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寡婦

正值晌午,不少人都避開這午後炎熱的時辰,不是躲在家裏午睡就是在樹下陰涼的地方乘涼,吃着西瓜、喝着涼茶,看着精力旺盛的孩子在院子裏嬉鬧。

一粉一黃兩道身影從院子側門溜出來,飛快從巷子裏穿過,離開永安坊街道,朝着西市走。

白棠擦了擦額頭的汗,回頭看了眼巷子,拉着小青的手笑彎了眼:“明明可以從正門出來的,幹嘛非得走後門,弄得像是做賊一樣。”

擡眼看向四周,小青撇撇嘴,“小姐還問我?明明是你不想和夫人去見那什麽張家夫人才偷溜出門,晚上回家,看你怎麽和夫人交代。”

聞言白棠挑眉,聳聳肩,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說。

而且這件事情可真不能怪她,要不是郭氏昨晚飯桌上忽然提起今天帶她去張家,說是張家夫人都念叨着見她好幾回了,她怎麽可能違背她那貌美又疼人的娘親的話。

多虧她從白離那兒知道張家有個年滿二十的少爺,不然白棠還真信了郭氏的話,仔細一想,這行為分明是要給自己說親。

她才不去相親,相親多可怕,兩個人見面坐着大眼瞪小眼的,有什麽好相的。

念及此,白棠無奈嘆氣,對于白起夫妻對她感情歸宿的腦補頗為無奈,夫妻倆是默認了她對裴深有意,想趁早給她定下一門親事,讓她斷了非分之想。

反正讓她去相親,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別說現在,這輩子都不可能。

“去毓書齋,東西拿上了吧?”白棠看了眼還在擔心的小青,笑道:“天塌下來我給你頂着,你怕什麽?萬事都有我,不慌不慌。”

聞言小青哭笑不得,她家小姐真是看得開,不止看得開,說話還挺……挺不像是那麽回事,有點兒像山寨頭頭似的。

“是,全聽小姐的,小姐讓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

白棠摸了摸小青的臉,“這才聽話。”

這會兒去毓書齋把新的話本交過去,反正,就是小短篇,寫得光怪陸離一些,不行再改就是,不過白棠覺得自己這回寫的,好像又犯老毛病了。

剛到西市外,就見前面鬧哄哄的,白棠踮腳伸長脖子看過去,瞧見公告欄前兩個守衛正在貼東西,想起應該是白起之前說過的告示。

瞥了一眼周圍的人,白棠拉住悶頭就要走開的小青,“嗳,人好像散了,我們過去看看。”

“什麽東西?”小青一臉懵,不解地看着白棠,“小姐你是說剛才圍着的那群人嗎?嗳,有兩個守衛走出來了。”

“應該是之前的案子,估計這會兒才是真正的結案,所以才張貼告示,公布真兇。”白棠邊說邊朝着告示欄走去,瞥見告示欄上的公告,還真是宣威将軍府的案子。

一行一行字往下看,白棠驚訝的瞪大眼,難怪剛才圍觀的人表情看上去那麽驚訝,原來是因為兇手的身份果然如白起說的一樣,意想不到。

真令人唏噓,原本應該是一對神仙眷侶、天造地設一對的兩人,竟然因為兩家舊怨,釀成悲劇。

從告示欄前離開,白棠皺了一下眉,搖搖頭道,“想不到居然會是這樣的,這一下就是兩家人的悲劇,你說,林侍郎家即便是不然宣威将軍府顯赫,但他家公子不是國子監內成績很好的學生嗎?日後發達也說不定,何必瞧不上,還要提及舊怨,不讓兩人在一起,真是把兩個人都逼到了絕路上。”

“可林家公子為什麽要害了自己的心上人?還那麽殘忍。”

為什麽?白棠回頭看了一眼告示欄,這樣的告示上當然不會把案情詳細經過寫出來。

其中緣由,恐怕只有經手這件案子的相關人員才知道。其餘人,讨論再多,都是猜測,等再過陣子,新的熱鬧出來了,這件事情還有誰會記得。

只有兩家人每每想起來都是悔恨交加,旁人頂多想起來是覺得唏噓罷了。

搖了搖頭,白棠輕嘆一聲,這包辦婚姻果然是陋習,自由戀愛也有問題,所以,歸根究底還是眼光比較重要,好賴都是自己挑的,結果也自己受着吧。

“小姐你別想人家的事了,你看家裏公子都還未論及婚嫁,還在考學,可是夫人都想到了給你說親的事,真要是和張家夫人說定了,那你可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就是小姐你呀,那張家公子。”

聞言白棠瞪一眼小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出門來就是不想聽到有關張家公子的事情,偏偏小青居然還一個勁兒的提起,真是個笨丫頭。

讓白棠一瞪,小青也不敢再開口,連忙住嘴。

西市這個時候也很熱鬧,白棠看着往來的行人裏有胡人,悄悄打量兩眼,又瞥見一些西域的姑娘,不由心生好奇,她都到長安好一陣了,還不曾交過什麽朋友,不都說長安是個包容萬象的地方,她總也能碰上一兩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吧?

不過她是外地來的,又不是自小在這裏長大,也急不得。看看白離,不止有同窗好友,還認得不少志同道合的女子,偶爾在酒屋裏談詩論文,真是羨慕。

“前面有梨,去買兩個。”白棠瞥見前面有個水果攤,主人是個三十出頭貌美的少婦人。看着攤前兩個男人在那兒磨蹭了好半晌都不走,眼睛可沒盯着水果,反而是在少婦人身上,眼珠子看得都快掉出來了。

嘁,又是這種登徒子。

小青拉了一下白棠,“小姐,那兩個人好像是——”

“買東西還不讓?他們買東西,我們也買東西。”白棠拍拍小青的手,“放心,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倆人還敢在街頭生事,要敢動手,我明兒就告到大理寺去。”

“大理寺?”小青一臉不解,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大理寺那高衙門的能管?

白棠笑而不語,大搖大擺的往水果攤那邊走,直接擠到那兩個人中間,笑着看向少婦人,“姐姐,可否給我兩個梨,我逛了一圈,口渴了。”

正因兩個男人鬧事的少婦人看着忽然擠進來的白棠,一臉驚訝,又聽她脆生生的開口,笑得兩顆尖牙露出來,忍不住笑了起來。

點點頭道:“給你挑兩個大的,這都是早上剛摘的,你等着。”

邊上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齊齊看着白棠,皺眉道:“你這個丫頭片子知不知道先來後到,你們中原長安不是自稱禮儀之邦,怎麽不懂規矩,我們——”

唷,還是兩個胡人,穿得人模人樣的,怎麽做的事情連狗都不如。

心裏‘呸’了一聲,白棠笑着擡頭,一臉無辜的看着兩人,“大叔,我瞧着你們磨蹭了好半天都不買,我這又渴了,情急之下只能先開口了,反正你們也不着急。”

‘大叔’兩字從白棠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少婦人險些沒忍住笑出聲,邊上趕過來的小青已經是給吓得不輕,這鬧得是什麽呀!

見兩人變了臉色,白棠往四周瞟了一眼,已經有人被吸引往這邊看了過來,正好,人多才能把這兩個人吓走,除非這兩人連臉都不要了。

白棠眼珠一轉,笑道:“不過這位姐姐生得貌美,連我一個小丫頭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二位大叔忍不住那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你們一直站着也太耽擱這家姐姐做生意,人家可要掙錢養家的。”

“小姑娘,這兩個你看行嗎?”少婦人見那兩人臉色變了,連忙出言打斷白棠的話,生怕兩人對白棠出手。

胡人生來蠻力又身材魁梧,要是揮一巴掌打下去,怕是正的要打出人命來。

小青急得低喊了一聲,“小姐,可別說了!”

兩人中穿着青色衣服的人擡手就要打下來,一只手适時擋住,胡人面上表情一下變得猙獰,痛呼出聲,嗷嗷的慘叫着。

白棠抱着西瓜怔怔看着一身常服,不知道圍觀了多久的裴深,不知道應該先說謝謝還是先驚訝怎麽遇上的又是裴深。

“長安城內無故滋事者,罰銀十兩,衙內管教十二個時辰,記錄在案。”

周圍的人紛紛圍過來,朝兩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起來,剛才還嚣張的兩人頓時白了臉,瞪一眼白棠後轉身擠開人群往外走。

可算是走了,白棠暗暗松口氣,朝老板娘讪讪一笑,趕緊把西瓜放下。偷瞄一眼裴深,每回見着他都是一身大理寺官服打扮,如今身穿常服,差點沒認出來。

“多謝少卿大人出手。”白棠笑着看向裴深,眨了一下眼,“少卿大人今日輪休不必去寺裏嗎?”

裴深看着白棠臉上悻悻的笑,又見她眨眼,無奈搖頭——白起在臺院素來都是個老實的人,又謹小慎微,從不容錯,養在身邊的兒子也是書院內名列前茅的學生,怎麽才接回來的這個女兒,他只能用‘不安分’三個字來形容。

瞥見裴深的表情,白棠無奈的努努嘴。這不是她樂意的,就喜歡管這種閑事的毛病改不掉,尤其是見不得女子當街被調戲還無人出手,同是女人,總要有人站出來嘛。

回身看向少婦人,白棠從她手裏接過梨,示意小青掏錢,“謝謝老板娘,你家的梨一看就核小汁多。”

小青快讓白棠給氣死,哪有這樣的,真是不怕挨打。

“小姑娘,謝謝你,不過下回你一個人遇上挑釁兩個大男人,要是沒有武藝傍身,可還是不要出手,省得你自己也有麻煩,還好這回有人幫忙。”老板娘看着白棠,“你是哪家的小姐?”

“永安坊白家的,姐姐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老板娘一怔,随後笑起來,大方道:“我是個寡婦,娘家姓徐,閨名徐竹,街坊都叫我徐寡婦,不過有個貼心的兒子,今年十歲。”

白棠懊惱的看着徐竹,她不是故意問起這種事,再伶牙俐齒也說不出話來,“徐姐姐——”

徐竹倒是個爽快大方的人,“以後常來,你這丫頭倒是讨人喜歡,這位公子,這個梨算作剛才你出手幫忙的謝禮,自家種的。”

聞言白棠下意識看向裴深,不由好奇,像是裴深這樣一板一眼的人,不會随便收百姓給的東西吧?

誰知剛想着,裴深已經伸手接過梨,朝着徐竹點了頭,“謝謝。”

白棠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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