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城主負緣

? 天剛蒙蒙亮，街頭巷尾就有人奔跑相告，聖女臨城！本是一個尋常的清晨，卻被這條消息炸開了全城，老百姓們傾城而動，全都湧到了城門鼓樓前。

一個身穿潔白長袍的年輕姑娘高高在上，人們在下面看不清她的臉孔，因為她面帶薄紗，只能看到她的長發梳着姑子的發式，在頭頂紮一個簡單的發髻，又長又黑的頭發從發髻處流暢而下，随着高臺上的風在身後飛揚。

人們紛紛議論，這個年輕的姑子和當年的無塵姑子有什麽聯系。有人說她就是無塵姑子，因姑子乃上天派來的仙女，所以擁有不老的容顏。又有人說當年親眼見過無塵姑子的容顏，盡管這個姑子戴着面紗，他仍然能夠看出二者的不同，再說如果是同一個人，那就完全沒必要戴着面紗啊。于是便有人說這是無塵姑子的弟子，如今在雲山城風雲莫測的時刻奉命而來，為的是守護雲山城。随着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各種議論也在人群中流傳。

很久以後，雲山城的百姓始終清晰的記得那一幕，當雲層層層褪去，蟄伏了一夜的太陽瞬間放出光芒，數道陽光射在站在高處的聖女身上時，聖女手捧城主玉玺高高舉起，在陽光的照射下玉玺反射出瑰麗的色彩籠罩着聖女，甚至是整片天空。人們仰着頭顱，目瞪口呆，沒有誰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無數人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到聖女清晰明朗的聲音從高處傳到每個人耳中。“城主已逝，恩怨情仇，葬入火中。城非空城，一日無主，任人宰割。今我聖女，持玉玺來，身負天命。衆人皆知，得玉玺者，安得天下。公子負緣，其父城主，其母聖姑。上得天命，下具人心，乃真命也。聖姑親諾，負緣護城，不可違也。違天命者，天地懲之，城将滅也。為天命者，得我玉玺，一城之主。公子負緣，順應天命，護城愛民！”

這是上天的指示，負緣公子要順應天命成為雲山城城主！百姓皆呼，“負緣公子，請接玉玺，為我城主，守護雲山城！”

在百姓陣陣呼喊中，負緣公子出現在鼓樓上，身着玄色長袍，這是北玄國最尊貴的顏色，只有王侯将相在特殊的時刻才可以穿着。玄色襯托負緣公子更為俊雅清冷，眼神中透露出堅毅與擔當。公子在聖女身前停下腳步，微微低下身子，雙手向前。聖女莊重的将手中高舉着的代表權力的城主玉玺放入負緣公子手中，公子擡頭凝視聖女，然後直起身子面朝百姓高舉玉玺，俯看全城百姓。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城主千歲！”人們便附和起來，聲聲呼喚響徹天空。

負緣公子，終于登上了雲山城城主之位。今後的一切，将從這一刻開始走向不同的方向。某某此刻身為聖女，站在高高的鼓樓之上，眼下是千萬百姓的呼喊，身邊是這個城新的城主。看着他勢在必得的側臉，某某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午後，喧鬧混雜的街道，一個手持折扇玉立長身的玉面公子。某某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她只知道即便不是自己，也會有另一個姑娘站在這個位置說出同樣的話扮演着同樣的角色，聖女，面紗下的某某輕扯嘴唇，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沒人能夠指向她的未來。一個英語系女大學生，荒唐變成一個小尼姑，進過青樓，入過地牢，如今搖身一變成為萬人景仰的聖女。今後的路，還會有什麽樣的事情發生？

就在新城主繼位之後不久，府中傳出了因地震傷殘的諾雲公子不治身亡的消息，那之後沒幾天，諾雲公子之母長公主便被喪子之痛擊垮，整日纏綿病榻，聽聞城主每日必去請安，請城中最好的大夫，用最珍貴的藥材，卻沒能遏止長公主的身體一天天衰弱，月餘，在一個暴雨傾城而下的午後與世長辭。城主大人跪在榻前痛哭不止，聞人無不感動。後披麻戴孝，将夫人與父親的衣冠冢葬在一起。城中百姓無不為城主大人的孝心所打動，明明不是親生母親，卻如同親生兒子般為其守孝。孝者，忠義之人也。善者，仁義之君也。負緣公子在百姓中的威望愈加高深，而在府中一直居住的某某卻越加看不清這一切。

“我要見城主大人！”不知是第幾次對身邊的侍從提出這樣的要求，卻都被告知城主大人有要事在身，稍後會召見。某某倚在八角亭柱子前，盯着眼前的水池喃喃自語，“魚兒啊魚兒，你在這小小水池中游來游去，可知外面的江河湖海更為廣闊，你想出去嗎？”某某嘆口氣，那池中錦鯉絲毫沒受到她的影響，歡暢的游來游去，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它一般樂不思蜀。

“聖女！”身後一聲熟悉的聲音。

某某回身瞧見是柯三，馬上展露笑顏，“柯三，你來了，太好了，我快悶死了！”

柯三咧着嘴笑着，眼中卻露出些許憐憫。“聖女嫌悶，哎呀，這是何等大事，該怎麽辦啊？”

“你又說風涼話了！”某某白他一眼，“上次我拜托你和城主說我要上山的事情，你說了沒有，他怎麽說？”

柯三低了一下眼睛，“你也知道大人剛剛登上城主之位，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忙不過來……”

某某聽他這麽一說焦躁的打斷，“我已經做了能夠做的事，他已經順利坐上城主之位，我現在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為什麽不讓我離開呢？我還要取藥，還要回去醫我師姑的眼睛啊！”

柯三把她拉到一邊坐下，耐心的說道，“城主大人要答謝你，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這裏好吃好住你就當是享受，總比跋山涉水強吧！有什麽想吃的想玩兒的，我給你送來？”

某某一聽便洩了氣，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琢磨整件事情，結論就是自己被軟禁了，如今的生活當真是大家閨秀所能享受到的，可是她已經沒有了興致，反倒無比懷念起在外面沒錢卻有自由的日子。“柯三，我們認識以來，你從來就沒對我這麽好過，說吧，城主大人想讓我做什麽？”

“丫頭，別這麽說！”柯三有點尴尬又有點難過，卻是身不由己。“如今你已是聖女身份，今後還有很多大事需要你的一臂之力，城主大人留你在身邊就如同對我和我兄長一般。”

某某搖搖頭，嘴邊露出自嘲的笑，“柯三，雖然我們身份一直都大相徑庭，但是我卻把你當朋友，既是朋友，我就不說繞彎子的話了。你們柯氏兄弟是城主大人的左膀右臂，從前是現在更是，一切的計劃，每一步，你們都參與其中，一路相攜走來。而我，不過是任何人都可以替代的棋子罷了，開始我還以為當日我戴着面紗是為了營造神秘的氣氛，後來我想明白了，不過是讓我的容顏不得現于世間，也好在有人替代我時不被人發現。我說的對不對？”某某擡眼看了柯三一眼，“你瞧，我不傻吧！所以，柯三，今後有什麽事不妨和我直說，行嗎？”

柯三看着某某，這個之前跟他鬧的沒天沒地的丫頭現如今也成熟了，心裏卻不是滋味兒。“我們的探子回報，不久之後與麻城将以長公主與諾雲公子母子二人死因不明的理由攻打雲山城，多年來醞釀的大戰終于找到了突破口，這将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惡戰。到時候人心惶惶，百姓需要一個精神支撐，聖女将是最合适的人。”

某某心下明了，只是對于開戰的理由有些質疑，“即便與麻城城主曾經差一點成為長公主的夫婿，如今他也沒有立場為長公主昭雪吧，再怎麽說也輪不到他出頭吧，皇城那邊什麽意思？”

柯三笑笑，哼了一聲，“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某某無心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用手扯住柯三的袖子問道，“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救我，你會答應嗎？”

柯三拍拍某某，肯定地答道，“那還用說！我雖和你吵吵鬧鬧，卻也是真心待你，你若有難我豈有隔岸觀火之理！”

某某笑了笑，恢複了往常的語氣，“這還差不多！你這個人雖然粗魯嘴巴又壞，不過倒是最講義氣的！我信得過你！”

柯三哈哈笑了起來，“好不容易聽你誇我一次還順帶着損我一番，要說嘴巴厲害誰都比不過你！”

兩人有說有笑，之前的陰霾似乎煙消雲散。

柯三走後，某某依然獨自坐在八角亭裏，暗想着自己何去何從。一定要找個機會離開這裏，眼下最合适的時機就是即将到來的戰争，兵荒馬亂正好給了她趁亂逃走的機會。可是離開這裏又能去哪兒呢？負緣公子城府極深，自己已經領教過，雖說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玩弄權術是基本的生存法則，某某既不認同也不反對，只是不願意讓自己也卷入其中。現如今自己與負緣公子的關系亦敵亦友，她知道他順利登上城主之位的關鍵，而她的命又随時可以被他拿去。如果留下來保不齊有一天會成為政治的犧牲品，不如上山去跟着藥狂君學習功夫，在這亂世中還可以自保。至于淨秘庵，某某真是不想回去，一堆女人說不出的詭異，整日待在後院砍柴真不如和臭老頭鬥鬥嘴。只是稚兒，當初想好送回城主府邸，可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小公子，爺爺奶奶父親母親都已不在人世，只有一個關系微妙的城主叔父，稚兒在這樣的環境中是兇是吉誰又能預料呢？不如回山上說服臭老頭做稚兒的師父，不然把他送給藥人做徒弟。嗯，這個主意不錯！

有了計劃之後的某某不再整日嚷着要見城主，反而整日好吃好喝當真享受起來。某某的想法很簡單，等到打仗，自己開始逃亡，不知道會不會吃到飽飯，不如現在趕緊補一補，省得到時候後悔。

果然如柯三所說，與麻城很快向雲山城宣戰，兩軍兵将浩浩蕩蕩在商水邊陣列。商水乃與麻城與雲山城界限，如今兩方軍隊隔水相望，雙方皆蓄勢待發，只等鴿子起飛。這是打仗的一個規則，如果是明明白白宣戰，兩軍對壘，那麽要放一只鴿子，待它飛到空中由雙方将領一同射箭，射中者發起攻擊。

白鴿起飛，兩支箭劃破長空，只聽得商水那邊一聲呼吼，馬蹄聲便夾雜着激動人心的呼吼聲浩浩蕩蕩急速奔來。“殺~~~”雙方均士氣高漲，很快便殺成一片。

城主大人坐在軍營中，聽着不斷的來報，發出一道道命令。

某某待在另一個帳篷裏，早已是一副聖女的打扮，等待着需要她的時刻被召喚，同時暗中盤算着出逃方案。只是目前為止雲山軍戰況一直不錯，還沒有她出面的需要，可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她便沒有機會走出這裏，就更別說逃得多遠。

戰争如火如荼，捷報不斷傳來，然而到了第三天，不斷有傷亡兵士被送回軍營，城主大人終于無法坐在帳中等消息。當大人親自掀開門簾走進帳子的時候，某某知道，時機來了。

“聖女，請你随我親赴戰場，賜予我軍無窮的力量吧！”城主大人有模有樣鄭重說道。

只有某某心中知道，她什麽都做不了，不過是又要幫他演一出戲罷了。“雲山吾城，天将佑之。”

聖女一身白袍，跟在城主大人身後，上了套在兩匹高頭大馬身後的馬車，城主則是騎在馬上帶頭奔向戰場。

可想而知，城主大人與聖女的親臨對将士們具有多麽大的鼓舞。尤其是一身雪白的聖女站在特制的戰車之上，猶如上天派來的聖潔使者，将勇氣與力量帶給了他們。“為我勇士，護我城池，以血盟誓，退敵千裏，千裏之外，其主也懼，雲山吾城，堅不可摧！”

聖女話音一落，城主大人便拔出寶劍劃破手指，鮮血順着手指流到劍柄，眼中滿是戾氣，“殺敵~~”

将士們紛紛學着大人的樣子将手指劃破，當真是以血盟誓，不殺退敵人便不收手。一時間本已處于下風的雲山軍士氣大振，一鼓作氣反敗為勝，将與麻軍趕回了商水那邊。大軍回營，雖說是暫時的勝利鼓舞了士兵，但是大批人員傷亡也是不的忽視的事實。

目睹了戰場的血腥，親臨了生死邊緣的某某，深知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戰場上逃跑了，那樣死得更快。毫無頭緒的她絕望的透過帳子看到外面把守的士兵走來走去的身影，在思索着新的辦法中終于疲憊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