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想你

沈老板姓沈,大名沈正霖。

“古董之王”謝镛早年曾收過三屆入門弟子。共十五個人。如今這十五個人,大部分都成了至尊行的中流砥柱。而沈正霖和謝文湛,是謝老最後一屆的弟子。沈正霖是大師兄。謝文湛是老二。下面還有三個師兄妹。

沒想到,謝小師弟有了伴兒。沈老板那邊笑了笑,卻是促狹道:“你小子,有了女朋友,還不請客啊?”

“下次請你們喝喜酒。總之,別告訴她我跟你打過招呼。”

“嗯,為什麽?”沈老板換了個把玩的姿勢:“做好事還不跟女朋友邀個功?”

“只怕邀功不成,她又要跟我鬧分手。”

謝文湛倒是很清楚。白汐畢竟有一千年的尊嚴擺在那裏。誰都不容侵犯她的驕傲。他連送個禮物,都要考慮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生怕傷害到她的自尊。所以,這種棘手事。自己就是幫,也不能擺在臺面上幫。

那邊,沈老板也曉得其中的道道了:“得了。既然你對你女朋友這麽上心。那我記住了。下次保證輸給她。成了吧!”

“那多謝師兄了。下次來上海,我送你一件雍正的粉青釉海圖碗。”

“嗯,粉青先不說……那個,卿卿她馬上就要從美國讀完博士回來了。到時候師兄妹幾個聚一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謝文湛道:“師兄,卿卿她還願意當鑒定師。至尊行可以接納她。要是不願意,那我們也只能幫幫她。”

“那,到時候再說吧。”

這邊剛挂了電話,手機又響了起來。謝文湛一看,是白汐的。接了電話,那邊她又黏又軟又無精打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文湛。”文湛完了之後,白汐一個勁地嘆氣。嘆氣了半晌。才道:“文湛,我要晚點回去了。”

“嗯?怎麽了?”他很好脾氣地把手頭的工作停了下來。沒辦法,對白汐,他只有寵和疼的份。

她胡亂扯着: “呃……景德鎮的風景不錯。宅子也很好……所以晚點回去。”

“這樣……那我下個星期一,二有空,要不要去看你?”

“不用,不用。”她連忙道:“文湛,你忙你的。我這邊……沒什麽要緊事。”

謝文湛笑了。難以想象現在白汐垂頭喪氣的表情有多可愛。估計自己看了,會再心動個一百次。所以,到底愛的有多深。他也不知道。尚未把她娶回家。已經不能自拔成這樣……把手機換了一只手接聽。另一只手摩挲着觀音玉佩。羊脂白玉,也抵不上她滑膩的肌膚來的手感好。謝文湛心猿意馬道:“那你早點回來。”

“嗯。我會的。”

“對了,”謝文湛點開了電腦,看了下工作安排表:“白汐,上海這邊至尊行的夏拍要開幕了。你在景德鎮那邊,正好方便在古玩市場挑古董過來拍賣。本金我打給你。到時候拍賣盈利的部分,你七我三。傭金各半。”

擱在別人,男朋友還這麽算計,早鬧起來了。但白汐卻覺得這話十分悅耳。用雙贏的方式來賺錢。這很好:“那好,如果賠了。我也會賠償的。”

挂了電話。白汐覺得,臉紅加受之有愧。畢竟打眼了啊!……

總歸,因為謝文湛的這一番囑托,她心情好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謝文湛就告訴她,轉賬到了。沒提到具體數字,白汐就跑去銀行查了下……一百萬。很好,謝文湛果然對她信心十足。

要知道,至尊行夏拍的客流量非常大。而且主辦場地是上海,每一件古董都得精挑細選。

去年,至尊行的夏拍,所有參拍古董的起步價通通在五十萬以上。後來成交下來,最高價的是一件遼代的契丹黃釉迦陵頻伽紋軍持。軍持是一種盛水器,為雲游僧人、伊斯蘭教徒盛水洗手用具。大約在隋唐時期傳入我國。甚為游牧民族和軍隊所喜愛。而迦陵頻伽,是佛教中的“妙音鳥”。也是西夏,契丹等王室的圖騰象征。

所以,那一件黃釉迦陵頻伽紋軍持,毫無疑問是契丹皇室用品。而契丹朝代的本身物品更是少之又少。最後成交價達到一個億。

最次的拍賣品,一件明代萬歷年間德化窯的外銷瓷,也拍出了五十五萬。

所以,怎麽用一百萬撿漏,着實是個大問題。其實,從內心來說……她還是覺得謝文湛摳門了點。昨晚的電話,也不是他往常的風格。

往常,她嘆口氣,他會哄勸個半天。她買一件衣服。他會配送合适的鞋子和包包。她打開雙腿躺在床上,他人性都沒了……錢財方面,更是盡量滿足……難道男人開始摳門,是代表他開始接受自己成為家庭成員了?

因為彼此的財富是共享的,他才會要求她也開始賺錢。共同經營生活和愛情。

這麽一想,頓時心情就明媚了起來。陽光燦爛。

白汐一路燦爛到了景德鎮陶瓷市場。先問了問站街久遠的陶瓷,什麽地兒的風水好。陶瓷們都指明了一家叫做“博古齋”的地兒。

但是剛一進博古齋,就看到了昨兒那位“沈老板。”服務員都對沈老板點頭哈腰,十分客氣。幸好,他沒看到自己。白汐覺得略丢臉,假裝看不到他。移到了瓷器櫃臺去。選中了一件白釉琺琅彩花鳥紋脫胎瓷碗。

脫胎瓷碗是薄胎瓷,特點是薄如蟬翼,輕若浮雲。白汐掂量了下,東西的确很輕。是很開門的真品。于是咨詢了下價格。

售貨員小姐答曰:“一百五十萬。”

“……”她錯了,不該低看景德鎮人民對于古代陶瓷的了解程度。她的估價,也正好是一百五十萬。十萬是利潤空間。再問了幾件,東西開門的,都價值不菲。一百萬本金,根本買不起這些好東西。

沒辦法,白汐只好往回走。但她太專注于看玻璃櫃了,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來的沈老板。沈老板手裏還端着一方尊,幸好手穩。沒摔下。白汐擡頭,尴尬,道了句:“不好意思。”就匆匆忙忙走了。

有小店員在後面道:“這女的眼瞎啊,走路不看路!”但沈老板卻追了上去。白汐剛出門,他就喊住了她:“白小姐,等等。”

她停下,覺得略丢人:“沈先生?。好巧,好巧。”

“白小姐,連續兩天都能遇見你。不得不說,這是一種緣分。上次鬥瓷,我也十分佩服你的才學,一直想交流交流。這樣,中午我請客,還請白小姐賞個臉。”

她惦記着蓮花碗,于是答應了。

到了酒店,入座。沈老板問她想吃什麽,随便點。但白汐哪裏敢随便點啊,只能點了些便宜的青菜豆腐,番茄炒蛋。大概是嫌她墨跡,沈老板又大筆一揮:這個,景德鎮特色菜單裏面的菜,全部上來。嗯,總共十三道……

菜上齊了,沈老板又問她想喝什麽,白汐答曰:“雪碧。”

于是,就着雪碧。他們兩個聊開了。分明是第二次見面,白汐覺得沈老板熱情過了頭。但她也有恃無恐,所以白吃的便宜絕不浪費。

“白小姐,昨天你打眼那一件鈞窯,實在是令人惋惜。”沈老板倒是氣量很大:“本以為,還可以再和你鬥個幾百回。”

“見笑了。”她嘆了口氣:“不輸外家,輸在了本家窯口上。”

“怎麽,白小姐是鈞窯的專題收藏者?”

“也不是,”她也不能定義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我是以鈞窯發家的。”

“原來如此。”沈老板嘆了一口氣:“現在,市場上撿漏越來越難了。白小姐來景德鎮,是不是想淘到一兩件好寶貝?”

“不錯。”她喜歡這個話題:“沈老板既然是景德鎮人,那還請推薦幾家好的店面。”

沈老板點了點頭:“這個容易。但陶瓷市場的東西多歸多。古陶瓷行家也太多。撿漏的可能性不大。”

她覺得有道理:“在景德鎮,唯獨撿漏古陶瓷很難。”

“不錯。十家九口窯。仿制的東西,還層出不窮。我看你還是另尋門類比較好。不知道,白小姐除了精通瓷器,還鑽研什麽?”

她不假思索道:“鑽研談不上,不過所有項都略懂皮毛。”

沈老板笑了。所有門道?這個他可不信。今兒喝的是啤酒,豪氣也上來了:“那這樣,白小姐。下午我介紹你去幾家古玩店鋪,如何?”又頓了頓:“但前提說好了。觀棋不語真君子,你買東西,我不會幫你參考。”

白汐答應了。碗還在人家手裏呢……至于參考,她的鑒定技術幾乎無人能及了。

于是吃完飯,沈老板開車送她去了古玩市場。

本來,沈老板七拐八拐領着她走。但是白汐中途停下來了……路邊有唐代的靈氣!

她道了句:“不好意思,沈先生,先等一等。”然後直奔了靈氣所在地,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店。果然沒錯,店裏有一件真品唐代鳳凰紋金花銀盤。擺在一大摞的高仿金銀器和陶瓷當中。十分不顯眼。但白汐上手之後,放在掌心掂試了下。發現盤身沉重,但是不輕飄。再扣了扣盤口,盤口有聲,但是整個盤身其餘地方沒音。

一般,鑒別古代的金銀器,可以聽叩擊的聲音。含金量為99.9以上的黃金多無響音,摻有銀質的有聲無音。含銅質偏多的會有長音。

再看紋飾,寶相花、绶帶紋,這些都是唐代的常見紋飾。而鳳凰畫的像長尾鳥。也是唐代的特點。

所以,這是很開門的唐代真品金花銀盤。白汐再問下了價格。店主伸出兩根指頭:“二十萬!”二十萬……她買了就沒盈利空間了。于是擡腿要走。店主又拉住了她:“十五萬,怎麽樣?”白汐偷着笑,還是走出了這家店。

沈老板也笑了:“怎麽不買下?”

“老板心裏沒底呢。”白汐笑道:“他搞不清東西是真是假。我們不能太急。等逛一圈下來,他還會再降價。”

果然,逛了一圈以後,白汐再進這家店。店主又大甩賣了:“哎哎,姑娘,你看十萬,成不成?這都擺在我這裏好幾年沒人過問了。就十萬,賣給你……別走,那個八萬,好不好?真的不能再降了啊,這是底價了!”

白汐伸出五根手指頭:“五萬。老板,不是我說。東西也就是個民國的,我看你是當廢品收回來的吧。連個底座都沒配。五萬,我已經給了你盈利的空間了。但你也不能宰我們這些外鄉人啊。我買呢,也就是圖個吉利。”

那老板的防線崩潰了,東西的确是他當廢銅爛鐵,從福建農村收購來的。于是嘆了口氣:“好吧,五萬就五萬。”

最後,白汐偷笑着把這只真品收入了囊中。

到了晚上的時候,白汐用一百萬,共買了數十件真品。滿載而歸。而陪同的沈老板,卻也服氣了。小姑娘是真的厲害,于是再邀請她共進晚餐,順便交流一下收藏心得。地點是他家。白汐仗着他家肯定有自己的蓮花碗,于是去了。

沈老板家很大。古玩架子上,鈞窯,定窯,粉彩,鬥彩,唐三彩都有。甚至有一把罕見的唐代唐刀。鑲嵌綠松石,紅珊瑚。而自己那一只鈞窯蓮花碗,就擺在最下面一層格子裏。用紫檀托盤安放着,倒是四平八穩。

入了座。早有傭人準備好了晚餐。兩個人一邊聊,一邊吃。白汐有意無意,将話題轉到了自己這一只蓮花碗上。

沈老板倒也來了興趣:“對了,白小姐,你是怎麽得到這一只蓮花碗的?”

“哦,是董家人做生意抵押給我的。”

“你認識董家人?”

她點了點頭。繼而聽沈老板嘆息了一聲。似乎滿滿的心事。她不明白了:“沈先生,難道您和這一只蓮花碗,也有瓜葛嗎?”

“沒有。只是想到了一樁事。”沈正霖道:“白小姐,這一只碗,身後有董家的人命案。你覺得董教授之死。和鑒定師有無關系?”

“和鑒定師當然沒關系。”她已經想通了:“責任大部分在顧老先生身上。董教授信錯了人。”

“沒錯。但是人們不這麽想啊……這只碗,讓我想起了我的小師妹,徐卿卿。她是個和你一樣,才華橫溢,鑒定手藝高超的女孩子……”接下來,沈老板給她講了一個故事。是關于另一樁古董扯出來的人命案。

沈老板有個同門師妹,叫做徐卿卿。八年前,剛剛大學畢業的徐卿卿,走上了鑒定師的道路。但是半年後,徐卿卿鑒定出一位大收藏家的汝窯尊為仿品。那大收藏家在業界很有威名。一開始堅決不信自己的東西是假貨。并且污蔑徐卿卿說謊。徐卿卿年少氣盛,就将鑒定的資料,自己的報告,全部發表在了報紙上。并且要求收藏家道歉。

這一下,大收藏家迫于壓力,只能公開鑒定。結果為高仿。

汝窯,是如今市場上高仿和真品最相似的一種古瓷。鈞窯,哥窯次之。真品,高仿的相似度可達99%。只有一分火候差異。

大收藏家打了眼,而且聲名狼藉。他的收藏品,一件都賣不出去了。絕望之下,大收藏家放了一把火,燒了自家的宅子。燒死了兩名傭人和他自己。而收藏家的一兒一女,去找徐卿卿讨命。甚至揚言,徐卿卿不死他們不罷休。

沒辦法,徐卿卿只能去了美國留學,躲避輿論壓力。這一去就是六年……

聽完了這個故事。白汐久久不能言語。這簡直是放大版的董教授一案啊。不過:“那,徐卿卿現在人還在美國嗎?”

“不久以後,就要回來了。”沈老板點了一支香煙。忽然想到有客人,又掐滅了煙頭。笑了笑:“從那之後,我們這一屆鑒定師,都學乖了。不是真東西,不去碰。甚至也不從事鑒定師這個行業了。我就是如此。”

白汐有點遺憾:“你的鑒定技術很好,不當鑒定師還挺可惜。”

“再好的鑒定師,遇到死心眼的收藏者。那就是惹禍上身啊。所以鑒定師的證書,我已經燒了。現在做運輸和木材生意。”

白汐低下頭,原來他不是鑒定師啊。也難怪……

“不過,小姑娘。”沈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鑒定師這個行業,堅持真理的人,還是很多的。比如這一只蓮花碗,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能說謊話。但蓮花碗的案子,也讓鑒定者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嗯?”她怎麽不知道:“你說這只蓮花碗的鑒定師?他怎麽了?”

“哦,鑒定師不是至尊行的那個大少爺嘛。董教授的案子發生以後,社會輿論對謝家很不好。甚至說要謝大少爺坐牢償命。本來嘛,這個社會的輿論都是偏向受害者,仇視權貴。謝大少即使沒做錯什麽,但是輿論卻把他罵的狗血淋頭。”

白汐回憶了下,當時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這些。

沈老板繼續道:“後來,謝大少為了平息輿論,先宣布免除董家的違約費。再宣布從至尊行首席鑒定師的位置上退下來……”

白汐沉默了。難怪呢,好像自從董教授的事發以後,她就沒看過謝文湛在公開場合進行鑒定了。反而有段時間,拉着自己下鄉去,跑邊界上門鑒定業務。其實仔細想一想,首席鑒定師,怎麽會幹那種苦活,累活。跟小業務員似的。其實,他那時候已經辭去首席鑒定師的位置了啊……

謝大少,來拆分一下。成分其實是80%的鑒定師和20%的謝家大少爺。但是董教授的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放棄首席鑒定師的位置……

白汐鼻子酸了。忽然覺得謝文湛過得真不容易。

回去之後,白汐就打了個電話給謝文湛。也是剛撥通,那邊就接聽了。他的聲音還是那樣關心:“白汐?”她有點忍不住:“想你了。”

“嗯?”那邊笑開了,好像聲音跟着心情一起蕩漾開來:“下個星期我去看你?”

“嗯。好。”

作者有話要說: 鑒寶小常識

軍持,一種盛水器,又名軍墀、君遲、群持、捃稚迦、淨瓶等。為雲游僧人、伊斯蘭教徒盛水洗手用具。這種外國器形大約在隋唐時期傳入我國,在我國卻長盛不衰,從唐代至清代的南方北方窯口均有持續生産,大量出口。品種豐富,時代特征鮮明。

軍持的器形特征是:長頸,頸上部突出一條寬棱,肩部和腹部豐滿,肩、腹之間置流,無柄,平底。但各時期的軍持造型有明顯不同。宋代造型,瓶上部有直立的細長圓管,肩部一側有上翹短流,也有配以龍頭流的。元代以德化窯青白瓷淨瓶最著名,造型為喇叭口、折腹、器體較矮。明清時期的特征為腹部鼓圓,直頸較粗短,流為豐滿的葫蘆狀,流尖端圓滑,瓶口的注口均加蓋。

現已發現的歷代軍持主要産地有,唐北方白瓷窯場、湖南銅官窯,宋元時期河北定窯、福建德化窯、泉州磁竈窯和廣東西村窯,明清兩代江西景德鎮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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