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貴子,你今兒個怎麽又是這麽晚過來?”
太監們是一同用膳的,并不和宮女們一起,如今十月十五雖然還沒到,宮裏頭還沒到用鍋子的時候,可是幾個小太監嘴巴饞,昨兒個就商量了今兒個下了差事就過來一起用鍋子。
衆人眼瞅着鍋子的湯底都咕嚕咕嚕冒泡了,桌子上素菜切得整整齊齊,葷菜如羊肉、魚肉也都片成片了,就差小貴子來了。
見到小貴子擡腳走了進來,衆人嘴裏不疊抱怨。
小貴子滿腹怒氣,對着哥幾個卻是不敢發脾氣。
他彎着腰,對着幾個小太監拱了拱手道:“哥幾個,今兒個是我來晚了,對不住您幾位。今晚等下了值,我請諸位喝酒。”
衆人這才擺擺手道:“多大點兒事,行了,快坐下吧。這鍋子可是拿大骨熬的湯,最鮮美了,你先喝一碗墊墊肚子吧。”
“是,是。”小貴子點頭哈腰地在末位坐了下來。
雖然都是附近幾個宮伺候的小太監,可是從座位來看,衆人的地位顯然是不同的。
在安嫔宮裏伺候的小太監和安生顯然就是這些小太監的頭頭。
而小貴子則不用說了,在這些小太監裏是最擡不起頭的,這太監的地位都是看主子的,福音不過一個小答應,小貴子即便是她手下唯一一個伺候的太監卻也怎麽比不過不過是安嫔手下一個小雜役的和安生。
食不言寝不語對于太監們來說是不存在的。
他們一整日能松快些的時間也就這會兒和同伴聊天打屁了,菜一下鍋,和安生就轉過頭對小貴子問道:“小貴子,你今兒個怎麽來的這麽晚,臉色還這麽難看?”
“是啊,小貴子,難不成是你主子給你臉色瞧了?”
其他小太監們不懷好意地看着小貴子說道。
小貴子尴尬地笑了一聲,道:“哪裏的話,我那主子跟面團似的,哪裏會給我臉色瞧。不過是禦膳房的小菜子仗着幹爹是禦膳房的副首領太監,故意找我麻煩,我才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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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事。”
和安生等人恍然大悟,這小菜子和小貴子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提這事還好,”小貴子吃了口菜,嘆了口氣,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我那主子實在是沒用。剛才我把禦膳房的事跟她一說,本以為就算是個面團好歹也能發一回火,誰知道她竟一聲不吭、這老人家都說,跟對了主子就跟投對了胎。我看,我這回是投錯胎了。”
衆人聽着他這番話,有人眼神中掠過嘲諷,有人卻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小貴子眼睛一轉,他巴巴地看向和安生,道:“和公公,聽說你們宮裏如今缺個人,您能不能幫幫手,幫小的一把,小的以後若是能有出息了,絕不會忘記公公的恩情。”
小貴子說着就掀起衣袍,作勢要跪下去。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
小貴子幾乎是給足了和安生面子。
他見小貴子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後,才笑着裝作驚訝道:“哎呦,你這是幹什麽啊。咱們有什麽話起來說。”說着,和安生扶起小貴子起來。
小貴子心裏暗暗咬牙,這和安生可真是夠虛僞,面上卻露出感激的表情。
“和公公,您這是答應了?”
這麽多人看着。
和安生哪裏好不答應,他素來最好面子,否則也不會和小貴子這些不成器的小太監混到一塊去。
“行了,我試着幫你說說看。不過,能不能成,可不能全指望我。”
“公公放心,我曉得規矩的。”
小貴子一咬牙,從袖子裏把個銀镯子塞到了和安生手掌心裏。
和安生掂量了下分量,有些驚訝地看了小貴子一眼。
他倒是沒看出來這小貴子還有些身家啊,這銀镯子還值不少兩銀子呢。
“行,那我回頭就去幫你說說話。咱們現在先吃飯。”
和安生收下銀镯子,眉開眼笑地拍了拍小貴子的肩膀。
小貴子陪着笑,跟着入席了。
沒過幾日功夫。
和安生就給小貴子傳來了準話,安嫔那邊同意讓他過去,不過,小貴子這件事得自個兒和鈕钴祿答應說去。
“真是多謝和公公,奴才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您的恩情。”
小貴子聽到喜訊,喜得抓住和安生的手,激動不已地說道。
“行了。”和安生甩開小貴子的手,道:“我們那頭是答應了,你們這邊可得你自己看着辦,可別惹出什麽麻煩來。”
“當然,當然。”小貴子笑得兩眼都眯成一道縫隙了。
那小答應跟面團似的,讓她答應放他走,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和安生顯然也沒有把這件事擱在心裏頭。
他說完了話,也沒有多坐,直接就走了。
小貴子扭身進了院子。
他朝昏暗的梢間瞧去一眼,這破地方,他總算是可以走了。
不過,要怎麽走,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小貴子雖瞧不起鈕钴祿答應,卻也怕她被逼急了,把事情鬧大了。
到時候,她小答應是沒什麽事,橫豎已經倒黴到家了,可怕就怕連累他的前程。
傍晚時分。
殘陽鋪滿天際。
荷花和小貴子如往常一般去禦膳房提食盒回來。
可是,今日,他們去了一個多時辰,天都黑了,都還沒瞧見人影。
眼瞅着前院的燈都亮起來了,那兩道熟悉的身影還一無所蹤,芍藥心裏有些打鼓了,她三不五時地朝屋外看去一眼,心裏擔憂他們二人怕是出了什麽事了。
往常花費的時辰是不少,可也沒今兒個這麽久啊。
“芍藥,你出去瞧瞧吧,看看到底是怎麽了?”
福音見芍藥這麽擔心,索性便這般說道。
“那主子您這裏?”
芍藥眼神有幾分顧慮,福音如今病是好了,可她終究還是不放心讓福音自己呆着。
“沒事。”
福音說道,“我都這麽大個人了,真要有什麽事,我會喊一聲的。你快去吧。我這肚子啊,都快餓扁了。”
聽到這話,芍藥這才點頭去了。
她快步走了出去,沒走幾步,就看見荷花和小貴子一前一後地走了回來,兩人手上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
芍藥趕忙上前幾步,拉住荷花問道。
走得近了,芍藥才發現荷花的臉色出奇得難看,她心裏咯噔了一下,她和荷花同年入宮,相處多年可從未見到荷花這樣的臉色。
“在這兒不能提,咱們回去再說。”
荷花雖滿腹惱怒,也知曉大體,壓低了聲音說道。
芍藥點了下頭,她擡眼往小貴子看去一眼。
這地方的确不是說事的地方,隔牆有耳,雖說溫嫔今兒個去伴駕陪皇上了,可底下的宮女太監可都還在呢。
福音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就瞧見芍藥帶着荷花和小貴子兩人進來了。
她的眼神在荷花和小貴子兩人的手上停了停,眉梢微微挑起。
“怎麽回事?”
福音支着頤,一雙斜挑的桃花眼裏滿是興味的神色。
“主子,”小貴子一聽問話,卻是哭了出來。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是小貴子不對。小貴子不該和禦膳房的菜公公起沖突,那菜公公一惱火,竟然不給我們主子的晚膳。主子您別怪荷花姐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荷花青着臉,顯然也是受了不少的氣。
芍藥臉拉了下來,“禦膳房當真不給我們晚膳?”
“是真的。”荷花艱澀地說道,“那菜公公說了,主子大病初愈,合該餓幾天養養身子骨。”
小貴子哭得越發厲害。
他膝行上前,在地面上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主子,奴才是無顏再伺候您了。奴才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哪裏有臉再伺候主子。”
福音一聽這話,心裏頭一下明白了。
得,感情鬧這麽一出是想走人啊。
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眉眼如山茶花盛開般豔美,“小貴子,你這意思是不想伺候我了?”
芍藥和荷花一聽,也覺察出不對味來了。
小貴子心裏咯噔跳了下,這答應平日裏看着糊糊塗塗,這會子怎麽這麽精明?他忙說道:“不是奴才不想伺候您,是奴才沒臉再伺候您了。奴才做了那麽大的錯事,哪裏有顏面再在主子這裏呆着?”
“你若不在我這兒呆着,你想去哪兒呆着?”
福音繞着青絲,笑眯眯地問道。
小貴子硬着頭皮說道:“主子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奴才有些不明白。”
他被福音問得手掌心裏滿是汗水,這答應難道是聽到了什麽消息嗎?不然怎麽會這麽問?
“小貴子,你若再和我甩小心眼,我可還真不放人了。”
福音唇角勾起,露出一個冷笑來,“到時候,你可別哭了。”
“好啊!你個小貴子,你竟敢背主!主子對你那麽好,賞你那麽個銀镯子,你就是這麽報答主子的?!”芍藥一下子就壓不住脾氣了,她怒目看着小貴子,恨不得上前給他兩個大耳刮子!
“芍藥,你別罵他。”
福音對芍藥溫柔地說道,她看了一眼還裝模作樣的小貴子,道:“這人要是想走,強留也沒意思。”
她頓了頓,瞧見小貴子滿臉喜色,又笑着說道:“不過,我這裏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今兒個走了,往後可別後悔。”
後悔個屁!
小貴子心裏暗想道,一個倒黴答應,有皇後和溫嫔在,日後哪裏有出頭之日。
他忙點頭道:“奴才絕不會後悔。”
“行吧,有你這句話,我也不留你了。”
福音擺擺手,“總歸我們沒有主仆緣分,你去可以,不過嘛,有件事還是得在你去之前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