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人青樓再相見
“今年的年過得還比不得夫人去世那年,真是冷清,将軍什麽都不打理,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敢提,你可是不知道,聽人家兵部侍郎家的蘭兒說呀......”
“都閉嘴吧,手裏頭沒事,就找個牆根兒曬暖兒去,将軍可是已經打發了兩三個婢女了,你們也不掂量。想過什麽年的,出門轉角去人家兵部侍郎家好啦。”綠翹生氣地大叫。
“你氣什麽,她靜兒不見了,不剛好你頂上,也值得跟我們在這撒氣。”那群人個個拿白眼兒翻她。
“你們,你們!”綠翹氣的脖子都紅了,抹着眼淚兒往外走,剛到環廊看見歡喜滿臉笑容跑着去後院,她就奇怪了,靜兒找不到的這兩三個月裏,都沒見他和将軍有個展容,過年時,也都好像家裏有白事似的。今日這般高興,想是有了靜兒的消息。
“歡喜,是不是有靜兒的信息啦。”她激動地聲音都變了。
“嗯,我正要去禀告将軍,還在書房?”歡喜承認,綠翹連忙趕腳跟上,邊走邊說,“一直在書房”。
進門就一股酒味兒,李思沖蓋被在羅漢床上睡着,屋裏的暖爐早就熄滅了,歡喜嗔怪綠翹:“我囑咐過你要好好照看。”
“将軍不許我進門,如若不聽,就趕我出府,家裏有好幾個都被他攆走了。”綠翹不好意思地小聲說。
“你們有事去外面說。”李思沖發話。
“将軍,我有靜兒的下落了。”只這一句話,李思沖噌地起身,但見他面容憔悴,眼神渙散,“快講!”一張口還飄來絲絲酒氣。
“今日,我從軍中某士卒口中聽得,平康坊有家很別致的玉仙閣,出了一位奇特的女詩人,這女子或清吟,或伴奏,只誦一些不合規則的詩文,但意境韻味皆不在當朝詩歌之下,同時,另有一女子常跳劍舞與她相配,此二人現如今當屬平康裏之最,夜夜樓裏人滿無座。”
歡喜還沒說完,李思沖已經激動得兩手搓掌。“呵呵,呵,一定是她,只有她才怪異得讓人好奇。這平康坊離我道政坊如此之近,為何我竟沒有發現。”
“将軍也不曾想她會流落青樓,自然不會去找,況且她失蹤當日,我便派人去過平康,但無一家說見到過靜兒,後我們擴大搜尋範圍,偏就到遠處查了,沒想到她就在近處。”歡喜安慰他。
“你可去看過?”李思沖急切地問。
“我剛得此消息,将軍莫急,如果真是靜兒,我們晚間去找也不遲,眼下将軍應該梳洗為先。”
“極是,極是,綠翹,快,快打水來。”李思沖說完,出門朝正室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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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仙閣因為林靜宜和玉娘的默契配合,生意是紅紅火火,不看別的,只看袖娘總是咧到耳朵根兒的嘴巴就能知道。
“今日我背誦的是臺灣詩人洛夫的詩作。”林靜宜在舞臺的左下角坐好後,向臺下的聽衆說道。剛開始她自己也覺得別扭,一群古衣古衫的人能不能聽懂并接受她這些現代詩歌,但後來她發現文學的美和其他任何藝術形式一樣,是不分年代、國籍、地域的,只要是真誠的、美好的,在人類來說,都是可以感受到的。她向玉娘示意,音樂起,舞動且聲動開來。
“衆荷喧嘩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靜,最最溫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歡看你撐着一把碧油傘
從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輕輕扔過去一粒石子
你的臉
便嘩然紅了起來
驚起的一只水鳥
如火焰般掠過對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點
便可聽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轉
你是喧嘩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靜的
夕陽
蟬鳴依舊
依舊如你獨立衆荷中時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輕聲喚我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輕聲喚我”
林靜宜的聲音沉靜婉轉,玉娘的舞姿剛柔并濟,玉娘在林靜宜要結束詩句的時候,在她身前做了個“卧魚”的動作定住,林靜宜則在結束時,緩緩站起,用手朝玉娘上指的劍刃上輕輕一彈,鼓聲、絲竹聲齊落。兩人一動不動,詩意蔓延全場。
過了那麽一小會,樓裏突然炸起鼓掌聲,林靜宜和玉娘方施禮下場。
“還緊張嗎?今日你的聲音尤其動情。”玉娘誇她。
“怎麽不緊張,我還是不怎麽敢看下面的觀衆,只覺得黑壓壓一片,只拿眼睛瞟着你,嘻嘻。”林靜宜只吐舌頭。
“我剛才倒是注意了兩個人,他們離得有些遠,但他們進門看到你時,神情之激動在我想象之外。”玉娘忽然提起剛才看到的兩個人,一來是因為他們都容貌出衆,二來,她也從沒在某個看客臉上見到過那麽複雜的表情,有激動、有傷心、有喜悅,還有歉疚。
“剛開始,我也沒有太在意,只是邊舞,邊察覺他們二人只盯着你看,覺得有些詫異。”
林靜宜“噗哧”笑了。“怕我搶了你頭牌的風頭吧?”
“玉娘我會可惜了那些?真是!”
“那我們換了衣服,在樓上隐蔽處偷偷看看你說的那兩個人走了沒,怎麽樣?”
“好點子。”兩人相視嬉笑。
兩人悄悄在二樓的梁柱後向大廳裏張望,“我看見一個!”玉娘低聲喊到,“目光俊冷的,倒是合我玉娘的胃口,這樓裏許久沒來過這麽......”她還沒有品完,就發現林靜宜已經神色異常地提起裙子向樓下奔去了。她連忙後面跟上,“嘶,瞧你,瞧見個俊俏的郎,就要飛了似的,慢些,慢些。”
“哈,高冉,是你嗎?是你嗎?”她一邊往樓下跑,一邊嘴裏默念,“哈,你怎麽會來這找我,我們還是有心靈感應的,對吧?”
這時,歡喜也發現了狂奔下樓的林靜宜,他笑容綻放,向她走去,“真的是你,你沒有出國,對嗎?你沒有因為那個狐貍精甩開我,不理我,對嗎?”林靜宜激動不已,最後兩節樓梯,直接就蹦下來,無奈長裙及地,眼看着就要摔趴在地上。
“啊……”林靜宜大叫一聲後,沒有栽倒在地,反而跌進一個人的懷裏,那人看她身勢不對,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箭步從旁邊閃出,挽住她的腰轉了個身,林靜宜後仰着背,擡頭看救她的人。
眉毛粗狂上挑,眼睛細長柔情,鼻梁挺直堅毅,嘴唇微薄性感,“依然如此莽撞,嘻。”聲音低沉令人沉醉,他身上的味道真是讓人安心,林靜宜擡起上身,竟然不自主地環住對方的腰身,把頭貼在他胸前,去感受他身上的氣息。
李思沖還沒來得及緊緊抱她,林靜宜就突然發覺自己行為的不正常,她連忙推開對方,後退幾步,大聲道歉,“對不起,啊,我,剛才,也不知道怎麽了,那個有點失禮,我不是故意的,謝謝。”
這時,歡喜走到她身邊,她忽略李思沖,轉過身直接沖到歡喜懷裏, “高冉,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怎麽會找到這兒的,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歡喜本來見到林靜宜很興奮,但他見她竟然松開李思沖直接闖進自己懷裏,反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等他聽了林靜宜的話,才發覺她的反應跟之前馬廄初遇時一樣。歡喜确定林靜宜又把他當成了自己以前的情郎。這讓他抱也不是,推開也不是。
而更覺得莫名其妙的還是李思沖,本來好好的,怎麽就推開他,撲進了歡喜懷裏,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臉上愕然不止。
正當歡喜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女聲刺耳地響起:“林靜宜!你瘋啦,你剛見這些男人第一面就摟摟抱抱,成什麽體統,讓他們輕看了你,且跟我回屋去!”玉娘沒說完就拉她上樓, “我認識他,認識他,他是我的同學,同學,玉娘,你停手!”林靜宜抵抗。
這下三個人都呆住了,玉娘緩過神問:“哪位是她所說的同學?”李思沖和歡喜都本能地搖頭,一臉無辜的樣子。
“好你個小賤人,還诓騙我,跟我上來。”玉娘用力扯她。
林靜宜滿眼淚珠地看着歡喜,“你不是高冉嗎?你為什麽搖頭?你為什麽不認得我?”她擡腳就朝着歡喜的方向空踢,“既然不想認我,來找我做什麽?你個混蛋,混蛋!”
“兩位請見諒,她前些日子,受驚碰到了頭,許是昏了眼,認錯了人,快跟我上來。”玉娘一邊替她道歉一邊拉她。
李思沖和歡喜也滿心狐疑,就這樣看着兩人漸漸消失。
李思沖和歡喜兩人都斜靠在馬槽邊兒上,一個唉聲,一個嘆氣。
“怎麽回事?”李思沖問。
“不得知。”歡喜回他。
“她是靜兒?”
“應該是。”
“那她怎的只認得你,卻不認得我?”
“她其實也沒認得我。”
“倒也是,她認你作高冉。”
“仿佛。”
李思沖猛地回頭看歡喜,“她第一次在馬廄見你失常,是否也是如此光景?”
“一模一樣。可她過後明明知曉我不是他的舊情郎啊。”
“依你的話,她好像忘記了什麽。”
“不,她是什麽都沒記得。”歡喜肯定加确定。
“那她開始時為何抱我?”
“解釋不了。”
男人們納悶的同時,女人這裏也很激烈。
“他明明就是我的男朋友。”林靜宜一肚子委屈。
“人長得□□分相像的,我也見過,他明明就回說和你不相識。”
“那他幹嘛對我笑得那麽燦爛。”
“哎,我的娘,難道看着你哭不成,當然是你自個兒會錯了意呀。”
林靜宜覺得也有道理,雖容貌相像,但神情的确不對,如果真是高冉,反應絕對不該是那樣的。“就算我認錯了人,你也要容我問問清楚,你就這樣把我拖上來,看吧,人家都走了,我想确認也來不及了?”
“倒咬起我來了,是哪個對着人家又踢又罵的,吓跑了人,也是我的錯處!”玉娘有些氣了,轉身就要走。
林靜宜傷心地哭起來,“也罷,也罷,休要哭鼻子,醜死人了。我倒是覺得此二人未必不認得你。”玉娘又回來勸慰她。
“怎麽說?”林靜宜吸溜着鼻子說。
“仔細回想,他們應該認得你,不然從一進得門來就直盯住你看,見你下樓,他們也歡欣異常,只是你一開口講話,他們就愣住了,可見,也是未料到你會如此那般的反應。”玉娘分析的頭頭是道。
“你不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嗎?興許忘了他們也不一定,他們也一定不曉得你受傷的事,我講的可有理?”玉娘問她。
“我一激動,腦子就不轉圈了。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那我跟他們什麽關系?是來找香囊的嗎?”
“不像,神色不像。”玉娘搖頭。
“剛剛救我那個,我對他有種莫名的好感,我也說不清,但感覺很…”林靜宜在想如何表達。
“不用多想,如果他們真的認得你,明日不來,後日也會來,且睡去。”玉娘勸她。
林靜宜當晚整夜無眠,他會是誰呢?給自己的感覺那麽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長得像高冉的那個,卻一點都不挂牽,反而他一直在腦子裏盤旋,這是為什麽?他的眼神那麽柔情似水,他認得我嗎?和我什麽關系?看他們的衣着,不像普通的平民百姓,他們是做什麽的呢?
夜無眠,風有聲,命運若只有初見,心動若保持永遠,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