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買貓人
那個少年就是我爺爺,奶奶去世的早,父母工作又忙,所以,學齡前,我一直都陪在他身邊,這故事經常聽他說起。
他說,他醒來的時候,那貓就在他的身邊,如果不是靠貓帶路,後來又被村民搭救,他就死了。
兒時的我,感覺這故事異常神奇,對那只貓也是驚奇的厲害。
只是到了學齡,父母就把我接回城裏,便很少再回小鎮上看他,也就漸漸地把這故事淡忘了。
即便偶爾想起,也覺得太過荒唐,不真實,再聽他說起,也不會再問出那句“後來呢?”,和他的關系,似乎也有些疏遠了。
直到接到爺爺去世的消息,我這才警覺,自己竟然近十年的時間沒有回去看過他了。
替他辦葬禮的時候,心裏很是酸楚,有的時候,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有些東西,居然對自己是如此的重要,親情,竟也亦然!
給爺爺辦完後事,爸媽就回到了城裏,因為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所以我留在了爺爺居住的小鎮。
爺爺在小鎮上開了一家紙紮店,賣一些喪葬用品,平日裏他就住在這裏,或許是心裏對老人的留戀和不舍,我沒有去大姑家睡,而是住在了這個小店裏。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我正打算洗漱了睡覺,突然聽到一聲貓叫,扭頭一看,床邊趴着一只通體漆黑,赤尾赤瞳的貓,正是爺爺故事中的那只。
雖然這貓長得很是奇特,但也正是因為它,我才對爺爺所說的那個故事産生了懷疑。
爺爺一直說,這只貓就是他當初帶回來的那只,而他去世時,已是九荀年歲,如果安他所言,那只貓竟活了七八十年,貓豈能有這麽長的壽命?
我已不是那時的孩童,對此自然是不信的。
看着眼前的貓,我也沒多想,只覺得爺爺和電影《大魚》裏的那位老人一樣,喜歡把自己年輕時的經歷誇張化,這貓估計是我小時候才養的吧。
不過,即便是那時才養,到現在也二十多年了,倒也算是長壽。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笑了一下,正打算躺下,這時,屋門突然被人拍響了。
“誰啊?”我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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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九爺家嗎?”門外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爺爺是三十年代出生的人,那個時候,很多窮人都是沒有正經名字的,他也如此,只有一個小名叫九娃,後來上了年紀,幹脆用這個,只是把娃字去掉,單名為九,大號程九。
不過,爺爺在小鎮上,還是有些名氣的,加上老人辦事熱心,鎮上的人都挺尊敬他,也不知是誰先喊他九爺,別人就跟着這樣叫,後來反倒成了名字一般。
能喊出九爺這個稱呼的,估計是熟人,因此我也沒在意,應了一聲,便過去開門。
門打開,外面站着兩個中年人,一個身材壯碩,留着一臉大胡子,另外一個身材矮小,幹瘦的厲害,恍似一陣疾風便能吹飛一般,鼻梁上還架着一副複古的圓形鏡片眼鏡。
這兩人雖不是第一次見面,但也不是鎮上的人,我對他們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記得給爺爺出殡那天,他們就來過,和父親交談了幾句,說是買貓,當時家裏人都很悲痛,誰有心理會他們,便打發走了,沒想到竟然又找上了門來。
“二位這是?”我疑惑地打量了兩人幾眼。
“您是程九爺的……”
“九爺是我爺爺,你們有什麽事麽?”看到那個瘦猴一樣的人一直探着脖子朝屋子裏瞅,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我皺了皺眉,便不打算和他們多做糾纏。
那大胡子伸手在瘦猴的腦袋上拍了一把,将他擋在了身後,對着我笑了笑,道:“原來是小九爺,我們兩人的來意,大概您也知道,那天老爺子出殡是我們無禮了,現在想和您談談,您看能不能進屋細說?”
“兩位,我打算睡覺了,你們有事就說事,沒事就請回吧。”聽着他們一口江湖氣,我不由得皺了皺眉,實在不想和這種人接觸太多,再說家裏剛辦完喪事,也沒心情招呼他們,買貓哪裏不能買,非要挑我們家的,而且挑這個節骨眼兒上。
我正打算關門,那瘦猴一貓腰猛地從大胡子的嘎子窩下蹿了過來,一把擋在了門上,龇牙笑了起來:“哥們兒,上門就是客,我們是誠心來和你談一筆買賣,你這樣拒人于千裏之外,不太好吧。”
“什麽買賣?”
“九爺應該留下一只貓吧?我們想買過來,您開個價。”大胡子将話頭接了過去。
“我家沒有貓,你們搞錯了。”我說罷,又去關門。
“別呀!”瘦猴拽着門,“哥們兒,一只貓而已,你留着也沒什麽用,讓給我們呗,那貓長得別致,以前我們就跟九爺求過,不過老人念舊,不想賣,你留着也沒什麽用,這樣,你看這個數怎麽樣?”他伸出了五個指頭。
“五百?還是五千?”
“五萬,怎麽樣?”大胡子道。
我愣了一下,一只貓,又不是什麽名貴品種,開這個價,這兩人不是瘋了,就是沒安什麽好心,我打算不理這個茬,擺手道:“都和你們說了,我家沒有貓,你們弄錯了。”
“這不是有貓嗎?”瘦猴趁我不注意,竟然跑到了屋子裏,我急忙跟了進去,只見那瘦猴已經進了裏屋,直接去抱床頭的黑貓。
本來還在打盹的黑貓,身上的毛猛然乍起,怪叫一聲,一爪子撓在了瘦猴的手上,飛快地蹿到了我的腳旁,一對赤紅的眼睛盯着那兩人,發出如同蛇叫般的“哧哧”聲。
我抱起了貓,臉沉了下來:“不賣,聽不懂,是不是?你們再不走,我報警了。”我說着,摸出了手機。
“您別生氣,這小子他媽的太不講究,我們這就走。”大胡子抓着瘦猴的後領,像是拔蘿蔔一樣,把瘦猴拎在手裏,對着我陪了個笑臉走了出去。
看着兩人真的離開,我這才關上門,回到裏屋,将貓放回到床頭,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兩人,真是有些不知所謂。
之後,我在小鎮上又待了幾日,那兩人未曾再來,我對此事便沒在意,這日上午,安頓好了這邊的事,我正打算離開,表哥卻找上門來,說他被大姑趕了出來,要在這邊住幾天,讓我陪陪他。
對于我這位表哥,鎮上的人提起他來,沒人說好聽的,這其實也算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
我大姑比我爸的年長了許多,她結婚的時候,我爸才剛出生,兩人雖然是姐弟,卻幾乎是兩代人。
大姑結婚四五年,都不生孩子,當時那個年代,女人出現這種情況,外面什麽瘋言瘋語都有,我大姑興許是被人說的狠了,後來竟然是一連生了七個,七個女兒,全部只相差一歲。
用我大姑的話說,生孩子還算個事兒?現在的女人就是矯情,生個孩子就像天塌下來一般,那玩意兒有什麽,使點勁一厥屁股就是一個,和拉泡幹粑沒有太大的區別。
話雖如此說,不過,我卻知道大姑那些年很苦,那年頭不生兒子的女人是沒有地位的,這通過我那些表姐的名字就能看出幾分,想弟、念弟、引弟、喚弟、求弟、招弟、來弟。
當年七個丫頭上街,拉着的、抱着的、拽着的、攆着的,在小鎮上也算是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好在後來總算是有了弟弟,便是我這表哥了。
表哥的天性其實不懷,不過,大姑家就他這麽一個獨根,自幼被寵上了天,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都是他的。
這使得他不單吃成了一個近兩百斤的大胖子,而且早早地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到後來更是賭和嫖都沾上了,再加上這小子是點火就着的脾氣,外面的人給了個外號——炮仗,傳得久了,家裏人也這樣叫,幾乎代替了名字。
我大姑和姑父對他也沒什麽辦法,不過,這小子倒也有一點可取之處,那就是講義氣。
以前我們兩個人出去闖了禍,他總是替我背鍋,打死都不會出賣朋友,這也是我和他到現在都走得很近的原因。
聽他說被大姑趕出來,估計又是闖了什麽禍,這鎮上除了這裏,別的地方,也沒人待見他,見他一臉苦相,我也不好說什麽,便打算把鑰匙留給他,從屋裏抱了貓和爺爺的一些遺物,準備離開。
“你能不能把那貓留給我?”
“你要它幹什麽?”我不由得心生疑惑。
“這裏都是紙人紙車的,我哪敢一個人住,你留下它,給我做個伴呗。”
“就你那德行,留給你還不給餓死了?”我沒搭他這個茬。
“那就你留下陪我待幾天,反正你回去也沒什麽事幹。”
“什麽叫沒什麽事幹,你以為我是你……”
“咱兄弟有兩年沒見了,你多陪我幾天還不行,就當哥哥我想你,求着你留下來成不?”聽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只好點了點頭。
如果我現在有未蔔先知的本事,打死我都不會答應他,誰知道我此刻一個随意的決定,竟然讓自己成為了一個盜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