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錦鯉(下)

關于這個不知年代的人妖愛情故事,唐非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也仍然覺得極美。每一個愛情故事,不管故事本身平凡或是不平凡,不管是樵夫的愛情,還是王侯的愛情,原本就都是美麗的。

妖精的愛情也是如此。

紅錦羞澀的懇求跟着唐非她們回酒店,謝拉拉是個容易心軟的主,唐非也沒什麽好不同意的,反正他們只要了兩間房,肖善、丁格一間,她與謝拉拉一間,床挺大,多個人也不會擁擠,而且有她在,紅錦也沒辦法做出勾引謝拉拉之事,遂允之。

是夜,謝拉拉睡右邊,紅錦睡左邊,而唐非則睡在了中間。

唐非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夢到一片湖水,湖角落有一株荷花,婀娜多姿;水裏有一條錦鯉,活躍好動。一個書生憑欄而坐,吹着玉笛,笛聲悠揚。

後來書生見到了一位小姐,溫婉秀麗,亭亭玉立。書生驚為天人,一見鐘情。小姐身邊有個穿紅衣的小丫鬟,也是機靈可愛。

書生忍不住與小姐攀談,言談間,小姐頗為文雅,知書達禮。小姐對書生也極有仰慕,分手之際,二人都有些依依不舍,于是約好三日之後依舊在此相見。

書生回家之後,畫了一幅小姐的畫像,對着畫像傻笑了一宿。

三日之後,如約相見。

二人煮茶論話,相談甚歡。這個小姐不似一般閨秀,忸怩作态,反而事事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書生越相處越愛之。

如此往來,二人最終互訴衷腸,私定終生。

他們着實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或是書生吹笛,小姐輕舞;或是小姐擺姿,書生作畫;或是書生小姐一齊讀詩寫字……

書生口中念着:“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姐靜靜聽着,一臉羞澀的微笑。

只是他們每次相約的時候,都有一雙眼睛躲在暗處熱烈的盯着,一雙圓圓的眼睛黑白分明,充滿着高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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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非從一陣寒意中醒來,走出了那個甜美的夢境。然後發現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直直的盯着她,唐非有些疑惑,但若換了旁人,不吓出一聲冷汗才怪。

唐非小聲道,“你盯着我幹什麽?”

紅錦悶悶道,“沒什麽,想起了些往事。”她翻過身,背對着唐非。

唐非重新合眼,漸漸又重入夢境。

她一直以為夢中這個故事不過是講述兩個女子同時愛上一個男子。誰知道竟然不止如此。

小姐與書生一齊逛廟會,原本是很浪漫開心的事情,可是卻在遇到城裏惡霸之後,變得悲劇起來。惡霸喜歡欺男霸女。像小姐這樣美貌的姑娘,惡霸自然是不會放過的,可是美人自古也不會喜歡惡霸的。而且這個美人并非一般的美人,她不僅厭惡惡霸,還捉弄的惡霸很沒顏面。偏偏這個世界的人總是很賤的,得不到總是最好最想得到的,潑辣的不服的更能激起征服欲,惡霸對小姐絕對是勢在必得。

不能從小姐身上打主意,就從小姐情人身上做手腳。可憐的書生那日出門去給小姐買花,卻再也沒有回來。偏偏那日小姐與錦鯉鬧矛盾,兩妖大打出手,兩敗俱傷,誰也沒能算出書生有難,誰也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這位小姐,其實是湖裏的荷花妖。

書生就這樣被惡霸找人害死了,死的稀裏糊塗,屍首被人丢進了亂葬崗,喂了豺狼。

小姐在知曉愛侶慘死後,一天一宿沒有說話,最後吟道,“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草,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而後,要化成魔。

一夕之間,殺死惡霸全府七十三口人,殺死山上所有的豺狼,還看不得有情人甜蜜恩愛,非得殺死其中一個才甘心,拆散了不知道多少有情人。

後來,魔化的荷花妖,遇到了一個女子。

在唐非的夢中,只見到了女子的背影,她的手腕上帶着一個金子做的圓環,環上挂着把袖珍的小劍。女子清冷的說道,“妖孽,你作惡多端,留你不得。”

然後女子手中多了一把金色的劍,與荷花妖鬥在一塊。沒多時劍便穿透荷花妖的胸口,荷花妖嘴角滴着血,含笑而逝。

或許對于她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

随後,錦鯉妖出現,與女子又是一番打鬥,錦鯉道行未有荷花妖高,全然不是女子的對手,好在女子也沒有要她性命的意思,最後慘敗,負傷而走。

唐非心中一悲,悠悠轉醒,這樣一個夢,到底僅僅是夢,還是多年前的事實?

不得而知。

唐非對夢中到底女子莫名的在意,因為覺得女子極其的熟悉,但也确實不曾見過。

而睡在身旁的紅錦,唐非下意識的看她。

紅錦卻說話了,“我只想跟他相處一天,圓我多年的遺憾。”

“你為什麽要活在別人的故事裏?”唐非試探性的問道。

紅錦掃了唐非一眼,“你呢?你當時為什麽不殺我,要留我在世間受苦?”

唐非回答不出她的問題,好在紅錦也沒有真想要唐非的回答,她呵呵一陣笑,道,“你說‘數百年修行,得來不易,你本是無憂無慮的錦鯉,奈何要染上塵世的悲哀’,可我又什麽辦法呢,我一見染上了啊。”她喃喃道,“若不是我與荷花姐姐賭氣,他也不會死了,是我的罪……”

紅錦不過是整個故事的看客,暗戀男主角,然後把自己代做女主角,沉浸在故事中不願意醒來,開始了各種幻想。

紅錦,你為什麽沉溺于別人的故事,不願意醒來?你這個可憐的孩子。

或許是太內疚,可那又哪是你的錯。

“你幫幫我吧,我想在他的笛聲下舞一曲,然後我便忘了這一切,做回無憂無慮的錦鯉。”紅錦懇切的看着唐非。

“怎麽做?”唐非問道,“讓拉拉吹笛,而你伴舞嗎?拉拉不會吹笛子。”

紅錦搖頭,“不用那樣,你做個夢就好了。”

編織一個夢境,難不難?唐非緩緩阖上雙眼,在腦海中想象一個正在吹笛的書生,面容恬靜,眼神柔和,白衣似雪,冠帶飄飄。

書生憑欄而站,悠揚的笛聲響徹雲霄,漫天蝶舞花飛。

紅錦立于水波之上,留衣寬袖,足尖點花,扭腰旋身,裙擺成優美的圓弧形,飛揚在空中。每一個動作都一氣呵成,令人目不暇接,美不勝收,帶着離別的無奈,不舍的凄美。

舞畢,紅錦看着書生,決然一笑——你只是我的夢,而今,夢要醒了。

再見,書生……

唐非再醒的時候,天已大亮,拉拉還在睡,而另一位睡在旁邊的紅錦已經不在。她起身下床,發現床尾下方,放在一個魚缸,裏面游蕩着一尾錦鯉。

抱起魚缸放到桌上,唐非喚醒謝拉拉,拉拉揉着惺忪的眼睛,迷惑的看着唐非。

唐非道,“拉拉,我撿到了一條魚,你來決定吧,是養她呢,還是放她?”

拉拉打着呵欠起床,看着錦鯉,道,“放了吧,我想它也不願意呆在這小小的玻璃裏,失去自由吧。”唐非看着錦鯉,“這便是書生的回答,他也希望你不要被無望的愛情的束縛,失去自由。”

仿佛間,唐非好像看見錦鯉留下了一滴眼淚,但活在水裏的魚,又怎麽會有眼淚呢?

錦鯉最後被謝拉拉親手放回湖裏,它一直在遠處轉了好幾圈,最後才慢慢沉入湖底。

謝拉拉道,“你看我放了她,她多高興,一直轉圈感謝我呢。”

唐非笑着點頭:有誰知道,她其實是舍不得你呢?

相見不如不見,死命執着無望的感情,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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