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離八點半還差五分鐘的時候朱利安才呼哧呼哧地跑進來, 一頭卷曲的棕色頭發亂糟糟的, 眼睛底下挂着兩個黑眼圈,制服的領口也扭曲着,和前兩天喬然失眠後的糟糕狀況相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喬然提醒他把衣領整理好,然後開玩笑道:“你這是怎麽了, 被狗追了嗎?”
朱利安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憤憤然道:“不是狗,比狗可怕多了,斯科特那混蛋跟陰魂不散的魔鬼一樣!”
“斯科特是誰?”
“就是那天我們碰到的那個精神體是蒼鸮的家夥!昨天早上我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又遇到他了, 他又用他那只兇巴巴的鳥來吓唬我,後來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我的手機號碼,給我發了好幾張蒼鸮捕獵各種齧齒類動物的恐怖圖片,害我昨晚都沒睡好覺,毛球也吓得直掉毛, 腦門上都快禿了!不信你看!”
朱利安說着把自己口袋裏縮成一團的豚鼠拿出來, 喬然一看,小家夥的腦袋上好像真的少了一撮毛, 胖乎乎的身體也在發着抖,看上去怪可憐的。
他伸手摸了摸豚鼠的小腦袋,安慰道:“書上說精神體掉毛只是暫時現象, 等毛球不怕了它的毛就會長出來的,應該不用太擔心。斯科特的事你沒向老師反應嗎?”
朱利安一臉苦惱地說:“反應了, 可是我們班輔導員只是批評了他幾句, 讓他收斂一點, 注意和同學交往的方式方法,不要把人吓跑了什麽的。我看那個混蛋根本沒當回事,剛才又給我發了一張蒼鸮飛行圖,雖然不是那麽可怕,但是也一點不可愛,還是那麽兇神惡煞的。哼,A級精神體很了不起嗎,有什麽好炫耀的!”
喬然有點想笑,他本來和朱利安同仇敵慨,想着要不要通過範倫丁來警告一下斯科特,但聽他這麽一說又沒那個必要了。那個A級向導學生似乎是對朱利安有意思,而這家夥似乎和當初的自己一樣遲鈍,還是先觀察幾天吧,要是情況不對頭了再說。
這時,範倫丁進教室了,喬然不由自主轉頭望去,哨兵仿佛和他心有靈犀一樣,也立即擡眸看過來。
這回不會有人再誤會霍爾少将在看誰了,學生們發出一片羨慕嫉妒恨的喧嘩聲,直到少将閣下打開光腦準備上課才安分下來。
喬然臉上有些發熱,過了一會兒才收攝心神認真聽講。
自己的伴侶那麽優秀,他也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常言道,戀愛使人失智,喬然以前沒那個機會了解,如今深有體會。他只要一看到那個人,或者一想到他就會心動失神,而現在一天24個小時裏有一大半時間腦子都被範倫丁占據了,不得不說對學習很不利。
幸好兩人每天可以通過精神結合和唾液交換來增加精神力,令喬然的思維始終保持在一個比較活躍敏捷的狀态,學習起來事半功倍,彌補了戀愛造成的不足。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到了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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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然今天仍然滿課,下午和朱利安一起上《基礎衛生與護理》之前,他無意中發現對方的上臂內側似乎有一塊淡紅色的印痕。
已經進入盛夏,學生們穿的都是短袖的夏季常服,雖然那塊紅痕的位置有點隐蔽,但喬然和朱利安離得很近,所以還是看到了,于是問道:“朱利安,你過敏了嗎?”
朱利安在看手機,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過敏?沒有啊。”
“那你胳膊上有塊紅的是什麽?”
“我的胳膊?”朱利安擡起頭,順着喬然的視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臉上霎時一紅,夾緊胳膊吱吱唔唔地說:“這、這不是過敏,是我不小心在牆上撞到了。”
撞牆會撞到胳膊內側嗎?喬然本來沒多想,朱利安這麽一說,加上他那害羞躲閃的神情,頓時就起了疑心,想想剛才自己隐約看到的那抹紅痕,突然有了個想法,低聲說:“我猜,那不是被撞到了,是和哨兵親密接觸過産生的标記吧?”
書上說哨向結合後出現的标記位置不是固定的,喬然的是在後頸中間,有的人在背部,有的在腰上,因人而異。
朱利安臉上紅得更厲害了,急忙解釋:“不、不是的,昨晚斯科特約我出來,說要向我道歉,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那混蛋把他堵在一個沒人的角落,按着他親了好久,親完之後他的胳膊內側就出現了一個類似一片羽毛的印記。他當時還不知道,後來回宿舍洗澡才發現的。
喬然正色道:“朱利安,如果是斯科特不顧你的意願強迫你,你可以向學院的警衛隊舉報,我也可以幫你,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朱利安頓時有點着急,趕緊道:“不要舉報他!”
學院裏對這種騷擾案件管得很嚴,一經查實輕則記大過,重則會被追究刑事責任,那基本上一輩子就完蛋了。
喬然心下了然,眼看着老師進了教室,立即飛快地說:“你自己考慮清楚,不要縱容別人的不良舉動,也別逃避自己的真心,就像前陣子的我一樣。”
朱利安紅着臉小聲道:“好的,我知道了。”
晚上回到家吃完飯,喬然和範倫丁一起依偎在沙發上看軍事紀錄片。喬然以前對這種節目不感興趣,現在一來學習需要,二來也想陪着哨兵,于是就和他一起看了。
明天周日,他又可以休息一天了。
看到一半時,依蓮給範倫丁發了條消息過來:【小霍爾先生,今天我偶然遇到了你祖父以前的一個屬下,跟他聊天過程中突然想起來我以前似乎真的見過小喬,十六年前在C市。】
跟着是一張照片,裏面的背景是一間病房,病床上躺着一個六七歲的瘦小男孩,生着一頭烏黑的頭發,相貌十分俊秀,只是眼睛緊緊閉着,臉色白得像紙一樣,頭上和身上連接着各種醫療儀器,似乎病得有些嚴重。
範倫丁心裏一沉,照片裏的小男孩實在太眼熟了,哪怕長大後模樣改變了一些,也能看得出來就是喬然。
他拿起手機,對靠在自己懷裏的喬然說:“我去給依蓮打個電話。”
“嗯嗯,去吧。”
範倫丁起身上樓,進了自己的卧室,然後撥打依蓮的號碼,對面馬上就接通了。
他穩住自己的情緒,低聲問:“祖母,十六年前是我在C市出事的那一年吧,您當時為什麽會見到阿喬?為什麽這件事您以前從來沒跟我說過?”
依蓮嚴肅地說:“那年你上初一,暑假回C市度假,有天晚上去市立博物館參觀,參觀完乘電梯下樓時電梯發生故障中途停下來了,館裏的照明設施也熄滅了。一名歹徒趁黑打開電梯想要綁架你,卻被你打暈了,你自己也因為精神力消耗過大而昏迷。當時電梯裏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孤兒院的小孩,同樣不省人事,那個小孩應該就是小喬。
事發後你和小喬一起被送進醫院,我接到消息後連夜趕到C市,于是就見到了小喬,替他支付了所有的醫療費用。當時C市對你來說并不安全,沒法确定是不是還有歹徒暗中想要加害于你,所以我就連夜帶你返回了帝都。然而你的腦神經由于受損嚴重,出現了片斷式失憶,醒來後忘記了在博物館電梯裏發生的事,我不希望你留下心理陰影,因此就沒告訴你,只是把綁架犯送進了監獄,同時讓警方對具體過程保密,沒有向公衆透露。
後來我聽說小喬的情況和你一樣,對于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忘掉一段恐怖的記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孤兒院也沒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再後來你祖父的屬下彙報說小喬恢複了正常生活,也很安全,我就叫人撤了回來,以免影響他的,這宗綁架案就被封存進警方的檔案裏了。全部經過就是這樣,時隔多年,我都已經淡忘了當年的事,沒想到你和小喬還是走到了一起。我們華裔講究緣分,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範倫丁深吸一口氣,握着手機的手因為過于用力而指節泛白,一種苦澀的痛惜和多年來錯失真相的遺憾從心底漫延出來,過了片刻才道:“祖母,阿喬跟我說過,小時候他曾經覺醒過向導能力,有過一只精神體,卻因為一次意外事故不見了,是否跟這件綁架案有關?”
依蓮似乎回憶了片刻,随後道:“這個我也不清楚,當年你祖父屬下的彙報中沒有提到過這個細節,恐怕具體情況還得向小喬求證。”
“我知道了,謝謝您。”
挂了電話後,範倫丁出了主卧,走下樓梯。
聽到他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喬然不禁回頭去看,就見範倫丁的臉色異乎尋常的凝重,不禁擔心道:“依蓮她還好吧?明天我們要不要再去看望她?”
“不用,依蓮沒事。”
範倫丁走到沙發邊,看了喬然片刻,随後伸手将他抱進懷裏。
哨兵的手臂很用力,幾乎勒得喬然的肋骨都有點疼,他有點不安地輕輕掙紮了一下,在他懷裏悶悶地又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範倫丁将他放開,點開手機上剛才收到的那張照片,舉到他的眼前。
喬然看了一眼照片就愣住了,片刻後驚訝道:“咦,這不是我嗎,當時我正在發高燒,昏迷了幾天,看起來好像有點慘。你從哪裏弄來的這張照片,我自己都沒見過。”
範倫丁沒有回答,反而問:“你會昏迷是因為在C市博物館的電梯裏被一場暴力綁架事件波及了,當時的經過你還有印象嗎?”
喬然聞言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他曾經和範倫丁提過那場意外,但并沒有說的很具體,範倫丁是從何得知的?
範倫丁一字一頓地說:“當時和你一起被困在電梯裏的那名中學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