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蘭花?什麽蘭花?是她的名字嗎?”
煩躁得搖頭,小飛快只說了一句“以後再說”,就開始拼命的喝酒。
薔薇沒再問了。
她當然看得出來小飛俠一定有段不欲人知的往事。
沒錯,對那個謎樣的女人,小飛快數年來一直渴望再見到她,然而他卻連她的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不後悔她把自己交給虎爺。
也不後悔他成了一個殺手。
他後悔的卻是當初為什麽不敢對她剖白愛意,像現在薔薇一樣,大方、大膽的說出心裏想說的話。
如今弄得要獨自忍受着那份相思的煎熬,和無處寄情的想念,可笑又可悲的去藉物移情,瘋狂的養了一盆又一盆徒增傷感的蘭花。
小飛俠最讨厭在喝酒的時候被人擾了酒興。
他更恨在自己悠然想着心事的時候,有人不知趣的打斷思路。
所以當有人在門外吼着“屋裏的人你給大爺出來”,時,他的怒意已到了眼睛。
喝幹了杯裏的酒,小飛快對薔薇說“你留在這”,人已拿着劍,推門而出。
門外是個庭院,庭院裏已黑壓一片站着許多人。
有客人,有跑堂的,也有店小二;但他們全都敢怒不敢言的望着中間那個看來威猛異常、高大無比,似乎一拳能打死一頭獅子的大漢。
那大漢手拿雙斧,橫眉豎目,一望就知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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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來了,是那個痞子在那雞毛子鬼喊鬼叫,是不是家裏死了人?’,小飛俠很少說話這麽刻薄,可見得他是真的火了。
對小飛俠這種故意的做作,那威猛大漢墓然大吼一聲道:
“是我,‘蘇州虎’高峰。”
小飛俠眯着眼,對高峰道:
“嗯,那麽說說你的來意?”
“你打傷了我三個手下。”
“敢情是來興師問罪的?行,人是我打的,你預備怎麽辦?”
“蘇州虎”高峰手中斧頭一揮,他哇哇怪叫道:“小子,你他娘的也太嚣張了吧?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到底是那條道上的?竟然跑到這裏來架梁。”
倏地一笑,小飛快吊兒郎當道:“路不平有人踩,你們這些地頭蛇橫行霸道,欺壓弱女,早該有人出來整治你們才對。至于我,不是什麽強龍,不在幫也不在派,子然一身,獨狐俠一個,你就別盤底了。”
“蘇州虎”可是身在蘇州地面上稱得了字號。
也因為如此,他的顏面已挂不住了。
“蘇州虎”嘿嘿兩聲,眼中露出兇光道:“是你小子自己找死,怨不得我沒打過招呼,遞過禮數。”
小飛快雙手抱胸,故做厭煩道:
“行了,你們打譜就沒有心息事寧人,又何必來這套過門,是群毆還是單挑,早做了結,我也好上點兒回房睡覺。”
“蘇州虎”已被小飛快氣得眼冒金星。
他雙斧在手中一轉,耍了一花,惡狠狠道:“對付你這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于。還用将着別人幫手嗎?”
小飛俠氣定神閑道:
“滿飯好吃,滿話可不要亂講,來吧,我這裏等着呢。”
“蘇州虎”就像一斧頭就想把對方劈死一樣,雙斧高舉,人急進數步,帶起一片風聲,斧頭已由上而下劈斬下來。
小飛俠不躲不閃,人在斧頭即将臨頭時,才猛地一個前沖,單手一伸,又拂向“蘇州虎”手腕。
“蘇州虎”驟失敵蹤,心中方覺不妙,手腕一麻,斧頭險些砸在自己的腳上。他急切中大旋身,猛擰腰,雙斧橫削。
面前的小飛快竟又失去蹤影,心中大駭,
“蘇州虎”屁股後頭被人端了一腳,人一個重心不穩,前沖兩步,差點兒跌個踉跄。
小飛俠沒追擊,一直等到“蘇州虎”滿臉鐵青回過身來,才冷哼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建議你最好立刻回去,要不然等下可能還有更難看的。”
王八好當,氣難消。
這“蘇州虎”高峰再怎麽說也是此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禁得起小飛俠一再的言語刺激。
他雙眼快爆了出來,狂吼一聲,雙斧瘋狂般掄起飛旋,聲勢還真吓人的再沖向小飛俠。
這是拼命的招式,小飛快不是傻子,當然不會與之力敵。
小飛俠巧妙至極的一個小轉身快移步,人已到了“蘇州虎”高峰的身後,正欲再補上一腳時,眼一瞟突然看到了雙眼睛,閃着森寒的光芒,在廊下望着自己。
小飛俠心頭一震,立刻收腳停了下來。
廊下那個人慢慢的走向自己。
“李爺!”
“蘇州虎”高峰本想再對小飛俠出招,一見那人走了過來,臉上一凜,恭謹的喊道。
那個人五十來歲年紀,身材瘦削,臉上五官分明,給人一種精悍的感覺。
最讓人不自在的卻是他那對眼睛,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要多難受就多難受,要多別扭就多別扭。
小飛俠緊緊的看着這雙眼睛,直到對方停下腳步。
這個人也在打量着小飛快,腦子裏不知在想着什麽?
是不是他們已從彼此的眼睛發現到了面前的人是少見的可怕對手?
“你的名字?”
這個人問話的方式很怪,簡單扼要,看似無禮,卻讓人沒有那種不受尊重的感覺。
小飛俠搖搖頭,神情肅穆道:“不便奉告。”
沒有一點驚訝,那人又道:“李濤,可否移步一談?”
一聽這兩個字,小飛俠就覺得胃裏一陣泛酸。
卻不得不恭謹的道了聲“李爺”。
李濤字飛雨,號“搖鈴老人”。十二歲拜入武林奇人“一指望”的門下,十八歲正式出師。
出道以後,以一雙鐵袖及“降魔指”縱橫江湖四十年,大小戰役不少百場,卻從無敗績過。
為人在正邪之間,喜怒無常。後來聽說隐身太湖,受着太湖一帶的黑道人士常年供奉,不聞世事已久。
城郊,小虎丘。
小飛俠一直跟着“搖鈴老人”李濤來到這小虎丘,李濤停了下來,慢慢的回頭。
四周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李濤眼裏精光四射的望着小飛快道:
“還是不肯說你的名字?”
小飛俠露出歉意的一笑道:“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确是個無名無姓的人,認識我的都喊我‘小飛俠’。”
“小飛俠?”
李濤思索了一會道:
“以你的風采及隐藏不露的蘊涵,應該不是個無名之輩才對,雖然你還那麽年輕,但我敢說當今武林已鮮有你的對手。”
“你誇獎!”
眉軒一動,李濤接道:
“多年來我已不再過問江湖中事,在太湖這塊地上,武林朋友大多知道我這個人,也都看得起我,所以從沒什麽事情發生。本來像今天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我出面,只怪自己恰好在附近喝酒,聽到了消息便不覺生出好奇之心,走過來瞧瞧。”
小飛俠沒說話,他靜靜的聽着。
李濤頓了一下道:
“好在我走過來瞧瞧,否則以‘蘇州虎’他們那幾塊料,遇上了你,恐怕最後怎麽死的都還不知道。”
“你客氣。”小飛快不卑不亢的應了一聲。
李濤又道:
“你我都是明眼人,用不着裝假,請你過來,實說不是為了那個叫什麽薔薇的女人,她不繳規費,自然有人會按規矩辦事。看到了你,激起了我久未有過的逞強好勝之心,我想與你比鬥,不管結果如何,我可答應你一切事情從此勾消.你看如何?”
“你說了算數。”小飛快頭都大了,卻不得不挺起胸道。
“那好,此處清幽,更不怕有人攪擾,你我可痛快的打個過瘾。”
李濤臉上竟有種興奮的表情。
是不是一個人爬到了最高峰,都會有那種“高處不勝寒”及一份落莫的孤寂。
小飛俠懶得去想他的心理,他竟然戒慎恐懼的把衣服下擺塞進腰帶裏,同時難得的把長劍先抽了出來,橫置前胸。
李濤點了點頭,不知是贊許還是招呼。
他依舊挺立在月夜裏,眼中閃着光芒,道:“你出劍吧!”
小飛快沉穩如山岳,平淡道:“刀劍無眼,得罪了。”
語畢,他的人已像夜空裏的流星,連人帶劍突然已到了李濤的面前,而他手中的劍直指着對方的咽喉。
“搖鈴老人”李濤臉上有一絲不易查黨的驚慌,他鐵袖一揮,在小飛俠劍尖即将觸身的剎那,磕飛了那鬼魁般的一劍。
一劍落空,小飛快接連又是三劍削、刺、劈,相連不斷,一氣呵成的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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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 六月非雪
第 七 章
李濤腳下不動,身子連晃,躲開了前面二劍。當第三劍來到時他突伸右手,屈指一彈,一縷指風已擊向小飛俠執劍的右腕。
劍快,指風更快。
小飛俠這最後一劍只能半途變招,要不然他的劍尚未觸及人家,自己的右手恐怕就先得報廢。
終于明白“降魔指”的厲害,小飛俠一點也不敢大意。
他使出了全力,翻飛騰躍,把手中長劍舞出了一道道電閃、一層層的光幕、一圈圈的寒芒。
每一劍、每一出擊,都指着李濤全身大穴處。
李濤再不也能挺立如岳了。
他也開始提縱飛旋,一雙鐵袖時而硬如鋼板,時而軟如繩索,讓人目不暇給的去封拒長劍。
高手相搏每一刻都是瞬間萬變,每一分也都是驚濤駭浪;在雙方功力極小的差距下,勝負的關鍵往往都決定于一些想都想不到的因素下。
例如呼吸的調适,心律的重整、臨場的應變,甚至于外在的環境,如陽光的向背、風向的取決、地形的适切。
換句話說,那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小飛俠氣旺而勢弱。
“搖鈴老人”李濤則氣衰而勢強。
他們一個年輕,當然氣旺;一個年老,則招式經驗既熟練也就勢強。
這兩個人互有優劣,因此在打了一個時辰後,仍然無法分出勝負。
下棋的人喜歡找與自己棋力相當的對手,練武的人何嘗不也喜歡技功力在伯仲之間的對打?
李濤愈打愈過痛,也愈打愈心驚!
因為他已不知多久沒遇上這樣旗鼓相當的對手,而心驚的則是他發現小飛俠竟然有股常人少有的韌性。縱使他已明明到了快支撐不住的地步,仍然能夠咬牙力鬥,毫不松懈。
小飛俠愈打愈艱苦,也愈打愈心慌。
他艱苦是因為他已使盡了所學,而無法傷敵一毫;心慌的則是他明白自己若再執意隐藏身份,那麽最後終必落敗。
這一老一少兩個人的體力已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們也都知道再打下去的結果,必定是兩敗俱傷。如果沒有奇招,奇跡出現的話。
下棋可以有和局,有不分勝負的盤面。
但決鬥卻沒有和局,有的不是生死立判,就是雙方俱傷。而不管生死立判、雙方俱傷,其決定的時間大都在最後的關頭上。
現在,就是現在。
當“搖鈴老人”李濤突然從懷裏拿出一只搖鈴後,而小飛俠長劍擺出了一個奇異古怪的劍式時,他們彼此都知道已到了最後的關頭。
時間靜止了。
決鬥的雙方也如木雕,石塑般動也不動。
如果不是他們細微的呼吸,如果不是他們瞳孔閃着異采,如果不是他們汗珠如雨,任誰也想不到他們會是真人而不是蠟像。
空氣中流轉着一種怪異、詭活的氣氛。
一種無形卻能感覺到的肅殺之息,忽然已彌溫整個小虎丘。
秋夜仍是秋夜,但仿佛一下子變得風雲急湧,大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兆之象。
突然一陣懾人心魄的鈴音響起!
小飛俠的長劍宛如西天的電閃,快得耀眼,已劃過夜空,直劈向唇角肌肉輕微一抽的“搖鈴老人”李濤。
李濤瞳孔緊縮,他身形猛漲,像夜集升空,一串震人心神的鈴音之後,他由上而下迎向了那把長劍。
一聲金鐵交鳴!
一溜碎起的細細火花。
一抹殷紅而醒目的血珠灑落。
這兩個人落地之後,面對面的凝望,誰也沒有再出招的意思。
是不是勝負已分?
為什麽他們都不打?
血在滴。
從小飛俠的肩膀沿着胸前到衣服下擺,毫無顧忌的一直滴落。
用長劍柱在地上,小飛快有種不易察覺的痛苦浮現在眉宇之間。他搖晃了兩下,終于緩緩的單膝半跪了下去,臉_蔔開始變得像白紙一般。
“搖鈴老人”李濤身上沒有傷痕,只是衣須離咽喉處約三分的位置,有一條短短的裂口。他的臉色是鐵青的,論難看,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看。
他緊咬着嘴唇,望着半跪在地的小飛快,沙啞着嗓子開口道:“為什麽?為什麽那一劍會偏差得這麽離譜?”
小飛俠擡起頭,苦笑道:“不為什麽,我殺人一向都是有代價的。”
李濤身軀一震,他慢慢走到小飛俠面前,伸出手扶他起來。戳後連點數指在小飛俠的肩頭四周,接着他用掌一拍,一顆鐵球就被震了出來。
李濤從身上摸出來了個藥瓶子,把裏面的藥粉通通灑在小飛俠的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撕裂了長衫下擺,熟練的替他包紮起來。
沒錯,在剛剛那生死交關的時刻裏,小飛快那一劍已可直接刺進“搖鈴老人”李濤的咽喉,然而他卻沒那麽做。
正因為沒那麽做,他自己已吃了大虧,中了李濤搖鈴一記不說,還被搖鈴內急射而出項鐵球給擊進肩頭。
“搖鈴老人”李濤不是呆子,他當然明白小飛俠那一劍可以要自己的命而沒要。
所以他久久不能自己,內心經過一番激戰後,終于心服口服的伸出了他的手。
什麽是打出來的交情?
“搖鈴老人”李濤和小飛俠現在的交情,就是打出來的。
挽扶着小飛俠,李濤思索片刻,神情一變,突然驚恐道:“你……你……我知道你是誰了!”
小飛俠回一個苦笑,忙道:“別說出來,李爺。”
“這……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李濤停了下來,他又仔細的看着小飛俠。
超然一笑,小飛俠道:“沒錯,就因為我不顯眼,別人都認為不可能,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
“難怪,難怪你說你殺人都是有代價的,我真笨,居然沒想到……”
“李爺,別把我看成那個人。”小飛俠認真的道。
“為……為什麽?”
“因為我已背叛了那個組織。”
李濤吓了一跳,他當然明白一個殺手背叛了組織其下場是什麽。
無可奈何,小飛快道:“人活着總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對不?”
“可……可是你已跳進了染缸。”
“所以我才要趕快脫掉這件染了色的衣服。”
“他們知道了沒?”
小飛快凄然一笑道:“我已擊退了兩波派來追殺我的人。”
“你又能逃得了多久?又能逃到那裏去呢?”
“不知道。”小飛快茫然道:“逃一天是一天,等逃不了時,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要殺你的人是誰?”
“虎爺。”
“虎爺是誰?”李濤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虎爺就是虎爺。”小飛俠悲慘一笑道:“我一直都是這麽喊他。”
長久以來,李濤就知道殺手的組織是江湖中最神秘的組織,到現在他才明白這不是沒理由的,否則小飛俠也不可能對培養他的虎爺所知有限,而且少得可憐。
“老弟……”
“叫我小飛俠吧!”
“小飛俠?嗯,不借,蠻親切的。我這輩子好像從來沒做過一件讓我自己認為值得做的事。”
李濤說到這,停了下來。
小飛俠道:“李爺您想說什麽,我已知道。我只能告訴你,我心領,這種事我不能拖你下水。”
李濤當下臉色一變道:“別怪我交淺言深,咱們這是命搏命換來的感情,沒你剛才的手下留情,我也不會提出這非份之請,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我已決定了,從現在起你到那我就到那。”
別看李濤在江湖中風評不怎麽樣,這一番話說出來還真令小飛俠感動不已。
“李爺,你早已呈半退隐狀态,更不聞江湖事多年,為什麽放着清福不享,要趟這混水呢?”
一瞪眼,李濤還真有些火道:“小子,我就是閑得慌,想找些事做,你說我無聊也行,說我賤骨頭也成,你若再有意見,幹脆給我一劍,我死了倒痛快,也省得一想到自己大半輩子的英名毀在你的手裏就嘔得慌。”
沒想到這個人是這種性情,小飛俠還能說什麽?又還敢說什麽?
太湖山莊。
沒到過太湖山莊的人,絕難想像得到在這太湖上的小島裏頭,居然有這麽一座美侖美免的莊院。
當小飛使與薔蔽兩人乘着渡船來到這裏時,他們簡直瞧呆了。
“搖鈴老人”李濤陪着他們上了岸。
李濤指着莊院道:“怎麽樣?蝸居還看得過去吧!”
由衷的一嘆,小飛俠贊道:“難怪你老早早退隐江湖,有這一處洞天別地,誰又願意再餐風露宿呢,想必裏頭更有着令人羨煞、妒煞的美嬌娘噗。”j李濤哈哈一笑道:“小子,連我這老豆幹也啃了起來,你也不伯崩了牙齒?不錯,裏頭是有幾個娘們,不過她們也全都成了黃臉婆,那比得上你身旁這位薔薇姑娘。”
反被将了一軍,小飛俠沒怎麽樣,薔薇一張臉卻罩上了一層紅雲。
上階梯,轉平臺,入莊門。
莊門開處,一列家丁兩旁雁翅般站着。
門裏廳前四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全都含笑迎了出來。
李濤等她們近了,又呵呵笑道:“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四位如夫人。這是小飛俠,我剛認識的新朋友,另外一個是薔薇姑娘。”
含笑為禮,小飛快正怔着不知如何稱呼。
李濤卻道:“省得麻煩、,你小子就叫她們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吧。”
小飛俠與薔薇便依言—一與她們點頭。雙方見禮過後,那四個女人便拉着薔薇圍成了一堆,自是不在話下。
而李濤帶着小飛俠入了大廳,遷自行到一處早已備好的酒菜圓桌前。
“來,來!咱們男人喝咱們男人的,女人自有她們女人的去處。”
李濤顯然是太興奮了,他的嗓門奇大,聲音讓人老遠一聽就知道這個人碰上了高興的事呢。
主客是小飛俠,陪客的是“蘇州虎”高峰及幾名大湖地上的“角頭”。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
這些人原本對小飛俠尚餘有心結,但在李濤的示意下及刻意營造的氣氛裏,他們一個個站了起來對小飛俠敬着酒。
小飛快不是小氣之人,他首先對“蘇州虎”高峰舉杯道:“所謂不打不相識,不管誰對誰錯,我這一杯算是給高兄賠個不是。’
高峰也是個厲害的角色,當他見到“搖鈴老人”把小飛俠供若上賓,心裏縱有一千個不服氣,表面廣也只有“王二麻子”。
因此高峰道:“那裏的話,你一表人材,李爺瞧你窩心,我才應該賠禮道歉。”
李濤老江湖了,高峰話一說完,他就“碰”的一聲,差點沒把桌子給拍散。
“高峰,你太放肆了。”
“不敢,李爺。”高峰低下頭道。
“還說不敢?”李濤怒容立現道:“你心裏想的什麽我會不知道?不錯,小飛使他是年紀尚輕,所以你們就以為他生嫩可欺是不?行,你們不服氣我知道,如果你們不怕挨揍,只管向他讨教,也好讓你們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門縫裏瞧人只有把自己給礁扁了。”
小飛俠見李濤發怒,本欲說話,聽到後來他已明白李濤的意思,也就含着微笑,坐在原處。
“蘇州虎”高峰見李濤撂下了話,心中一喜,立刻對小飛俠抱拳道:“請你成全。”
李濤沒說話,小飛俠從他的臉上卻看出了他的心意。
他站了起來,指着右肩道:
“我帶着傷,不能陪你玩硬的,我站在這不動,只要你不管用任何方式,能把我逼離原地,我就認輸,你看可好?”
小飛俠的話已不只是嚣張,對“蘇州虎”高峰來說簡直是一種污辱。
只見“蘇州虎”高峰臉色一變,他怒極了,冷笑道:“好,好!我若十招內沒逼退你,從此蘇州湖邊該收的規費全都取消。”
這是個大賭注。
畢竟太湖邊靠出賣身體的女人,少說也有上百,一人一個月以一百兩銀子來算,一百個人就是一萬兩。“蘇州虎”高峰敢拿這麽多錢來當籌碼,可見得他也是真的與小飛俠“标”
上了。
一抱拳,小飛俠卻極其認真的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李爺是公證人,我先代那些可憐的女人謝謝你。”
這裏的人全是行家。
除了“搖鈴老人”李濤外,每一個人全都拿一雙看笑話的眼睛望着小飛俠。
小飛俠臉上依舊挂着微笑,腳下不七不八的站在那,他在等着“蘇州虎”高峰的出招。。
反觀“蘇州虎”高峰,此刻就像一頭被激怒猛虎,他也正怒目瞪視着他的目标。
暮然一聲大吼,“蘇州虎”高峰如出押的猛虎,一個虎躍,雙拳如虎爪,突然撲向了小飛俠。
小飛俠不慌不忙,力灌右掌,倏地一揮,“蘇州虎”就如撞到一座山般被震了回去,險些跌在地上。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這兒沒一個外行人,所以他們也全都臉色一變,再也沒有那種鄙夷的表情,繼之而起的卻是滿臉詫異和難以思義。
沒錯,“蘇州虎”高峰剛才那一記“餓虎撲羊”,無論身法、步眼、力道,看得出來是足夠威猛,尋常人就算能抵擋得住,恐怕也會被他的沖力給撞得換步拿樁。
偏偏小飛俠還了一記“隔山打虎”,剛勁有餘,力道卻嫌不足。
怪的是這力道不足的一掌,竟能震退“蘇州虎”,這份功力當然就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畢竟誰也不敢想像如果小飛使上了全力,那“蘇州虎”會是個什麽模樣。
眼中怒火愈來愈熾,“蘇州虎”高峰一招就差點栽掉,他當然會惱羞成怒。
他站穩身後,突然一彎腰從靴子裏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
喝!他可是真的挂不住臉,動上了家夥。
李濤臉上有些難看,不過他沒說話。
畢竟小飛俠話已說在前頭,“不管用任何方式”,那麽現在“蘇州虎”拿出了兵器,當然不算為過。
小飛快臉上依舊帶着一抹似嘲似諷的微笑,看着“蘇州虎”高峰,瞧他的表情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他手上的東西。
“蘇州虎”高峰見李濤沒反應,他也就惡向膽邊生,大吼一聲,連人帶刀再度沖向小飛俠。
他用的仍是那招“餓虎撲羊”,式子也一點沒變。
每個人都在想着小飛俠該如何應變,卻沒人想到他居然還會用老招“隔山打虎”去對恢‘蘇州虎”。
這小子是不是瘋了?
空手對空手,小飛俠的“隔山打虎”是能克住“蘇州虎”的“餓虎撲羊”,但人家手上現多了一把尖刀,小飛俠怎麽能,又怎麽敢拿血肉去抵擋?
就在衆人臉色齊變,“蘇州虎”臉上露出得意而又狠毒的笑意時。
突然,小飛俠在拳頭即将碰觸到那柄尖刀時,他變拳為指,中指與食指詭異至極的倏地一夾,已夾在“蘇州虎”遞到面前的利刃。
別看“蘇州虎”塊頭大,勇壯威武,他漲紅了臉,就是無法再把手中利刃給再逼進一分。
小飛俠借力使力,身軀猛地一轉一送,“蘇州虎”一個沒留神,整個人因為用力過度,身體在失去阻力後一個前沖,又差那麽一點就跌了個狗吃屎。
這下子“蘇州虎”不只是惱羞成怒,他簡直氣沖牛鬥,把小飛俠當成了生死大敵。
他踉跄數步,收好勢子,立刻回身大吼一聲“我與你這小子拼了”,人就瘋了般的再撞向好整以暇的小飛俠。
“蘇州虎”的風度差,話難聽。
小飛俠心裏已有些微怒氣,正預備這一回好好地“侍候”對方一段,這時卻聽到李濤的暴吼!
“住手……”
李濤的聲音不大,卻有如悶雷,震得在場諸人個個耳膜一痛。
“蘇州虎”膽子再大,脾氣再暴烈,面子再“失盤”;對李濤的怒吼卻不敢不聽。
(注:失盤即丢臉的意思。)
“蘇州虎”硬生生的收勢,而李濤人影一閃已到了他的面前,劈手就是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蘇州虎”不敢閃,只聽清脆一聲過後,他的臉頰已腫起一片,而嘴角已有血絲沁了出來。
“你這丢人現眼不成材的東西,輸不起就滾遠一點,人家已經手下留了情,你還不知道,你這江湖是怎麽混的?”
“蘇州虎”不敢哼聲!
小飛俠走了過來,心誠意摯的笑着打着圓場道:“李爺,您別動怒,拆招過手每個人都有不服氣的時候。”
“你小子別鑼嗦!”李濤顯然也覺得這“蘇州虎”太丢人了,又瞪眼道:“話是不錯,然而死纏爛打的作風要是傳出了江湖,人家獎的可是我李濤沒有把手下帶好。”
碰了個軟釘子,小飛俠不便再說什麽了,畢竟他也明白有很多時候,一幫一派一個組合裏的事情規矩,外人是不一定能說得進話的。
回過頭,“搖鈴老人”李濤怒目對着“蘇州虎”道:“你服是不服?”
“蘇州虎”仍然沒說話,不過他眼中卻有着倔強的執意。
“搖鈴老人”李濤看在眼裏,不覺心頭之火又上了來,他一個忍不住,又是一把掌甩了出去。
這一回“蘇州虎”頭一偏,躲了過去。
李濤沒想到對方會閃,當一巴掌落空正欲再打的時候,“蘇州虎”已一跳,跳到一邊。
只見他臉上隐有怒容,對着“搖鈴老人”李濤道:
“李爺,我們尊敬你的江湖名聲,蘇州地面上的兄弟也按月孝敬你,把你當成些的一塊匾、一口鼎。只是我們都不是你的部屬,只是藉你的名望來擡高兄弟們的身價罷了,這點你最好明白,我可以挨你一巴掌,但不可能挨你第二下。”
“蘇州虎”話一說完,立刻掉頭而去,等到“搖鈴老人”李濤氣得再回神過來時,那還有對方的影子?
“媽個巴子,反了,反了!”
雖然從來想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更沒想到“蘇州虎”會說出這種話,李濤臉色蒼白,臉上肌肉抽搐着瞪着門口,不停的自語。
“蘇州虎”說得是事實。
只不過李濤長久以來都生活在一種假象裏,以致于他想都想不到有一天有人敢當面如此對他。
這一頓飯當然是吃不下去了。
幾名地方上的“角頭”在相互使了一個眼色下,匆匆的告辭離去。“搖鈴老人”李濤宛如一下蒼老了許多的坐在一張太師椅裏。
小飛俠尴尬萬分的陪在旁邊,幾次想找些話來說,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良久之後,“搖鈴老人”李濤一嘆,站起來道:“小子,我是不是真老了?”
小飛俠連忙接口道:“李爺,你不老,你一點也不老。”
搖搖頭,李濤道:
“不,我感覺到我是真的老了,老得連許多事實都看不清楚,老得連發生這種事情後,我猶能坐在這裏,獨自生自己的悶氣。”
小飛俠心細,他稍一琢磨對方的話,就已發覺到對方的無奈與無力感。
沒錯,“搖鈴老人”李濤能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能養四個老婆,能有這麽隐蔽而舒适的生活,其用度開支一定都是“蘇州虎”這一幫人按月的奉銀。
所謂“魚幫水,水幫魚”,李濤如果真要整治“蘇州虎”高峰,不是沒有那個能力,問題是如此一來,恐就要得罪了所有地面上的“角頭老大”。不管怎麽說,那些地方上的“角頭”各行各業全都互有關連,那麽李濤就得考慮考慮,失去了那些人的供奉,他後半輩子的生活可就立刻有了問題。
這是一個現實問題,也是一個馬上就有反應的問題。
小飛俠想到這一層,他即明白了“搖鈴老人”李濤心裏的顧忌。
一個人,尤其一個老人,他的一切所為,往往想得比較深、比較遠,他們更不會沖動得去做出斷了後路的事情。
“媽個巴子!”
李濤突然的拍椅子扶手,霍然站了起來罵了一句。
“王八好當氣難受,想我李濤縱橫江湖幾十年,有什麽人敢拿這種臉色對我?這‘蘇州虎’我非得和他标一标,我就不信少了這些人我李濤就會餓死。”
小飛俠果然猜中了李濤的問題。
小飛快笑着道:“李爺,小事一樁,你怎麽還在為此事生氣?真要細究起來,倒是起因全在我了,如果……”
“搖鈴老人”李濤面容一肅道:“不關你的事。”
他話一說完,人就走向門口,道:“你小子在這裏甭客氣,我出去辦點事去。”
小飛快一攔,笑着道:“李爺,你這麽說我小飛俠立刻走人,我覺得你若要做什麽事最好帶着我去。”
李濤停下腳步,他深深的看着小飛俠。
小飛快也定定的望着對方。
一種相知、相惜,彼此之間全從對方的眼裏看得清清楚楚。
摹然一笑,李濤一掌拍在小飛俠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