一切的那一刻,心裏剛升起來的那點激動,灰飛煙滅。

穿着玄鐵甲的侍衛站在過道兩旁,一直到看不清的遠處。

晏梨咬牙,往前走。

她不要待在這兒。

可是一步沒有邁出去,就被攔下。

“您不能離開這兒。”朔風說。

“讓開。”

沒動。

僵持不下,晏梨看了他一眼,擡手把穿在抹胸襦裙外面的衣服脫掉,大片肌膚裸/露。

朔風一驚,跪下。

他一跪,他身後的侍衛全跪了,齊刷刷,跪滿了整個過道。

晏梨抿緊唇,拎起裙擺,就算要踩着他們出去,她也要離開這兒。

“夫人。”

身後傳來“撲通”跪地的聲音。

憶妙開口。

世人皆知,楚王妃已經死了,而且現在只有皇上,沒有楚王。不能叫王妃,又不能叫娘娘。

“還請您饒他們一命。皇上有令,若是您不見了,他們都要被處死,一個不留。”

如果她現在離開,等被找回來的時候,面對的可能會是比現在更糟糕的境地。

“求夫人開恩。”朔風接話。

“求夫人開恩。”

整齊劃一的聲音從走廊仿佛從走廊盡頭傳來,帶來一陣涼風。

明明是初夏時節,但是晏梨卻突然覺得好冷。

蕭天淩處理完昨天晚上的事情過來已經是傍晚,暮色昏沉。推開門,發現房間裏沒有點燈。

憶妙見到他,上前請安。

“為什麽不點燈?”

憶妙跪在地上沒起,只是看向床那邊。

蕭天淩沒有再多問,走過去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的飯菜已經放涼,一口都沒動。

眉間輕擰,一轉身,看清床上的景象之後,心口抽了一下。

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裏,屋子裏沒有點燈,她就坐在最昏暗的地方,蜷縮成小小一團。

不用他開口,憶妙把燈點亮。

蕭天淩在床邊坐下。

“為什麽不吃飯?”

她目光無神,呆滞地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喃喃,“我要回家。”

蕭天淩薄唇輕抿。

“先吃飯。”

“我要回家。”

沒有再回答,轉頭吩咐憶妙,“準備點熱粥過來。”

“是。”

很快,憶妙端着粥回來。

“先吃點東西。”

“我要回家。”

她嘴裏反反複複只有這一句話。

“先吃飯,吃完我們再談。”退讓。

她沒再說話。

蕭天淩把粥端過來,舀了一勺,吹涼之後喂到她嘴邊。

沒有等到她張嘴,手裏的碗被打翻。

粥一大半全灑在他的手背上。

“皇上!”憶妙大驚。

蕭天淩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向對面的人,她眼裏只有怨恨,嘴裏還是那句話——

“我要回家。”

手背上火燒火燎般的痛忽然間好像就消失了。

感覺到屋子裏的氣氛降到冰點,憶妙小心開口,“奴婢去請太醫。”

“回來。”

憶妙沒敢再動。

等着吩咐,半晌,只聽到一句,沉如水,“再去端碗粥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熬不住了,後面再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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