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八郡初雪降,信源無處尋。
嶺南八郡,天空陰沉沉的,長年不下雪的地方在晚間竟然下了雪粒。可把軍營裏的小夥子們高興壞了,搓着手準備在雪地裏較量一場。
“小将軍不要見怪,我們這兒難得見雪。”副将樂呵呵道,“就是我這個年紀,上次看見雪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程讓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怪罪。落雪倒比落冬雨好,何況這場雪應該不會下很久,他估計雪一停,下過的雪大概也融化完了。
副将看他态度不錯,又慫恿道:“小将軍不如出去和他們一道比試比試?軍營裏這些人啊就盼着小将軍什麽時候再大顯身手呢。”
他一想到這兒就忍不住笑起來,初時看這麽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要來統領八郡的軍營,軍中絕大多數人都是不服的,他們本是嶺南最繁華的天河城的守軍,可以說是整個嶺南州最精銳的軍隊。沒想到卻突然被調到這新收複的八郡來,頂頭将官還是一個毛頭小子。
他想,自己當初怎麽就看走眼了?這哪是一個普通少年郎啊,嶺南好多年都未曾出現過這般出衆的少年英傑了,不驕不躁,謹言慎行。
初來時不顯山露水,平常和軍士一塊訓練,在一場軍營內部的對抗戰裏以一對十,将不服的人打得服服帖帖。繼而整頓軍紀,樹立威信,從毫無根基到如今的衆人皆服,一步一步走來,這個少年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心血和努力。
程讓微微勾了勾嘴角,“不了,我還有事,就先回府了。”說着讓士兵牽來自己的愛馬,身姿矯健地翻上馬背,淩塵而去。
副将看着他的背影遺憾地砸吧嘴,但看那些小夥子們正熱鬧着,自己也來了點心思,過去吆喝一聲,“小将軍有事要回府,就讓我老李來陪你們過兩招!”
他話音剛落,就有膽大的士兵接話道:“小将軍準是去給他那小未婚妻寫信了!”
這話一出,連李副将也忍不住笑,“這話可別在小将軍面前說,到時準把你打個滿地找牙!”
小夥子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這算是軍營裏公開的秘密了。大夥都說小将軍看着冷冰冰的,卻是個難得的情種,給小未婚妻寫的信比案上要呈交的公文還多。他們都猜測能讓小将軍這麽念念不忘的肯定是個世家出身的大美人。
程讓一路疾馳回城,到府時發現雪居然下大了一些,竟在地上薄薄地鋪了一層。他下了馬,慢慢地從府門外走回內院,連嶺南這地方都下雪了,京城應該下了很大的雪吧,不知道阿沅有沒有回家?應該回了吧。
管家見到他回來,趕緊讓人準備飯菜,“将軍今日回來得早。”
“軍營沒什麽事。”他簡短地說了句,“讓人把飯菜送到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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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又說:“将軍,下午有清州的信到,已經放在您的書桌上了。”
程讓腳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下,語氣平靜無波,“嗯。”如果不是因為他步伐明顯加快,管家還真以為他真像表面上這般平靜呢。
信是阿沅寫的,不過是些日常瑣事,也提到自己即将回京,問他今年會不會回京過年。他苦笑一聲,如今他是八郡的守将,終歲要守在這裏,除了陛下特地征召回京,他哪裏能回去過年?就算是他父親,今年也不能回去了。
算算時間,阿沅寫信時是快要回京,那現在應該正在歸途中,也不知她行路順不順利?
程讓皺着眉頭,拿出新信紙,提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落筆署名時猶豫了下,還是遵照自己心意寫道,夫言襄手書。
看天色不早了,他草草吃了飯之後就伏案處理公文,原本以為武将應該不用處理這些文書,哪能料到要處理的竟這般多。
将一疊積壓的公文全部批示完畢,下面壓着的一個信封便露了出來。信封角落上印了個奇怪的圖案,他愣住,這信是從哪裏來的?
信封外面完好無損,除了那個圖案就沒其他東西了。他小心拆開來看,入眼就是刺目的兩行朱砂字——汝若不回信,吾則必請汝未婚妻。
落款日期是十月二十七日。
今日已經是十一月初七了,整整晚了十來日!
程讓下意識睜大眼睛,将信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除了那幾行字別無其他,連落款都沒有。如今唯一能傳遞信息的只有信封上那個朱砂繪就的古怪圖案。
他覺得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看見過。
鮮紅的圖形在澄黃燈火下生出一股妖異感,彎曲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在紙上肆意扭動。
那是……海上的波浪。
程讓的臉色陡然蒼白,海浪……
桌上的公文全被扔下了地,可再也找不出第二封相同的信。
“來人!”他疾步走出書房叫人,面色冷肅,有些懾人。兩個下屬立刻出現在書房門外,“将軍。”
“長風,你快去聯系一下林家二姑娘身邊的暗線,确保她的安全。”“是。”
“長雨,你去查一下這個圖形的來源。”“是。”
程讓吩咐完以後,抓着信封去外院找到管家,“常叔,這信是誰、什麽時候送來的?”
常叔卻一臉茫然,對這封信毫無記憶,想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這,老奴不知道啊,若是正經送來的信,都是由老奴收了再放到您書房去的,每收到一封,老奴都會回禀了您的。可這封,确實不是老奴放進去的。這封信這般顯眼,若是見過,老奴一定會記得的。”
“那除了你,還有誰進過我的書房?”
常叔回憶了好一會兒才道:“平日裏會有小厮打掃,但老奴都會親自看着,保證他們不亂動東西。再有就是上次劉功曹送了一堆公文來請您批示,也是老奴看着他放到書桌上的,裏面有沒有夾帶什麽,老奴就不知道了。”
程讓想到今天剛批完的那些公文,眉目一凜,“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常叔這個倒是記得清楚,立馬答道:“初二那日。”
二十七寫的信,初二送達,那送信大概是五日,送信人要他立馬回信,那就是說回信原本今日會到那人手上。可他沒看到信,也就沒有回信,那人會不會真的去找阿沅了?
“讓劉功曹立刻來書房見我。”程讓冷聲道,手上越發用力,生生将信封邊緣捏出裂痕,“以後送進我書房的東西一定要嚴格檢查。”
常叔看他神情嚴肅,知道是出了大事,不敢多問,趕緊應聲下去辦事。
劉謹收到将軍府傳喚時還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想了想也只能猜測是不是前幾日的公文已經批示完畢,讓他去取了。因此去時心情還有些輕松,小将軍這次終于不拖拉,才五日就将那一堆文書處理完了!
抱着這樣的心情卻見到一臉兇神惡煞的小将軍時,他差點心率失調。
“劉謹!這信是不是你夾在公文裏送來的?”程讓冷着臉将信甩到他面前。
劉謹看着信封一臉莫名其妙,半晌才找到自己聲音,開口不忘替自己喊冤:“冤枉!我送的只有公文沒有信!”他心想,夾帶私貨那不是找死嘛?整個八郡誰不知道程小将軍打人特別疼?他哪敢犯事!
看劉謹那一臉“我是清白的”的樣子,程讓越發心氣不順,線索就這麽斷在他身上,真是恨不得用上酷刑來讓他招認。
他傾身過去抓住劉謹的領口,狠狠往上一提,陰恻恻道:“最好不是你。”随後把人往地上一扔,轉身恢複面無表情,坐回書桌後面。
摔在地上的劉謹:娘咧,今天的程小将軍也太吓人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來啦~
不知道有沒有人從海浪裏想起什麽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