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貶妻為妾

下了朝以後嘉和帝就去了淑寧宮,卻沒見到清妃。

“清妃呢?”

宮人道:“清妃娘娘一大早就去永壽宮探望太妃娘娘了,現在還沒回來。”

嘉和帝挑了挑眉,折返往永壽宮而去。

“聽說這兩天臨安天天往宮裏跑?”

董朝恩彎腰恭敬回禀道:“茗太妃鳳體抱恙,臨安公主憂心,日日進宮侍疾。”

嘉和帝呵的一聲輕笑,說了句:“她倒是孝順。”

董朝恩沒接話。

嘉和帝也沒再多言,乘坐帝辇去了永壽宮。

茗太妃素來喜好明豔華貴,是以她的寝宮布置得十分華麗張揚,白璧如玉,水晶為簾,其餘裝飾用具也都屬上乘,處處彰顯着奢華明麗。

沒有讓宮女禀報,嘉和帝就這樣走了進去。

剛跨過前院還未來到內室,便聞到淺淺的藥味,彌久不散。卻是宮女端着空空的藥碗走了出來,擡頭看見他,連忙伏跪在地。

“奴婢…”

嘉和帝擡手示意她噤聲,看見托盤上的碎片,揚了揚眉。

“這是太妃打碎的?”

宮女顯然有些慌張,結結巴巴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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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帝也沒為難她,“下去吧。”

“是…”

那宮女立即躬身退下。

嘉和帝擡頭看着開啓的門扉,擡步走進去。剛跨進內室便察覺空氣裏一陣硝煙戰火的味道,茗太妃躺在床上,臉色因震怒而青白交加。容瑩坐在床頭,神色也不大好。清妃站在不遠處,目光清冷而倔強。染梨跪在她腳邊,面色發白。而兩旁侍女低頭站着,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幾人聞言都是一驚,容瑩立即站了起來,清妃面色微變,随即從容轉身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臣妹見過皇兄。”

茗太妃臉色越是難看,“外面那些個奴才眼睛都是怎麽長的?居然不禀報,打量着哀家如今病了不管事了一個個都騎到哀家頭上了是吧。哼…”

嘉和帝親自扶起清妃,笑着打斷茗太妃意有所指的怒罵。

“是朕不讓她們通報的,太妃不必如此震怒。”

茗太妃心中一凜,不知道剛才的對話他聽見了多少。他故意站在門外沒進來,是對她有所懷疑了麽?

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她面上卻不動聲色。

嘉和帝拉着清妃坐下來,瞥了眼跪着的幾個宮女,道:“都起來吧。”

宮人立即有眼色的給他斟茶,嘉和帝接過茶杯,呷了一口,這才道:“太妃休息了這兩天,貴體可好些了?”

茗太妃顯得有些恹恹的,“有勞皇上關切,哀家不過就是風寒罷了,一劑藥喝下去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

她說到此頓了頓,神色頗有些哀愁。

清妃抿着唇,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麽,在心裏冷笑一聲,剛準備說話,容瑩卻自動的接口道:“皇兄,您有所不知,母妃這病的不是身體,是心病。若心病不除,吃再多藥也是無濟于事的。”

清妃驟然看向她,目光冷寒。

“哦?”

嘉和帝神色淡漠,笑看着茗太妃。

“莫非是宮人伺候不周?”

聽出他語氣的散漫,容瑩微微蹙眉,輕聲道:“後宮諸事自有皇嫂打理,自是沒什麽差錯的。母妃憂心的,另有其事。”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嘉和帝一眼,見他神色如常,摸不準他心裏在想什麽,只得繼續說道:“此事也怪我。昨日聽聞長寧侯府出了事兒,便心中驚疑。本想仔細打探一番,然衆說紛纭,各有說詞。臣妹一時拿不定主意,便進宮告之了母妃。仔細盤問宮人,大概知曉各種緣由。然那樓氏從前寄居安國公府,和母妃情同姐妹,自是了解其為人的。當年姨母去世,樓氏為了表弟和表妹自願嫁入侯府為繼,多年來謹守本分,對表妹視如親生。如今卻被指證侍靓行兇暗殺表妹,母妃震驚之餘卻也有所懷疑,便讓臣妹昨日去大理寺探望。”

她自然知道這些事情瞞不過這位少年帝君,倒不如老老實實交代,見他并未動怒,心中略松了口氣,又道:“臣妹仔細詢問一番,她只道自己冤枉。臣妹也不解,樓氏雖與安國公府并非直系親屬,但這些年在京城內素有賢名,怎會犯下這等大逆不道之罪?”

嘉和帝安靜的聽着,始終沒發表什麽看法。

清妃咬着唇,幾次想要打斷她,卻又礙于帝王在此不敢有所逾越,只得恨恨等着容瑩颠倒黑白含糊其辭。

“臣妹就想着,樓氏好歹是從安國公府出去的,若真是被人冤枉,那辱的可是安國公府。她一人死了也就罷了,這日後傳出去外人指不定如何說道安國公府更甚者對母妃諸多诟病,也污了皇家威嚴。”

嘉和帝這才看向她,笑了笑。

“此事朕已經交由大理寺審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太妃只管安心養病就是,孰是孰非,朕心裏只有定論,斷然不會冤枉無辜就是。”

清妃松了口氣,皇上這話說得委婉,實則暗含警告。

後宮不能幹政,茗太妃身為宮妃,重要的是在宮裏頤養天年,不該管的就不要管,不該問的就不要問。

茗太妃豈能聽不出嘉和帝的言外之意,頓時臉色沉了沉。

容瑩也神色微變,怕母妃沖動之下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便道:“皇兄有所不知,樓氏乃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無論是從前在安國公府以及日後出嫁到長寧侯府,都嬌生慣養未曾吃過苦頭。昨日不過在大理寺呆了半天就受不了,惡心幹嘔憔悴不堪。臣妹看着不忍,想着如果她真的是冤枉,豈非白白受苦?禀報了母妃以後,母妃便讓臣妹帶太醫去給她診脈,誰知道太醫一查卻發現樓氏竟然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清妃猝然擡頭,死死的瞪着容瑩。

嘉和帝臉色終于變了,黑眸晃過一絲利刃般的光芒。

“你說什麽?樓氏懷孕了?”

容瑩忙點頭道:“皇兄您應該知道,長寧侯府子嗣薄弱,自從表弟不幸夭折,這麽多年來侯府中便再沒有男丁降生…”

清妃終是忍不住打斷她,“那是因為樓氏狹隘善妒,她害死了大表兄,又膳房專寵不許長寧侯納妾,以至于侯府至今子嗣凋零不曾有繼承人。公主是皇室貴胄,自幼學習女誡三從四德,當知曉女子為婦應大度容忍而非狹隘善妒斷絕夫家子嗣。光這一條,就足夠長寧侯休妻。”

她歷來脾氣溫和,鮮少如此聲色厲荏。一時之間竟震得容瑩微愣,嘉和帝倒是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茗太妃眸底寒光一閃,沉聲道:“此事真相如何還未調查清楚,孰是孰非尚欠定論,清兒你入宮多時不解世事有所誤解也無可厚非。況且即便你說的是真的,幼子無辜。樓氏如今身懷有孕,若是個男孩兒,便是日後長寧侯府的繼承人。就算她有罪,但罪不及孩兒。”

提起最後兩個字,茗太妃眸光觸動,面色凄然倒不似作假。

“皇上,哀家只是深宮婦人,這些事本來不該插手。但哀家的姐姐好歹是長寧侯的原配夫人,姐姐生的長子殁了,眼看長寧侯府就要後繼無人。如今無論樓氏是否有罪,她腹中的孩子好歹也是長寧侯府的希望。哀家請求皇上,可否讓她暫時出獄,誕下孩子再行調查?皇上若擔心她繼續作亂,可派人監視。好歹,不該牽連到她腹中的孩子才是…”

清妃霍然站了起來,“你——”

“清妃。”

嘉和帝淡淡開口,她面色白了白,立即伏跪在地,神色卻毫不畏懼,挺直了背道:“皇上明鑒,正如太妃所說,臣妾本為深宮婦人,不該插手朝廷公務,皇上要責罰臣妾也是理所應當,臣妾無話可說。但樓氏如今為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殺人犯。我朝自建國以來以法治國,皇上亦英明神武大公無私,但凡違律者自當嚴懲。即便此事尚未結案,但歷來入獄者何曾因身有病疾而釋放再逮捕?臣妾是女人,不懂得什麽政治朝權。只知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正如後宮亦宮規森嚴。皇後娘娘秉持宮規治理後宮,六宮才安泰祥和各司其職,未曾有亂。若因一人而亂了規矩,打破先例,那麽後者必然效尤。長此以往,宵小坐大,還何談公平公理四個字?”

她握緊雙拳,顯然很是緊張,但神色依舊坦然無懼。

“臣妾自知越矩,願受責罰。惟願皇上憐表姐孤苦,莫讓小人猖獗,為禍四方。”

茗太妃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今天哪裏是來看我的,分明是來氣我的…”

清妃面色不變,後背挺直。

“太妃言重。只是臣妾不明白,本是同宗,太妃寧願處處護佑一個外人,也不願憐惜嫡親侄女半分?”

誅心之問,莫過于此。

茗太妃怒火中燒,“她不是外人,是…”

“她不是外人,難道表姐就是?”

茗太妃被問得啞口無言,氣得說不出話來。

容瑩瞧着嘉和帝神色不虞,便上前打圓場,道:“表妹,話可不能這麽說。樓氏雖不比輕歌與安國公府親厚,但到底是祖母的遠房侄女。如今她身懷有孕,那孩子身上流的也有江氏的血。母妃憐憫其無辜,有所恻隐也是應該的,你怎能…”

清妃卻絲毫不退讓,咄咄逼人道:“她姓樓,與祖母只是遠親,與江氏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距離,她的孩子如何能與安國公府扯上關系?公主素來聰慧,怎的這時如此糊塗了?”

容瑩一噎。

清妃回頭又要說話,嘉和帝卻沉聲一喝。

“夠了。”

他看着清妃,眼神從未有過的冷漠,然後站起來向外走。

“來人,宣太醫去大理寺為樓氏診脈,若确診腹中有孕,特恩賜其回府養胎,待腹中胎兒落地後再審查。”

清妃大驚失色,驚呼一聲。

“皇上?”

嘉和帝卻沒理她,腳步不停的向外走。茗太妃和容瑩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未散去,便聽那帝王涼薄漠然的語氣傳來。

“樓氏為待罪之身,雖因幼子而恩之,但法不容情,不可輕忽。擢,廢除正妻頭銜,貶為妾室,永不複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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