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時間

熟悉的失重感之後,袁宵和杜十娘回到了她的房間。

袁宵第一時間抓起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之前都是穿過去立刻就回來,時間上基本沒有變化,所以她也不太确定兩個世界的時間是如何換算的。現在看來,兩邊的時間流速并不一致,自己在那邊待了兩天一夜,現實世界同樣只過去幾分鐘的樣子,現在的時間是23點47分。

第一次手忙腳亂,也沒顧得上關注時間。但上一回王寶钏過來的時候,袁宵仔細看過,時間是23點45分,換算成古代的計時方式,正好是子時三刻。

如果每一次穿越的時間都相同,那也就是說,那邊的一天大約相當于這裏的一分鐘。

這個發現讓袁宵頓時放松下來。

這回好歹是杜十娘幹脆利落,有仇就當場報了,沒耽擱多少時間。但總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這樣,不說別的,王寶钏那邊一攤子的事,不單是薛平貴,還有代戰公主,甚至涉及到改朝換代,可不是那麽三兩天就能解決的。

而她袁宵,還是個十七歲的全日制普通高中在讀學生,除了周末其他時間都不屬于自己。要是突然失蹤,老師家長和警察都得被驚動,那就有得玩了。多來幾次,不等拯救完這些妹子,袁宵覺得自己就得先狗帶了。

“沒耽誤你的事吧?”杜十娘顯然也對她的“不自由”十分了解,見狀立刻問道。

袁宵點點頭,“沒有。那邊過了兩天,這邊才兩分鐘。”

杜十娘很顯然跟她想到了一塊兒,“那往後你再送其他人回去,就不必擔心耽擱太久了。”

袁宵聽到她這麽說,才意識到,也許杜十娘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解決李甲和孫富,只是她一早就想好了要跟自己一起回來,所以才選擇了最簡單快捷、幹脆利落的方式。

她什麽都想到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是用這種方式,隐晦地表明自己不拖後腿的态度。

袁宵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詞:知情識趣。

此時,一個念頭突然從袁宵的腦海裏閃過——從杜十娘對李甲提起自己想要從良的心思開始,那麽長時間,李甲先是各種推脫,而後又為籌措三百兩銀子大費周章,甚至一度羞愧到不敢去見杜十娘,躲在同窗家中消磨日子……後來杜十娘出了一百五十兩,另外的錢也是柳遇春代為借貸。凡此種種表現,杜十娘當真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并非良人嗎?

也未必,只是她當時不但投入了時間、精力和金錢,而且還投入了純粹的愛情,以致被蒙蔽了雙眼,始終看不清。

Advertisement

不過眼下說這些已經沒意思了,袁宵便将這份心思按下不表,對杜十娘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必,道路我是熟悉的,自去便是了。”杜十娘柔聲道。

袁宵打量了她一眼,搖頭,“你這樣子,我實在不放心。”女孩走夜路就很危險了,何況還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杜十娘失笑,但也沒有堅持。轉頭朝門口看了一眼,“也好,趁你父母還未醒來。”

袁宵聞言忍不住嘆氣,“要是穿越的地點能改一下就好了,這一天天的半夜裏大變活人,我怕遲早有瞞不住的那一天,再把我爸媽吓出個好歹來。”

年輕人接受新事物比較快,即使是這麽玄奇的事,袁宵自己也适應良好,但換成父母她就不那麽确定了。

這句抱怨随口而出,但就在說出口的瞬間,袁宵忽然心念一動,察覺到了一點十分微妙的變化。她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手裏的書,總覺得它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這裏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袁宵也沒有仔細追究,先帶着杜十娘出了門。

杜十娘離開,王寶钏是不知情的。但她們身上沒有鑰匙,少不得要打擾她。被叫醒的人聽聞杜十娘已經回到自己的世界,了結了前緣,以後就會留在這個世界生活,不由微微一怔。

這段時日,王寶钏光是适應現代生活,學習各種令人眼花缭亂的新知識,就已經耗盡了精力,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的事。

也許真的是因為受到的沖擊太大,此刻回頭去看,便發現從前自己堅持的那些東西,似乎也能品出其他的滋味來。

人人都說她王寶钏堅貞自守,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然而如今想來,她真的是在為薛平貴守貞嗎?

一開始或許是的,畢竟十八年前,他們是一對自由戀愛結成的恩愛夫妻。

但一別十八載年,這十八年光陰,将一個相府千金熬成了市井俗婦,彼此之間的情分究竟還剩多少?此時她還能堅持下去,或許只是一種習慣,只是心裏還有這麽一個念想。

她一心等着薛平貴回來,似乎薛平貴回來了,一切的悲劇都會結束。

這念想支撐着她熬了下來。

但杜十娘說的那個故事讓她知道,薛平貴回來了,結局也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好。

他有了新娶的妻子,且對方身份尊貴,其實身邊已經沒有她的立錐之地。

其實原本的故事裏,王寶钏也并非沒有反抗精神。

她心裏對薛平貴應該是既恨且怨的。所以在确認了薛平貴的身份之後,她半點沒有客氣,言辭鋒利,數次出言嘲諷,說得薛平貴啞口無言。

直到薛平貴拿出了西涼王的寶印。

身份之別,或許才是王寶钏最後願意退後一步,接納薛平貴的根本原因。

作為一個出嫁從夫的古代女子,她別無選擇。

只是心裏的怨怼或許從未消散過。于是那十八天的皇後生涯看似圓滿,其實是将王寶钏最後一點精氣神都熬幹了,于是也就沒有任何牽念,沒了任何盼頭,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死了。

可是她……不甘心。

已經跳出了那個局面,王寶钏能夠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這份情緒。

她跟杜十娘說,你有金銀傍身,什麽樣的日子過不得,但自己卻苦守着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一個不知是否還會回來的人,始終不肯放下。

何其可笑?

往事已不可追,或許從今日起,她該想想如何為自己活着了。

十娘說,這個世界是容得下女子為自己活着的。

王寶钏目送杜十娘進屋,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在這紛亂的思緒之中,她漸漸沉入夢鄉。夢裏沒有薛平貴,她回到了少女時代,忽然生出了雙翅,可以飛到任何自己想到的地方。她乘着風,自由自在地飛翔着,穿雲闖霧,縱橫無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