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掌權

月色皎潔如水,夜間風聲微涼,庭前斑駁的樹枝在地面上投射一片片黑色的陰影,昭示這這個夜晚的不寧靜。

長寧侯疾步走在廊階上,面容沉凝,眼神微冷。

借着月光,他擡頭看見潮汐閣三個大字,神情有些恍惚。

這麽多年以來,他好像…從來未曾踏入過這個地方。

葉輕歌不喜歡丫鬟守夜,所以門外并沒有人守着。隔着不遠的距離,能看得見屋內燈火朦胧,顯然葉輕歌還沒睡。

“侯爺。”

低柔恭敬的聲音響在耳側,長寧侯驀然驚醒,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一個丫鬟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垂眸低首,月光下靜靜而立。姿态竟然是說不出的婉柔端靜,清雅脫俗。

他目光裏閃現出遙遠的記憶,而後隐匿在眼眸深處。

“你是何人?”

丫鬟慢慢擡頭,如花似玉的容顏素淨清淡而美麗嬌豔,尤其一雙眸子純澈如水恍如明鏡。

“奴婢海棠,是潮汐閣的丫鬟。”海棠輕輕的說着,身形筆直神态恭敬,“大小姐聽說您深夜前來,讓奴婢去給侯爺煮茶,在此看見侯爺駐足不前,特來問候。”

長寧侯嗯了聲,揮了揮手。

“你下去吧。”

“是。”

海棠福了福身,經過長寧侯身邊大時候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被風吹散,直入他鼻息前,那種久違的,陌生而熟悉的味道讓長寧侯一瞬間心緒起伏而搖曳,甚至産生了微微錯覺。朦胧間,記憶深處的倩影從眼前走過,仿佛還是那年杏花微雨,驚鴻一瞥的悸動。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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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喃聲出口,他自己先是一驚,神智驟然清醒,眼前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無。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風聲從指間穿插而過,一縷淡淡的清香還留有餘溫,卻只剩下無盡的虛妄和寂寞。

原來剛才那個婢女竟是自己一時意亂情迷産生的錯覺麽?

他擡頭看着僅僅隔着數步距離自己卻從未踏足過的女兒閨房,忽然便覺得足下千斤重,來之前堵在喉嚨口那些質問也漸漸消弭在腹中。無盡的酸楚和悲涼在喉嚨處蔓延,直至眼角,瑟瑟的發疼。

微兒…

他有多久沒有想起那個女子了?

經年初遇,他是少年輕狂的世家子弟,她是端莊矜持的高門貴女。

若是沒有那些橫亘在心裏的芥蒂和越來越深的誤會,或許就不是那樣的結局。而如今住在這潮汐閣的人就是他最心疼的女兒,只是…

心潮起伏,腳步越發沉重。

他久久的站着,看着燭影投射在窗紙上,隐約能看見不遠處纖細瘦弱的身影半伏在榻上,微微寂寞而孤涼。

心口似被什麽戳中,他只覺得喉嚨一股澀意湧出,再也無法向前一步。狼狽的轉身,有些倉皇的離去。

……

海棠端着煮好的茶走出來,看着他逐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目光清亮有神。然後邁着小碎步進了房間。

“小姐,侯爺已經回去了。”

葉輕歌以手撐着眉心,并未回頭。

“嗯,你去睡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是。”

海棠将茶盞放下,輕聲輕腳的關了門。

葉輕歌睜開眼,嘴角上揚,眸光深幽如古井。

……

翌日,葉輕歌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沒讓她起來,而是沉着一張臉,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似乎要從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而後冷笑一聲,“在庵堂裏呆了三年,你別的沒學會,這些個陰鄙的手段倒是學得個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葉輕歌安安靜靜的跪着,也不反駁。

見此,老夫人便猶如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氣沒法出。

“你怎麽不說話?”

葉輕歌平靜道:“祖母震怒,輕歌惶恐,不敢有微詞。”

“你——”

老夫人一口氣憋在胸口處,不上不下的很是郁結。見她背影挺直神情從容,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有一種一般大家閨秀比不了的雍容高貴。

她心裏積聚的怒氣稍稍緩和,“起來吧。”

“謝祖母。”

昨日她去了大理寺後,老夫人便處置了幾個指證樓氏的妾室。除了孕有三小姐葉輕蓮的陸氏和孕有四小姐葉輕妝魏氏,其他的都被處死。而陸氏和魏氏也被禁足,這輩子估計也沒法出來了。

這就是豪門之中森嚴的規矩,尤其像長寧侯府這樣的勳貴名門,是斷然不允許以下欺上的。哪怕樓氏罪大惡極,上面自有老夫人和長寧侯處置,容不得低賤的妾室欺辱。

也就是說,如今的長寧侯府,已經沒有了可以真正掌事的女主人。

葉輕歌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料準了老夫人即便生氣,也不會真的對她如何。好歹她是侯府的嫡長女,而且經過昨日,老夫人應當知曉她已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一無是處的大小姐了。

老夫人看了她半晌,才往後靠了靠。

“過去的事兒既然過去了我也不和你追究,你要記住,你是長寧侯府的嫡長女,是名門閨秀,一言一行都關乎長寧侯府的清譽門風,斷然不能出錯。”

葉輕歌很溫順的點頭,“是。”

老夫人很滿意她的态度,昨天之所以沒及時發怒葉輕歌,也是需要時間好好思考。畢竟這個孫女的變化太大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昨天那一出,即便是她這個見慣大風大浪的人也不由得心底震撼驚駭。不知不覺,這個孫女已經如此強悍有手段。本來作為長寧侯府的嫡長女,有些手段也是應該的,這才符合世家女子教養。日後出嫁也能撐的起家,不至于丢了娘家的臉。

但若太過強勢,無人制衡的話,難保她日後會不會犯上。

是以老夫人今日才會給她個下馬威,先敲打敲打,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

如今看來,葉輕歌雖然昨日對樓氏不留情面,但還懂得長幼尊卑,不至于騎到自己頭上。

老夫人心中一番盤算,便稍稍放心。

“這些年你出門在外也吃了不少苦,想也知道悔悟。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既然回來了,就安安分分的待嫁。”她接過周嬷嬷遞過來的茶杯,漫不經心道:“如今樓氏下獄,侯府不能沒有女主人。從今天開始,你就跟着我學習怎樣打理中饋。”

葉輕歌颔首。

“是。”

葉輕蓮和葉輕妝坐在下首,聽了老夫人這話便心照不宣,日後整個侯府怕是便由這個嫡長姐做主了。

老夫人瞥了眼兩個庶孫女,又道:“輕蓮和輕妝也快十四歲了,也是到了議親的年齡。你是長姐,便跟着多操些心。”

葉輕歌依舊乖順的點頭,“是。”

老夫人越發滿意她的柔順乖巧,神色也和緩不少。又想起了什麽,微蹙眉,還是道:“輕眉雖有些恃寵生嬌,但到底是你的妹妹,長寧侯府的嫡女,萬不能被人辱沒。要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幾個姐妹都是待嫁的年齡,萬不能在這時候亂了分寸被人取笑說我侯府無德,敗壞清譽。你可懂?”

葉輕歌當然明白老夫人的暗語,無非就是告訴她适可而止,當以大局為重。樓氏已經依法下獄,那這件事也到此為止。說到底,都姓葉,打斷骨頭連着筋。葉輕眉名聲敗壞了,将來對葉家的幾個待嫁的閨秀名聲都不好。

“輕歌明白。”

她微微的笑,神情萬分真誠。

老夫人看在眼裏,稍稍欣慰,想着到底是原配所出,骨子裏的高貴自然是樓氏那等落魄小婦教養的女兒所比不了的。也只有這樣的女兒,才不辱沒侯府。

“輕眉也到了出嫁之齡,這兩日你跟着我學中饋,也幫着一起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人選,早點定下來也好,省得夜長夢多。”

葉輕歌自然知曉老夫人口中的夜長夢多是什麽意思,葉輕眉那點心思,老夫人如何不知?

只是沒有讓她單獨安排葉輕眉的婚事,不過就是怕她因對樓氏之恨而遷怒葉輕眉罷了。而葉輕蓮和葉輕妝兩人的生母好歹幫她除了樓氏,而且兩個庶女而已,算不得多尊貴,老夫人不怕她給這兩人随意找個夫家敷衍了事。

說到底,老夫人至今還是對她有所懷疑的。

“祖母思慮周全,就是這個理。”她柔聲道:“只是二妹如今身在病中,這些事情怕是不好讓她知曉,以免她憂思過多,祖母覺得呢?”

老夫人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周嬷嬷,你吩咐下去,二小姐養病期間不許打擾。若讓我知道有人亂嚼舌根,就逐出侯府。”

周嬷嬷眼皮一跳,心中明了,老夫人這是變相的監視禁足二小姐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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