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父女

沈清音扮作普通婦人模樣,抱着嚴韶華,坐着馬車離開了皇宮。必然是嚴成瑜暗中做好了一切準備,一路上沒有半點波折。

韶華還年幼,剛坐到馬車裏便睡着了,一路都沒醒。

不多時,馬車便停下。沈清音撩開簾子,眼前是一處僻靜之地,樹木繁盛,在黑夜的滋養下愈顯寧靜。周圍只有一處小院,馬車正好停在院門口。

櫻草先下了馬車,然後從沈清音手裏接過韶華。沈清音才下了馬車。

在臨行前,嚴成瑜就說了将她送到嚴翰瑾那裏和他見面。所以對于這院中之人,她也不懷疑,直接伸手敲了大門。

沈清音的手還沒有放下,大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一張熟悉的面容就這樣出現在沈清音面前,沒有任何遮掩。

嚴翰瑾本打算等事情終了就離開京城,所以只一人獨居于此。然而周佑騰挽留他,希望他能參加自己的婚禮。這種要求嚴翰瑾自然無法拒絕。

只是今日突然見到沈清音,他就知道,周佑騰的親事怕是子虛烏有的,為的就是能拖到沈清音來找他。

“怎麽來了?”嚴翰瑾打開門,迎着她進去。

沈清音笑着對他說:“怎麽,我不能來?”

沒等嚴翰瑾繼續問她,她便往回走,從櫻草懷裏抱回韶華。

嚴翰瑾看到沒睡醒的小韶華乖順的在沈清音懷裏甜睡,驚詫地直接問出聲:“你怎麽把孩子還出來來?”

沈清音嗔怪地看他一眼:“你的孩子,我不帶出來,難道還要讓小瑜兒養着嗎?”

此話一出,嚴翰瑾僵在原地,正卡在門口,櫻草和車夫幫沈清音放行李的時候,他就堵在門口,沒有讓位的意思。還是沈清音看不過眼,騰出一只手抱緊韶華,拉了他一下,才讓他回神。

嚴翰瑾搖晃着腦袋,覺得今日受到的沖擊太大,有些接受不能。

沈清音可不管他怎麽想,直接進了他的小院,按照他的生活習慣找到了他休息的屋子和客房,抱着韶華指揮着櫻草将她的行李剛好。留他一人在門口犯傻。

櫻草和車夫本就只是嚴成瑜派來護送沈清音的人,現在人已經安全送達,行李也已經安置妥當,他們也該回去了。

沈清音這時才感覺到不舍,将韶華塞到嚴翰瑾手裏,沒有去看他着急忙慌的樣子,抱住櫻草道了聲“鄭重”。櫻草點點頭,就此和她別過。

沈清音目送着他們離開,知道馬車隐入夜色,她才收回視線。

轉頭正好看到嚴翰瑾正在和韶華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韶華睡了那麽久也差不多是時候該醒了,再加上嚴翰瑾沒有抱孩子的經驗,抱得讓韶華不舒服。

剛醒來的小公主有些不高興,準備睜眼看看是誰這麽怠慢她。結果一睜開眼,一張從未見過的大臉出現在她面前,韶華很想大哭一場,以示她的威嚴,結果周圍沒有一點熟悉的景色,她自己都有點懵,只睜着大眼盯着嚴翰瑾發愣。

馳騁沙場、殺敵無數的靖北王抱着一個小娃娃,緊張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更何況這個小娃娃據說還是自己的孩子,嚴翰瑾自己都描述不了此刻的心情。原本她閉着眼睛還好,現在睜開眼睛他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才有沈清音看到這一幕出現。

發現沈清音走進,兩人都覺得找到了自己的救星。一個忙将孩子交給她,一個伸手要抱抱。

沈清音接過韶華,徑直往客房走。

嚴翰瑾在後面關好院門,追上去。發現她的目的地,嚴翰瑾想到這小院只有一件客房,而且只有周佑騰在這裏住過。

想到這裏,他的臉一黑,将沈清音母女兩拉到自己房間。

沈清音也不反抗,任他拉着自己走。

走進屋裏,沈清音将韶華放在嚴翰瑾的床上,自己坐在床邊逗她。

她和嚴翰瑾之間本就熟悉,現在更是沒了拘束,也懶得做那些浮于表面的禮節。

韶華适應地也好,沒有一絲絲從金屋到土屋的不滿,或許是她還年幼察覺不到其中的差別吧。畢竟這兩個地方都有她的母妃在。

不适應這種狀況的,只有屋子的主人嚴翰瑾一人。盯着韶華老久,躊躇了半天,他才期期艾艾地開口:“她真的是我的孩子?”

沈清音有些氣惱他只問孩子,不問自己,只漫不經心地點頭承認。

可就是這樣的結果,也讓嚴翰瑾驚喜萬分。一下子沖到韶華面前,拿起沈清音放到她面前的一個玩具逗她:“我是你爹爹!”

沈清音認識嚴翰瑾多年,從沒有見過他這般傻樣,不禁扶額:若是告訴他還有個兒子呢?

沈清音看嚴翰瑾這個樣子,估計他也承受不住刺激了,就咽回肚子裏沒說。他們不急,他們還有一生可以好好地說……

在離開之前,沈清音去了一趟沈府。

因為她可能此生都不會再回京城了,總要和家人告個別;還有,有件事必須要弄清楚才行。

可是到了沈府門口,伸手敲門的那一瞬間,沈清音猶豫了,她這個樣子,還回來做什麽,不如想嚴成瑜安排的那樣,她永遠留在那場大火裏算了。家裏人只是痛苦這一次,以後,不再做流連。

思定,她退後幾步,翻身入了沈子常常年讀書的院子。

現在皇上還沒有個兒子,沈家的家主還是沈子常無疑,想來他每天傍晚讀書的習慣也不會改變。

沈清音剛走,沈府大門慢慢的打開,卻不見任何人的蹤跡。門房探出頭來張望,發現确實無人,又緩緩地關上了大門。

沈清音剛跳進院子,就看見父親的随從沈林朝自己走過來,一鞠躬,然後說:“大小姐,老爺正等着你呢。”

沈清音苦笑,想來自己剛靠近沈府,就被父親的人發現了吧。她也不再多說什麽,點頭直接前往沈子常的書房。

沈子常正在琢磨一本棋譜,沈清音進來也不見他擡頭,直至他覺得研究夠了,才從書本中擡起頭來,看向沈清音,對她說:“坐吧。”

沈清音也不客氣,直接拖了椅子過來坐在沈子常正對面。

“下棋否?”沈子常拿出棋盤。

沈清音點頭,幫沈子常擺放棋盤。

沈子常執白子,沈清音執黑子。

一局終了,沈清音輸了三子。

沈子常的眼睛腫迸發光芒,明顯是對沈清音的贊賞:“好!”

沈清音離家七年,現乍一見父親,才覺得時間匆匆,他的雙鬓已白,皺紋已深。

可是想到此前種種,她還是嘆口氣說:“終究還是輸了。”

沈子常搖頭,只是一顆一顆地将棋子收好,說道:“這是我們父女下的最後一盤棋了吧。”

他也知道,大女兒此番來後,将是永遠的不見。

沈清音的表情有些沉痛:“我來,只是想問清楚一些事情。”

沈子常點點頭,沒有讓沈清音發問,自己開始慢慢說明。

沈清音和嚴成瑜幾人的相遇,太後能注意到,沈子常怎麽會沒有。而且太子的車駕常出入沈府,沈泰一眼就認出了。

将沈清音帶去和嚴成瑜等人一起教導,他們神色上的變化,沈子常看得一清二楚。

以他的閱歷和智力,想要看透他們的想法,輕而易舉。

這一切不過只是前奏,讓他開始警惕地是沈清音帶回的那個紫眸男孩。

為了那次刺殺,沈泰受了重傷,終身不得練武,兩個保護沈清音和沈清樂的丫環也是重傷。只若是這幾人是重傷倒也無妨,可是這一次沈家的仆人,無一死亡,這就意味着來者并不是來殺沈家人的。

沈清音雖然想着護住妹妹,但是方法并不巧妙,若是黑衣人仔細搜尋,沈清樂逃不掉。可是根據前去搜索的家丁們的報告,沈清樂周圍都沒有任何痕跡。這就意味着目标不在她身上。

何況沈清音自己都說,她本不想救無名,只是因為他的那雙眼睛。是了,奇怪倒在地上的少年,超群的學武資質,還有一手不差的催眠術,這一切居然只用在沈清音身上。

所以沈子常才會同意将無名留下。不出所料,這個男孩也沒有拒絕。

再給女兒們挑選丫環的時候,沈子常特地将自己精心訓練的纓絡放進去,果然被沈清音一眼挑中。

只是經歷了無名一事後,沈子常多了幾分謹慎,調查了這幾人的來歷。花了幾年的時間才摸清:櫻葉是太後的人,櫻花是太子的人。

他們是在做什麽,為什麽都集中在沈清音的小院。想來為的就是沈清音吧。

無名的武功雖高,但是畢竟年幼,還是被沈家培養的高手所發現蹤跡,他也是太後的人。

沈子常明白,自家的女兒,怕是入了當朝太子的心!

可是,沈家女不得入宮,沈家女也不能入宮!

一朝天子,如何能沉溺于兒女私情,這番,便斷了吧。

那時的沈子常和太後一直在暗中博弈,同時想到了一條李代挑僵之策。

用沈清樂代替沈清音!

都是沈家女有何不同?不同在嚴成瑜對她們的感情。

而且沈清樂長年吃齋念佛,早就斷了塵緣,和沈家的聯系也甚弱,唯獨她,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想求全,只能舍下沈清音。

兩方人馬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帝後大婚當日。

計劃成功,沈清音成功逃走,沈清樂替嫁。若不是兩方人馬放水,就算是有無名保護,沈清音也逃不走!

太後想着沈清音沒什麽錯處,既然她和嚴翰瑾有情,不如讓他兩人前去漠北湊作對。

沈子常沒有太後的婦人之仁,直接派人前去誅殺,以絕後患!誰曾想這孩子走運,被百草谷救了,看到庶妹寫的信,沈子常就放棄追殺。

誰曾想,沈清音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回歸呢?

或許當年的他們都錯了吧。

“父親為什麽要殺我?”沈清音的話裏聽不出情緒。

“因為早在察覺到這件事的一開始,就有此決斷了。我本想讓你不受磨難的死去。”沈子常答得認真。

沈清音對于這樣的回答并不滿意:“既然早就決定要放棄我,之對我那麽好做什麽,補償嗎?”

沈子常老臉微紅,他确實想着補償,才給了大女兒沈家任何人都沒有的寵愛。

沈子常知道從自己做下決定的那刻起,他和沈清音之間的裂痕就存在了,所以不作勉強。只是對沈清音說起另一件事來:

“我成親之時,你祖父給我和你母親算過一卦。說我命中有兩女,你母親命中有一女。阿樂出生之時,我們都很驚訝,因為你祖父的算卦從未出過錯。緊接着阿舞也出生了,可是你姑姑卻說要帶阿樂去山上修行。

我終究是在你姑姑寡居之時沒幫上什麽忙,心中有愧,才應允。我想這阿樂去了庵中,斬斷塵緣,我命中兩女是你和阿舞。

後來的事情發生,我知我不會留你,又覺得命中兩女是阿樂和阿舞。

知道三年前你母親生下阿琴,我才知道,我命中兩女是誰。

想來是我們父女之緣,早就盡了。”

“父親,你後悔嗎?”沈清音問。

沈子常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和妻子的一模一樣,嘆口氣:“阿音,我不想說謊。若是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這樣做。”

沈清音對父親有些了解,得此回答并不覺得失落,只是說:“我要走了,去漠北,不再回來。父親,最後一次叫您了。”

說完,沈清音就轉身離開。沈子常沒有起身送她。只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感受她氣息的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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