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色無眠
? 鄉上和下面的村子比起來,居民雖然不算少,年輕人也相對較多,但夜間娛樂活動同樣乏善可陳。除了那兩間網吧,便只有臨街一些小店中的牌桌,夜色裏麻将聲和打牌的吆喝聲在整條街久久回蕩。
而這些娛樂活動,與帶着小孩的兩個大人,也沒有任何關系。
陸遠帶着四人去一家旅館要了兩間房。旅館是街邊私人建的三層民宅,這樣的家庭旅館在這條街上有兩三家。
這裏不是旅游區,但偶爾也有驢友出沒。當然開房的主要還是當地人,無非是聚衆賭博或者做其他一些茍且事。
房間是在二樓,走廊兩排各五間房,公用的洗手間在走廊一頭,幾個人用冷水随便漱洗了一番,便各自回房。
謝雨和兩個女孩住在靠樓梯口的第二間,陸遠帶着向曉剛住在隔壁。
房間很簡陋,兩張床一張木桌,梅雨季節還未來臨,整個房子裏已經散發着濕濕的黴味。謝雨常年在外奔波,什麽地方都去過,比這破的旅館也曾住過,倒也不挑。鄉下的小孩子更是不會在意。
小孩睡得早,又因為之前折騰了那麽一大通,不到九點,曉娟和曉霞姐妹倆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謝雨關了燈,和衣躺在床上,但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房子隔音差,窗外雨聲,樓下偶爾車子經過,以及人說話的聲音,都隐約聽得清楚。
這個夜晚似乎變得無比漫長,也不知躺了多久,隔壁靠樓梯的那間房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
謝雨本沒在意,但不出一會兒,就聽出一點不對勁。那聲音分明就是男女喘息呻,吟,還有床板搖晃的聲音。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辨明之後,有點哭笑不得地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可偏偏那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有點隔牆穿耳的趨勢。
謝雨拉起被子蒙住頭,但被子裏那氣味,讓她又不得不馬上放棄,又從裏面鑽出來。
她歪頭看向旁邊床上的小孩,黑暗中他們的呼吸平穩,仍舊睡得那麽香甜。她有點豔羨這樣的單純。
那聲音在響了許久之後,終于慢慢停歇。可謝雨一口氣還沒松下來,相似的聲音,又開始響起,這回不是來自隔壁,而是似乎是從走廊對面傳來。
她煩躁地罵了句髒話,實在難以入睡,又怕吵醒旁邊的小孩,幹脆蹑手蹑腳起身,摸着黑打開房門出去。
因為走廊的安靜,對面那茍且之事的聲音,愈加明顯。
燈光昏黃,走廊盡頭的窗邊,影影綽綽有兩個像是糾纏在一起的身影。謝雨咒罵了一句,正要郁卒地轉身進屋。卻在看清楚其中一個身影後,嘴角勾起一絲笑,靜靜地靠在門框。
兩人都背對着這邊,女人站在男人背後,似乎在說什麽,男人沒有轉身,低聲回她。大約是夜裏怕吵醒房客,兩人聲音都很低,又是說的方言,謝雨辨不出兩人到底說了什麽。
片刻之後,那女人慢慢上前貼在男人身上磨蹭,手往男人身前探去。只是她才剛剛碰上那男人,便被不客氣地推開。
“滾遠點!”
謝雨終于聽清這一句,不由自主地輕笑一聲。
那女人興許是因為被甩開,又或許似聽到謝雨的這聲輕笑,沒有再上前糾纏,只罵了一句髒話,便轉身走過來。
而依舊靠在窗邊,手裏拿着一支煙在抽的男人,正是陸遠。
女人路過謝雨時,瞥了她一眼。謝雨朝她笑了笑,換來她的一聲輕嗤,然後下樓。
雖然是冬天,這女人仍舊穿着裙子,露出白花花的腿,腳下踩着一雙高跟鞋,外面裹着一件低廉的紫色大衣。
女人很年輕,最多二十來歲,眉眼漂亮,是西南美女特有的水靈,只是被拙劣的濃妝遮蓋那份本來的漂亮。
謝雨看着女人消失在樓梯,而後不緊不慢走到陸遠身旁,笑着問:“剛剛那女人是誰?你認識?”
陸遠彈了彈手中的煙灰,沒有看她,只冷聲道:“明知故問。”
他的雙眼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像是在思考什麽,又像是在放空什麽都沒想。
謝雨笑了一聲,故意道:“我剛看了一眼,那女的挺年輕的,長得還行,這裏價格應該都不貴吧?”
陸遠幹脆懶得理她。
謝雨走上前趴在他旁邊的窗口,外面的雨依舊淅瀝瀝地下,夜裏的冷風灌進來,而這個男人只穿了一身單衣,仿佛對寒冷恍若不知。
她随口問:“這裏這麽小,那女孩子做這種事情,不怕被親朋好友撞見?”
陸遠吸了口煙,又淡淡吐出來,也随口回她:“做這種事的不是本地人,都是從湖北四川來的。本地女的要做這種事,也都是去外地。”
謝雨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以前看沈從文的書,把□□這個行當寫得挺美好,還以為這是傳統民風呢。”他笑了笑,“現在這樣是不是叫資源交換?”
陸遠嗤了一聲,斜了她一眼:“你又對這個感興趣了嗎?準備寫點什麽報道?”
謝雨歪頭看他:“我随口說說而已,對這個不感興趣。”她頓了頓,勾着唇角道,“我只對你感興趣。”
陸遠譏诮地嗤了一聲,仿佛她說的只是個笑話。
謝雨繼續笑着問:“我很好奇,也不是天天能來街上上,你剛剛為什麽不要那個女的?沒興趣還是看不上?你獨自一人在山裏待了六年,作為一個男人,難道就沒一點這方面的需求?”
陸遠冷冷看向她:“你覺得我會饑渴到在帶着幾個學生的情況下,還要忍不住招,妓?”
謝雨忍住放肆的笑,攤手:“開玩笑而已,別生氣。”但卻又繼續問,“校長說你每個星期會來鄉上采購一次,所以那種時候你會?”
陸遠冷冷道:“收起你的好奇,我不是你采訪的對象。”
謝雨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真沒打算寫你,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就算我想把你寫在我這次的報道裏,也只會寫一個無私偉大的支教教師形象,這才是領導和讀者要的。難不成我還能把你找不找女人這種事寫出來?”
陸遠沉默了片刻,忽然冷不丁問:“所謂你做新聞,都是為了領導和讀者?”
謝雨理所當然點頭:“那當然,不然怎麽發表出來?”
只是說完這句,卻不由自主地默默苦笑了一聲。原來這她工作的意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這副模樣。
她戲谑玩笑的心思忽然就消失大半,兩人都一時無言,剛剛那房間裏的聲音也消了下去,天地之間,仿佛只有雨聲和彼此的呼吸聲。
而這樣的安寧,忽然讓謝雨有點無所适從。就在這時,走廊裏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她好奇地往後一看,只見剛剛那女人去而複返,旁邊挽着個黃毛殺馬特,那是典型鄉鎮上的不良少年。
兩人走近,那殺馬特下流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謝雨,一聲口哨還沒吹出來。旁邊的女人拉了拉他,有點不甘心地看窗邊兩人一眼,揣着殺馬特,開門進了離窗邊最近的一間房。
謝雨看着房門關上,笑:“那女的肯定覺得好不甘心,本來目标是你,最後只能找個殺馬特代替。”
陸遠不耐煩地皺眉:“你一個女人就對這事這麽感興趣?”
“我也不想感興趣,但是你聽聽……”她笑着看他。
原來是剛剛那房間,很快響起男女茍合的聲音,那女人嗯嗯啊啊的聲音尤其大,仿佛是故意給門外兩人去聽似的。
“想安靜待會都不行。”陸遠有些暴躁地罵了句髒話,轉身對着外面的夜色,狠狠抽了兩口煙。
謝雨倒是不以為意,懶懶地靠在窗邊,随口問他:“今天多少號?怎麽這麽多狗男女?”
陸遠答:“二月十四。”
謝雨愣了下,輕笑出聲:“情人節?難怪。”她好笑地捂了捂眼睛,“我這都過得什麽日子,情人節在窮鄉僻壤出差不說,還在這種破旅館聽人牆角。”
陸遠道:“你自己非要跟來的。”
“不跟來又怎樣?在漏雨的宿舍和陳心悅睡覺?我又不是蕾絲。還不如在這聽聽牆角呢,別說裏面那倆搞得還挺帶勁兒的。”她掏出随身攜帶的錄音筆,“我給他們錄一段。”
房內的聲音變得更甚,男女□□粗喘此起彼伏。
陸遠一把搶過關掉:“你無不無聊?懂不懂得什麽叫做隐私?”
謝雨道:“就是無聊才找點樂子,再說我又不會把錄音發在網上,就是錄着好玩而已。”
“要是你被人偷拍錄音,你覺得好受?”
謝雨聳聳肩:“無所謂,拍好看點就行。”她伸出手,“還給我,我不錄了行吧。”
男女茍合的聲音越演越烈,開始伴随着有節奏分明的床的晃動聲。
陸遠将錄音筆遞給她,謝雨在拿過錄音筆的時候,忽然抓住他的手:“你的手比你這個人暖多了。你穿這麽少,為什麽手還這麽暖?”
陸遠也不抽開自己的手,只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要玩什麽把戲。
謝雨握着他的手指:“情人節很快就要過去了,你看我們孤男寡女的多可憐,想不想和我開個房間?”
裏面的男女像是到了強弩之末,喘息□□聲越來越急。
“我對你沒興趣,也看不上你。”陸遠将她剛剛的問話還給她。
他目光冷清,表情未變,但是呼吸卻有些不易察覺的變得急促了少許。
謝雨并不生氣,松開她的手,有點玩世不恭地看着他笑:“可我對你有興趣,也看得上你,怎麽辦?”
陸遠輕描淡寫看了她一眼,轉頭吸完最後一口煙,将煙頭按在濕漉漉的窗臺外,又随手丢在旁邊的一個破垃圾簍。
終于在一聲尖銳的□□後,那屋裏的動靜停了下來。
陸遠轉頭看她,微微眯着眼睛,面色沉沉:“別這麽不自重。”
謝雨不以為意地挑眉,一臉戲谑地笑開:“你也別這麽認真,我開玩笑而已。你這個人可真是無趣。”
陸遠哼了一聲,往房間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冷冷開口:“我就是這麽無趣的人。”
謝雨站在他身後,看着昏黃燈光下,他高大而孑然的背影,忽然認真地問:“陸遠,你現在的生活無法帶給你任何快樂,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
陸遠腳下頓了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