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緣覓三生今若何

丹真的臉色漸漸轉白,她竟然有些不敢面對崇軒的目光,但她迅速地自嘲般笑了笑,道:“不錯,這個小女孩就是我。也就是那次,師父被達布喀爾殺死,我接掌了女活佛的位子。”

她的笑容中有些辛涼:“也就是那年,我入了大藏靜室,開始修習六成就法,三年以後,我破關出山,游方天下。”

崇軒的眼神慢慢消沉下去,他轉過頭去,仍舊望着那遠遠的,青青的天:“進了青神廟之後,我便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我的一舉一動,都好像被華音閣覺察了一般,連第二次邀你用攝心術對抗波旬的玄通大陣,都被他們算計到了。這若是巧合,那也太過于巧了。”

他悠悠嘆了口氣:“于是我就故意說出我的秘密,目的就是查出這個洩密的人是誰。可惜的是,為了調查,竟然讓圪砢屹死去了。”

他的眸子中有些悲傷,這悲傷卻不是為了圪砢屹。

丹真淡淡道:“其實你不用費這麽多勁的,因為整個青神廟中本就沒有幾個人,你很容易就可以懷疑到我。”

崇軒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我寧願不是你的。”

丹真臉容動了動,崇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悵然:“你這種人,本不是外物能夠拘束住的,若不是西昆侖石,那麽告訴我,為什麽。”

丹真沉默了。崇軒靜靜地站立着,等待她的回答。

無疑,這非常艱難,寒風吹起丹真的鬥篷,她的臉在陽光與陰影中游走着,也讓她顯得捉摸不定。她久久沒有回答。

崇軒忽然轉身,緩慢地向山下走去。他的身影為君山的綠色沾染,顯得那麽落寞。

丹真的心禁不住又是一動,身為女活佛,本不應該心動的,那麽這惘然的失落又是什麽呢?

永遠是不相親近的白衣,淡淡悠遠的眼神,不是很好麽,為什麽要有惘然,有失落呢?

丹真一咬牙,突然道:“噶舉聖典中有一個傳說,說是四百年後,滅世魔劫到來。大難一至,魔君臨凡,佛法湮滅,生靈塗炭。唯有一個人,才能拯救整個世界的命運,也就是我們信奉的三界救主。此後四百年間,藏邊動蕩不休,西方曼荼羅教大肆入侵,加之內讧不斷,藏邊佛法日漸衰微。噶舉派也分裂成數支,其中一脈便是我們香巴噶舉。我們不像別的宗派那樣,屈從于曼荼羅教淫威,而是一直在四方尋找這唯一能克制魔劫的“救主”。三十年前,香巴噶舉幾乎全派被滅,幸存者藏身山林草莽,茍延存活,然而我們卻絕未放棄這尋找救主的信念,四百年來,找出救主,重興佛法,便是香巴噶舉每個弟子、包括我這個空行母唯一活着的理由!現在,我找到了!”

崇軒住步,沉吟道:“他就在華音閣中?”

丹真緩緩點頭:“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罷了。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會守護着他,等待他的覺醒。所以,我也會悉心幫助華音閣,因為,神的意願,不是凡人應該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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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軒道:“這此剿殺我的行動,就是他策劃的?”

丹真搖頭道:“不是,直到如今,他對天下紛擾,也只是冷眼旁觀。策劃這次行動的,是華音閣的主人。”

崇軒皺眉道:“華音閣沒有閣主。”

丹真道:“是,自十年前閣主暴斃後,華音閣一直沒有另立新主。而步劍塵已居攝華音閣主之位十年。我要守護的人,則是步劍塵的屬下。”

崇軒颔首,道:“我若是要你帶我去見步劍塵,你想必不願意,但若是我自行找出他來,你是否可以不管呢?”

丹真沉默着,緩緩道:“我并不想向你出手,因為你是個可怕的敵人。”

崇軒微微一笑,道:“君山雖然不大,但處于洞庭之中,四面可藏身的地方很少。若是離得太遠,又沒有很好的傳訊方法,很難控制整個局面。所以,這個策劃之人,藏的必定不會太遠。”

他向四面環顧了一下,道:“我若是想監控敵人,必定要找一個能看到他的地方,但青神廟已經在君山最高頂了,那麽我會找什麽地方呢?”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丹真的身上:“何況像他這樣的人,必定喜歡獲取第一手的資料,絕不願意中間隔着太多環節,而你既

然在這個計劃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負責将我的行動報與他知,他必定不願意你輕易暴露,也不願太多人知道你的存在,因此,極有可能,他跟你是直接聯絡的。”

一絲笑容慢慢爬上他的臉頰:“雖然很難置信,但綜合這種種因素,唯一可能的藏身之處,就只有這青神廟了。我一直在想,你是怎麽躲過我的耳目,将消息傳遞給他的,但現在我想出來了,因為你只是說大聲一點,他就聽到了。是不是?”

他的手忽然擡起,并沒有任何朕兆,客房的牆猛地被他轟出一個大洞,露出了青神廟的後花園來。崇軒一字字地道:“他已料定我們沒有閑情逸致四處賞玩,因此,就躲在了我們卧榻之側,而且,就算我要到這花園中來,想必你也會阻攔的!”

後花園中很空,稀疏的并沒有多少草木,深秋的梅樹并無特殊的風姿,老幹虬屈,就如一位垂垂老者。樹下是一張石幾,上面早生滿了厚厚的青苔,青苔上面,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碗,盛滿了清水。

黑色大氅,仿佛烏雲一般,停在水邊,熾烈地燒烤着人的視線。這沉寂之極的黑色,穿在他身上,竟然宛如烈焰一般躍動着。

他的年紀不到四旬,棕色的長發微微束于腦後,長眉清眸,容貌極為俊雅。然而他眉心處卻有着幾道極深的皺紋,透出一絲凄苦之色,淡然的神情中,卻自有一種掩不住的威嚴。

隔着空牆,崇軒的聲音緩緩傳來:“早聞華音閣中步先生的盛名,今日一見,風采還盛江湖傳言。”

那人淡淡一笑,眉間的凄苦之容卻更是深厚:“叫我步劍塵就是了,不用稱先生。”

崇軒道:“華音閣不問江湖事久矣,又何必自污?”

步劍塵手指輕輕拂動着碗沿:“華音閣自問名聲不在少林武當之下,天羅教應該先來找敝閣才是。”

崇軒微微一笑,他舉步向花園走去:“風來吹花,便是花來顧風,風花無盡,只不過其中多了我們這些俗人而已。”

他靜立梅樹之下,仰頭嘆道:“可惜來的早了,梅還未開,東風先冷。”

步劍塵手指猝然停住,刀鋒一般的目光已然擡起,鑿在崇軒的臉上:“教主既然料事如神,将在下的謀劃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就請猜一下,我為何要自露短處,讓你找到這裏來呢?”

崇軒手拂着那青翠的梅葉,道:“先是玄通之陣,後是無心之人,再請蠱母,步先生已逆知我所能仰仗的,就是空行母與秘魔之影而已。先将我斬傷,再将我這兩大法寶封住,無非是想探我的底細。”

步劍塵道:“不錯!天羅教重出江湖,一時聲勢無倆,但你身為教主,卻從來沒出過手,更絕沒有人知道你的底細,但天羅教上下卻對你都極為敬服。”

他的目光銳利起來:“崇軒,天羅教最神秘的是你,最可怕的也是你!不弄清你的底細,華音閣絕不敢盲動。”

“江湖人士,最可仰仗的就是武功,這個玄通青造之陣的殺局,就是将你手中所有的王牌破掉,逼你施展武功,而且是最強的武功!”

“但我仍然低估了你,沒想到你有這種大異常理的傳訊方法,也沒想到你竟然可以這麽迅捷地将信息傳到峨嵋,召來遠在千裏的李清愁!”

崇軒淡淡道:“鐘成子本就是機關高手,這些都是他最擅長的技藝。”

步劍塵緩緩點頭:“所以我才明白,對于你,什麽手段伎倆都是無用的,所以我才用了最簡單、最直接的手法——将你引過來,面對面地決戰!若是你還有辦法不出手,我佩服你!”

随着他這句話,殺氣猛然散下,正午的陽光,陡然森寒起來!

殺氣并不是從步劍塵身上發出的,而是隔着虬健的梅樹,度空而來。

波旬引君山之力逼迫出的殺氣,固然霸絕狂怒,無人能抗,但卻絕比不上此人。

因為,他的殺氣中,透出了無與倫比的自信。這殺氣仿佛與生俱來的一般,已與他的生命,他的靈魂固為一體,迸發出神明一樣的力量。

這殺氣中透露出的王者氣象,是波旬無論如何都比拟不了的。

崇軒的眉頭驟然縮緊,然後緩緩放開,他的瞳孔在急速地閃變着,想要看清楚這殺氣!

步劍塵嘴角孕起一絲微笑,他看着這殺氣,仿佛看到自己最滿意的作品一般。只因他知道,在這殺氣面前,絕沒有任何人還能藏私!

他慢慢道:“傳說天羅寶藏中藏着天羅教的秘寶血鷹衣,不知道這血鷹淩空一擊,能否擋住華音閣劍神的長劍呢?”

梅葉紛紛!

古虬的梅樹仿佛也被這劍氣摧動,木葉蕭蕭,遠遠振蕩着洞庭洪波,天地劍都充滿了肅殺之意!

崇軒的眉頭劇烈地震動着,一個白衣人緩緩地踏着遍地梅葉,走來。

劍氣淩空,宛如神龍,但他的身上卻沒有絲毫劍氣,殺氣。他就如溫雅的君子一般,背負着雙手,面目之中,充滿了淡淡的書卷氣,傲氣。他的白衣,宛如天上的白鶴,再無絲毫的塵俗氣息,他本就是靈仙一樣的人物,不沾染絲毫塵滓的。

崇軒的身軀卻已經繃緊!

他已看出來,這踏着梅葉而來的白衣人,身上的武功絕對不可輕忽置之。他的劍氣或許沒有波旬挾陣勢之威力那麽浩大凝重,卻更為靈活,更為準狠,只要崇軒有絲毫的疏誤,就會倒在他的劍下!

崇軒的雙瞳開始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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