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纖纖素手搭在琴弦上,輕攏慢撚抹複挑,絲絲琴聲悠揚直上雲霄,烏雅氏低垂着頭,姿态輕柔妙曼,她彈奏得是一曲《鳳求凰》。

琴聲中情意綿綿,琴技娴熟靈動。

衆妃嫔們都聽得入神,直到一曲方盡,衆人才回過神來,贊嘆不已地交口稱贊。

“烏雅妹妹的琴技當真讓本宮耳目一新。”

佟貴妃撫掌,贊嘆道,她的語氣真摯得仿佛發自內心,似乎根本不在乎烏雅氏是踩着她的顏面上位的。

“這曲《鳳求凰》我等聽得次數不知多少,如今從烏雅妹妹手中彈奏而出,竟也是別有一番滋味,不知妹妹學了多少年琴了?”

佟貴妃的話一出,端嫔身為她的擁趸,自然忙順着她的話誇贊烏雅氏。

烏雅氏面露羞澀神色。

“妾身學琴自五歲起,如今已有十數年了。”

“怪不得琴技這麽好,原來妹妹練了這麽多年。”僖嫔在一旁陪着笑說道,“妹妹可真是個秀外慧中的,今兒個可算是讓我們開了一番眼界,你說是不是?福常在。”

福音手捧着茶,聽着她們一唱一和,臉上笑意依舊。

她見僖嫔禍水東引到她這邊來,眼眸一轉,心知她們故意借烏雅氏膈應她,想看她氣急敗壞,滿腹嫉妒的樣子,她卻偏偏不如她們所願。

“好妹妹,你走近來與我瞧瞧。”

福音擡起手,沖着烏雅氏招了招手。

論歲數,烏雅氏是比她大得多,可是宮裏頭規矩,不論歲數,只論得寵先後,故而即便烏雅氏比福音大個好幾歲,也一樣只能是“妹妹。”

烏雅氏心裏一跳,下意識地往佟貴妃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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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貴妃冷冷掃了她一眼,警告她別輕舉妄動。烏雅氏艱澀地咽了下口水,她哪裏不曉得佟貴妃的主意,佟貴妃巴不得福音等會兒好好“對付”她,這樣一來,一箭雙雕,一下子便可解決了她們這兩個眼中釘肉中刺。

“妹妹這是怎麽了?怎麽出了一腦門的汗?”

福音笑眯眯地起身,走到烏雅氏身旁,拿絹帕替她擦了擦汗,動作輕柔翩跹,語氣溫柔得像是對待自家姐妹似的。

烏雅氏卻覺得後背竄起了一股寒意。

她強打起勇氣,回答道:“妾身許是方才彈琴彈得累了。”

“原是如此。”福音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她拉着烏雅氏在她身邊坐下,道:“妹妹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你這琴技能得萬歲爺贊賞,着實難得,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她說罷,低頭看了眼烏雅氏的手指,道:“妹妹每日彈琴這手想來定要好好保養的,”她轉過頭,對芍藥問道:“芍藥,我記得咱們那裏有一盒子珍珠,回頭你把珍珠送到永和宮裏給烏雅答應,這珍珠粉是最能保養手指的,妹妹可千萬別和我客氣。”

“是,奴婢回頭便将珍珠送到烏雅答應手上。”

芍藥屈膝行禮說道。

烏雅氏整個人都懵住了。

她想了很多種福音折騰她的手段,卻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

福常在能送得出珍珠,那麽毫無疑問那些珍珠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可她為什麽要送自己珍珠?論請倫理,她沒有像佟貴妃那樣陰陽怪氣,已經夠好的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佟貴妃和其他人也都被福音這一出“不同尋常”的反應給弄得一頭霧水。

福音眼神在衆人身上掃過,眼眸裏露出難以察覺的笑意。

她們不就是想看她氣急敗壞嗎?她偏不如她們所願。

不過是裝賢惠,裝大方,這有什麽難?

何況,這烏雅氏為什麽得寵,福音心裏頭比任何人都明白。

送點兒東西給烏雅氏就能禍水東引又能夠給自己增加賢惠的名聲,這筆買賣做得真值當。

佟貴妃可真是她的“貴人”。

“妹妹今日賞菊也賞得有些疲憊了,且先行一步告退,今兒個多謝貴妃娘娘的邀請和烏雅妹妹的琴聲。”

福音見好就收,絲毫不給佟貴妃等人反擊的機會,主動起身告辭。

她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佟貴妃哪裏好再留她,只好眼睜睜陰沉着臉看着她帶着笑意離開。

宜嫔姐妹對視了一眼。

她們兩個今日純粹是屬于躲不過才被佟貴妃請來的。

現在這時候主角少了一個,戲也唱不下去了,也該主動離開了。

“貴妃娘娘,那妾身也告辭了。”

宜嫔姐妹識趣地起身說道。

佟貴妃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對二人點了下頭。

宜嫔姐妹倆幾乎是腳不沾地地離開,僖嫔和端嫔也不好再留,等她們走後,禦花園裏就只剩下佟貴妃和烏雅氏。

方才還熱鬧喧嚣的禦花園倏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烏雅氏額頭上沁出冷汗來,她哪裏不知道自己壞了佟貴妃的事,可她心裏也隐隐慶幸福常在沒有刁難她,否則的話,她恐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佟貴妃站起身來,冷着臉從烏雅氏身邊走過,撂下“廢物”兩個字,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烏雅氏一人站在那裏。

烏雅氏似乎是被吓住了一樣,呆站在那裏。

兩個伺候的宮女有些不耐煩了,一個消瘦的扯了扯隔壁身子較為修長的,朝着烏雅氏方向怒了努嘴,烏雅氏願意在這裏幹站着,她們還不願意陪呢。

“小主,咱們也是時候該回宮了。”

那身子修長的宮女上前勸說道。

烏雅氏回轉過身來,她輕聲道了聲知道了,那兩個宮女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卻是沒有發現烏雅氏掐得流血了的手掌心。

一個人如果一直承受屈辱,那麽她便不會把屈辱當成一回事。

可如果她從谷底爬起到巅峰,受盡衆人羨慕,又被人打落谷底,那麽這其中的落差足以讓再好脾氣的人也要心生恨意。

佟貴妃只知道烏雅氏是她宮裏的宮女,卻忘記了烏雅氏如今也是一個答應。就算份位再低,也是主子。

禦花園的這點兒小風波自然瞞不了康熙。

何況,佟貴妃本意是要讓福音善妒的名聲傳揚出去,也沒特地去騰清禦花園的人,故而魏珠來回報的時候,竟把那禦花園發生的這一出鬧劇描繪得栩栩如生,一字不落。

康熙歪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春秋》,他眼神落在書上,似乎根本沒聽到魏珠的話。

可是伺候過康熙的宮女太監們都知道,萬歲爺有的是一心二用的本事,若是想借此欺瞞萬歲爺,那是靠老太太生孩子——打錯了主意算計錯了人。

“行了,朕知道了。”

等魏珠說完後,康熙唔了一聲,淡淡說道。

魏珠識趣地退到一邊去,康熙手中摩挲着書卷,唇角不經意微微勾起,這小狐貍倒還真聰明,倒是沒枉費朕替她操心了一番。

“李德全。”

康熙直起身來,呼喚道。

“奴才在。”李德全站出來,答應了一聲。

“你去太皇太後那兒說一聲,朕今夜同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一起用晚膳,問問太皇太後可得空?”

康熙斟酌了一會兒,才對李德全吩咐了這麽一句話。

李德全連忙把這句話一字字記清楚了,對上太皇太後,那是費多少心思都不足夠的,他在宮裏伺候了這麽多年,可到了太皇太後面前,那是丁點兒錯誤都不敢犯。

孝莊聽了話後倒是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等李德全回去報信,她這才笑着拍了拍皇太後的手臂,道:“你看如何,哀家說了這皇上肯定要找哀家一同用晚膳的,可猜中了?”

皇太後性子爽直,當下輸了賭局,卻也不惱,反而笑道:

“皇帝到底是太皇太後看着長大的,太皇太後了解皇帝的心思也是理所應當的。”

“呵,照你這麽說,哀家還該高興了?”

孝莊看向皇太後,捧起杯茶來,語氣不明地說道。

這語氣若是擱旁人聽了,早該吓得在地上跪地磕頭了,可皇太後和孝莊相處多年,哪裏會被這樣吓到,她笑着說道:“皇帝願意哄您,難道這不是您的福氣?您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這番話卻是說到孝莊心裏去了。

到了孝莊這個年紀,她所圖謀的不多,無非是子孫滿堂,兒孫孝順罷了,至于什麽國泰民安,乃是康熙要操心的事,她才不會糊塗到亂插手。

這也是孝莊不怎麽讓後宮妃嫔們來請安的原因。

後宮裏的那些事情,孝莊是見得多了,懶得搭理。

“玄烨能為那常在這麽操心,有機會倒是想見見那常在。”

孝莊掀開茶盞,吹了吹後啜了一口随口說道。

“這有什麽難,您要是想見,如今咱們就可以把那常在叫來。”皇太後不以為意地說道。

“不急,不急,橫豎人跑不了,什麽時候見也都是一樣的。”

孝莊滿不在意地說道。

她這樣的身份,召見那福常在過來,對那福常在未必是什麽好事。

玄烨難得對個妃嫔這麽上心,孝莊也懶得去當那個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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