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說完,拉着晏梨大步離開。
一路到帳殿。
晏梨企圖掙開他的手,“你又想幹什麽?”
只是剛掙開,雙肩被握住,他人逼近,“你不是想要離開我嗎?那你就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受傷,不要被人欺負,不然……”
聲音戛然而止。
滿眼痛楚,掙紮地看着她。
晏梨眸色輕輕一閃,不過轉瞬又是一片冰冷。
看着他,明明話已經到嘴邊,最終卻沉默了。
她的眼神太冷。
蕭天淩蹙眉,“為什麽要這麽看着我?”
晏梨依舊沉默,掙開他的桎梏,轉身就要走。
只是一步還沒有邁出去,手腕被人扣住,強行拽回來,他将她摁在牆邊,逼着她看向他。
“你在想什麽?”
晏梨沒有回答。
“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對上他急躁失控的眼睛,晏梨表情沒有半分波動,片刻後,淡淡問:“那你呢?你又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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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淩一怔。
“什麽?”他問。
似乎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晏梨重複,“我說,那你呢,你又在想什麽?”
“或者,我該問你為什麽突然會在意這個問題了呢?”這話一出口,堵在心裏許久的憋悶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繼續說:“從淮州開始,你做的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嗎?離開淮州,進宮,出宮,回漠北,又被拉到這裏來,你有一次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為什麽……現在好奇了呢?”
她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
就像是一根針,紮在心口,蕭天淩錯愕。
扣住她胳膊的手不自覺松開,身形微微一晃,就像是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迅速坍塌。
耳邊忽然響起晏煦那天說的話。
——“難道從她嫁給你,你就是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嗎?”
“我……”
沒有沉默,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晏梨別開視線,“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等了半晌,沒有等到他的回應,當做默許,轉身離開。
“晏梨。”
蕭天淩叫住她。
見她停下之後,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靠近。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過頭。
視線從她後背下滑,落在她垂在身側的手上。
看到她手上纏着的紗布,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手垂在身側的樣子。
仿佛預見在他碰上的一瞬裏,她便會厭惡地躲開,手就這麽頓在半空中。
就在自己想要收回手的剎那,心口一凜。
突然明白,每次她上前牽住自己的手後,擡頭的那個像是孩子吃到糖的笑裏,究竟藏了多少忐忑?
心絞緊。
這麽多年,他習慣了一個人走。忽然不敢想,每次她跟在他身後的時候,看到的都是些什麽?
那天在安國寺外,那場大雪裏,她站在雪地裏,遠遠地看着自己。
她從來沒有離他那麽遠過。
可是那天他卻什麽都沒有問,就像什麽……
都沒有發生過。
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你二哥過兩日會來接你,後面會有人護送你們回漠北。流螢找到了,沒有大礙。在這個圍場上,除了沁寧和……”
一頓,“除了沁寧,誰也不要相信。”
面前的人聽完,一言不發大步離開。
收回來的手,手指蜷進掌心,指尖是透骨的冰涼。
因為蕭天淩把晏梨突然帶走,還有立皇後一說,周遭氛圍都變得微妙起來。
私底下有人偷偷在傳,說是心症又發作了。
最後傳到蕭天淩耳朵裏,什麽反應都沒有。不過到了沁寧這裏就截然不同了,當場下令責罰造謠者三十大板。
雖然罰了人,但沁寧也并沒有把這件事放進心裏去。真正叫她在意的還是晏梨。
那天晚上,被帶走的人突然回來,沁寧當時懵了好一陣。
只是見她神情不對勁,沒有多問。
阿梨的性子她也算是了解,天大的事,睡一覺也就好了,可是自從回來,一直蔫蔫的。思來想去,沁寧想起圍獵之前,皇兄許諾過,今年她若是能獵到一只鹿,就會賞她東西。想拉着晏梨一起去,順便散散心,可是又想起她手上的傷。
“沒關系,你去吧。”看沁寧左右為難的樣子,晏梨說。
“那你呢?”沁寧拉住她的手。
這一出去怕就是一天,自己走了,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我?我剛好好好睡一天。”
看她的确有些疲憊,沁寧不由試探着問:“阿梨?皇兄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說完,一把握拳,信誓旦旦,“要是他欺負你,我去給你說理去!”
晏梨看她這樣子忍不住笑,搖搖頭。
“沒有。”
與其說是生蕭天淩的氣,不如說是生自己的氣。
明明他做了那麽多……強迫她接受的事,即使心裏已經認定的事,他只要說一句,哪怕再不願意接受,不願意承認,卻也騙不過自己。
她會動搖。
甚至想要相信。
沁寧眼珠轉轉,“立後的事情,我那天也吓了一跳。不過那是因為白月心故意欺負你,估計皇兄忍不下去才那麽說的。要不是皇兄先開口,我也會護着你的。所以我保證,他肯定不是想借着那麽多人的耳朵來要挾你。”
晏梨看了會兒沁寧,本想問她為什麽這麽相信他,可轉念一想,他們是親兄妹。就跟她和二哥一樣,即使是她什麽都不記得,還是會信任他。
“對了,你派出去送信的人還沒有回來嗎?”
沁寧反應過來,“嗯,不過可能是因為你二哥還沒有回來,所以耽擱了。放心吧,你二哥那麽聰明,肯定不會有什麽事的。”
晏梨點點頭。
随即想起蕭天淩說過,二哥會來接她。
可是沁寧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腦子裏亂做一團。
翌日。
沁寧起了個大早。
收拾好,出發之前,再三叮囑晏梨就待在營帳裏,除非是皇兄來找她,不然哪裏都不要去,乖乖等她回來。得到無數次保證之後,沁寧才帶着人離開。
傍晚。
營地亮起燈盞。
現在已經入了秋,太陽下山之後風裏便透着涼意。
一個營帳旁邊,兩道人影掩在陰影裏。
沉默久久,當看到一個女子被小太監領着沖進密林之中後,有人輕聲笑。
直到人徹底消失在樹林裏,有人紅唇輕啓,“聽說今年這圍場裏鑽進來了狼,咬死一兩個人應該沒有意外的吧。”
片刻後,又道:“事情做得漂亮點,不要像上次那樣,那麽幹淨,反而惹人生疑。”
“是。”松枝應聲。
“不過,松枝不明白,娘娘為何不留着她?讓她跟周家小姐鹬蚌相争,娘娘漁翁得利不是更好?”
有人笑,聲音裏滿是輕蔑,“留着?如果她本就是太後的人呢?”
松枝一怔。
“如果真是太後的人,從一開始她就跟長公主住在一起,太後也從未召見過她。”
“防人之心不可無。以後,只有我負人,沒有人負我。”
松枝默了會兒,“老爺得皇上器重,皇上對娘娘的恩寵又是整個後宮獨一份,娘娘必定能達成心願。”
聽到這話,白月心臉上的笑意忽而黯淡,不過只是一閃而過,沒有任何人發覺。
白月心挺直後背。
看着人消失的地方,仿佛自言自語,“僅僅因為說話的語氣,周雲瑤便視我為眼中釘,可惜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那個被他放在心裏的人,是怎樣溫柔地被對待。”
除了她,沒有任何人知道。
既然得不到心,就得到權勢吧。
她說話聲音很輕,松枝微微擡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光是一個背影,都叫人後背隐隐生寒。
松枝沒接話,靜靜陪着。
沒多久,一陣說話聲從林子裏傳出來。
松枝擡眼看去,沁寧長公主帶着一行人回來。
看着沁寧臉上意氣風發的笑,白月心也笑。
尤其是一想到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之後,白月心臉上的笑意愈發明豔。
陳公公和朔風跟着蕭天淩從太後的住處回帳殿,一路上只有輕微的腳步聲。
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後面的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喘。
回到帳殿,朔風被叫進去。
陳公公守在外面。
朔風站在殿中,低着頭,靜靜等着對方開口。
“明天的事情都準備得怎麽樣了?”
聲音聽不出絲毫異樣,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朔風暗自嘆氣,上前,摸出懷裏的地圖鋪展在案桌上,細細交代了明天的安排。
朔風話音未落——
“皇兄!”
一個急切的聲音乍然響起,緊接着,沁寧沖了進來。
裏面兩個人沒有絲毫慌張。
“見過長公主。”朔風轉身請安之際,不動聲色擋在書案之前。
蕭天淩不動聲色收起桌上的地圖,問:“怎麽了?”
沁寧先到處找了一圈,回頭,急喘氣,“阿梨來找過你嗎?”
一聽這話,蕭天淩精神一凜,“她不是跟你在一起?”
“我今天打獵去了,阿梨手受傷……她答應我會哪兒都不去,等我回來的。”
太着急,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不等蕭天淩開口,朔風立馬道:“屬下這就去查。”
他們派了人盯着,人出事,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然而,當看到中了迷藥不省人事的幾個人之後,朔風知道大事不妙。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整個營地幾乎被翻了個遍,也沒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像是這麽憑空消失了一般。
最後只好兵分兩路,一隊人馬進林場裏找,一隊人馬往圍場外找。
眼看天已經黑了,蕭天淩叫人備馬。
“皇上。”朔風上前跪在他面前,阻攔。
明日至關重要,成敗在此一舉。他們謀劃這麽久,現在是收網的時候。一旦錯過這次機會,打草驚蛇,要想再抓到把柄就難了。
“讓開!”
“還望皇上以大局為重。”
話剛說完,朔風被人揪住衣領拎了起來,對上是一張隐忍到極限的臉。
大局為重?
這些年他聽了多少遍這句話?
可是現在,她生死未蔔。他已經抛下她太多回,失去過太多回。這一次,最後一次,他想要抓住她。
蕭天淩一把将朔風搡開,冷聲,“明日照計劃行事。”
轉頭看向沁寧。
感覺到他似乎有什麽話要交代,沁寧愣愣上前,“皇兄……”
蕭天淩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只是一只手,沁寧卻覺得有千斤重,心跳得很快,這是她第一次被他用倚重的眼神看着。
這種只有他在看九哥的時候才會出現的眼神。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帶人去找晏梨了,尤其,是母後。”蕭天淩說。
隐約明白他的用意,沁寧驀然紅了眼眶。
咬緊牙關,忍着淚,“皇兄,你會把阿梨帶回來的,對嗎?”
“會的。”
“那母後……”
一句話沒有說完,眼淚滾落。
他沒有說話,但是他投過來的那個眼神,沁寧好像就什麽都懂了,生生把眼淚咽了回去,深吸氣,擠出一個笑,“我知道了。”
說完,轉身快步往外走。
到門口,沁寧扭頭,含淚笑着,對站在帳殿中間的人說了句,“皇兄,我打到鹿了,在你回來之前我會想好要你賞我什麽的。”
蕭天淩微怔。
沒有來得及回答,沁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
風從外面灌進來。
似乎是要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元旦快樂!
燙傷之前寫的粗稿更完了,下章在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