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杜十娘
熟悉的暈眩之後,袁宵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呆呆地坐着,左右看看熟悉的房間,還有些回不過神。事情發生的太快、太倉促,電光火石之間就結束了,讓她很難有真實感,幾乎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可以以假亂真的夢。
但很快,懷裏濕透了的人就讓她清醒了過來。
袁宵顧不上別的,火急火燎地從床上跳下來,順便把杜十娘也撈了起來,頭痛地發現床鋪已經完全濕透了。
來不及為自己的床哀嘆,袁宵先把還在昏迷中的杜十娘帶到了洗手間,打算來個急救。也不知道她到底嗆了多少水,但杜十娘身份特殊,最好還是不要去醫院,免得說不清楚。
再說,動靜太大,很有可能會吵醒老爸老媽。
袁宵的急救知識是學校搞宣傳月的時候囫囵學的,臨時抱佛腳,她自己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好在從杜十娘溺水到被她撈出來,間隔時間很短,袁宵把她擺成臉朝下的姿勢,攔着腰控了一會兒,杜十娘就開始吐出腹腔裏的水,人也跟着醒了過來,連人工呼吸都不需要做。
“咳咳咳……”杜十娘捂着脖子,一邊咳嗽一邊睜開眼睛,先入眼的是地面上鋪着的瓷磚,上面還有排列得十分整齊的幾何圖案,精美程度讓風月場中見慣了富貴的杜十娘亦不由驚訝。
袁宵見人醒了,松了一口氣,扶着她坐在了馬桶蓋上。
然後她才看清了杜十娘的長相,不由微微吸了一口氣。愛美是人之常情,不過現代的年輕人們将“顏即正義”發揮到了極致,受這種風氣影響,袁宵自然也是個十分坦然的顏狗,見了學校裏漂亮的校花校草總要多看幾眼,何況杜十娘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原著之中,杜十娘的外貌描寫用了一首詞:渾身雅豔,遍體嬌香,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櫻桃,何減白家樊素。可憐一片無瑕玉,誤落風塵花柳中。
這樣一位曲院名姬,她的美是外露的,張揚的,成熟的,叫人意亂情迷的,像一朵盛開綻放的牡丹花。
十七歲的女高中生袁宵,何曾見過這樣的風情?
難怪那孫富只在十娘倒水時看了一眼,立刻魂搖心蕩,費盡心思想要把她弄到手。
尤其是那雙顧盼生輝的美目向自己看來的時候,袁宵身為同性,都不由呼吸微微一滞,心肝亂跳。
她這裏驚豔萬分,那裏杜十娘心中同樣驚疑不定,看看周圍的環境,又看看一身奇異裝扮的袁宵,心下不由生出十二分的警惕,片刻後才朱唇輕啓,道,“不知這是何處?閣下何人?妾……又是如何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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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人死之後要去地府往生,可這裏看着着實不像,裝飾用具都是前所未見,若非袁宵看起來像個普通人,她幾乎要疑心自己身在天堂。
她的聲音也好聽,又柔又酥,妩媚入股,叫人聽得渾身發軟。
譬如袁宵就有些癡了,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是我家。你落了水,我把你帶回來的。”頓了頓,又道,“這事說來話長,我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不如你先洗個澡,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吧,不然容易着涼。”
“呀!”杜十娘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渾身濕透,狼狽非常。雖然袁宵也是個小姑娘,卻還是失禮至極。她微微側過身去,只露出一段雪白的頸項,“妾失禮了,有勞姑娘。”
“沒關系,你先轉過來,我教你用熱水器。”袁宵柔聲道。
杜十娘雖然沒見過這些東西,卻是一點就透,立刻就記住了。袁宵從櫃子裏取出浴巾和浴袍放在架子上,再三叮咛,才不甚放心地出了洗手間的門。
外面的屋子也是一片狼藉,袁宵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走過去收拾。
然後她看到了落在床上的那只寶匣。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這個過程是分階段的,循序漸進,層層推入。
她先丢了一抽屜的首飾,翠羽明珰,瑤簪寶珥,約值百金。然後是一箱玉簫金管,一箱古玉紫金玩器,價值千金。最後才是抱着跳河的這個寶匣,“夜明之珠,約有盈把。其他祖母綠、貓兒眼,諸般異寶,目所未睹,莫能定其價之多少”。
說實話,原著之中,路人的感嘆和義憤填膺也好,李甲愧悔痛哭也罷,在袁宵看來,只怕有一半是為這百寶箱的緣故。十娘将這價值連城的明珠寶物盡數傾付江中,怎不叫人扼腕嘆息、心痛難忍?
就連她自己,其實也在意得很。所以那電光火石的瞬間,竟還沒忘了把這箱子也撈過來。
但袁宵看了一會兒,也只是伸手将匣子拿起來,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并沒有打開。也許是因為年紀還小,在金錢上的概念并不明确,所以她的可惜,多半倒是因為美好的東西就此毀滅的痛惜,并無多少貪婪之意。哪怕這東西如今就擺在自己面前,也只是生出一點搶救出珍寶的慶幸。
杜十娘還活着,這匣子就是有主人的,她自然不會動。
雖然現代化電器完全超出自己的理解能力,無處不新奇,但獨處一室的杜十娘還是抓緊時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她記得自己憤恨之下,當衆叱罵那李甲與孫富,而後抱持寶匣跳河。那樣茫茫大水,波濤滾滾,縱然觀者如堵,想要挽救也來不及。
可外面那個小姑娘卻輕巧地從江心将自己帶到了此處。
這等手段,正是聞所未聞,令杜十娘十分驚疑。但以她看人的眼光來看,那姑娘雖然奇裝異服,但皮膚細白,性情單純,直白大膽,必定是個富貴鄉養出來的女嬌娥。
她說這裏是她的家……杜十娘冷靜下來,已經看出她們所在的這個房間不過是個盥洗之處,外間才是正經起居之處。
洗手間的地面和牆上都鋪了瓷磚,不鏽鋼的花灑造型別致,陶瓷的馬桶和洗手池都十分精美,旁邊還放着一臺洗衣機和一個小櫃子。而洗手池上方,那一面橢圓形的鏡子,竟能将人照得纖毫畢現。吊頂上做了拼花,大燈散發着明亮的光,旁邊的浴霸吹出暖風,将整個房間熏得暖洋洋的。
雖然這些東西杜十娘未必全都識得,卻也知道這樣一個房間,所費只怕不菲。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這些東西雖然看上去無一不精美,但細細揣摩,卻不免失于匠氣,并非是大師之作。
但這沒有讓杜十娘松懈下來,反而越發驚疑。
這樣好的東西,都能随便拿給工匠制作,又随意用在盥洗室內,若非這家人豪富,便是這些東西在此地當不得什麽。
杜十娘一邊觀察屋子裏的東西,一邊在心裏暗暗推斷。等她洗完澡,已經對自己的處境有了個大致的判斷,若是叫外間正等着給她做科普的袁宵知道,只怕要驚掉下巴。
等袁宵收拾完了床鋪,擦了地,杜十娘也從衛生間出來了。
她羽緞一般的頭發披散在身後,垂至腰間,睡袍将身體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纖腰不盈一握。大約是還不習慣這種衣着,她走路時仍舊是蓮步輕移,如同一朵輕輕搖曳的花,有種舞蹈般的美感。
袁宵又呆了一呆,直到杜十娘走到自己面前,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請她坐下。
身為學習任務繁重的高中生,為了給她創造最好的學習環境,父母特意将兩個次卧打通了給她住,兼具了卧室、書房的功能,還特意隔出了一個獨立衛生間。
為了顯示談話的鄭重,袁宵将杜十娘請到書房的這一邊坐下,然後道,“我先來給你介紹一下基本的情況吧,讓你心裏有數。”
“我叫袁宵,現在的身份是一名高二的學生。你或許對自己怎麽來到這裏有些疑慮,事實上,我也不太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能确定的事,你跳河的時候,我進入了你的世界,然後把你帶了過來。至于這裏,對你來說,應該算是……幾百年後的未來?”
“未來?”杜十娘眼神一閃,難怪她之前總覺得袁宵似乎認識她。
只是她一個娼門女子,難不成還能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