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神樹

白汐回頭又到顧老先生家,說要接下了這場古玩打眼之戰。張陽很驚訝,分明有點看不起她的意思。倒是顧亦澤微微一笑:“虎父無弱女,少年出英才。既然如此,那就下個月初十,德勝門大酒店四層。”這就算是下了戰書了。

這老人,進門的時候,垂頭喪氣,一副昏慘慘似燈将盡的模樣。走的時候,五指并叩,摩挲那雞血石的血脈走向,倒是氣定神閑的很。

她不得不佩服:這才是常年玩古董的人,千錘百煉出的心性。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了。先去看望了下蘇瑜,她過的還算不錯。只是公寓裏的垃圾袋子已經堆成堆。白汐就順手給她整理了下,蘇瑜站在旁邊看着她打掃衛生:“對不起,還得麻煩你替我辦這些事。”

“你不敢出去?”她擦了一把汗,把簸箕裏的紙張倒進塑料袋。

“不敢……我怕老伯的人來抓我。”蘇瑜的聲音小小的:“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被人盯着看。一出去就會被人逮住。”

“快別多想了。”她安慰了幾句,蘇瑜這是神經過敏了。大概是滕清華的死,真的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所以開始對外界不信任。

“對了,我,我來那個了,你能不能替我買幾包……那個?”

“衛生巾?”

“……是。”

于是扔完垃圾,順路去了超市買了些衛生巾。結賬的時候,排在前面的是一位帶着墨鏡的老人。這樣的打扮,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是個盲人。但結完了賬,老人出去吹了個口哨。翩翩而來兩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一左一右停在肩頭。

不少人停下來看到這一幕,但門衛的阿姨罵的是:“又是這個老不死的!拉的鳥屎都要我們來掃!改天讓他自己來掃!”

白汐這才想起來,這老人是謝文湛的隔壁鄰居陳爺爺。

拎了東西回去給蘇瑜。蘇瑜謝了又謝,白汐看到她褲子上已經有紅色印子了。心知尴尬,于是就告辭了。回到自己的公寓,嘆了一口氣,上網查了一查那張陽的資料——完美無缺的簡歷,出生名門,留洋歸來,致力于古董鑒定。

“噠噠——”是謝文湛在敲門。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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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文湛進來了,還給她帶了一杯自己煮的咖啡。她對這種苦澀的飲料很感興趣。因為味覺喪失了很多,反而覺得苦澀也是一種美味。喝了還特別提神,又讓他倒了一杯。才覺得精神恢複了:“不知道,張陽和我的鑒定技術,哪個厲害?”

謝文湛不假思索道:“從專業角度來說,肯定是科班出身的人厲害。當然,你有能力和古董對話,所以,什麽東西都難不倒你。”

“話不能這麽說,古董中也有不愛開口的,還有脾氣特別大的。能夠主動交流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自持身份的很。”

“那你打算怎麽辦?”

她笑了:“謝文湛,別忘了我就算不是科班出生的鑒定師,也是活了千年的人。你們看的是古董現在的模樣,我了解它們的曾經。”

“不錯,那會不會有一天,你也把我當做古董來看待?”

“什麽意思?”

“人固有一死,等我死了之後,在你眼裏,我或許就成了一堆白骨,一塊紀念碑。再過個一千年,你大概連我是誰,都記不得了。”

別說,這話還真是:“沒錯,我現在就記不得宋朝那會兒的事情了。不過,既然你知道這個,為什麽還要花大力氣追求我?”

“白汐,我沒奢望過你永遠記得我。”

她微怔,但謝文湛已經繞過了這個話題。談起了張陽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至尊行在臨近的洛陽,鄭州都有分店。單單只繞過了開封,這也是有原因的。俗話說,占山者為王。謝家知道開封古玩地盤有主,所以不去斷人財路。

“宋家,張家,顧家,都是從清朝開始,就在開封地頭做古玩買賣的人了。顧亦澤是顧家的旁支傳人,并不算的真正的顧家正宗。倒是那個張陽,是玉器行張氏的下屆掌門人。在開封的地位差不多和宋琏相當。”

“那,張陽是張家人繼承人,為什麽對顧亦澤那麽恭敬?”

“顧家式微,現任家主本是顧亦澤的三伯。在破四舊的時候,顧家因為遭受迫害,不得已舉家旅居美國。只有顧亦澤留了下來。”

“所以,瓷器顧家只有他當代表了?”

“不錯,顧亦澤撿了個大漏。改革開放之後,開封也進行了古玩市場的複興運動。宋峥是這場運動的領導者,憑借宋家的關系,定下四家維護開封古玩市場的局面。而瓷器顧家,只有顧亦澤堪當代表,也就推舉他為繼承人。”

“那,顧亦澤有錢嗎?”

“沒,玩瓷器有多費錢,你也明白。更何況顧亦澤除了鑒定,什麽也不會。”

她無語了。這和程璋一模一樣,除了鑽研古董,什麽都不會。

送走謝文湛之前,她又想起來了:“對了,你說張家,宋家,顧家都是前清就在開封立足的古玩商人。那,四家還有一家是?”

“雜項朱家,是前明遺老……不用這樣看我,開封城裏最古老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宋代。別忘了這是什麽地方。”謝文湛如此笑道。

這是至尊行都禮讓的地方,她明白了。

隔日去昌榮閣上班,雖然地方還是老地方。但心情就不一樣了。想不到,宋家背後還有如此淵源。怪不得,宋琏人稱小太子,連古玩市場的行價都是他們家說了算。先去了經理辦公室,遞交了蘇瑜的辭職信,然後回頭幹活。

不一會兒,孫姐過來,告訴她說總經理要見她。白汐擱下筆,去了宋峥的辦公室。宋峥對她還算客氣,畢竟有董教授之女的頭銜罩着。也把她當做一個正經的人才看待。除此之外,宋峥還拜托了她,掌眼古董的門路。

“最近,有沒有發現骨董進入了倉庫?”

“沒有。”她篤定道:“所有的古董都是清白的,東西都很正。”

宋峥點了點頭,又拿出一份報紙:“滕清華的死,已經定性為自殺。我希望這樣的案子,只有一起。但,有的時候天不如人願。”

她吃了一驚:“董事長,發生什麽事了?”

“兩個去鄭州窯口采辦高仿的工人,回來之後進了精神病醫院。症狀像是鬼上身。”宋峥冷冷一笑:“看來,還真有人對我家不利。”

這是當然,她想,老伯和烏衣巷子的組織,都在外頭給您使絆子呢。但宋峥的下一句話是:“所以,我想請董小姐負責調查這事。”

她愣了三秒:“什麽?!”

宋峥大方地笑起來,魚尾紋掃去了一半:“孩子,不用這麽驚訝。你是東北來的人,還是董家這樣正派的古董研究世家出生。我自然信得過你。實話跟你說,滕清華本來在查誰弄那些骨董來陷害昌榮閣。現在,這個任務交給你了。”

白汐沒辦法推辭,假裝意外地接下了任務。作為報酬,宋峥往她卡裏打了十萬的勞務費。其實想想也是,東北人,初次來開封,董家小姐,哥哥是古董行ceo,精通古董,還救過宋琏。這種完美的履歷,難怪宋峥看上自己做心腹。

她頗為郁悶地發現,自己現在和當年民國某某黨搞間諜戰沒什麽兩樣。算了,一條路走到黑吧。越是深入核心,越能挖掘真相。

但,就在她當雙面間諜,和準備和顧老先生的賭約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唯恐天下不亂的小猴子……哦不,小太子宋琏又過來騷擾她了。中午請吃早飯,晚上請吃晚飯。還自己任命自己為銷售經理,辦公室在她旁邊。

當然,這令她很不爽,但更不爽的是謝文湛。好歹他還有風度,平時不在辦公室讓她為難。卻秘密打了幾個電話,黃了宋家幾筆單子。宋琏一上任就出師不利,當然遭到了廣大群衆的嘲笑。尤其是孫姐的帶頭最為潑辣——

“瞧瞧小太子那賴皮樣子,還想讨白汐做老婆!不照照鏡子,他有這個命嗎?!”又誇起包攬了苦活的謝文湛:“我看那位配白汐還差不多!”

“就是!”周璐現在也是她的腦殘粉:“小太子根本配不上白汐!除了有錢,他還有什麽啊?要我說,轉世投胎再去追她吧!”

白汐倒沒她們這麽無聊地吹自己多麽英明神武,就謝文湛使絆子讓宋琏倒黴一事上,她還是抱了小小的同情心的。所以晚上的時候,跟謝文湛唠叨了下宋琏的郁悶。第二天,宋琏成功又黃了一筆價值五千萬的田黃擺件單子。

白汐覺得背後在發冷,但謝文湛站在對面的辦公室裏,戴着個黑框眼鏡,人模人樣地接待顧客。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有害動物。

你妹的,鑒定師都是奧斯卡影帝嗎?

宋琏倒了大黴,實在有點灰頭土臉的。這天到她面前來訴苦了:“悲慘啊!杯具啊!到手的田黃,飛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拜一拜財神爺啊?!”

“財神爺都救不了你了,”她瞥了一眼那邊的謝文湛,随口說道:“買個搖錢樹或者聚寶盆還有可能。”

“聚寶盆沒有,搖錢樹我家倒是有一株。改明兒我去拜一拜,然後燒個高香。”

“什麽年代的啊?”她渾不在意地收拾着工作臺。

“商代的。”

“吹牛,商代的青銅器早搬去故宮博物館了。”

“沒吹牛,真的是商代的。你要是不信,改天我帶你去看看。”宋琏湊了過來,還一臉神秘兮兮地道:“這棵搖錢樹可大有來頭啊。聽說是四川三星堆出土的。那可是古蜀國的文化。古蜀國,你總知道吧?三千年前,不就是商代麽。”

她一時間沒反應古來,商代?三星堆的?青銅搖錢樹?等等!怎麽這麽熟悉呢……難道是……立即抓住了宋琏的手:“那就一言為定。”

大概是她主動抓他的手,讓宋琏受寵若驚。隔日中午,宋琏就幫她請了假,下午,悄悄帶她去了宋家看搖錢樹。說是這玩意平時爺爺和父親都不拿出來示人的。這不,為了滿足美女的眼福,所以才将這鎮宅之寶祭出。

坐在卡宴轎車上,她被這車子的速度弄得心慌。但宋琏還是談笑風生:“白汐,等你看到了你就明白了,那可是無價之寶啊……”“叮叮叮——”是謝文湛打來的電話。她看了一眼宋琏,既然如今是有求于人家。那就……只能摁下了不接聽。

正好宋琏望過來,她笑了笑:“希望是真的東西,對了,謝謝你。”

“謝什麽謝。你跟我,甭談客氣。”

“不,一定要謝的。”她望向了車外。這裏已經是郊外了,駛入了豪華別墅區:“宋琏,謝謝你一直這麽信任我。”

宋家的門,是開着的。保姆,傭人,都被宋琏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帶着她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展示大廳。這裏是百年宋家的收藏室。收藏的器物橫跨五千年的歷史。他們進入了收藏室的大門,又跨過了瓷器,玉器,雜項三類收藏廳。最後,宋琏用瞳孔解鎖,指紋密碼等等一系列複雜的操作,打開了青銅器收藏室的大門。

她左右看了看,并沒有看到什麽搖錢樹:“東西呢?”

“別急啊,好東西自然要別有洞天。”說完,宋琏走到一盞屏風前。拌開一小塊紫檀木。露出一個微型的數字密碼鎖。他輸入了幾個數字。然後,屏風後面傳來“咔擦!——”一聲。地上的幾塊瓷板掀開,一棵高達五米高的青銅樹,徐徐升起。

這個景象,此生從未見過——

先露出來的,是青銅樹的頂端。一只振翅欲飛的太陽神鳥為樹尖。接下來有九層,每一層都有三根樹枝,樹枝的花果或上翹,或下垂。每層樹枝上都站立着一只太陽神鳥。搖錢樹的底部,懸着一條龍,龍的頭朝下,尾在上,夭矯多姿。

她一眼就确定了,這正是古人謂之的宇宙樹——三星堆青銅神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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