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張短箋——

風雨江湖險中行,

危機處處總常在;

欲知江山萬裏飄,

紅樓一晤解煩憂。

沒有上款,也沒有署名。

小飛俠望着這份短箋已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短箋是由店小二交來的,問了半天只探聽出送信的人是個毛頭孩子。

趁着齊鐵山在睡午覺,小飛俠悄悄出了客棧。來到一間打鐵鋪,小飛俠挑好一把趁手的長劍,随口問着店家。

“請問可知‘紅樓’在什麽地方?”

店家是個老頭,他斜晚了小飛俠一眼,道:“像你這種年齡的男人,是不需要去那種地方的。”

小飛俠奇怪道:“為什麽?”

“因為那種地方是我們去的地方。”

更迷糊了!

小飛俠皺着眉道:“你就直說吧,什麽道理我不需要去,而你們卻可以去?”

老頭道:“你們這種年輕人要追什麽樣的女人會追不到?而我們這種老人想要女人就只有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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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紅樓’是個妓院?”

“不是妓院,不過卻比妓院更出名,想要進去的人并不是光有銀子就行,還得人品、學識、或者武功出衆的人才行。”

“它在什麽地方?”

“城外蓮花塘畔。”

思之再三,小飛俠還是決定去一探究竟。

因為從那短箋裏,他看不出有任何驚兆在裏面。

另外,人家竟然能把信送到自己手中,就已知道自己行蹤,用不着再費心來布置這麽一個無聊的陷井。

最重要的是小飛俠想知道寫信的人是誰?

他又如何會知道新近成立的“江山萬裏飄”這個組織的事情。

出了城,走沒多久,一座長滿蓮花的小湖已赫然在目。

小飛俠繞着連花湖,轉過一座小山丘,就看到一座頗為雅致的小樓矗立在一片楓樹林裏。

紅牆、紅瓦、紅柱梁。

整座小樓都是紅色的,也難怪會叫“紅樓”。

小飛快慢慢地走進楓林,這才發現這“紅樓”遠看不大,近看還真是不小。

除了主建築是“紅樓”外,其他幾處較矮的屋宇也都是一片紅。

剛走到“紅樓”門前,一個妙齡少女唇紅齒白,巧笑倩兮地已迎了出來。

她靈活的大眼,從上到下望個不停。

最後她圍着小飛俠繞了一圈,再回到前面道:“小飛俠?”

對這種“丈母娘選女婿”的眼光,實在受不了。

小飛俠道:“你早已知道,何必再問。”

女孩笑意更濃了。

一雙酒窩讓人看得癡迷。

“随口問問嘛,又不會少一塊肉。”

對這種情窦初開的少女,小飛俠可不敢随便開玩笑。雖然他一直忍不住想說:你看了半天,總該也讓我看看吧?

這少女仿佛猜到了小飛俠心裏面的話。

她挺起了胸部,一付你瞧的模樣。

小飛俠心裏嘆了一聲暗道:“誰要說這女還小,我非得挖出他的眼珠子不可。

看到小飛俠驚異的眼光,那“大”女孩滿意的笑了。

“我叫圓圓,奉樓主之命帶你進去。”

“你好,圓圓姑娘。”

小飛俠招呼一聲,卻再也不敢把眼光停留在人家身上“圓圓”的部份。

“把劍交給我。”一伸手圓圓道。

見小飛俠有絲猶豫,圓圓又道:“我們這兒是世上最祥和的地方,刀劍一類的兇器是不可以帶進去的。”

既來之則安之。

小飛俠解下了剛買的佩劍,交給了對方。

圓圓一笑,拿着劍回頭道:“跟我進來。”

修答數業,百花争豔。

小飛俠想不到在這深秋的時刻裏,這個地方居然還有着這許多不該有的花卉。

穿花圃,過回廊。

圓圓帶着小飛俠來到“紅樓”面前,一指道:“你自己上樓。”

小飛俠想問一些事情,圓圓卻像一支快樂的小鳥蹦跳着飛快地離開。

懷着一頭霧水,小飛俠随手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樓下是一座大廳。

大廳裏擺着兩排椅子,正中央一張大師椅,大師椅後面的牆上橫挂着一幅龍飛鳳舞、鐵劃銀鈎的字貼。

上面寫着“俠骨柔情”四個字。

四處壁上亦挂着好幾幅“仕女圖”、“美女嬉戲”、“溪中浣紗”等名家手稿。

另外幾座樓空壁架,上面擺設的全是些古董、玉器、陶瓷精品。

暗道一聲:好瑰麗!

小飛俠就把眼光停留在靠左後方的一座樓梯上。

他慢慢走了過去,小心地擡步上樓。

樓梯十六階,階階都是整塊大理石鋪就而成。

上了樓,入目處是并排的兩間大房。靠右的門沒關,從外面就可看清裏面,是一間雅致的書房。

靠左的一間,門半虛掩着,看不到裏面,卻聞得到陣陣檀香從裏面飄出。

小飛俠正猶豫着該怎麽辦,房裏已傳出一聲清脆而帶有磁性的聲音。

“門沒關,自己進來。”

小飛俠聞言上前,輕輕推開門後就發現這應是一個女人的閨房,隔成了一明一暗兩間房。

稍一猶豫,他還是跨了進去。

看不到人,雖然人在裏間。

“随便坐,我一會就出來。”

果不然,聲音從裏間傳了出來。

小飛俠這才打量着屋中陳設。

雪白的長毛地毯,鵝黃色的厚厚窗簾。

沒有桌椅,地毯上放着幾個軟墊。

一具瑤琴,一爐檀香,兩幅“春耕圖”,幾件精巧的小擺飾。

整間房子給人一種好溫馨、好舒适的感覺。

讓人與起長留不歸的沖動。

裏間的門開了。

小飛俠只覺得眼睛一亮,一個雙十年華的女人,披散着一頭長發,身上帶着一股清香袅袅走了出來。

她美麗卻不妖豔,清新得如一顆荷葉上的晨露。

她穿着一襲連身的絲質罩袍,蓮步款款間身材若隐若現。雖使人有種眼光不忍距離的誘惑,卻絕對不會生出任何亵渎的淫意。

雪白的肌膚,吹彈可破的臉蛋。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

小飛俠連呼吸都快停止了。一直等到那女人來到面前,他才心神一凜,尴尬地笑了笑,以掩窘态。

“對不起,我剛休浴出來。怕你久等,衣着随便未曾梳妝,還請多原諒。”

那女人先坐了下來,然後擡手對小飛俠道。

小飛俠順着對方的手勢,找了一個軟墊坐下,他想說什麽,可是嘴巴張合了幾下,卻什麽也沒說。

那女人笑了笑,用手擺掠了一下長發。

這一笑,簡直能勾人魂,消人魄。

小飛俠竟然不敢再望着人家,連忙把眼光望着地上。

“我叫小柔,張小柔,也有人叫我張媽媽、張姐姐、張阿姨。”

小飛俠露出疑惑。

張小柔又笑了!

她笑着道:“張小柔是我的名字,張阿姨是來這的男人叫的,張媽媽是我這的姑娘,随着外頭的規矩所稱呼我的,至于張姐姐,則是我的入幕之賓,他們對我的尊稱,例如像你這樣的客人。”

小飛俠遇過許多的女人,包括年紀大的、年紀輕的;也看過了許多鸨母,包括陰刁的、奸詐的。

他更見過許多的妓女,包括穿衣服、及不穿衣服的。

可是面對着張小柔,他實在很難把鸨母、妓女、恩客這些字眼與她連在一起。

雖然她幹的是那行,說的話也是行話。

“你想叫我什麽?”

想也不想一下,小飛俠就脫口回道:“張小柔。”

露出編貝也似的牙齒一笑!

張小柔道:“為什麽不叫我張姐姐,我蠻喜歡人家叫我張姐姐的。”

小飛俠不由自主道:“我喜歡和一個真實的人交往,所以我喜歡你真實的名字。”

張小柔怔了下,道:“我……我有什麽地方不真實嗎?”

“有。”

“你說說看。”

“因為你還是一個處子之身。”

張小柔傻住了。

她咬着唇,想了半晌才道:“我是這裏的鸨母,有許多恩客,我……我對你的話感到好笑。”

小飛俠緊盯着她道:“鸨母并不是個個都是妓女出身,你有許多恩客,卻不一定你會出賣靈肉,或許只是賣笑不賣身。”

張小柔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她卻道:“說說看,你憑那一點論斷我仍是個處子?”

小飛俠笑道:“我從小在妓院長大,對女人的研究連女人都自嘆弗如。你不妖不媚,雙眉緊密服貼,鼻尖圓挺不凹,臀部豐潤不墜,最重要的你走路雙腿擺動距離一致,不張不撇,這些都是處子的特微。”

頓了一頓,小飛俠又道:“加上我的直覺及我的嗅覺。”

張小柔聽得傻掉了。

她實在不知道還有男人對女人如此的了解。

她怔怔地回道:“直覺我可以接受,但是嗅覺又怎麽說?”

故意聳動兩下鼻子。

小飛俠道:“處子身上有種體香,就如小孩子吃奶,遠遠的就聞得出來,他身上有種奶香,這是只可意會,卻無法言傳的。”

張小柔再也無法假裝了。

她嘆了一聲道:“女人要是碰上了你這個鬼靈精怪。她們一輩子也別想翻身了。”

笑了笑,小飛俠道:“所以你不妨老實的告訴我,你的事情,包括你找我來的目的。”

身軀一震,張小柔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突然伸手拉開身上罩袖的活扣,于是罩袍就從她的身上滑落,而一尊完美無暇的誘人胴體立刻呈現。

她罩袍裏面竟然什麽也沒穿。

小飛俠沒有回避他的眼光。

他定定地望着張小柔裸露的身體,就像欣嘗着一幅名畫,或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樣。

他看到的是光滑、潔白、而有彈性的肌膚。

細致的頸項,圓潤的肩頭,高聳挺立的胸脯,不堪一握的纖腰,美麗誘人的肚臍,以及平埋得連一份贅肉也沒有小腹。

再來是弧度完美的臀部;粉光致致而又修長均勻的雙腿,簡直就是上帝的傑作,令人無法轉移目光。

“我……我美吧?”張小柔的聲音裏有着顫抖。

“美,真的很美。”小飛俠由衷道。

“你願意接納我嗎?”

小飛俠嘆了一聲道:“我若告訴你我不想,那是騙人的。”

“那麽你還在等什麽?”

小飛俠令人意外地道:“我在等你的條件。”

“什麽……什麽條件?”

“何必呢?你不是瘋子,更不是花癡,能以一個女人最寶貴的貞操随便就讓一個男人毀掉,如果沒有條件,鬼才相信。”

張小柔有種好重好重的挫折感。

甚至于她開始懷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一個男人。

如果他是男人,為什麽沒有男人應有的沖動和反應?

對別的男人來說,她那怕是稍稍把衣袖撩高一點、手臂多裸露一些,她都能讓對方如癡如狂,不克自制。

為什麽對小飛俠,她已經一絲未縷,都還不能引起他的“性”趣?

她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甚至于她有股沖動,想沖到小飛俠面前,檢查一下他身上是不是少了些什麽。

“你真的不心動?”

張小柔不回答小飛俠的話,反而心不死地再問一句。

小飛俠不能欺騙她,也不能欺騙自己。

他輕聲道:“我心動,可是不會行動,在得知我想知道的事情以前。”

張小柔一點辄也沒了。

她知道若想讓這個男人就範,除非把實情先說了出來。

她慢慢的彎下身,把滑落在地的罩袍又穿在身上。

她看到小飛俠眼中內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可是卻沒見他有其他的反應。她只好把系帶系好,然後含着淚水緊抿着嘴。

小飛俠知道他已徹底擊垮了她的信心。

他也明白這時候不能再給她任何的刺激。

于是他就這樣靜靜的等着,等着她把心情平靜下來,等着她把紊亂的思緒給清理整齊。

過了一會,也或許過了很久。

張小柔終于一揚頭,沒讓一滴眼淚流出來。

她走到牆壁旁,拉開一個活門,端出來一瓶酒及兩個透明的水晶杯。把酒注入杯子裏,她再回到原來的地方,遞了一杯給小飛俠。

小飛俠接了過來,卻沒去喝。

張小柔凄然一笑,先喝了一口自己杯裏的酒。

她悠悠地道:“你是懷疑我軟的不成來硬的,在酒裏下了使你不可抗拒的藥?”

小飛俠一仰脖子,立刻喝幹了杯裏的酒。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識趣,那麽除了傷了她的心外,恐怕這一生又要多了一個仇人。

臉上因為酒意的關系,張小柔益發醉人,也更加撫媚。

他慢慢地喝完酒後,已把波濤洶湧的心湖給平靜了下來。

終于她輕嘆了一聲,悠然開口。

“我是張百萬的女兒,唯一的女兒。”

小飛俠險些眼珠子掉了出來。

他張着驚恐的雙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張小柔。

“你很意外,也很吃驚是不?”

只覺得頭皮發麻,小飛俠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因為你沒有理由騙我。”

張小柔點點頭又道:“我想你已經有點明白我為什麽找你來的原因。”

搖搖頭,小飛俠老實道:“我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

張小柔苦笑一下道:“我這麽做全是為了他,我阻止不了他,就只好阻止你了。”

小飛俠愈聽愈糊塗了。

他不禁問道:“能不能請你從頭細說?”

張小柔沉默了一會,仿佛在想該怎麽敘述整件事情。

小飛俠沒敢催她,只能靜靜地望着她。

張小柔眼睛看着遠處,道:“我離開他已經整整一年了,離開他的原因是我發現到他有謀反的企圖。而我百般阻撓卻毫無作用。”

“離開他後,你就開了這間‘紅樓’?”

小飛俠發現還是由自己發問比較容易了解事實的真相。

“不錯,我開‘紅樓’一方面有點自暴自棄,一方面也是有點藉着自甘墜落來麻痹自己。”

“可是你卻仍然潔身自愛。”

張小柔苦笑着道:“我無法放開自己,最多只能做到陪人飲酒言笑。”

“對‘財神’的一切事情你都很了解?”

點點頭,張小柔道:“我雖然離開了他,他的一舉一動全有人告訴我,所以我知道他和虎爺約賭,也知道他如何計誘你,更知道你又如何揭穿他謀反的事跡。”

“也知道他和虎爺聯手創立了‘江山萬裏飄’?”

“當然,要不然你看字條後怎麽會來?”

“那麽你說阻止我是什麽意思?”

張小柔望了他一眼道:“父女依舊是父女,不管做父親的做了什麽?我總是他的女兒,所以我不能看着他走向毀滅,只有從要毀滅他的人下手了。”

“可是到現在為止,我卻看不出來你有任何要毀滅我的跡象。”

張小柔道:“我一個女人既不會武,又不會拿刀殺人,我想來想去只有用的身體做武器,用軟性訴求來達到我的目的;我調查過,你雖然是一個殺手,但卻沒有一顆殺手的心。

由這點我判斷出你有着很人性的一面,也就是說你很注重情份的關系。”

沒想到人家把自己摸得這麽透徹。

小飛俠道:“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所以我才脫離殺手的組織,對虎爺卻也狠不下心來對付他。”

張小柔道:“所以我認為只要你我有了實質的關系,那麽看在我的倩份上,你一定不會做出令我傷心的事來。而說不定在我的勸告下,你會去影響楚烈,不要對我父親采取任何行動。”

終于明白了。

小飛俠嘆氣道:“忠有愚忠,孝有愚孝。你的做法完全是愚孝的做法,實在太不值得。”“

望了張小柔一眼,小飛俠繼續道:“你也把我估計錯了,好在我們沒有發生什麽,要不然我這個人恐怕到最後做出來的事,會讓你活活氣死。”

“怎麽說?”

小飛俠道:“第一,我是個很大男人主義的人,我認為一個女人應該事事以男人為主。

第二,我更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該做的事我一定會去做。所以你應該慶幸大錯沒有鑄成。”

“可……可是你剛才還說你為了私誼,一直對虎爺有着保留。”

“不錯,但是到了最後,我還是會大義滅親的,那怕是我最親的親人。”

張小柔發現她真的錯了。

對這個人的估計與判斷完全錯得離了譜。

小飛俠悠然道:“在以前我或許是個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的人,始終認為江湖人管的只是江湖事。然而最近我突然明白,明白江湖人不能只管江湖事,國家的富強、社會的安定,是每個人應付起的責任,我不否認是受我大哥楚烈的影響,因此我現在所做所為全是以他為主。”

張小柔突然道:“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小飛俠露出歉意的表情,嘆道:“你真的很美,我敢說沒有一個男人能在你魅力下會不屈服的……”

“你別安慰我,最起碼你就讓我對自己寒透了心。”

小飛俠無奈道:“只是你比較不幸,碰到的是我。因為我從小就在女人堆裏打滾,整天接觸的全是男女情欲之事,早已練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

心裏稍為好過了一點。

張小柔道:“看來我真的是不幸,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有,我可是‘完璧歸趙’,連一根寒毛也沒動你。”

張小柔也被逗笑了。

她嗔道:“可是卻便宜了你那雙賊眼。”

小飛俠故意唉了一聲,道:“天地良心,我都是懷着一顆‘朝聖’的心來看你。其實像你這麽美,連一點瑕疵也沒有的身體,應該多給人看看,免得暴珍天物,辜負了老天爺的一雙巧手。”

“去你的。”

張小柔罵了一聲,猛覺自己失言,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小飛俠看呆了。

他不禁嘆道:“歹竹出好笛,這真是讓人想不通啊。”

臉上一沉,張小柔道:“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小飛俠不忍拒絕。

雖然他已經猜出了對方要說什麽。

他輕聲嘆道:“在我盡可能的範圍裏面,真要有那麽一天,我會求我大哥放了他一條生路。”

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張小柔想不到花了那麽大的心血,甚至不惜犧牲色相,都不能達到目的。

而在三言兩語裏面,小飛俠就能如此點頭,她怎麽能不激動得流下眼淚?又怎能不對這個人打心眼裏生出愛慕之意?

蔥爆牛肉絲,

幹扁四季豆,

暇仁釀豆腐,

雙冬炒腰花。

外加豆瓣雪菜一小盅苦瓜排骨湯。

這些雖然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可是每一樣全都是色香味俱佳。

只有真正的大行家,才能炒出這樣出色令人垂涎三尺的菜來。

菜是張小柔親自下廚弄的,也因此愈發讓小飛俠感到一種親切、自然、和特殊禮遇的殊榮。

喝着燙到剛好溫度的酒,吃着從未嘗過的美味茶看,眼裏看到的是曠世絕俗的美女。

小飛俠只覺得人生除此之外,已別無所求。

殷殷勸酒,頻頻夾菜。

張小柔像對一個多年的老友,更像一個癡心的情人,總是未語先笑。

醉了——

小飛俠酒沒喝多少,卻醉了。

醉在張小柔多情的眼波裏,醉在張小柔風情萬種的淺笑中。

“聽說你有一個要好的女朋友?”

悚然一驚!

小飛俠驀然想起一句話: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他的酒意醒了一半,點頭道:“她叫薔薇。”

“薔薇?”張小柔念了一遍道:“她是什麽樣的一個女人?”

小飛俠臉上有種驕傲,看得張小柔心裏一痛。

“她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卻也是一個令人深愛的女人。”

想起薔薇的嬌靥,小飛俠喃喃道:“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一張薄薄卻微翹的嘴,還有一顆深愛我的心……”

突然小飛俠站了起來,一臉歉意道:“我該走了,謝謝你這麽可口的菜,這麽美妙的酒。”

張小柔心裏一陣悸痛。

她幽幽道:“你真是一個令人欽佩的男人,我更羨慕薔薇有這麽深情的男人愛着他。”

思之再三,小飛俠道:“收了它,一個女人,尤其像你這樣的女人,是不應該做這種事的。”

張小柔嘆道:“有用嗎?自此一別何日再見?我……”

小飛俠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不是聖人,如果常見面,我會陷入泥沼裏而不能自拔。”

“你是怕……”

“我不是怕,而是不能。你懂的。”

張小柔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流了出來。

她幽嘆道:“‘恨不相逢未嫁時’,我懂,我好嫉妒你那薔薇。”

小飛俠忍住想替對方擦眼淚的沖動。

他別過頭道:“今生休矣,但期來生。”

來“紅樓”的時候是豔陽高照。

離開的時候卻是萬籁俱寂。

小飛俠走在回客棧的路上,心頭泛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如同攪翻了五味瓶一樣。

他沒想到“財神”張百萬有這樣的一個女兒。

他更想不到張小柔又是如此的這樣的一個女人。

低着頭,他慢慢地走着。

竟然沒注意空曠的長街有一個人遠遠的站在街心。

當小飛俠看到地上那一條長長人影拖在自己的面前,他吓了一跳。

猛擡頭,他就看到一個臉色慘白的中年人,正瞬也不瞬一下地望着自己。

好熟悉的身影。

小飛俠有這種感覺,卻肯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他停下腳步。

也用一雙疑惑的眼睛回瞪着對方。

那個人從身上拔出了一把刀,刀身映着月光,閃出一片奇異的光華,暗紅中帶着淡綠的光華。

從人家這種動作裏,就算白癡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飛俠默默的把劍抽出。

他沒說話,因為他知道說什麽也改變不了這種事實。

那麽又何必浪費時間,浪費唾液。

這個人很奇特。

他的刀法快如閃電,狠如猛獸,但有許多地方卻不是正統的刀法。

小飛俠一與這人對上,他就有這樣的感覺。

即使這樣,小飛俠卻不得不佩服這個人的步眼、身法、和他敏捷的反應。

小飛俠沉着地應戰。

然而十招一過,他就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每每在可以制敵、創敵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後繼之力就像被人突然斬斷一樣。

他知道這是體內的內傷還沒痊愈之故。

于是那人的刀法雖然顯得生澀,可是已漸漸的占了上風。

冷汗已流。

小飛俠拼力地抵抗,但氣勢已衰。

一個氣勢已衰的人又如何能面對強敵?

氣血浮動。

小飛俠已感到再也無法支撐。

更感到手上的劍有如千百斤那麽重。

情況很明顯,他知道他再難抵擋三招,三招一過,他鐵定會死在那把刀下。

一招。

兩招。

第三招一過,小飛俠頹然一嘆,放下了手裏的長劍。他緊緊地盯着對方那把離自己頭頂不足三寸的刀身。

然後一會慷慨就義地道:“你可以下手了,王飛。”

那個人神情巨變,身軀一顫,眼裏有着說不出來的複雜眼波在流轉。

“你……你知道是我?”

慘然一笑,小飛俠道:“你的化妝術再好,卻掩飾不了你的身材,更何況你一向用長鞭,所以刀法才如此生硬。雖然剛開始我認不出你來,但時間一久,我已知道你是誰了。”

王飛雙目有着淚水之光。

在小飛俠頭頂的那把刀竟也有着輕顫。

“你……你不問我為什麽要殺你?”

搖搖頭,小飛俠道:“我和你曾經共過生死,你要殺我,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又何需知道?”

這是怎麽樣的朋友?

又是什麽樣的交情?

王飛絕不是冷血,他終于掉出了眼淚。

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會掉出眼淚,若非激動到了極點,是不可能發生的。

“我……我對不起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更不能不殺你……”

小飛俠點點頭道:“別說了,如果殺了我能解決你心中無法解開的結,那麽你就決一點動手。記住,要俐落點,別讓我有太多的痛苦。”

王飛手裏的刀落了下去。

不過是落在地上,而不是落在小飛俠的頭上。

他突然雙手抱着自己的頭,神情悲傷得仰首望天,大叫道:“天啊!你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小飛俠的心裏也有着悲傷,感同身受道:“朋友,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把你的痛苦說出來,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我送你一顆頭顱。”

王飛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悲痛。

他抓着小飛俠的雙臂,是那麽的用力。

他瞪着一雙怕人的眼睛道:“他……他們找上了我,給了我一根手指,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小飛俠心裏一陣發麻,他已猜到了。

“那根手指是我母親,上面……上面還戴着去年我送她的翠玉戒指,他們說……說十天之內沒聽到你死的消息,将要再送我一根……”

小飛俠整個心已糾在一起。

他怎麽也想不到世上競有如此狠毒的人,會把一個老得快動不了的人,一根根斬斷他的手指。

“你說我該怎麽辦?怎麽辦?一個是我的親娘,一個是我的摯友,我能舍棄她?還是殺了你?”

心在滴血。

小飛俠知道此刻王飛的心也和自己一樣也在滴血。他輕嘆一聲,扶着王飛,兩個人沿着牆邊坐在地上。

“殺了我能換回你娘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再有第二次行動啊!”

是的,沒有人能承受這麽殘酷的事情發生。

除非那個人是個沒心沒肝的逆子。

想了許久,小飛俠望着已快被逼瘋的王飛道:“如果由你押着我,去交換你母親,我想他們一定會接受。”

王飛擡起頭,一臉茫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要我殺你。”

“一定行的,我活着在他們手裏,絕對比一個死人對他們有利。”

“為……為什麽?”

小飛俠沉思道:“我死了對他們來說,只不過少了一個勁敵。我活着,他們卻可以以我來要脅楚烈,要脅他不再對他們采取行動。”

望着這個可以犧牲自己而成全朋友的朋友,王飛只覺得自己與他比起來竟是如此的自漸形穢。

三盞腥紅的燈籠,遠遠望去就像三顆殷紅的赤膽忠心。

站在城牆邊的王飛,一臉焦急的四處探望。

“別急,他們總會來的。”小飛俠若無其事道。

王飛不太敢看對方,虛心道:“可是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笑了笑,小飛俠很明白對方現在的心情,淡淡道:“老友,我這是自願的,你就別擺出這付熊像成不?”

明知道人家是故意想把氣氛弄得輕松些,王飛也就更感到自己的罪惡感是那麽的深重。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接着道:“我真的不知該說什麽。”

“那就什麽也別說。”

就在這個時候二條人影已像從地府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小飛俠望着這兩人,他倏地一笑道:“久違了,‘潇湘四子’!”

來的人是“潇湘四子”裏的老大薛若愚、老二羅奇。

當他們看清說話的人竟然是小飛俠,他們臉上一變。

薛若愚立刻轉頭瞪着王飛道:“看來你真的是不想要那老太婆活了。”

王飛就如被人捋着脖子。

他語音不清道:“你……你別誤會……”

小飛俠突然上前一步,道:“一個活的我,對你們來講是比一個死的我有用。”

“什麽意思?”

小飛俠淡然道:“我跟你們走,只要你們放了老夫人。”

薛若愚與羅奇互觑一眼。

小飛俠卻接着道:“不用懷疑,更何況老夫人還在你們手中,我又怎麽敢使花樣。”

想了想,薛若愚冷笑道:“你當我們是小孩子?”

小飛俠皺眉道:“何出此言?”

“你明知跟我們走後的下場,怎麽可能還這麽做?而且我們也不相信世上會有你這種白癡。”

“那是因為你們全是一群雜碎。”

沒理會薛若愚和羅奇的臉上變化,小飛俠繼續道:“對一個雜碎來說,他們當然無法接受別人認為應該做,也必須做的事了。”

“你的這張嘴看來應該用針縫上。”薛若愚冷哼道:“如果你要跟我們走,最好先有心理準備。”

一聳肩,小飛俠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會有心理準備的。”

一轉頭,薛若愚對着王飛道:“王飛,你可以走了,只要我們把你這個講‘義氣’的朋友,一送到我們總舵,自然就會放了你的母親。”

王飛神情一黯。

他走上前提着小飛俠的手,哽咽着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飛俠潇灑地一笑,道:“朋友,別這個樣子,算命的說我福大命大,可以活到九十九,你就安心等着接老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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