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編號
現在,白汐的臉上已經出現第三道裂痕了——朱紅略發黑,從左眼的眉骨處開始蔓延。一條開叉出兩條,再開叉出三條——這意味着她的形體殼子支撐不久了。陶瓷就這點不好,殼子脆弱的很,稍微法力不繼就碎。
她救謝文湛的辦法很簡單。人的三魂六魄都是彼此吸引的,用他脖子上的白玉觀音為引子,殘留的那一點點魂魄,慢慢從血沁壁中吸取出了他的陽氣。然後,她施了法術讓魂魄黏合起來。送進謝文湛的體內——消耗不小呢。
但,這樣醒過來的謝文湛,肯定不是原來的那個了。經過兇煞古璧的一輪吸收和吐納,魂魄肯定大受影響。說不定還會混進去什麽奇怪的東西……那就自求多福吧。
片刻後,謝文湛慢慢蘇醒了過來。睜開黯淡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臉蛋看。看的是目不轉睛,她說話,他也不回答。卻看他伸出一只手,向着自己的臉頰而來。她沒躲開,想知道這搞得什麽名堂。但,謝文湛只是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
然後就暈了過去。
等謝文湛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這半個月,“三清觀慘案”震驚了整個a市。七名道士包括三清觀主李忱恩莫名其妙身亡。全部是呼吸衰竭而死。謝家大少爺謝文湛昏迷不醒,多處器官出現衰竭。兩名目擊者也對案發當日發生了什麽毫不知情。
但白汐并沒有卷入這件命案。救活了謝文湛之後,謝思思和她協議了:命案由她和譚琦來抗,而這塊古璧也交給她來保管。畢竟這是害人的邪物,放在哪家哪家就完了。謝思思和譚琦都不笨,知道燙手山芋只有她能兜着。
而且,她也想知道這塊玉璧的來歷。
那天臨走前,她把地下室的遺骸的事情告訴了譚琦。好歹救了自己的命,譚琦倒也消了敵意。又告訴她譚秋子生前的事兒——
譚秋子,道號長梧子,本名譚秋生。個性不羁,喜歡周游各地,結交文人名流。1944年,河南淪陷前半年,譚秋子去過河南會見過老友程璋。也就是那個時候,把她給收服了。之後程璋因為文物案叛逃,譚秋子也下落不明。
據譚琦講,他祖爺爺因病在1964年去世,就在這三清觀裏頭收斂的。臨死之前曾讓三個弟子保管自己的屍身。後來家人去要遺體,三個弟子說已經下葬在公墓裏頭。譚家人就沒再過問了。卻沒想到,譚秋子把自己葬在地底下。
“那戰國玉璧,怎麽說?”
譚琦喝了一口水,他還沒從慘案中緩過來:“這是李道長的師父告訴他的,說1945年一直到1959年,三清觀的閣樓上一直供奉着一塊戰國古璧。後來政治動亂,太爺爺就把戰國古璧給收藏起來了。誰也不知道他放在哪裏。”
“這麽說,那天李道長用戰國玉璧為借口引我去閣樓,全是假的?”
譚琦苦笑道:“假的,我們商量怎麽把你騙過來。正好李道長插了一句說閣樓裏曾經供奉過古璧。不如就用古璧為借口,把你诳過來。”
“那,關于這塊戰國古璧,還有什麽說法?”
“太爺爺在世的時候,不準人靠近這所閣樓。說這古璧不吉利。我小的時候,還聽爺爺說過,他曾在閣樓附近聽到女鬼的哭聲。”
“那,你太爺爺既然是1945年之前得到的玉璧,那得到玉璧之前,你太爺爺在什麽地方?做什麽事情?”
“不知道。那時候我爺爺都還沒出生。”譚琦重重嘆了一口氣,白汐讓他再努力想一下。譚琦想了半天,只有一條線索:“我聽我爺爺說過,太爺爺本來不會說英文。40年代初不知發生了什麽,忽然會說英文了。”
“英文?!”那就是和外國人呆過一段時間了。
不知為什麽,這讓她感覺更加微妙了。
從三清觀回來之後,白汐就開始着手研究古玉璧。俗話說“人養玉,玉養人”。大多天然的玉都是有裂的,它可以吸收人身體的精血,其中的礦物質也可以滋養人一生。所以古時還有“君子如玉玉生香,美玉含香香亦長”說法。但,這塊玉璧的沁色為血。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她猜,“煞”就是侵入玉器當中的血沁。玉璧無法改變自己所處的環境,被冤死之人的血滲透進來了。就郁結成了煞。
而且還是徹徹底底的兇煞。
這種陰毒之物,是不能買賣的。古董交易,東西可以不對,但千萬不能不“正”。賣人仿品,那是騙人,賣人“骨董”,那就是害人。再說了,這東西的詭異之處很多,一出世就是七條人命。倘若流落民間,肯定會帶來更多不祥。
她決定等古璧的身份搞清楚了,就親手毀了。
翻查書籍的這段日子,過的還蠻悠閑的。但至尊行卻掀起了軒然大波——至尊行東家,少股東謝氏兄妹卷入殺人案。
a市是北京,天津之間的重要樞紐,不僅人口多,而且扼守了北京的大門。發生了這種事,從鄉長到市長都難辭其咎。所以全市上下高度關注。但死者死狀奇怪,目擊者又全然不知情。案子一時間難以破解。只能等謝文湛醒過來。
而這位叱咤了古董界的謝家大少爺因為全身器官衰竭躺在重症監護室,七八個專家為他會診治療。還有小道媒體,天天傳出謝文湛已死的消息。但白汐知道他不會死的,什麽器官衰竭,那都是靈魂出竅的後遺症。
果然,十五天之後。謝文湛醒了過來。不久之後,轉危為安。不過謝文湛似乎遺忘了當初怎麽遇險的。讓這一起慘案再次陷入了僵局。最後的結果是,專家們排除了任何兇殺的可能。向外宣布是“煤氣中毒”而亡。
就在媒體和官方一起忽悠廣大民衆的那天,謝文湛出院了。當然,這引起了古董行轟動。當天,謝氏集團的股票都上升了三個點。
連董明堂都多喝了幾杯水:“艹,這孫子還真死不了!”陸恒也笑道:“謝大老板就是花一百個億,也要把兒子救回來。”
安妮問他們:“一百個億就救的回來人嗎?”
“是啊,科學這麽發達。連死人都救的活了。之前兩天,報紙上都說謝文湛用呼吸機維持生命了。現在倒好,自己站着出來了。”陸恒收起了報紙。又把玩着桌上剛收到的一只“鳝魚黃”蒜頭瓶,慢慢摩挲那冰涼的表面。
“算了,”董明堂伸了個懶腰:“人家至尊行的事兒,我們也管不着。先想想辦法,怎麽準備下一期的拍賣會。現在外頭貪污查的緊,那些拿古董洗錢,賄賂的人都消停了。這一次收上來的東西都不太好。”
陸恒舉起一只碗:“這康熙款的碗不是不錯嗎?”
“得了吧,寫的是康熙款,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晚清的。你看那底,跟狗啃過似的。肯定是燒完之後粘連的底,還有用榔頭敲過的痕跡。單色釉的工藝清晚期失傳了。這些無聊的工匠,還用後粘底子來糊弄人家,真是瞎折騰!”
安妮猛點頭:“董董最聰明了!”
“董哥,現在a市的好貨也不多了。別說我們大興,就是至尊行也收不到幾樣像樣的東西。這鳝魚黃,雖然年代晚了點,好歹也是黃的。”
“黃又怎麽了?有本事你弄個雞油黃,檸檬黃,澆黃釉的碗來。鳝魚黃瓷器,景德鎮都賣給老百姓。”
“檸檬黃的碗,就是佳士得那樣的拍賣行也不多見了。”
“是啊……”董明堂雙臂環抱交叉在胸前:“得再收點好東西才行。”
他們讨論了半天生意經。白汐就在一旁發呆。昨晚,她正在查證玉璧背面用黑色水筆寫的“475-198”編號是什麽意思。玉璧的靈郁結成煞,被她的一把火燒光了,無法對話。要想查到它的真實身份,這個編號是唯一的線索。
但,這6個數字意味着什麽呢?
這時候,董明堂道:“嗳,青花,明天哥哥帶你去古玩市場轉轉,順便去何叔叔的博物館看一看?”
博物館?!她“啪!”地站了起來。倒把周圍人吓了一跳。顧不得解釋,沖進了辦公室。反鎖上門。她想起來了——許多博物館編號自己的館藏古董,就是郵編開頭三位+序號。這塊戰國古玉璧,是民國某個博物館的東西?!
那麽,475是什麽地方的郵編開頭?
上網查了查。她徹底愣住了——475000.開封市。
民國1945年之前,戰國谷紋血沁玉璧,譚秋子,煞氣,冤魂,開封博物館……隐隐約約,答案呼之欲出了:那兩節消失的火車皮。
錯不了,這玉璧就是當年在“六一九”文物走私大案中失蹤的開封館藏文物之一。她就說,為什麽譚秋子偏偏在河南淪陷的前半年找上門,為什麽又在即将運送文物去四川前與父親不告而別。這個老道士,果然有什麽秘密。
可惡,要是那時候她還是人形就好了。當一只碗,出不了程璋家的門。所以也沒親眼去博物館的內部看過。
但,這老道士到底是和什麽人串通,暗算了父親,偷走了國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