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歧
? 走訪的家庭選了最窮的三家,其中一家就是三姐弟的向家。其實只是走馬觀花的走訪,胡行見給留守老人發一點錢和兩件衣物,謝雨拍下這畫面。
向家在山上,是最後一家,發完錢拍完照後,幾個人坐在院門口小憩,陸遠照舊趁空檔去幫忙挑水。
向芸跟在他後面去陪他。
胡行見和老人家聊了一句,忽然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傳統民族服飾,問:“這是你們自己做的衣服吧?”
向伯點頭,低頭看了看衣服:“幾十年的衣服了,以前都是自己做,這是我那老太婆以前親手給我做的。”
“這布也是阿婆自己紡的?”
向伯笑:“是啊,自己紡布自己染色,一針一線縫起來,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會了咯。”
胡行見啧啧兩聲:“幾十年的衣服還保存得這麽好,工藝也是很少見,盤扣和刺繡都做得很精致。”說完,又問,“你家還有這種老式衣服嗎?”
向伯想了想:“還有一件放在箱底,是我老母親的,一直也沒拿出來過,不知道什麽樣子了。胡教授要看嗎?”
“要要要。”
謝雨一頭霧水地看着胡行見跟老人進屋。文化人對這些老舊的東西感興趣,倒也不足為奇。她沒那麽大的好奇心,跑到那條通往水井的小路口去看剛剛挑水的兩人。
陸遠和向芸已經返回。陸遠走在前面,向芸走在後面,兩人有說有笑,在那山間空無一人的小路,倒也顯得和諧。
謝雨撇撇嘴,趁兩人沒有發現自己,返回原處。
陸遠倒好水,胡行見和向伯已經走了出來。胡行見招呼謝雨:“小謝,時間不早了,我們下山。”
謝雨點頭,看到陸遠滿頭大汗地從倒完水的竈房出來,和向伯道別。
下山時,胡行見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謝雨好奇問:“胡教授,什麽事這麽高興?這回來山裏考察看起來有很大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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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行見點頭:“收獲是挺大的。”
然後又開始口若懸河說山區農村教育如何如何。一天都不到的考察,讓他說得頭頭是道,也難怪他被人追崇。
在他說話的時候,謝雨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眼走在後面的陸遠,發覺他臉色冷冷,略帶譏诮。
到了山下,紅溪小學河對面,向芸開口:“陸遠,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帶大家出去就好。”
陸遠淡淡道:“沒事,我也正好要再去一趟街上,昨天要買的東西忘了。”
向芸笑:“買什麽?學校明天考完就放假了,不用再買菜了吧。”
“不是買菜。”陸遠道,“是買一點自己的生活用品。”
謝雨插話:“那真是太好了,去鄉裏那條路實在太颠簸,我坐汽車有點暈車,正好可以坐陸遠的摩托車。”
她說完似笑非笑看着他。
陸遠唇角勾了勾,偏過頭微不可尋地輕笑一聲。
向芸倒是沒做多想,也沒看到兩人之間微妙的互動,笑着點頭:“正好。”
幾個人各自說着話,走到路口。
陸遠騎上摩托車,謝雨坐在他後面,雙手直接抱住他的腰,在他身後小聲道:“我看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興,怎麽?”
陸遠發動車子,輕描淡寫道:“看到這些作秀的人高興不起來。”
謝雨笑道:“我是作秀的幫手,所以你見到我也不高興?”車子上路,猛地晃了一下,謝雨下意識抱緊他,幾乎是貼在他耳後道,“是不是?”
陸遠道:“不是。”
“我看就是。”
“不是。”
謝雨輕笑一聲,又道:“那我回上海後,你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不好。”
謝雨嗤了一聲,随口問:“為什麽?”
“你也沒給我打過。”
謝雨愣了一下,終于笑出聲:“好吧,那我給你打。”
陸遠沉默了許久,在這沉默中,只有風吹過的聲音。然後謝雨聽到他道:“不用了。”
謝雨愣了下,那最近時而侵襲她的悵然感再度襲來,她沒有再說話。
到了街上,前面的車子停下來,向芸從車內下來。
陸遠将摩托車停在汽車旁邊,謝雨慢悠悠下車,站在他旁邊:“再見。”
陸遠神色莫辨地看着她,低聲道:“再見。”
謝雨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陸遠的目光跟在她身後,然後又移到後排座的兩人,忽然神色大變,從摩托車上下來,猛敲車門。
謝雨聞聲轉頭,看到車外陸遠憤怒的臉。
胡行見一頭霧水,打開門問:“陸老師,怎麽了?”
車門才開一點,陸遠大力拉開,彎身鑽進車內,将座位上胡行見包裏的一件衣服扯出來,怒氣沖沖問:“這是什麽?”
謝雨覺出不對,下車看向他手中的那衣服。是她沒見過的衣服,但款式和做法,和剛剛向伯身上的很類似,不過看起來更加古老,上面的刺繡也更加精致。
胡行見皺了皺眉,慢條斯理下車:“陸老師,你這是幹什麽?這衣服是我從向伯那裏買來的。”
陸遠問:“多少錢買來的?”
胡行見道:“五百塊。“
陸遠冷笑一聲:“胡教授,您可真行啊,五百塊錢就将人家家裏珍藏的家底給忽悠來了。”
胡行見眉頭皺得更深:“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向伯是鄉下人不知道,您還不清楚這衣服的價值。”
胡行見道:“這是向伯自願賣給我的。陸老師這是多管閑事了吧。”
陸遠哼了一聲,拿出錢夾,從裏面掏出三百塊錢,又朝謝雨道:“給我借兩百。”
謝雨立刻将錢掏給他。
他将五百塊錢遞給胡行見:“這衣服不可能這麽賣給你,我會拿回給向伯。”
胡行見冷笑:“你一個鄉村小學的支教老師算個什麽東西,我拿錢買來的東西,憑什麽你收回去。”
此時司機小劉下車,幫聲道:“陸老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衣服價值如何我這個大老粗是不懂,向伯就更加不懂,胡教授給他五百塊錢比這衣服放在家裏可劃算多了。人家兩廂情願皆大歡喜的買賣,你這樣胡攪蠻纏可不好。”
陸遠置若罔聞,将錢塞到胡行見手上:“胡教授,做人要憑良心,你有身份有地位,這樣坑人家鄉下人,心裏過得去嗎?”
胡行見道:“這衣服放在那老人家那裏有什麽用?還不如給我讓它發揮價值。”
陸遠道:“但那價值只屬于你。”
謝雨插話:“既然向伯願意賣這衣服,我幫他找買家。胡教授,你也看到了老人家家裏有多窮,您也不至于缺這個錢,就別再劫窮濟富了。”
“你——”胡行見氣得臉色鐵青,“小謝,你是跟我們一起來的記者,不幫我要回這衣服,還幫這個蠻不講理的男人說話,你信不信我回去找你主編投訴你。”
謝雨笑:“信,你和我們主編是朋友,你要去參我一本,确實能讓我好受。不過您好歹是知名教授,公益基金的負責人,網上好評很多,但您這兩天的行為,我這個無良記者都有點看不下去。”
“謝雨,你說話注意點,我這兩天怎麽了?千裏迢迢來考察山區,都是為了公益事業。”
謝雨挑眉,不緊不慢道:“千裏迢迢來做公益,然後順便吃吃野味嫖個娼再順便坑一下愚昧無知的鄉親?”
胡行見臉色噶白:“謝雨,你不要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你自己最清楚。”她聳聳肩,“看來我也不用跟你們一起回上海了。”
胡行見不甘心地看了眼陸遠手上的衣服,冷聲道:“小劉,我們走。”
謝雨揮揮手:“再見。”
小劉搖搖頭,啧啧兩聲,上車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向芸舒了口氣,看向陸遠道:“這衣服真的很貴重?”
陸遠點頭:“我之前在向伯家看過,是他母親留下的,純手工的土家傳統服飾,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老人家不懂,只是當個家底保存,我當時也沒在意。後來在一個電視節目裏看到類似的,才知道這類民族服飾市面收藏價格能達六位數。不過我沒那個功夫幫忙找買家,慢慢也就抛在了腦後。”
向芸倒吸一口冷氣。
謝雨道:“這位胡叫獸應該是專家,心還真是夠黑的。”
向芸搖頭嘆氣:“這種人做公益,怕不也只是沽名釣譽。”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對了,你剛剛說他□□,是真的?”
謝雨點頭:“昨晚在招待所,陸遠也看到了。”
向芸讪讪笑了兩聲:“衣冠禽獸。”罷了,又道,“不過謝雨你說話還是挺一針見血的,剛剛胡教授那臉都氣白了。”
謝雨道:“估計現在正跟我主編的打電話告我狀呢。”
“要緊嗎?”陸遠忽然問。
謝雨看了他一眼,搖頭:“沒事,頂多被罵一頓。這種作秀的差事本來就沒意思,是他非讓我來的,還不允許我有點脾氣?”
陸遠沉默片刻,又問:“那你今天走嗎?”
謝雨還未回答,電話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主編老張來電。她輕笑一聲接起來。
那頭噼裏啪啦就是給她一通,謝雨左耳進右耳出,等老張罵完,她道:“說完了?說完了該我說了,胡行見就是個人渣,要我跟他道歉不可能。我要請假,過幾天再回去。”
不等那頭拒絕,她已經挂了電話。
向芸失笑出聲:“謝雨,你太厲害了。”
謝雨道:“主要我們主編就是個紙老虎,沒什麽好怕的,而且東家不打打西家,大不了換個東家。我好歹在業內也有點薄名。”
向芸問:“那你今天去哪裏?在鄉裏住嗎?”
謝雨目光看向陸遠,輕描淡寫道:“去紅溪小學吧,正好看看明天期末考試是什麽樣子。然後幹脆趁這次機會去旁邊的景區轉轉。”
向芸了然地點點頭:“這樣啊,那陸遠你好好照顧謝雨。”
陸遠淡淡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