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關于佛珞】
霄雨年輕時便混跡江湖,性格放蕩不羁。武俠豪客基本對她都略知一二。知曉她為善施樂,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頗有女俠風範,有口皆碑。
約莫永樂初建年間,她來到江西地區,為了看那贛江奔騰呼嘯,見識廬山的陡峭懸崖。
游山玩水後,某日她來到一集市,打算稍作停留。
時值明成祖登位初期,因着忙于清楚異黨,民間管轄不太嚴謹,常有盜匪明目張膽持刀欺負街頭百姓。
那日有幾位跋扈盜匪竟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一街頭的淳樸小販,那小販吓得結結巴巴,全身哆嗦。領頭的盜匪見狀一腳踹翻了小販的果攤,撒了一地。路過的霄雨哪能見此陣仗?上前和對方理論起來。
對方約莫有十人,霄雨只身一人,那些盜匪通通手持大刀,仗着人多勢衆,也不講理,直接與霄雨武鬥起來。可這經不起操練的盜匪哪是霄雨的對手,一番争鬥,便落入下風,那盜匪頭頭見境況不妙,丢下大刀逃得屁滾尿流。
那果販對霄雨感激不盡,霄雨卻事了拂衣去,不留姓名。
她企圖穿過狹小巷道去追那逃跑的頭目,彼時巷道盡頭發出一細微聲響,本以為是那匪賊,走近一看,才發現是一不過三四歲的女童,坐在地上,一雙大大的眼睛,臉蛋圓嘟嘟地像一個團子,那女童直愣愣盯着霄雨,不哭不鬧,甚是乖巧。
霄雨微微屈身,逗那孩童,那孩童竟背過了身,全然不搭理她。
這霄雨好奇心甚濃,偏要去同那孩童逗樂。
“孩兒,可想吃冰糖葫蘆?”霄雨說這話時滿臉笑意。
那孩童依舊不發一語,只是在聽到冰糖葫蘆時,小小喉嚨“轱辘”一聲,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霄雨見狀哈哈大笑。
“我見你應是無父無母,從今以後,你便跟着我罷!”霄雨抱起那孩童,朝那巷道外走去。
我倆應是有緣,佛祖之意。
便叫你佛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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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後。
“師父,我已掌握了四步神游了!。”
“那你接下來便學那童心訣。”
一月之後…
“師父,我已經掌握了童心訣了!”
霄雨瞪大眼睛…
“那為師便再教你一招離魂掌吧…”
“師父,我已經…”
“師父,我已經…”
霄雨:“……”
霄雨這才發現原來佛珞是學武奇才,也不吝啬,便教了她許多招式。
師徒二人就這樣在大江南北幾乎游走了好幾年,直到某日霄雨收到一封書信,便帶着佛珞回到了南京城。
那日兩人站在一巨大的黃瓦樓閣面前,那樓閣漆光鑒亮,門前設有兩座雕刻的貔貅瑞獸。佛珞朝內望去,那閣內金頂石壁,十分輝煌,閣內有許多花鳥圖案,色彩斑斓,很是奢侈,因着平日二人在外都是随意找客棧入住,所以佛珞很是疑惑為何霄雨帶她來到如此豪華的地方。
“到了,珞兒,從今以後,這便是你的家。”霄雨說完這話,便樂呵呵走進那閣樓,只剩下年幼的佛珞一人站在原地,她擡頭一看,那牌匾上刻着三個飄逸大字:“古鶴樓。”朝那閣內看去,發現那樓裏的人見到霄雨,先是一驚,而後紛紛驚喜若狂。
後來佛珞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師父竟是這樓中閣主,那個不拘小節,笑傲風月的人,竟然有如此背景。
又是十年。
佛珞十八歲那天,霄雨在這樓中為她辦了一場祝賀會,那日千燈照樓,豪客紛紛,百般熱鬧。
深夜,霄雨把佛珞叫到房內。
佛珞盯着霄雨,發現歲月的流逝竟然未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珞兒,為師有一事與你商議。”霄雨坐在那貂皮靠坐上,神色比以往嚴肅了許多。
佛珞聽後點點頭,等候霄雨的後話。
“你已成年,為師要去尋覓一人,這樓中之事從此以後便交付于你。”
佛珞聽後覺得不可思議,霄雨帶給她的消息總是如此突然。
霄雨見其神色,連忙寬慰道:“珞兒,你倒不必擔憂,為師已為你留下心腹,這閣中之事,不是大問題。”
“莫非師父是要去尋找師姐?”佛珞說出心中的疑惑,雙目蓄滿了擔憂。
霄雨沉默良久,才道:“我怕她,走火入魔,難以折返。”
那天深夜,南京城池早已寂寥無聲,從古鶴樓那樓閣窗臺望去,霄雨早已不見人影,只剩佛珞一人獨自站着,遙望着遠方,直至天亮。
那天開始,古鶴樓便有了新的閣主。
而霄雨,除了寄送過幾封書信報個平安,再也沒有回來過。
“閣?閣主?”封塵見佛珞站在那裏一人愣神了許久,遲疑一番,才試圖去叫對方。
佛珞聽到封塵叫自己,這才拉回神思,發現二人現下還在這山頂。
天色已晚,漸漸傳來山間鳥獸的叫聲。佛珞把手中那塊玉璋塞入囊中。
“封塵,回閣。”
【原來是蕭公子】
江南方府。
入秋時刻,院子裏的樟樹葉開始漸漸泛黃,夏日那牆面上綠油油的旺盛爬山虎也褪色了許多。
方府後山的木屋中,石案上的墨硯壓住一張龜紋宣紙,方渺然手中握住一根紫毫毛筆,姿勢端正,一筆而下,行筆迅速,不多時,那宣紙上便寫滿了字,字體流利秀美。
距離回府已經有幾日了,這幾天方渺然都幾乎都在後山小屋,把自己關在這房內,寫詩作畫,幾乎不回府中。
因着婚期日益接近,那府內早已洋溢着喜氣。處處貼有喜帖彩畫,來往的下人見到方渺然都紛紛作揖恭賀,而方渺然卻毫無心思,不知作何回複。
看着這滿屋的紙畫,想着一直以來自己都專注于山水花鳥,此刻畫在那紙上的竟全都是南京城中的那個女子。
幾日未見,不知對方此刻在何處。
有些魂不守舍,轉身便看見窗口的那把琴瑟,想到一個月前還與她在此撫琴,那時她是她的老師,自己雖然技藝拙劣,但是她還是細心教導自己。
方渺然想着,心中不免有些發堵。她不得不承認,對于佛珞的念想,已經如同夢魇一般纏上自己,越是想脫離,就越是痛苦。
霎時間,方渺然好像想起了什麽……
方府正房內,方艮老爺泡上一壺龍井好茶,手中握着一本政史書編,坐在那滕木椅上,優哉游哉。
一聲叩門聲打斷了方艮的思路,他放下手中的書編,朝那房門喊道:“進來。”
方渺然這才輕輕推門而入。
方艮看到方渺然,頓時喜上眉梢,面色柔和。
“渺然,找爹何事?”這幾日他都未有見到方渺然,詢問那貼身丫鬟,說是小姐在後山習書,不想被打擾。方艮聽後心中還有些擔憂。
“爹,可還記得十幾日前你說南京城裏有一詩賦大會,讓我同二哥去游玩一番?”方渺然小嘴翕動,說這話時,睫毛微顫,樣子可愛極了。
方艮聽後拍拍腦袋,“嘿,你說我,成天想着這婚約的事,怎把這事兒給忘了。”
說這話時他一直盯着方渺然,見方渺然神情已不如以前那般活潑,心想成天待在這府中也未必是件好事。
“愛女,這婚期約莫還剩一月,現下你便叫上你二哥,讓他帶你去那南京游玩一番,這整日待在府中,怕是憋壞你了罷!”
方渺然聽到方艮這麽說,心中那種郁結的情緒好像瞬間得到了緩解。她對着方艮眉歡眼笑。
方艮端起茶杯,抿了幾口那剛泡的龍井,看到方渺然如此高興,便也和顏悅色,樂呵呵道:“去罷去罷。”
方渺然離開正房,路過院子裏的池塘,快步來到東廂房。想找方晉商量此事,方晉的貼身侍從告訴她方晉此刻還未起床。
說來也是,要說這方府,吃得最多,睡得最久的,除了方晉,應該找不出第二人了。
那侍從十分識趣地打開房門,似乎迫不及待想讓方渺然去看看方晉此刻是哪番模樣。
方渺然一踏進房門,整個房內便充斥着一股濃濃的酒味,朝那桌上一看,幾個陶器酒壺東倒西歪,花生米撒了一地。
方晉此刻正趴在床上露着膀子打着呼嚕,連被褥都被踢到了床下。整個場面慘不忍睹。
方渺然遠遠看着方晉,默不作聲,側身在那書桌筆筒裏抽出一根毛筆,走到對方身側,輕輕掃了掃方晉的耳朵。
那方晉在睡夢中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還未驚醒。這是方渺然平日對付方晉的常用伎倆,平日裏方晉最受不了這般逗弄,毛筆一掃,他的笑聲大到都快傳到那正房去了。
見方晉還未蘇醒,方渺然繼續朝着他的耳朵掃了幾下。那方晉身子軟軟地蠕動了一番,猶如一只毛毛蟲,緊接着他翻了個身,雙目緊閉,面露癡笑。口中竟吐出一句:“蕭兄,你別撓我,我癢。”
方渺然聽到這句話,愣了愣,手中的毛筆懸在空中,她盯着方晉的睡顏許久,才轉身離開他的房間。
方渺然站在方府亭苑中,看着這偌大的宅邸。
“噗通”一聲,那湖中忽然跳出一魚兒,方渺然一轉身,卻只看見層層漣漪,她盯着湖面,好像明白了什麽,輕聲自語:“原來是蕭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