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審美異常

方才秦月出在夢裏掙了一身的汗,便央着蘭姑給她備水沐浴,蘭姑本想等老爺,即秦月出的親哥哥,如今的信陽王秦郎越來了之後,讓信陽王請個太醫來看秦月出,之後再伺候秦月出沐浴,但秦月出卻不願意這樣快就與信陽王見面,也不願讓別的大夫來診她的身子。

一來,她還有許多事情還沒弄明白,譬如蘭姑口中“出事那年”究竟出了什麽事,她又緣何一睡就是六十年,且六十年過去了,為何旁人都随着時間的流逝正常衰老,而她卻不尋常?秦月出從前雖不曾出山半步,但小話本看了不少,也知道世間的人最忌諱鬼神,她這樣六十年而不衰老,不知王府對待她的态度,是敬着,還是忌諱着?從前她未醒來便也罷了,就算“出事那年”發生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六十年了,怕人們都已淡忘了,如今她卻醒來了,也不知會因此給自己與信陽王府帶來福還是禍。

再者,她的身份是信陽王府嫡出的小姐,她的兄長如今又是這王府的主人,他們也算是王公貴胄,信陽王是頂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聽蘭姑道來,信陽王府應當是很受天家敬重的,與一般的權貴還有所不同,畢竟能世襲爵位的,十個手指都數的清,因此他們的一舉一動難免不會受帝王家關注,也不知當今王朝對待她又是怎樣一番态度?

況且,關于她這副身子到底出了什麽事,現如今是好是壞,也輪不到別的大夫來診斷,這一點,她對自己還是有些自信的。

頭疼頭疼,她剛剛醒來,腦子裏亂得跟一團麻似的,若是現在就見了信陽王,保不齊就鬧出什麽纰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兄長未必會害她,畢竟是打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血親骨肉,否則她也不至于好好地躺在這六十年還不被人埋了,總之當下,她應當是安全的,還有些時間去理清思路。

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還是先沐浴,換自己一個渾身清爽吧。

蘭姑的年紀大了,現下秦月出內院裏伺候的事,全都仰仗知禮、知義、知廉、知恥四個大丫頭打點,這四個丫頭與別的丫頭不同,若是男兒,也必是各個人中龍鳳,四人也是蘭姑一手帶大,名字是蘭姑賜的,只盼她們知世間禮儀廉恥,能斷是非黑白,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早年貼身伺候秦月出的,只蘭姑一人,蘭姑放心不下旁人,但自從蘭姑年紀大了,唯恐有朝一日自己終将駕鶴西去,沒人再守着秦月出,故一手培養出了這四個姑娘,替她守着秦月出。

至于外院的丫頭婆子,一般不得進入內院,也就是今日秦月出醒了,才有了閨房外頭跪了一片下人的情形。但即便是那些外院的丫頭婆子,全都是蘭姑千挑萬選值得信賴的人,也是,這院子躺着一個諱莫能言的秦月出,想必秦朗越必定會挑了值得信賴的人靠近這院子,再由蘭姑把一層關,這裏的丫頭婆子幾乎各個都既能幹又管得住嘴。

秦月出一時還理不清思緒,畢竟是這樣一個大家族,又是權貴人家,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想摸清楚這裏裏外外前前後後的人和事,還得耗上點時間,蘭姑知道秦月出一時頭疼得很,任誰一睡六十年後醒來都要頭疼,便讓外頭的人都退下了,且差了知恥去告知信陽王一聲:還是明日再來瞧小姐的好。

蘭姑年紀大了,秦月出本不想讓蘭姑勞累,但蘭姑說什麽也不肯,命知禮她們備了衣物與熱水,非要親自伺候秦月出沐浴,洗盡過往的恩恩怨怨,洗去六十年的苦苦守候。

從前蘭姑将秦月出當主子當妹妹,現如今,蘭姑看秦月出,倒越看越喜愛,就像憑白多出了個可人的孫女兒似的,邊為秦月出梳洗長發,邊念叨道:“小姐醒了,收拾清爽了,蘭姑看着就高興。”

蘭姑轉身要為秦月出去取擦身的帛布,這才剛繞到屏風後面,就聽到秦月出一聲凄慘的哀嚎:“啊!”

秦月出這一叫,急的蘭姑顧不得取帛布就匆匆往回趕:“怎麽了怎麽了,小姐喲,你可別吓蘭姑。”

卻見秦月出人還坐在沐浴的木桶裏,只探了只濕漉漉的光潔手臂出來,從旁邊的小案上取了銅鏡,對着自己的面容一照,見那鏡中的人兒,眉如遠黛,膚若凝脂,眉眼未完全長開,卻已如曜石般灼灼動人,秦月出忽然滿面愁容,不住地搖頭:“怎麽這樣,怎麽這樣,我怎麽長得這樣醜啊!”

這下把蘭姑給說愣住了,小姐雖看起來年幼,眉眼也未長開,但那模樣卻是出挑得很,随了當年的老夫人,老夫人年輕的時候,其姿容瑰麗,那是整個東皇朝公認的,多少王公貴族,不見其人,不聞其聲,只遠眺那清麗姿容便心生愛慕,就是現如今,仍傳為佳話令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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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此刻扒着浴桶邊沿垂頭喪氣的秦月出,那鵝蛋的臉型,清秀的黛眉,那鼻子嘴巴,處處都有老夫人的影子,最是那雙眼睛,現下看上去還稍嫌稚嫩,但隐隐已青出于藍勝于藍,若說美中不足,就是身子骨嬌弱了些,待日後好好補補,眼下饒是日日守着秦月出的蘭姑,對上她那一雙清透澄澈卻又不食人間煙火的眼瞳時,也忍不住心生了崇敬,唯恐亵渎了她。

就這樣一個一等一的模樣,小姐怎一副憂郁的愁容,嫌棄銅鏡中的人兒面貌醜陋?

蘭姑确實不知,秦月出前世醫術卓絕,卻生得面貌醜陋,師傅又不允她下山,她對這世間的了解,也僅限于小話本兒裏的一派胡謅,師傅又總是灌輸她與常人格格不入的審美觀,讓秦月出認為,從前自己那副醜陋皮囊才是真正的美,而濃眉大眼五官精致的模樣,卻是醜陋不堪。

趁着蘭姑糊塗的間隙,秦月出便已甩了甩腦袋,将銅鏡放回了原處,勸自己:“罷了罷了,一副皮囊而已。蘭姑,勞你把衣衫給我。”

蘭姑的思緒被打斷,忙應了一聲,重新去取衣物給秦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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