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鞭炮聲越來越響,火花從天空四濺開來,像是落下的星星。
全福夫人扶着裴玉英出來,裴應鴻在前面等着,要背她去坐花轎。
裴玉嬌跟在後面,握着妹妹的手。
妹妹的手冰冷,不像以前,總是那樣溫暖,大概她心裏仍在放不下自己罷,放不下家人,從小生長了十幾年的家,要一下離開談何容易,可最後,仍是要走的,她趴在裴應鴻背上,他們走出了攏翠苑。
裴玉嬌看着她坐上花轎,看着徐涵騎着高頭大馬跟在旁邊。
一行人吹吹打打,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唯有那喧鬧聲久久回蕩着。
她怔怔的站着,好一會兒回過頭,卻看到裴臻也站在那兒,也不知站了多久,許是跟她一樣罷?只父親感情內斂,不像她,她可以成日裏陪着妹妹,而父親,昨兒只來看了妹妹一眼,交代了些事情便罷了。
然他心裏定然很不舍得。
她走過去,輕聲道:“爹爹。”
想到以後就他們兩個人了,她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下來。
裴臻擁住她,輕輕嘆了口氣。
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女兒他一樣疼,只裴玉嬌愚鈍不似二女兒那樣堅強,所以他在她身上花費的功夫比較多。可裴玉英,他也一樣喜歡,只是想着像她這樣的姑娘,總是不容易叫人擔心,她聰明又堅強,定然會過得很好。更何況徐家簡單,徐涵又博學多才,幹練果斷,裴玉英嫁過去,不會太費心。
只看到她離開的那一刻,他心中仍有一陣傷懷,竟想起很早前的事情。
他們一家四口在一起,那時候多歡喜!
而今,妻子離開他,二女兒也嫁人了,他低頭看看裴玉嬌,這一個,很快也要走了罷?他雙手不由得将她摟得更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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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嬌道:“爹爹,我會經常回來的,跟妹妹一起。”
裴臻輕撫她頭發:“不必擔心我,只要你們日子過好就行了。”
她鼻子一酸,好似借着月光看到父親頭上生出了幾根白發,爹爹那樣神勇的人也會老呢,她道:“以後爹爹也住到王府來!”
裴臻被她的傻話弄笑了:“為父有家,就在這兒呢,何須住到王府?”
哪有做岳父的這麽不識趣,去打攪女兒女婿的,他是這樣的人嗎?可又覺得女兒可愛,想起她小時候小小的,白白的,他一只手就能将她舉起來,她在天上咯咯的笑,他不禁恍然,又忍不住微微一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不管是約定白頭的妻子,還是親手養大的女兒,或是對他嚴苛又慈愛的父母,終究有一日,都要走的。
他也有一日要離開她們。
只等她們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夫妻恩愛,自己更能放心罷。
他笑道:“冷了,回去罷。”
牽着女兒的手,父女兩個披着月光往回走去。
這兩日,裴玉嬌的日子不太好過,裴玉英嫁了出去,她好像沒了主心骨一樣,有些蔫耷耷的。裴玉畫看她這樣,心情也不太好,本來熱熱鬧的家,原來少了一個竟會那麽無趣呢,她道:“要不咱倆去騎馬,你不是會嗎,教教我。”
提起這個,裴玉嬌有幾分興趣,立時就帶裴玉畫去了。
誰料見到裴應鴻在,裴玉畫奇道:“你今兒沒去念書啊?”
“不想去了,我就等着大伯,父親給我謀個職,如今在家裏練陣子武功,咱們做将軍的,哪能像那些學子們天天念書呢,把人都念廢了。”裴應鴻把手裏長劍舞得都看不清,只見光芒在他周身閃動,好似湖上波光。
上輩子,他因娶了那甄姑娘,意志消沉,什麽都不好好做,裴玉嬌心想,這次應當不會了,她笑道:“大哥你以後肯定會是個名将!”
裴應鴻平常大大咧咧,可對名将很是崇敬,忙道:“哪裏有那麽容易,我能有大伯一半厲害就好了!”他放下劍,又道,“你正巧來了,我再教教你擒拿術,練功夫可不像別的,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撒網,來來,妹妹,你也來學學。”
裴玉畫道:“我是來騎馬的。”
“騎馬有什麽用,平時你們能出去騎嗎,學功夫,以後至少能對付相公,是吧?”裴應鴻打趣。
裴玉嬌點點頭,跟着裴應鴻練。
雖然司徒修答應不欺負她,可技多不壓身,總有好處的。
見兩人一板一眼的還真練起來,裴玉畫瞧着自家哥哥身量也挺高了,明年也十七了,冷不丁道:“如今二姐嫁人了,很快大姐也要嫁,你什麽時候給我娶個大嫂回來啊,不然家裏都冷清死了。”
裴應鴻紅着臉:“瞎說什麽呢你!”
“沒個瞧中的姑娘?若有,我跟娘說去。”
裴應鴻道:“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我才幾歲,二十歲娶還差不多。”
裴玉嬌聽着直笑,也好奇裴應鴻這輩子會娶誰。
三個人在後院打鬧了一下午。
裴玉英這日終于回門了。
裴玉嬌一大早就在等着,聽說已經到垂花門,急忙忙就迎過去,瞧她頭上珠釵都跑得要掉下來,裴玉英笑道:“慌什麽,又不是一年沒見上我。”
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沒變,裴玉嬌仔仔細細打量她,就是發髻換了個婦人的,頭上戴着她送給她的喜鵲登梅簪子,她笑道:“可把我想死了,妹妹!”她又去看徐涵,他含笑而立,二人站在一起,真正是珠聯璧合。
裴玉嬌叫了聲妹夫,挽着裴玉英的手往前走,一邊悄聲道:“若是娘還在,定然要問你,妹夫對你怎麽樣,如今我來問,他可欺負你了?”
裴玉英臉紅了紅,想起洞房之夜他起先百般溫存,越往後卻越是急,将她都弄哭了,幸好這兩日知道收斂,今日回娘家,帶了好些禮,還說她想多待會兒,可以晚些回去。婆婆也待她不錯,第二日她原該早些敬茶,婆婆竟然老早起來親自去廚房叮囑下人做了可口的飯菜等他們呢。
她笑道:“怎麽會,我很好。”
看她真心實意的,裴玉嬌松了口氣。
幾人去見過太夫人,太夫人瞧着那小夫妻兩個眉目傳情就知道,這幾日必是天天膩一起,不過尋常才嫁,又有幾對不好的?日久見人心,只人心難測,他們作為長輩,頂多能把把關,往後日子還是要自己過的。
她叮囑了幾句,便讓她們三個姐妹一起說話去了。
到得傍晚,裴玉英要回去。
裴玉畫笑道:“下回以徐夫人的名兒請咱們去徐家玩!”
“當然,過陣子就請你們去。”裴玉英笑。
裴玉嬌道:“那我過去住幾天行不行?”
裴玉畫哈哈笑起來:“人家新婚,你湊什麽熱鬧啊,小心你妹夫恨你。”
“想得緊了也不行?”
“等老夫老妻再去!”裴玉畫像是什麽都懂似的,還一點不臉紅。
裴玉嬌啐她一口。
裴玉英寵溺姐姐,摸摸她腦袋道:“也未必不行,家裏客房是有的,等下回我與相公說說。”
“啧啧,嫁人就這點不一樣,可以直接叫相公。”裴玉畫打趣裴玉嬌,“你下回也可說相公了,還是王爺相公。”
裴玉嬌鬧了個大紅臉。
三人正說着,外面丁香來禀告:“林家三老爺,三夫人從金陵過來京都了。”
那是大房的親家,裴玉英姐妹倆生母的娘家,因離得遠,尋常只以書信往來,偶爾互相送些節禮也是難得。
裴玉英思索了番道:“早先前聽說三舅舅官職有變動,許是調到京都也不一定。”
這事兒裴玉嬌是知道的,當年林家也來了人,只這回裴玉英出嫁的時間不一樣,林家竟然正好在她回門的時候到了,她心想,也不知道來了幾人,若她沒有記錯,應該是四個人。
林老爺,林夫人,還有林三姑娘,林四姑娘。
親戚來了,自然要去相見。
她們連忙站起來去往上房。
林三老爺林泰正與太夫人說話:“也是巧,正當調至順天府,又想着玉英要嫁人,還是中秋節,便提早動身,只可惜路上還是被耽擱了幾日,不曾親眼見玉英出嫁,委實也是遺憾。母親也常念叨,可惜她老人家身子骨不方便,不然也是要來京都看看您的。”
“是該多來往,就是路途有些遠,如今你們在此定居,再好不過了。”太夫人見到前頭三個孫女兒來了,笑道,“快來見過你們舅父,舅母。”
林月真在家排行第四,當初能嫁給裴臻也是機緣巧合,印象裏,裴玉英,裴玉嬌只見過這個舅父兩次,都在四五年前了,故而有些生疏,林三夫人陸氏笑道:“幾年未見,真是一點兒都認不出來了!”
她長着張圓臉,看起來很面善,但一雙眼睛閃亮,瞧得出來人是很機靈的,她一邊說一邊叫兩個女兒過來:“恐怕你們更是不認得了,這是你們三表妹,四表妹……啊,初雪大一些,是表姐,但又好像比玉嬌小?”
林初雪已經笑着與裴玉嬌說話:“我記得祖母說,表姐呢比我大兩個月,是三月生的,是不是?”
她一雙眼睛很漂亮,标準的鳳眼,顧盼生姿,裴玉嬌心想,這樣一個人兒,上輩子竟那麽短命,嫁到城東金家,才兩年就去世了。
也不知這回,舅母能否給她挑個好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