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權衡1
等着太孫走遠了,寧善憂心忡忡的對着子骊說:“你方才可是聽見了,遼東的局勢似乎不妙啊。陛下肯定是召了太孫過去商議大事了。”子骊有些詫異的看看寧善,她以前對着自己不是很冷淡的麽?怎麽忽然就熱絡起來了。“我們那裏知道哪些呢,時間不早了還是伺候着太後娘娘起身吧。姐姐怎麽一個人來了?”她不是和方家袁家的姑娘們去說話了?
寧善依舊是一張溫和的臉:“她們兩個閑了就喜歡捉弄別人,我是沒那個心思。前些時候的事情妹妹別往心裏去。我這個人一向是沒耳根子軟,還求妹妹別計較。”甄寧善一個大轉彎,叫子骊一時間莫不着頭腦。所謂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寧善肯和子骊休兵,她也沒理由還橫眉冷對:“姐姐說的哪裏話,大家在一起新來乍到的,個人的品性不一樣,怎麽能沒個磕碰。以前的事情也是妹妹不懂事,還要請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我有什麽不對的,姐姐只管說。”
寧善聽子骊的話很軟和,越發的春風滿面起來:“難怪太後和皇後娘娘喜歡你,說你好。以前我還不服氣,現在我可是真的服氣了。和你說一聲,她們兩個裏面你還是要小心着那個方家的姑娘。她見你得了太後的喜歡在背地裏嘀咕你好幾次呢。我們雖然沒害人的心思。只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也不能白白的叫人算計了去。”子骊聽着寧善的話很感激的對着她說:“多謝姐姐提醒,我記住了。”其實她心裏忍着厭惡,冷笑着想,這裏面未必沒有你的功勞。方家的姑娘生性淺薄,善于嫉妒,她也就是對着子骊冷嘲熱諷罷了。
能想出來孤立她主意的,十有□□是寧善小姐了,現在也不知道她是得了什麽風聲還是忽然明白了,在宮裏一舉一動都有人看在眼裏。她那點小九九在太後等人的眼裏就是個笑話。若是她還在自以為聰明的耍弄心眼子,早晚失了太後的喜歡,皇後也不會喜歡她。就算是甄家有太子妃這個大靠山。她要是還作死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了。子骊想着試探着說:“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我也不生氣。這個事情就算是揭過去了。多謝姐姐關心我。咱們還能在一起呆幾天呢。你看方才的那個架勢,沒準聖上就要去金陵了。哎呀,我是糊塗了,反正姐姐是要跟着去金陵的。”子骊的奉承叫寧善很舒服,她已經認為子骊是真的年紀小,沒心眼了的人了。
“你個傻丫頭,你還沒明白麽。你看平日太後和皇後對我們的态度和對她們兩個的态度越來越不一樣了。我們可是要長長久久的做姐妹呢。你放心,不管以後咱們姐妹之間有多少新來的,我都是拿你做最貼心的妹妹看。你有什麽煩心事就和我說……”寧善拉着子骊,對着她保證要和她好好相處,叫子骊有什麽事情都告訴自己,她來擺平。
看着寧善一副要和她義結金蘭,大姐大收小弟的架勢,子骊一下子明白了,那場看不見的太孫良娣競争第一句已經結束了。方家和袁家的姑娘被淘汰了,子骊和甄寧善勝出,更激烈的決賽開始了。寧善忽然轉變态度對着子骊收買人心,一定是她得了太子妃的提點。回想着方才寧善在太孫殿下跟前一副沉穩端莊的樣子,子骊在心裏暗笑,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還要擺出來正室夫人的架勢。真是有點小女孩兒穿大人衣裳的滑稽感。可能在寧善的心裏,正室夫人就是那個做派的吧。還是她在家裏看自己的母親就是那樣做太太的。
雖然心裏案子嘲笑寧善的用力過度和過度的自信心。但是子骊轉念一想,莫非她真的扼要留在深宮裏面做什麽太孫良娣還是別的什麽太孫殿下的姬妾?
想到這裏僅存的一點看笑話的心情頓時消散了,她心頭飄來無數的烏雲。她最要緊的是問清楚,選不上太孫良娣的,是不是能回家。要是能回家,子骊冷眼看着身邊的寧善。她不吝惜成全夢中人的。
可惜當天晚上太後就親手打碎了子骊僅存的希望。服侍着太後歇下,子骊小心翼翼的要退出太後的寝殿。忽然太後叫住了她:“子骊先站站,哀家眼睛越發的花了,你給我念念書,也好能早點睡着。”太後上了年紀沒那麽多瞌睡了,她喜歡晚上有人和她說話,等着困勁上來了才好入睡。
子骊被孫姑姑暗示留下來,太後靠在枕頭上對着跪在床前的子骊說:“地上冷,別跪着了。”太後的寝殿裏面沒有一張椅子,所有進來伺候的人除了站着,或者跪在鋪着地毯的地上最大的榮耀便是坐在太後床前的腳踏上了,子骊謝了太後,在那個紫檀木的腳踏上坐下來。太後指着一本唐詩說:“你選幾首平和旖旎慢慢的讀來我聽。”
子骊随手一翻竟然是長恨歌,等着子骊吟誦完了長恨歌,她再看太後的時候發現太後已經閉着眼似乎睡着了。“這幾天甄家的姑娘和你說了什麽?”子骊被太後突然開口吓了一跳,太後早就把幾個女孩子的變化看在眼裏了。
“這幾天甄家的寧姐姐對我很是照顧,她也沒說別的什麽。以前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子骊對太後據實相告,其實她不用在太後跟前有任何的隐瞞,別看着太後給人一種不問世事的感覺,其實宮裏每件事都沒逃過太後的眼睛和耳朵。
太後閉着眼聽着子骊的話沒吱聲,屋子裏面陷入了可怕寂靜,太後沉默半晌終于發話了:“你呢,她們三個你一點也不生氣麽?”
“臣女剛開始是有點生氣,可是随即一想,何必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在宮裏面,自然有太後皇後娘娘做主呢,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內的事情,何必要計較別人說了什麽。如今甄家姐姐和我道歉,我反而是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大家在一處,都是剛認識,個人的性格經歷都不一樣,牙齒和舌頭還經常打架,我何苦要抓着人家一點不是不放手。白白的惹人家笑話。”子骊表示她不會為了不相幹的人生氣。
太後猛地睜開眼睛,上下打量下子骊:“你真的不生氣了?也好,小姑娘們一點小事就惱了,一會也就好了。是我多心了。你回去休息吧。”說着太後揮揮手,子骊忙着對着太後行禮,放下來帳子悄悄的退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太後忽然來了興致要做針線活,太後的針線活可不是随便做個荷包什麽的。人家身為太後,即便是随便的消遣針線活也是很高大上的。看着宮女們擡着個一個人高地毯一樣的一卷東西出來。等着打開上面的黃色綢子,展開了,子骊頓時傻眼了。這是個很大的堆繡彌勒佛像,堆繡就是拿着錦緞裁剪成格式形狀墊上絲綿什麽的縫在一張大大的錦緞上,組成各式各樣的圖案。堆繡的作品裏面佛像是最多的,這個堆繡的彌勒佛像是太後專門為了在金陵的慈恩寺做的。
“這是要供奉在佛前的,大部分都在京城做好了,還剩下一點點小地方。你們都是學過針線的,今天就幫着做好了,也是件積德積福的事情。我看子骊和寧善的針線很不錯,你們兩個洗洗手去幫着你們孫姑姑做吧。”太後的針線活不是誰都能随便做的,方家和袁家姑娘臉上一陣難看,也只能退出去了。
方家姑娘臨走之前狠狠的看了子骊一眼,子骊被方家姑娘挖人的眼神給刺了一下,很無辜的摸摸鼻子。她們兩個認真的洗了手,開始幫着太後宮中手巧的宮女一起做最後一點針線活。其實那副彌勒像已經是基本完成了,子骊她們要做的就是把最後一點雲彩做好。子骊看看左邊的角上還有最後一點雲朵,她低頭想想,拿起來最底下一層的雲朵要縫上去。
還沒等着子骊的手碰到了那朵做好的雲彩,寧善已經開始指點江山安排着每個人的活計了。她叫宮女先燒了熨鬥來,有叫子骊去幫着拿清水和噴壺。子骊很詫異的說:“你現在熨平了,雲朵縫上去還是會皺起來,不如現在先把雲朵縫上去。”沒等着子骊說完,寧善卻是拿着身份教導起來:“你知道什麽,這個底子是平紋錦緞的,緞子最容易皺起來。不先熨平整了,雲彩釘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呢。”子骊皺眉不認同寧善的話:“你看,底子上都已經打好了墨線了。這麽大的東西你拿來熨鬥也只能是把沒縫上布片的熨平整,可是你別忘記了,緞子是最容易有伸縮的。你只熨燙一部分,剩下的要不平整起泡的。那個時候還怎麽往上縫上的雲朵呢?”子骊想起來家裏請來的制造上的老人說的話,只覺得認為寧善的方法不靠譜。那樣大的一張緞子不是用幾匹緞子縫合拼接上的,是江南制造專門的寬幅織機制出來的。
這段緞子從杭州坐船北上,到了皇宮裏面就有針工局的人用白芨什麽東西混合成專門漿液漿洗了,幾個匠人一起熨燙好的。這樣出來的緞子會一直保持平整,就算是卷着放起來有點皺了靜置一會也就好了。寧善不知道這個道理,只催着人去燒熨鬥來,還要在上面噴清水。若是真的噴水了,可就要報廢了。
寧善被子骊駁面子,一時臉上下不來。她讪讪的好一會才說:“我竟然忘記了,妹妹家是做杭州織造的,難怪知道的清楚。”正說着拿水的宮女端着水盆進來了:“姑娘水拿來了,可是要現在裝在噴壺裏面麽!”
寧善仿佛被刺了一下,她對着宮女瞪着眼睛,疾聲厲色的說:“誰叫你端着一盆子水進來的。這個東西不能沾水你們姑姑就沒教給你們。”那個小宮女受了無妄之災,她結結巴巴的要反駁:“姑娘這話差了,分明是姑娘叫我去端水的——”小宮女話沒完,寧善指着她正色道:“你可聽是我叫你端水盆子了?我可不是那種爛好人,喜歡幫你們遮掩的。”
孫姑姑聽見争吵過來冷冷的掃視下小宮女:“你敢和姑娘頂嘴,身為奴婢做錯了事情就下去領罰,還站着頂嘴!反了你了!姑娘別生氣,她年紀小不懂事。”說着孫姑姑叫人帶着小宮女下去了。
寧善眼看着小宮女一臉委屈的被拉走,似乎也有點不忍心,她低頭咬着嘴唇沉默一會才回過神:“子骊妹妹怎麽沒等着我先做了?”她忙着坐下來拿起針線。
子骊對着寧善時時處處要顯示自己體面和威勢很不以為然,她淡淡的把最後一點線頭剪斷,也不看寧善擠:“已經做好了,請孫姑姑看看,可還合适麽?”子骊擡頭請孫姑姑過來檢查。她實在是忍不住,回頭看看呆在那裏的寧善:“我們哪見過什麽世面,總要先問問太後身邊的姐姐和姑姑們才好。”
孫姑姑也不看寧善,她裝着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湊上去仔細看看子骊的針線:“哎呀呀,沒想到姑娘的手真巧,比針工局的人還做的仔細呢。”
一場風波就算是過去了,午膳之後太後打發走了女孩子們休息了。孫姑姑拿着一雙美人拳給太後不緊不慢的捶腿。太後半眯着眼睛,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孫姑姑很貼心的放下手上的活計,端了茶遞給太後。“春娘,你看她們兩個如何?”太後低聲的喚孫姑姑的名字。
“依着奴婢看,還是王家的姑娘更穩重些。甄家的姑娘長得不錯,只是性子沒王家的姑娘沉穩,她有點輕浮了。太孫良娣的位子還是王家的姑娘更合适。”孫姑姑垂着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哀家和你想的一樣,而且目前看起來王家對太孫和太子忠心耿耿。我聽着昨天皇帝為了遼東的事情罵了太子,也是王家出來仗義執言。看樣子還是王家的家教好。皇帝也是,遼東守将的人選是魏王舉薦的。現在輸了怎麽罵起來太子了!”太後眉頭粗起來,憂心忡忡的嘆口氣。她曾經和皇帝暗示過叫魏王去屬地上。誰知皇帝卻是顧左右言他,壓根不表态。太子地位動搖可不是個好兆頭。
“太後的意思是叫王家的姑娘做太孫良娣,這樣的話王家肯定是對着太子和太孫不會生出來別的想法。王家在朝中頗有些勢力,和他們家交好的親朋故舊不少,而且王家的老爺子還算是太子的師傅。”孫姑姑說出來太後的打算。
躺在房間休息的子骊忽然不停地打起來噴嚏,她無奈的坐起來拿着手絹揉揉鼻子,心裏暗自嘀咕着:“好好的,是誰在背後念叨自己?”
念叨子骊的不止太後和孫姑姑,肖忠良悄悄地張望着似乎在午睡的太孫殿下。“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滾進來吧!”太孫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
肖忠良小碎步跑到了太孫跟前,利落的打個千:“奴婢擔心驚擾了殿下休息,殿下吩咐的事情都辦妥了。請殿下過目。”說着肖忠良對着外面做個手勢,兩個小內監捧着個紅漆托盤進來,跪在太孫的跟前。
“你辦事倒是利索的很。”太孫笑着掃一眼站在一邊的肖忠良,只見兩個盤子裏面放着一樣的東西,都是一式一樣的一套圍棋,兩柄扇子。“這是上好的雲子,夏天的時候用起來觸手生涼,扇子也是江南能工巧匠做的,殿下看,別的不說,只是扇柄就是拿着上好的象牙雕刻出來。上面的畫兒也是大家手筆。奴婢想着兩位姑娘肯定是喜歡的。眼看着天氣一天熱似一天了,姑娘們見着太孫這分心意肯定是要高興的。”肖忠良對着太孫的心思了如指掌。固然王家的姑娘性格可愛,可是太孫正在年少氣盛的時候,對着美豔的甄家女孩子也很喜歡的。
太孫殿下忽然想起什麽,對着肖忠良勾勾手指:“我覺得給王家好像沒給她預備什麽脂粉,你說女人不是都很喜歡的什麽胭脂香粉的麽?你去拿上幾張上好的胭脂給她。”肖忠良立刻明白了太孫的心思,他笑的一臉老奸巨猾:“太孫殿下,那樣的胭脂王家小姐未必看得上眼。奴婢想不如殿下那天閑了和王家的姑娘一塊倒澄胭脂膏子,既能說話還能玩了,豈不更好。奴婢把那套玻璃碗送給王家姑娘,和她說一聲,叫她有個準備好不好。”和心儀的女孩子做胭脂膏子,太孫想象下兩個人親密的情景,也忍不住心神蕩漾下。
可惜太孫的美好想象很快就被現實給打破了:“算了吧,祖父正在為了遼東的戰事發愁呢,要是被知道我做那個又要一頓罵了。再者這個宮裏面有人緊盯着咱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肖忠良立刻不說話了,這幾天皇帝的心情不好,董貴妃一直盯着太孫和太子,想要找點他們的錯處在皇帝跟前告狀。肖忠良也只能寬慰太孫幾句,就叫人把東西送去。“慢着!”太孫忽然叫住了兩個送東西的內監,他想想對着肖忠良說:“我親自雕刻的那個十八子手串呢,拿來送給王家姑娘。”
肖忠良聽着太孫的話一怔,那個十八子手串可是太孫的心愛之物,把這個送給王家姑娘。那不就是說——“殿下,太子妃那邊可是屬意甄家的姑娘啊。”肖忠良想着太子妃的心意,忙着提醒主子。
“你只管按着吩咐去辦就是了。母親也是個明事理的人,他們甄家不陰不陽的,我就不信母親還會堅持叫甄家的姑娘做太孫良娣。你做奴婢的也不想要個寬厚的主子麽?”太孫白一眼肖忠良,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