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善後

陳玥玥問她,想不想成為人。

白汐笑了,反問她:“怎麽讓我成人?”

結果陳玥玥一本正經道:“之前,我看你用靈力救了謝文湛。那麽,你将一部分靈力給王墨林,讓他的頑疾治愈。你沒有了法力,不就能變成人了嗎?”又站了起來:“當然,我知道其中有一些困難,但我會幫你。”

白汐覺得,這簡直異想天開:“陳小姐,文湛和王墨林的情況不一樣。文湛是身體受損,但他的陽氣未散。填補一個凡人的身軀之創傷,并不算難。但是墨林是陽氣不足。妖怪本就是極陰體質,拿我的法力作用在王墨林的身上,只怕他會死得更快。你明白了嗎?”

陳玥玥明白了,她是太天真了。但,好不甘心。又追問她,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延長王墨林的陽壽。她是相士,她能看出來王墨林是短命之兆。但白汐對此也無可奈何,別把妖怪真的當菩薩了。

本來談話氣氛挺好的。但陳玥玥大小姐脾氣又犯了,說了幾句壞話。白汐也生氣了,直接道:“陳小姐,請你出去。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王墨林的陽壽,真的無法延長嗎?!”

白汐嘆息道:“陰陽兩界有分。陰司是我們妖怪的地盤。但陽界是你們人類的地方。我無法填補誰的陽氣。頂多維持不散。”

陳玥玥聽了這話,才軟了下來。她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白汐,假如有一分希望,我都可以努力去做,只要王墨林身體康複。”

說完,陳玥玥就起身走開了。似乎她真的明白了。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唯獨空調的風扇聲嗚嗚,讓她覺得時間過得很緩慢。面前的黃梨木小茶架子上,擺着一杯茶。茶裏的茶梗起起伏伏。

白汐攤開五指,放在了茶口上。掌心稍稍用力,茶梗就從茶杯裏吸了出來。然後,注入一絲絲清澈的靈力。茶梗好似枯木逢春,開始抽出了新芽。不一會兒,有了嫩嫩的綠葉,繼而變成青青蔓蔓的一片。最後,茶梗就枯死了。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白汐明白,現在是時候束縛自己的法力了。要不然,妖軀承受如此強大的靈力,對身體有害無益。

假如當時她發怒的時候,是這般的靈力,只怕整座紫金山都要墜入火海當中了。

枯坐,調息,到了晚上。王墨林過來送晚飯。她吃不下去:“文湛醒過來了嗎?”

他沒回答,就是默認沒醒來。

白汐還是吃不下去。

王墨林就拿起一雙筷子遞給她:“快吃。我想你還不至于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于是白汐吃了,好像在數米粒。王墨林又不滿意了:“白汐,你什麽時候吃飯跟小雞啄米一樣。”

白汐吃不下去了:“警察怎麽沒傳訊?”

“警察現在也很忙。林宗哲在沈陽的老家,被一鍋端了。你猜猜背後牽扯出多少案子?”

“不知道。”她咬着筷子,慢慢咽下米粒。

“林宗哲的曾祖父,叫做藤原次郎。之前我們找到的那一把藤原家族的武。士刀,是藤原次郎的哥哥藤原宗一的。1936年,抗日戰争爆發前夕,藤原家族三兄弟,都在天皇身邊當親衛。後來七七事變,日軍全面侵華,藤原家三兄弟也都主動請纓加入軍隊。天皇本沒批準。後來,傳出了玉玺的消息,天皇就叫他們去找玉玺。”

白汐點了點頭:“那,藤原宗一,怎麽會死在紫金山的?”

“他是跳崖自盡的。”王墨林嘆了一口氣,跟她講明白了那一把“藤原宗一”武。士刀的由來。

1938年6月,時任天皇二等侍衛的藤原宗一,被授予了少将軍銜。奉了天皇的手谕,來到中國南京紫金山尋找傳國玉玺。

7月,藤原宗一得到可靠情報,栖霞寺老和尚王振知道天王墓的地址。于是藤原宗一喝令王振帶路去找傳國玉玺。王振不肯,藤原宗一就以三萬難民中有人“通共”“私藏槍支”的罪名,派僞軍包圍了栖霞寺。威脅王振。

無奈之下,王振就先告知了藤原宗一天王墓的地址。于是洪秀全的墓被盜掘一空。但是沒有發現傳國玉玺。只是得到一方洪秀全金印。事後,藤原宗一經過大量的調查,懷疑王振等人将傳國玉玺轉移走了。于是又用難民來威脅王振。

王振這一回下了決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于是,王振将日軍引入了堆滿炸藥的山洞裏。到達山洞入口時,藤原宗一讓幾十名士兵先下去,自己最後下去。卻因此逃過一劫。

後來,王振點燃炸藥。把洞口炸塌。幾十名日本官兵全部死在了洞裏。

事後,天皇得知藤原宗一損失了幾十個人,還沒得到玉玺,勃然大怒。責令他于3個月之內找到玉玺。要不然自殺謝罪。在那個年代,日本軍人都信奉武。士道精神。覺得生命不過爾爾。而天皇的旨意至高無上。

于是三個月後,無功而返的藤原宗一果然自殺謝罪了。但他的自殺方式還挺特別。一般日本軍人都是切腹以謝天皇。但像他這種給家族蒙羞的人,不配用切腹的方式來“玉碎”。于是,他和一名下屬留下遺書,跳崖自殺了。

事後,日軍組織過大規模的尋找,但是始終沒找到藤原宗一的屍骨。他的配劍也因此下落不明。

接着,藤原宗一的弟弟,藤原次郎接過了哥哥的擔子,進入紫金山尋找傳國玉玺。這一找,就找到了1945年。期間,藤原家族失去了天皇的寵幸。被天皇下了密令:藤原次郎及其後人,不找到中國的傳國玉玺,不準歸國。

于是,1945年,日本戰敗以後。日本人開始大規模從中國撤軍。但藤原次郎和他的下屬,卻無法歸國。無奈之下,藤原次郎去往沈陽。在當地日本人的幫助下,化名“林原”住了下來。幾年以後,他們一家設法騙取了中國身份證。

藤原次郎在1972年去世的。臨死之前,他交代了兒子:一定要找到傳國玉玺。回到日本,重振家族雄風。

到了1991年,藤原次郎的曾孫子藤原宗哲出生了。藤原宗哲的父親藤原澤都想繼續祖父的事業。于是來到了南京紫金山尋找傳國玉玺。哪知道三年以後,藤原澤都和妻子在紫金山雙雙墜亡。這就是他們那一日,從水潭中撈出來的屍骨了。

而最諷刺的是,藤原夫妻二人的屍骨,就在王夔墓的下邊。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藤原家族的人,始終找不到傳國玉玺。

聽到這裏。白汐明白了。所有的線索都對上了。

怪不得,她看到那防水夾層裏面的老照片會覺得眼熟。因為背景是沈陽火車站。

1991年,當藤原澤都夫妻從沈陽南下的時候,沈陽老火車站還沒有拆除。保持着民國時代的風格。而在民國1944年的時候,程璋從開封一路逃跑到沈陽。就在同一個火車站下的車。下車之後不久,程璋就被警衛隊給拿住了。

最後,白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林宗哲的家人,都被逮捕了是嗎?”

王墨林點了點頭:“不錯。他們家族背後還有其他的案子……”話音剛落,她的手機響了。是謝思思打來的。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去了洗手間接聽電話。那一頭,謝思思的聲音是沙啞的。似乎幾個晚上沒睡過。

她開口就是:“白汐,哥哥他醒了,問我李大哥他們人怎麽樣了。我,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但是哥哥追問個不停。”

白汐的一顆心一直往下沉,似乎沉到了無邊無際的深淵裏面。李大哥,就是謝文湛的保镖頭子。文湛還告訴過他。李大哥在謝家做了十餘年的保镖。小時候還教過他拳腳功夫。但是,李大哥身中四槍,救援人員來的時候,已經死去了。

不僅僅是李大哥,其餘三個和謝文湛朝夕相處的保镖,也沒能活下來。

她永遠不會忘記血泊裏的那一幕的。她知道是這四個保镖替謝文湛先挨了子彈。所以她的文湛還能支撐到她救他的時候。

白汐淡淡開了口:“把電話給文湛,我來說。”

于是謝思思把電話遞給了謝文湛。她很淡定地說了事情的經過,電話那一頭一片沉默。她明白謝文湛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很自責內疚的。就像她一樣。

良久,電話裏才有了聲音:“白汐,你現在在哪裏?”

“王家。你放心,我很好。身體已經沒事了。”停了停,白汐才繼續道:“文湛,這件事因我而起。我說不擔責,連良心都過不去。你把李大哥他們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給我。以後我會努力賺錢,讓他們的家屬和孩子生活無憂的。”

謝文湛答應了她,他明白,白汐有自己的尊嚴和底線。

道了句晚安。謝文湛那頭就挂了電話。而她也得想想辦法,接下來怎麽做了。

回到客廳,王墨林還在。白汐道:“我不想在你家待下去。也不想回到謝文湛的身邊。有什麽好地方可以推薦我去工作嗎?”

“為什麽不回去?”王墨林盯住她的眼睛:“白汐,難道你勘破紅塵,想出家了嗎?”

“出家是個不錯的主意。”她還真的考慮了起來。

王墨林嘆了一口氣:“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不建議你一個人出去。這樣不僅是謝文湛,我也會擔心你的安全問題。”

“那好,我等文湛他康複之後,再尋出路。”

“既然這樣,你不如去陳家的古玩店打工。玥玥她不會虧待你的。”頓了頓,王墨林又自嘲道:“白汐,我覺得還是鑒定師這個行當比較适合你。你太幹淨,沾染了銅臭或者是市儈了,都覺得是沾污了一件稀世珍品。”

她本來就是稀世珍品,鈞窯天青釉蓮花碗。

于是第二天的時候,白汐就來到了陳家。因為是王墨林親自送她過來的,陳玥玥的脾氣收斂了許多。等王墨林走了,玥玥還笑着道:“大仙終于從王家出來了,恭喜你來到我這裏渡劫啊。”

白汐覺得,這丫頭大概是說反話過了頭了。

但是接下來幾天,陳玥玥的确把自己的話語付諸了實施。她被派到了陳家名下的“四通古玩一條街”擔當首席鑒定師。一天要鑒定不下百來件古董。而且鑒定完畢之後,要給每一件古董寫檔案,不到淩晨都碰不到枕頭。

工作強度雖大,但待遇也很好。十天五千元。白汐全部寄給了李大哥的家屬。

如此忙碌了幾日,心情反而舒服了不少。方才曉得工作也是一杯忘憂的美酒。

一日午飯後,白汐看到陳玥玥來“視察工作”。本着見了面就要吵架的原則。她拿起了自己的包,就進了衛生間躲人。

實在不想和這丫頭在工作的時候,還吵架。

但出來的時候,卻聽到陳玥玥問部門經理,她最近的工作狀況。部門經理告訴她:“大小姐,白小姐幹活很努力,鑒定的也十分出色。有她在,我們整條古玩街的工作都順利了許多。但是她太累了。你看能不能分幾個人過來……”

陳玥玥拒絕了:“不用。還是忙的好,忙得多了,她就沒時間去學林黛玉傷春悲秋了。”

臭丫頭,居然說她是傷春悲秋。白汐不服氣了。于是洗了一把臉,繼續出來幹活。恰好一尊康熙款的琺琅雙耳尊被送了過來。陳玥玥也瞄到這件寶貝。但她并不懂古玩,于是走到了她的面前:“白小姐,看看你的手藝。”

“假的。”她不加思索道。

旁邊有個中年鑒定師不服氣了。最近幾天,這個叫做白汐的女人搶盡了風頭。他們幾乎丢了飯碗。逮着機會,就在陳大小姐面前奚落她:“大小姐,你看她,看都不看就說是假的。這是在幹活嗎?分明就是在濫竽充數!”

白汐掃了東西一眼:“清代琺琅器,釉料均凸出底釉略高出一毫米左右,有明顯的立體感。眼睛看不出,手摸得出。但這件東西,釉料是整平的。這是其一。其二,康熙的琺琅彩有花無鳥。這件卻花鳥兼得。風格明顯不對。其三,琺琅器康熙時期落款為“康熙禦制”四字楷書,加雙方框。這只有一條方框。款也不對。”

那鑒定師啞口無言。卻不知道她一眼居然能看出這麽多。陳玥玥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把她喊到一邊去:“外面有人找你。”

“誰?”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反正不是謝文湛。”

對了。謝文湛還在觀察住院。她知道不會是他。但,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那高大的背影,一瞬間讓她以為是文湛過來了。但,仔細一看,這人的頭發比文湛的要短。而且帶了幾根白發。旁邊站了十幾位保镖,皆是全力戒備。

白汐走了過去,那人轉過身來。他可以說是一位老人了,魚尾紋爬滿了眼袋,額前的頭發也花白了不少。但是人往這裏一站,仿佛就是一部詩書茶。有從容,有內涵。實在難以想象,這人年輕的時候是何等的風采。

她站住了腳:“您是?”

“白小姐你好,我是文湛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琺琅彩瓷器是一種極名貴的宮廷禦用瓷,産量極少,僅見于康、雍、乾三朝。清代所 有的瓷器都在景德鎮燒制,惟有琺琅彩瓷器是在故宮內造辦處燒制,是皇室禦賞器,當時都由景德鎮官窯精挑出最潔白細膩之瓷胎,再送往宮中造辦處,由如意館宮廷畫師再加繪琺琅彩飾,在爐中以低溫燒成。所以,在歷代瓷器中,琺琅彩瓷造價最貴,藝術水平最高,被喻為“官窯中的官窯”。

康熙時期的琺琅彩瓷器為素胎,所以必須用黃、胭脂紅等作地子,然後再繪制紋樣。其畫法也是從銅胎畫琺琅移植而來。雍正時期則解決了高度白色釉上着色 繪畫的問題,并有了更細膩多樣的國産琺琅顏料,造型雅致,構圖清麗,極具藝術感。乾隆則是将琺琅彩顏色發展到十幾種,并明顯受西方“洛可可”藝術風格的影 響,器物造型多種多樣,紋飾構圖繁複華美,繪制工藝極盡巧妙。康雍乾三朝琺琅瓷器的共同點就是工藝極其精致,顏色沉着鮮亮,造型規整疏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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