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馬毅閉了嘴,暗自心想,他這動作誰都以為要偷看,自己只是好心提醒罷了,誰讓主子鬼迷心竅,姑娘家泡溫泉,他都要跟着來!
他暗自祈禱,希望司徒修能趕緊娶妻,這樣他們這些屬下,日子也能好過一些,至少不用盯着裴大姑娘嘛。
司徒修駐足會兒,這便往回走了。
反正也偷看不了,這三個姐妹好像連體似的,總在一處,他該怎麽見裴玉嬌呢?過了這些日,她總該想對自己說過的話有些想法罷?或者,是不是也有些想念他?
他眉頭微微皺着,沉吟片刻道:“莊上的守衛你仔細瞧一瞧,總有疏漏。”
馬毅輕咳一聲:“王爺的意思是……”
“你去辦吧。”
雖然許貴妃已經應允,早晚這事兒得成,可他仍想來見見她。
二人往回走去。
遠處,卻見一個人影在徘徊,身量修長,穿着件水綠色的雲紋袍,司徒修認得他,下意識往蘆葦叢中一隐,同時心裏升起疑惑,周繹來此作甚?如今裴玉英已經與徐涵定親,早不關他的事兒,他怎會來此?
想起上輩子,裴玉英嫁給徐涵之後,這小子竟然還跟徐涵打架,弄得京都人人皆知,只當裴玉英與他有私情!他當時還去問裴玉嬌,才知道裴玉英原先是要嫁給周繹的,只中間出了波折,周家裴家不再往來,而周繹也娶了孫家姑娘。
司徒修吩咐馬毅:“你使人盯住他。”
馬毅應聲。
眼見周繹猶猶豫豫不知要做什麽,過了一刻鐘方才離去,他二人才出來。
裴玉嬌此時早已脫了衣裙,泡在溫熱的水裏,笑眯眯道:“要是京都有這樣的溫泉就好了,不不,要是家裏有就好了。”
裴玉畫笑道:“真真是做夢呢,便算有,哪裏輪得到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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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有皇帝,還有王爺,若真有這等寶地,早就被搶走了,也只有這種山中野外,無人來管,她們才能泡一泡。且這溫泉還是很小的一處,大的早就被皇家占據,像京都的幾位王爺,誰還沒個莊子呢。
裴玉嬌嘆口氣:“這倒也是。”
三人說着話,裴玉英笑道:“泡一會兒就走了,今兒休沐日,我估摸哥哥跟應麟許是一會兒就要到的。”
“那讓他們也來泡一泡好了!”
裴玉畫撇撇嘴兒:“他們男兒哪裏肯來,大熱天只管用冷水洗澡呢,不知這熱天泡溫泉,不止祛暑,還有妙用,大夫都說對身體好。”她瞧着對面裴玉嬌,她像是極為舒服,已經微微閉起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輕顫好像蝴蝶的翅膀,一張臉染了些許紅暈,朦胧的霧氣裏,美得不像真人,勾魂奪魄,裴玉畫調皮心起,忽地朝她潑起水來。
裴玉嬌本也似孩子,哪兒坐得住,兩個人在溫泉裏打鬧起來,弄得頭發濕透。
回到莊子上,三人各自回屋,裴玉英交代道:“一會兒哥哥他們來了,你們備好吃食,這等天氣,勿用太燥的。”
莊頭一疊聲答應。
雖然溫泉幹淨,然走回來,又起了些汗,裴玉嬌重新洗澡換了身裙衫,竹苓拿手巾給她擦頭發。天氣熱,幾番擦拭便有些幹了,只還不便梳頭,垂在腦後。
“妹妹叫着先觀察幾日,你看那莊頭夫婦可好?”裴玉嬌随口問來,她這輩子比起以前勤奮的多,什麽都願意學一學,裴玉英那樣說了,她回頭便叫竹苓使兩個丫環也注意着,指不定能發現什麽。
竹苓道:“瞧着人挺老實,照顧姑娘們也周到……”将将說得一句話,只聽“嗆”的一聲,不知什麽東西射了進來,把她們吓一跳。竹苓定睛一看,原是門框上被人插了只箭,那箭全身烏黑,箭尾有白羽,兀自顫動。
裴玉嬌也瞧見了,驚訝道:“上面釘了封信。”
竹苓去拿下來,攤開一看,面色複雜,輕聲道:“應是楚王殿下寫的。”她把信遞給裴玉嬌。
略微泛黃的宣紙上,字體挺秀,骨裏遒勁,很有前朝柳宗山的風範,裴玉嬌記得有回他們去宮裏給皇上賀壽,皇上曾當衆誇司徒修這手書法。他當時還與她道,他年少時寫得一貼《玄妙塔》,皇上還讓衆王爺跟着臨摹了一番。
那是他極少時說起以前的事情。
裴玉嬌心想,這确實是他親筆寫的,因她對他的字再熟悉不過,往前在王府練習書法,他會先寫上一遍,然後叫她跟着寫,哪裏不好,哪裏沒到位,回頭他得空總會指出來。
想起往事,她突然發現,他原來也真是極有耐心的,不比教她的女夫子差。
信中只有寥寥一行字:即刻來杏子林見本王。
原因未寫,可裴玉嬌能感覺到濃濃的威脅之意,好似她不去,他馬上就要來闖入莊子似的。
她思索片刻,與竹苓,丁香道:“旁人都沒瞧見這箭,你們莫往外去說。”她把信折起來放于袖中,站起來道,“竹苓你陪我去,丁香你留下來,假使妹妹問起,便說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的。”
丁香有些擔心:“姑娘,會不會有危險?”
她搖搖頭,很肯定的道:“不會。”
只是有些事兒她必須得自己去面對,司徒修上回與她說了那些話,這幾日她也反複思量過,也許他是真的瞧上自己,可無論如何,她是不想再嫁入王府的。她得去跟他說清楚,不像平日裏,總是叫他沾了便宜便揭過去了,這次她要好好說。
雖然仍有些害怕,然她打定了主意。
曠野郊外,鄉風徐徐,比起京都,這裏涼爽得多,杏子林中,密葉翠綠,在六月裏,已然結了果子出來,一個個垂在枝頭,煞是可愛。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司徒修轉過頭來。
裴玉嬌立在不遠處,穿着件兒海棠色繡雙色玉蘭的襦衣,下面一條淺白色挑線裙,許是才泡了泉水回來,面上脂粉未染,清爽的像是山間搖曳的花兒。
然世上何處有這樣漂亮的野花?司徒修瞧着她,眸色漸亮,卻假裝不曾注意,略擡起下颌道:“見到本王,也不來行禮?”
她只得過去,蹲下身行個福禮,站起時又後退幾步,輕聲道:“我原也有話與王爺說。”
“哦?”這是她主動要說話,司徒修不由詫異,也好奇她會說什麽,只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神情緊張,眼神卻又堅定,他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卻是一句都不想聽,陰沉着臉道,“本王還未與你說事兒,你急什麽?”
裴玉嬌沒料到他竟不準,準備了滿腔的話湧到嘴邊卻不能說出口,一時委屈的很,咬了咬嘴道:“那王爺先說。”
司徒修其實已經有些惱了,她見到他絲毫不高興,太多提防,不用猜都知道她要說什麽,無非是拿自己笨,要留在家中做借口,不肯當王妃,可他怎能如她願?他費盡心思,仍要娶她為妻,怎麽也不可能讓她逃脫。
只想到自己甚至為讓她高興,說了瞧上她的話,他又替自己冤枉,挑一挑眉道:“你可還記得欠本王一個人情?”
她警覺起來:“你要我怎麽還?”
“你過來。”他頤指氣使。
她不動,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你先說怎麽還。”
竟然不聽他的命令,膽子越來越大,司徒修省得與她浪費唇舌,幾步走上去欲一把扣住她手腕,誰料将将碰到她細柔的皮膚,她一個閃身,竟如泥鳅般滑了過去。
他一怔:“你何時……”
若非自己親眼瞧見,當真難以相信,她那閃身可是有章法的,他目光落在她纖細又有韌勁的腰上:“你學了些功夫?”
裴玉嬌躲過了,暗暗高興,頗是得意道:“是,爹爹教我的,所以還請王爺自重,莫要再來碰我!”
魯班面前弄大斧,司徒修不屑而笑,再次去扣她手腕,這回她不能躲過了,整個人被他帶入懷裏。她一急,連忙把藏于腰間的匕首拔出來,鋒利的刀芒閃着明光,對準他的胳膊。
司徒修眉一挑:“你敢!”
裴玉嬌道:“你放開我!”
他低頭瞧着她,淡淡的笑,像是懶得理會。
混不把她放在眼裏,裴玉嬌想起此前數次他不顧自己抗拒,非得輕薄她,這次也不聽她解釋,他總是這樣一意孤行,從不問她心意,她也是惱得狠了,一下将匕首刺了過去。
紅色從他青色袖中蔓延開來,像是此時最絢爛的色彩。
他竟然沒有躲!
裴玉嬌驚呆了,手中匕首滑落于地上。
馬毅遠遠瞧見,面色大變,裴玉嬌竟然敢行刺王爺!他連忙要上來阻止,司徒修卻朝他一擺手,令他停止了腳步。
他垂下手臂,血蜿蜒流下,滴在地上。
裴玉嬌看着他,吓得臉色蒼白,她不是沒見過他受傷,她嫁與他第二年,他曾被暗刺了一次,又在沙場上被刀砍中一次,那時候她也害怕過,怕他就此死了,怕他死了,自己更要孤零零的留在王府。
但這次,竟然是自己弄傷他。
她從袖中抽了條帕子出來,按在他傷口,他輕哼一聲,像是受傷過重,緩緩坐下來斜靠在杏子樹下。
“你,很疼嗎?”她心裏着急,眼中蓄了淚,仿若一碰就會落下似的。
這時的她,在關心着自己,沒有絲毫掩飾,司徒修道:“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