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一次發燒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程汐甚至快要忘記, 發燒是如此難受的一件事。

渾身發燙, 腦子發昏, 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好像血液都在蒸發。整個人一時輕飄飄的好似飛升，一時又沉甸甸的宛若墜落, 除了知道自己很難受，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燒得這麽厲害，會不會引發肺炎。”陸不轉皺着眉頭問醫生。

醫生正在幫程汐調整輸液管, 态度溫和的解釋, “他這是受了凍, 感冒引起的發燒, 不是很嚴重。這幾瓶點完應該就退燒了，不用太擔心。”

“好的，謝謝。”陸不轉微微松了口氣, 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剛剛程汐暈倒，他立刻就慌了, 直接叫了救護車，将程汐連夜送到市區最大的醫院。

因為外景地實在偏僻, 所屬的市連三線城市都算不上, 整個市區都沒有一家像樣的私人醫院, 陸不轉只能讓程汐住進公立醫院。

公立醫院的條件也非常有限, 連單人病房都沒有。程汐住的是一個四人間, 其中兩張床上都住了人, 另外一張床空着。

“陸總，你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下，我在這裏守着程汐。”貝殼跟陸不轉一起過來，小聲詢問。

陸不轉搖頭：“你去睡吧。我不困。”

貝殼哦了一聲，直接躺在那張空床上，秒睡。

貝殼很快打起呼嚕，跟病房裏其他兩位老大爺的呼嚕聲交相呼應，宛若三重奏。

陸不轉伸手順了下程汐的劉海，指尖全是水漬。程汐流了很多汗，柔順的劉海全都打濕了，一縷一縷的耷拉在額頭上，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憐。

陸不轉從床下找到毛巾和臉盆，還是貝殼剛剛去24小時便利店買的。

衛生間有涼水，熱水房有熱水。陸不轉先用熱水燙了下毛巾消毒，又用涼水将毛巾洗淨。最後兌出一盆溫水，端着回到病房，給程汐擦汗。

一瓶藥水點完，護士來換下一瓶。程汐的臉已經不再是紅彤彤的了，看起來格外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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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哥哥麽？”護士小聲問陸不轉。

陸不轉露出微笑，也小聲回答護士，“差不多吧。怎麽了？”

護士有些臉紅，低頭抿嘴，一雙眼睛發亮的看着陸不轉，“他只是發燒而已，你不用通宵陪着，隔壁病房還有空床，你去休息一下吧。”

“謝謝，我不困。”陸不轉說完，眼神轉向程汐，沒再看向護士。

護士又在床邊站了一會兒，這才悄悄走了。

陸不轉從來不缺愛慕者，但他卻對戀愛沒什麽興致。這世界的愛情就那個樣子，看看陸鳴，就覺得愛情是在不是什麽好玩的東西。

程汐突然支吾了一聲，難受的翻身，含糊不清的說着話。

陸不轉趕緊湊上去，想聽清程汐在說什麽。

但程汐一句清晰地話都沒吐出來，只是哼哼唧唧，小臉皺在一起，偶爾還發出嘤的聲音，帶着哭腔。

這委屈得也太明顯了。

陸不轉驟然覺得心疼。程汐還不滿20歲，窮苦出身，沒有學歷，沒有人氣，受了委屈，又能找誰訴苦。

陸不轉輕輕撫摸程汐的臉頰，柔聲保證，“我讓他跪下給你認錯，行了吧。別氣了，趕緊好起來。”

程汐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哼唧了兩聲，又睡熟了。

陸不轉抿了抿唇，皺起眉頭。

之前程汐因為他被秦霄漢綁架，他承諾過程汐一定會補償。結果他卻一直忙着處理秦霄漢的後續事宜，沒有關心程汐在這邊劇組的情況，讓程汐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他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對程汐是不是太不上心了。

可他為什麽要對程汐這麽上心？

當然是因為他害程汐被綁架，他要補償程汐。

窗外越來越亮，冬日的早晨，陽光都是蒼白的，照進病房，更顯得一切都有些蕭索。

早上7點，隔壁床的兩個老大爺相繼起床。陸不轉也喊醒貝殼，讓貝殼去買早餐。

貝殼機靈是沒有的，聽話倒是做得好，立刻就出去了。

貝殼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老大爺已經被接走了，根據另外一個老大爺的話，那個老大爺不太嚴重，就是來占床的。沒辦法，現在不住院不好報醫保。

“大爺，您要不要也吃點。”貝殼根據陸不轉指示，不需要省錢，看什麽好吃就買什麽。結果買了兩大袋早餐回來，程汐又沒醒，他跟陸不轉兩個人根本吃不完，就想分享給隔壁床的老大爺。

老大爺也不客氣，嘀咕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鋪張浪費，買這麽多吃不完多可惜，我幫你們吃點，跟陸不轉還有貝殼一起吃早餐。

三人剛吃完早餐，老大爺的女兒就來送飯了，見老大爺吃過了，還把老大爺好一通埋怨。

老大爺的女兒是個中年大嬸，可能是不用上班，送完飯也沒走，坐在那裏跟貝殼閑聊。

貝殼倒是很健談，跟大嬸聊得很開心，“我是程哥的助理，程哥發燒了。那個陸總是我們老板。”

“這老板可真仁義啊，員工生病這麽上心。”老大爺贊許的看向陸不轉。

“我們陸總人特別好。”

“哎，你們老板多大年紀啊。結婚沒有啊。”大嬸自從進門就開始盯着陸不轉看，眼睛都沒一刻離開過陸不轉的臉。

“阿姨，你不是看上我們老板了吧。”貝殼嫌棄的看着大嬸。這中年婦女也太沒自覺了，陸總有顏有錢的，怎麽可能看上她。

“別瞎說。是我侄女兒，跟你們老板年紀差不多，人長得漂亮，還是大學生。你們老板要是單身，可以認識一下啊。”大嬸說着，幹脆直接喊話陸不轉，“小夥子，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啊。”

“不用了，阿姨，我有對象。”陸不轉笑着說。

他話音剛落，就見程汐又哼唧起來，眼珠在眼皮底下轉悠，似乎就要醒過來。

陸不轉趕緊湊過去，有些激動地喚着，“醒醒，程汐。太陽曬屁股了。”

程汐緩慢的睜開眼睛，迷蒙的看着陸不轉，咳了一聲，這才發出幹澀的聲音，“你就只想着屁股。”

陸不轉笑了起來，也不說話，伸手順了下程汐的劉海。

程汐渾身虛軟，張了張嘴，“我想喝水。”

陸不轉早料到程汐要喝水，将床頭櫃上的水杯拿過來，杯子裏還插着一根吸管。

程汐吸了幾口水，總算感覺好了一些，這才開始四處張望，“這是，醫院麽？”

“可不是，你突然暈倒，把我吓壞了。趕緊就叫了救護車，送你來醫院。”陸不轉說着，轉頭問貝殼，“再去買點早飯。”

“可還有那麽多沒吃完。”貝殼指了指床頭櫃上的一大包。

“那些涼了。”陸不轉說。

貝殼哦了一聲，起身出門。

老大爺和大嬸一起感嘆，這也太浪費了。

程汐這才注意到病房裏還有其他人，趕緊笑着跟老大爺和大嬸打招呼。

大嬸是個自來熟的，立刻過來跟程汐搭話，“小夥子，你這是穿少了吧。哎呀，現在的年輕人，為了風度不要溫度，生病那是早晚的事情。”

程汐尴尬的笑了笑，轉頭看向床頭櫃上的袋子，還真的是一大包早點。

為了堅持“程汐”窮苦出身的人設，程汐開口說，“把貝殼喊回來了。我吃這些就行。”

“涼了，不能吃了。如果覺得浪費，那就怪你不早點醒。”陸不轉說着，将那包早點收到了床下。

“小夥子，你長得也挺俊啊，有沒有對象，要不要阿姨給你介紹一個。”大嬸似乎非常熱衷于介紹對象，又把主意打到程汐的頭上。

程汐咳了一聲，不經意的掃了陸不轉一眼，正要開口說我沒有，但我不用介紹。

結果陸不轉比他先開口：“他也有對象了，謝謝阿姨關心。”

大嬸遺憾的嘆了一聲：“果然好男人都搶手。”

在得知陸不轉和程汐都有對象之後，大嬸終于對兩人失去興趣，又囑咐老大爺好好休息，這就走了。

貝殼很快回來，又買了一大包早點。

程汐最終只喝了點小米粥，吃了兩口小菜。他的燒雖然退了，但胃裏面還不舒服，并不想吃東西。

吃完早飯，程汐又開始犯困，昨天晚上3點多才回來，他很缺覺。

陸不轉看着程汐躺下，讓貝殼過來守着程汐，“你在這裏陪着他，我出去一下。”

程汐見陸不轉起身要走，下意識的問，“你去哪兒？”

“去打個電話。”陸不轉輕笑着說。

陸不轉是給《狼煙》的導演許立本打電話，問一問這件事稍後會怎麽處理。

許立本現在也是焦頭爛額，一晚上都沒睡好。

他昨天晚上一時氣憤，讓盧琤滾蛋，現在卻有些後悔了。盧琤到底是當紅小生，粉絲不少，如今又是被罵走的，少不得要鬧出輿論風波，對《狼煙》劇組産生影響。

《狼煙》如果是偶像劇，鬧出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反而能刷刷熱度，權當宣傳。

偶像劇的受衆是粉絲，雖然人數比較少，但十分好圈。這些粉絲不在乎劇集本身的質量和風評，只要能舔屏，他們就能熱熱鬧鬧的追劇，幾乎是一圈一個準。圈子裏有個共識，偶像劇靠熱度。

可惜《狼煙》不是。他是一部諜戰劇，賣點是跌宕起伏的劇情和嚴絲合縫的邏輯，受衆是喜歡燒腦的普通觀衆。這部分觀衆的基數更大，但同時也更難讨好。

劇情不好棄劇，演技不好棄劇，三觀不正棄劇，工作太忙棄劇。哪怕質量過硬，也未必能留得住觀衆。如果劇組鬧出什麽撕逼的傳聞，會讓人覺得劇組本身就不專業。這種不專業的劇組也做不出好劇，讓劇本身還沒播就已經失去了大批受衆。

所以許立本不希望盧琤離組這件事鬧大，可看盧琤那樣子，不鬧大又似乎是不可能的。沒準盧琤正打算炒一個被劇組打壓的小可憐人設，虐一虐粉，給自己漲漲人氣。

陸不轉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密切關注着微博動态，盧琤的超話裏已經有盧琤離組的消息了。

“陸總，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許立本接起電話，一開口就是道歉。

按說他也是有點名氣的導演，面對盧琤都是愛拍拍不拍滾，但面對陸不轉，他的态度瞬間就謙恭了。

倒不是惹不起星耀娛樂的總裁，而是這件事，他心中有愧。

程汐進組之前，制片人特地給他打電話，讓他照顧一下程汐。國內的劇組不是很嚴格，很多時候制片人都是挂名，派個制片主任進組幫忙協調，實際上劇組的事情都是導演說了算。

但他們做導演的，仍舊還是要仰仗制片人來解決很多問題，這樣才能把心思都花在作品上。是以制片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許立本自然要答應。

許立本原本以為程汐是個菩薩，答應是答應了，心裏卻不太舒坦。沒想到程汐本人很好相處，業務能力超贊不說，連陳敏風都對他另眼相看。

這似乎，也沒有自己照顧的餘地啊？程汐一個人就混得很好嘛。

結果他一時疏忽，就發生了昨天那件事，居然把程汐落在了荒郊野嶺。

答應的事情沒有辦到，這才是他昨天那麽生氣，得知是盧琤搗鬼之後，直接讓盧琤滾的原因。

“許導，你不用這麽說。這跟你沒關系，誰知道那個盧琤會無緣無故的使壞。”陸不轉體諒的說。

“大概是因為小程比他更得人心吧。小程演技好，脾氣好，大家都喜歡他。那個盧琤，還沒進組就搞事情，沒人願意搭理他。他心裏不服氣，就搞出這種幺蛾子。總之，這件事确實是我們的疏忽，聽說程汐還發燒住院了？現在怎麽樣了？”許立本是真心覺得這件事對不起程汐，态度非常誠懇。

“還在輸液，昨天晚上都昏迷了，今天早上才清醒一點。我打這個電話，是幫他請三天假，許導應該不會不同意吧。”

“自然，自然，程汐想休息幾天都行。他的場次劇務會安排好。”許立本說完，突然想到什麽，又說，“陸總，現在盧琤走了，我們也不打算讓他再回來。正在考慮把程汐的角色提成男二，給他加點戲。”

“可程汐後面的檔期很滿，未必有時間。他又生病了，我不希望他在劇組太辛苦。”陸不轉故作猶豫。

“小程戲感好，幾乎都是一條過，拍起來應該不會耽誤太久。”許立本立刻說，“片酬我們會按你們的要求加，後期宣傳也會多給程汐篇幅。他的角色本來就跟主角很暧昧，他本身也跟陳敏風相處得不錯，我們在劇情裏做些改動，到時候炒個CP……”

“炒CP就算了，我們程汐不需要。”炒CP是不可能讓程汐炒CP的，這輩子都別想。

“這些都好說。”許立本是真的想把程汐提成男二，開口都帶了點懇求，“這次算我欠陸總一個人情，陸總您想辦法安排一下。”

“好吧。”陸不轉勉為其難的說，“但你不是欠我人情，是欠程汐人情。希望劇組盡快把事情定下來，我們這邊好安排程汐接下來的工作。”

“沒問題。”許立本松了一口氣。由程汐的角色來填補男二的空缺，對電視劇本身的影響是最小的。

“還有盧琤那個問題，你們打算怎麽處理？我看他賭氣走了，似乎不會善罷甘休。”陸不轉又說。

說到這裏，許立本再次頭疼起來。

“這件事，我還要跟制片人商量一下。”跟當紅小生撕逼可不是小事情，劇組也得慎重。

“這件事，我也可以幫點忙。”陸不轉十分不介意再賣許立本個人情。

“那真是太謝謝陸總了！”許立本簡直驚喜。

陸不轉給許立本打完電話，回到病房，就看到陳敏風坐在程汐床邊，一雙腳翹在程汐的床上，正悠哉的跟程汐聊天。

陳敏風他是知道的，國內電子領域龍頭企業科銳集團的小公子，不愁吃不愁穿，拍戲完全是愛好。

說起來，他跟陳敏風也算是一個圈子裏的，富二代圈。只不過陸不轉小那麽幾歲，出國又早，沒跟陳敏風一起玩過。

陳敏風的哥哥陳煦風他倒是認識，是他同校的學長，非常有手腕的商界新星，前年還入選了全球一百位最具影響力人物。

陳敏風雖然沒有哥哥那樣的影響力，但在娛樂圈也混得風生水起。至少據他所知，不是那種靠家裏的富二代，無論是業務能力還是吸金能力都是娛樂圈頂尖。就是少爺脾氣太甚，嚣張跋扈難以相處。

陸不轉本來還擔心陳敏風會欺負程汐，想着要不要去找找那位見過幾面的學長，幫程汐疏通一下關系。卻不想程汐自己就搞定了陳敏風，被陳敏風微博認定為朋友，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吸了一波粉。

這麽說起來，離開葉子衿之後，程汐真的是越來越勾人了。

陳敏風正在大罵盧琤，看到陸不轉進來，斜眼一撇，開口問，“你誰啊？程汐的新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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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不轉：徐徐圖之，還能賺點人情。

程汐：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