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相似而形不同

天色漸漸暗了,林靜宜吃過晚飯,百無聊賴地等着李思沖回家,自己心思重重地在宅裏閑游。李宅分前南院和後北院。前院依次為宅外朱門,後立一青蓮影壁,壁座、壁身、壁頂皆由磚石雕砌,壁身朝向外門面掏出镂空青蓮并水中游魚且附精美詩句,做工立體精巧,寓意“清廉”,朝向院內則為白牆并內嵌福字。影壁後乃廊院結構,中庭空曠,建四周回廊鏈接東西兩小院,西院設有三面男傭房,西北角有一小門通往馬廄與車棚,馬廄也有單獨朝外的木門。東院內有數間侍女房、廚房并倉庫。

前南、後北院中間有一條園路把整個宅園一分為二。北院主要有正房堂屋連多間客用廂房、主卧室與書房。後院內種植榆、槐等大喬木,夏日濃蔭,綠葉婆娑,冬季高枝扶疏,能使北院陽光明媚。書房一角處另辟花園一塊兒,夏日池中荷花映日,秋季□□繞籬迎風。最精致處當屬西北角的深池假山,亭廊橋榭,大約占整個北院的三分之一有餘,池塘中設一觀景撫琴亭,由平橋履道與陸地環形連接。疊石假山分別置于池的四周,有石桌、石凳方便休息。樹前、窗下、水面、石岸,相映相配,剛柔變幻。

林靜宜大約逛了半個時辰,腦子裏依然閃着繪娘的影子,直到她回到前院忽聽馬兒嘶鳴。她猜測李思沖會從西院的小門進家,就偷偷在門邊隐蔽準備偷襲。聽見開小門的聲音,她就禁不住開心,想到馬上能見到李思沖,她緊張而興奮。

“喝!”她只瞥見個人影就大叫一聲,準備撲上去,結果吓的吳寶一下子坐在地上。

“我的老娘啊,你要吓死我啊?”

“将軍呢?”

“馬廄裏呢。”

林靜宜像只兔子,蹦跳着就去找人,看到李思沖時,卻見其滿臉烏雲密布。

“怎麽啦?”

聽到她的聲音,李思沖臉色立刻陰轉晴。

“聽見你的聲音,真好。”

“是嗎?有賞賜嗎?我的将軍大人。”

李思沖走到她前面,半蹲下,說:“背你回房。”

林靜宜開心地跳上他後背,“啊啊,你今後便不要吃飯了,沉得真是像頭小母豬了。”

“那你就是小公豬。”

“呵呵,哈哈,回家好啊。”李思沖邊感慨邊問:“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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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林靜宜撒謊。

李思沖聽她這麽說,才剛走到西院裏,就放下她,也不回頭,徑直往後院走。

“小氣,唉,你就背這麽遠兒啊?”林靜宜見對方不理人,就疾步追上去。李思沖聽見她腳步聲,越發走得快,兩人就隔着三兩步,但林靜宜就是抓不住他。忽然,李思沖覺得後面沒了聲響,扭頭看,人也沒了,只一顆老槐樹擋住視線,他往回走,剛到樹邊,林靜宜嗖地從樹後竄出壓過來,李思沖忙低斜着身子靠在樹上。

“我是想說,沒有才怪!”林靜宜聲音低顫。她踮起腳尖,環住對方的脖頸,深深地把自己的思念用熱吻傳遞給李思沖。

“嗯...”林靜宜第一次這麽主動,這麽炙熱,李思沖當下就把一只手穿過她厚厚的外襦伸進了她的懷裏,自己禁不住低沉地□□出聲。光滑細膩的皮膚考驗着李思沖的底線,他的手指緩緩滑過她的胸前,又滑到後背,“啊...”,林靜宜的嬌喘随着手的移動慢慢加重。聲音的刺激加上沸騰的愛戀,這顆老槐樹好像也扇動起空枝要去捂上眼睛。李思沖不舍地把手收回來,兩手捧着她的臉,咬了下她的嘴唇,輕輕地放開她。

兩人眼裏都閃爍着愛欲的影子。“想着我,越久越好。”李思沖又俯身在她頸上吻了一下,把她緊緊得摟在懷裏,“真想現在就要你。”懷裏的可人兒已經癱軟,李思沖順勢倚着大樹抱着她坐下。

“冷嗎?”李思沖問。

林靜宜搖頭。她還用手指在李思沖手背上來回摩擦。李思沖忙抓住她的手,“別動,我真會受不了的。”李思沖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一定要忍到你進門的那天,這是我應該給你的尊重。”

林靜宜眼眶濕潤,這種貌美、勇猛、私生活嚴謹,近乎完美的男人在哪個朝代都是極品中的極品吧。

“我要你幫個忙。”李思沖岔開話題。

“你說。”

“你明日陪着歡喜去送王蘇蘇吧。”

“蘇蘇姐要走嗎?”

“她要去衛王府。”

“什麽!?”林靜宜一下子坐正身體。她不可思議地看着李思沖,“為什麽?”

李思沖便把今日白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最後他說:“歡喜對她應該用情極深,我頭一次看他掉眼淚。”

“蘇蘇姐是他親姐姐。”

“當真?”

“嗯,他不讓我說。你要裝作還不知情,好嗎?”

“他很信任你。”李思沖又說,“這也好,明日你一定要陪他去,一定提醒他言談舉止的分寸。衛王不知何故,性情有些異樣,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衛王怎麽啦?”

“可能是冊封太子一事壓力過大,他有意排解也未可知。”李思沖說着抱着林靜宜站起身。“不許凍着自己,手爐要早早讓綠翹準備。熏籠和腳爐也要擦洗幹淨,及早備好。”

“老槐樹啊老槐樹,你就這樣不要再發芽了,這樣我的時間也能定格,就如同我有法力一樣,求求你了,拜托拜托。”林靜宜心裏祈禱。

“蘇蘇姐。”林靜宜一身男裝,和歡喜一起在樂營門口等着,看到蘇蘇拎着一個小包走來,忙上前呼喊。

“你就這麽許多東西?”歡喜問。

“身外之物都送了她人,都是命苦的,就留着作紀念吧。”蘇蘇倒還平靜,只是歡喜聽她這麽一說,又來氣,“有誰會挂念你?!這麽個地方又有什麽值得紀念?!”

“歡喜,你別激動,你這樣的情緒,蘇蘇姐心裏能舒服嗎?”林靜宜責備歡喜。

“我去衛王府上,她們都豔羨呢,能脫了這妓籍,也算成事一樁。”

“莫說了,我看那衛王也是好色之徒,不如我去回禀将軍,去衛王府做個守衛也好。”歡喜有些急了。

“我昨日求得的不光是你的前程,也是我的前程,歡喜啊,你一定要珍惜機會,姐姐會有和你再相聚的一天的。”蘇蘇語重心長。

林靜宜三人在球場邊上等候着,“衛王府中竟然有小型的馬球場?”她直感概,“他們真是會玩。哪個是衛王啊?”

歡喜不耐煩地指了指一個人,林靜宜順着方向,看見場上十餘人,皆着各色窄袖袍,足登黑靴,頭戴幞頭,手執偃月形鞠杖,身騎奔馬,馬尾紮結,馬上之人逐球相擊。“玉勒千金馬,雕文七寶球。鞚飛驚電掣,伏奮覺星流。”其中,只有歡喜指的那位身穿明黃刺繡袍,但見那人身姿俊逸,顏色出衆,跟身邊英俊的歡喜比較,因其裝束華貴,反顯得勝出三分。

“那是衛王嗎?”

“對。”

“聽你剛才的口氣,我還以為是個外貌畸形,駝背疥瘡的登徒子呢,衛王原是個美男子啊。”林靜宜看直了眼兒。

“哼!姐姐,你聽,你還贊她與衆不同,可見是謬贊!”

“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但比起你和将軍,他還遜色,可中聽?”林靜宜歪頭看歡喜。

“呸呸,休要和我說話。”

“呵呵,蘇蘇姐,你看他。”

“你們啊...”蘇蘇話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大的彩色木球箭一般飛射而來,歡喜急轉身護住蘇蘇和林靜宜二人,球硬生生砸在歡喜背上,破碎落地。李重俊等人随後打馬奔馳到三人跟前。

李重俊勒馬停下,示意跟來的人都散了,自己下馬,走近蘇蘇。林靜宜近距離看他,美如珠玉,眉目有神,且身上有股幽深的香氣。如在現代社會出沒,可能也會“觀者如堵牆”。

“果然是李将軍,今日早早遣人送來,昨夜可有睡好,夢裏有沒有春心湧動,思念本王?哈哈哈”李重俊一張嘴,林靜宜對他的好感一下子少了七、八分。

“天冷了,你就穿這麽點衣服嗎?”他把手直接就要□□蘇蘇懷中。歡喜一擡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重俊的臉一下子猙獰起來,原本的美顏因為抽搐變得可怕,想必沒有誰敢這麽忤逆于他。

“來人啊,”他大聲喊,“把他給我綁起來。”

林靜宜和蘇蘇都亂了陣腳,想做點什麽,又怕對歡喜更加不利,兩人臉色慘白,互相挽着手,誰也不敢說話。

立即有人跑來把歡喜拖到馬球場邊上栓馬的龍頭石柱旁,“褪下他的上衣再綁。”那人聽得命令,三下五除二就去了歡喜的上衣。歡喜原是不怕打,只這去除外衣讓他難堪,他看了一眼林靜宜,便低頭咬唇閉上眼睛。

李重俊拿起藤質鞠杖用力“啪”就是一下,歡喜健碩的前胸立刻就血滲出一道印子,接着又是“啪啪啪”的幾聲,“咔”他手裏的鞠杖應聲斷開。

“衛王,衛王,請息怒,都是我的錯,我的錯。”蘇蘇跪行着爬到他腿邊,去拉他的腳。李重俊俯身拽起蘇蘇,揚手就抽了她一個耳光,林靜宜徹底吓蒙了。

蘇蘇見自己挨打,不但不躲,反而指着歡喜大罵,“魯莽的匹夫,再敢多言一個字!”她怕歡喜看自己挨打又要做出什麽對他自己不利的行為,她上前啪地給了歡喜一巴掌。歡喜眼沁淚珠,用牙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嘴邊立刻淌血。

李重俊推開蘇蘇,不解氣地用找來的馬鞭繼續抽打,眼看歡喜上身已經血肉模糊,但他就是一聲也未哼。

李重俊打累了,蘇蘇無聲流淚跪着,林靜宜就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樣看着李重俊,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地,剛才她看衛王還是另一番鏡像,可現在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此人。

再看歡喜的傷勢,她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麽,“衛王,”她覺得話不是自己說的,而是自己身體中的另一個林靜宜在講,她努力編織着語句,“歡喜本是無名小卒一個,他方才送人時,還提及衛王的恩典,李将軍之前也囑咐蘇蘇要好生伺候衛王,以報使其脫妓籍之恩。左右羽林軍乃衛王之臂膀,歡喜如今有福得了千騎的職位,自然為衛王抵死效命。今日,依他的放肆,您大可杖殺之。即便留他性命,也是給他教訓和提醒,讓他及早成長為能幹大事的悍将。”林靜宜一口氣說完,言辭恰如其分,意思表達點到為止。

衛王一直沒有在意旁邊還有個人,聽她娓娓道來,倒是覺出自己的過分,他走到林靜宜面前,用手捏着她的下巴,“你應該就是讓李思沖用命去護衛的那個婢女吧,哼,好伶俐的牙齒。怪不得,李思沖做了二年有餘的鳏夫,會因為你淪陷。”他只用中指繞着林靜宜的臉劃線,林靜宜立即恐懼地顫栗,但仍然眼神堅定地迎視他,“哈哈哈,好個有種的女兒家,哼,哈哈哈,你可別壞我好事,如若不然,我第一個要宰的便是你。”

李重俊命人解下繩索,催促林靜宜扶歡喜快走,“趁我現在還不想殺他,快滾。”他輕聲說出如刀刃般刺骨的話。他拉起蘇蘇就走,蘇蘇和歡喜相視最後一眼,兩人都淚流滿面。

剛進入屋內,李重俊把蘇蘇摔在門上,低頭便重重地吻她。所有的怨氣、霸道、兇狠都融在那一個吻中,蘇蘇薄嫩的嘴唇不一會兒就出了血,兩人口中滿是鮮血的腥氣,李重俊這才擡起頭,兩手撐住門,把蘇蘇壓在身下,“給我記得,從今而後,你只能屬于我一個人,包括你的心。”他舔了舔唇上的血,又用自己的衣袖壓住蘇蘇的嘴唇,幫她止血。

王蘇蘇這一刻的感受,竟然是可憐他。她主動推開他的手臂,環抱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手輕輕地慢慢地在他背上輕拍。

李重俊轟得僵住,眼淚不受控制地下墜,這個叫蘇蘇的女人,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冰封千年的心房之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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