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萬裏進房間的時候,阿團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愣愣的看着門口的方向,小臉慘白,雙唇無色。還沒來得及心疼就看到了臉上都手上又滲出的血珠,連忙奔上前:“我的小祖宗,這才包好的傷口怎麽又裂開了!”

“爺也不管管就走了!”

一邊說一邊拿手帕小心的在阿團的臉上手上輕點,上好的錦帕上點點血跡。

阿團側頭看着江萬裏臉上真切的關心,心裏又酸又無奈。江萬裏是真的對自己好,他陪着自己長大,小時候闖了什麽禍他能瞞一定會幫着瞞的。長大後,不管遇到什麽事,他都會考慮到方方面面。

可也僅限于此。

只要是太子哥哥吩咐的事情,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瞞着自己……

江萬裏清理完阿團臉上手上的血跡,發現人怔怔的看着他,不覺小聲問詢“姑娘?可是傷口疼還是餓着了,奴才這就讓太醫進來給您瞧瞧?小廚房那邊一直溫着姑娘最愛的蓮子粥呢,奴才現在給您端一碗來?”

“不過現在可不能小酌了,太醫說了,這傷好之前不能喝酒的,什麽酒都不行。”

阿團是小酒罐子,每到時令的花果都會做成酒。桂花釀,桃花香,梨花醉,這國公府滿園子的花,最少有一半都被阿團弄來做酒了。另一半依舊歸阿團和上下的丫鬟們,閑來總是成群搗鼓胭脂。

陳氏總嘆,這園子裏的花竟是不夠了,要不然再買個宅子,就只種花就行。

阿團一直定定看着江萬裏,笑了笑,也是自己鑽牛角尖了。就連自己也不能反抗太子哥哥的決定,就更別說江萬裏了,再者,他本來就是太子哥哥的奴才,只不過借自己用而已。搖頭“什麽借口?”

阿團問的不明不白,江萬裏卻聽懂了。頓了頓,轉身給阿團倒了一杯溫水小心避開她唇上的傷口伺候她喝完才道“奴才說的是從宮裏找來已經退休的老禦醫,對祛疤很有一套,只是上了年紀性子有些怪異,不見旁人。”

阿團點頭,算是和江萬裏串好了詞。

這一通折騰下來阿團也累了,也無甚胃口,想要躺回去繼續休息,動作一頓,臉色更蒼白。伸手輕輕觸碰自己的後背,剛才和吳桐吵架,一瞬間的起身,當時就很疼可被自己給無視了,現在想要躺回去更痛了,冷汗都冒了出來。

江萬裏早就把阿團的情況跟太醫打聽得一清二楚,這會看她現在這樣就知道是為了什麽。越發的心疼,上前慢慢扶着阿團躺下“姑娘這是何必呢,身子是自己的,爺怎麽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姑娘只管自己好好的就行。”

“別的奴才不清楚,奴才只知道,爺是絕對不會落下姑娘不管的,姑娘只管放寬心就是了。”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也知道兩人是不歡而散了,中途必然也是争吵了的。

阿團閉着眼半靠在軟枕上,略微動了動調整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

“他怎麽做,是他的事,我怎麽想,也是我的事。”

這話聽着有些詭異,不像是鬧脾氣,江萬裏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反正感覺不太對。可阿團也沒有給他提問的時間,再睜眼,已經恢複成了平日的樣子,淡然如水“把鏡子拿過來。”江萬裏得令,轉身去了銅鏡處。

拿了一柄小巧的手鏡過來。阿團接過,微微側頭看清了自己的左臉,眉心微皺,伸手輕輕撫了上去。橫一條豎一條的布滿了劃痕,都不嚴重,就是看着吓人,已經敷好了綠色的藥膏。阿團還未細問,江萬裏已經開口了。

“姑娘不必擔心,這傷就是看着吓人,不出半個月一定好完了,絕對不會留疤的。”

阿團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雖說容貌對女子來說何其重要,可阿團看着臉上新滲出來的血珠,不能控制的想到了吳桐剛才用力的一按。這個人真矛盾,只要不觸到他的底線,可是無限的寵溺。

可一旦超過了,包括自己,也會受到懲罰。

為什麽,太子哥哥會是這樣的人?

他這些年,遇到了什麽事,又都是怎樣應對的,是什麽原因,造成了他現在的性格。

真遺憾,錯過了那麽多。

看到阿團嘴邊的一抹苦笑,江萬裏卻以為她在意臉上的傷,忙忙的再次道明“姑娘你且放寬心,不出半個月準好!相信奴才,要是半個月沒好,奴才把頭上這腦袋摘下來給您踢着玩兒!”

這話把阿團給逗樂了,又不敢亂笑怕扯到了唇上的傷口,只把鏡子遞給江萬裏抿唇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過了好一會才想起“安陽呢?皇後娘娘怎麽責罰她的?”自己給她當了肉墊,想來是沒事了。

依着皇後娘娘的脾氣,這次,安陽怕是不能好過了。也沒想過幫她求情,做錯了事就該受罰,今日确實是她胡來,若非自己去了,等她自己驚了馬把自個給摔出什麽毛病,她本人倒沒事,就是一堆人要遭殃。

說起安陽,江萬裏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公主實在太胡鬧,自己反複折騰沒事,連累姑娘在床上躺着!沒好氣道“公主在小廚房呢,幫您看着藥。皇後娘娘說了,讓她伺候您到傷好為止。也不罰什麽,一切只等太子回來再說。”

意思就是,不管吳桐怎麽做,皇後都不會包庇了。

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吳桐他什麽時候才會回來?阿團沒來由的心煩氣躁,直接把被子往上一拉“我睡會,你忙去吧。”

這一覺阿團睡的并不安穩,迷迷糊糊的,只是淺眠,最後是被小聲的啜泣給吵醒了,無奈的睜眼,想也不想的出聲道“安陽,別哭了,我沒事。”側頭一看,果然是安陽坐在床邊,早已哭紅了眼。

以為是自己吵醒了阿團,胡亂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伸手幫阿團理了理被子“我不吵你了,你接着睡,你快點睡!”語速很快,可根本不敢看阿團的眼睛,視線一直維持在阿團下巴的位置。

努力收聲,眼淚還是無聲的往下掉。

再這麽哭下去,明天可都不能見人了。

阿團眨了眨眼睛“我餓了。”安陽聽到阿團的話,好像受驚一般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還是不敢看阿團的眼睛,一邊往外跑一邊快速留話“我去給你端東西進來,很快!”

給她點事情做可以減少她一點愧疚感。其實真的不必,只是看着兇又沒有真的傷經動骨。而且今天這事,安陽的性子早已經注定了會發生意外,她的性子向來如此,從小到大都沒改變過,早已習慣了。

這個時候找她談話?

搖搖頭否決了。安陽這時候滿心的愧疚,自己說什麽她一定會應什麽,不見得是真話,若以後想問,怕是問不出了。還是再等一段時間看,她現在是剛剛萌芽,大哥那邊更是一點苗頭都沒有,一頭熱,還沒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安陽很快就回來了,親手端着一碗小米粥過來了,走到床邊把碗放在小凳子上,彎身扶着阿團起身半靠在床上,還是不敢看阿團的眼睛,只是低聲道“你這一天都沒吃東西,先吃點米粥墊墊。”

阿團手不方便,安陽小銀勺舀了大半勺粥,顧忌着阿團嘴上的傷不能太燙,安陽一直在吹涼。阿團開始不覺得餓,現在聞着熬了一下午的米粥,米香軟糯,看着還真有些餓了,砸吧砸吧嘴,幹巴巴的等着。

餘光瞅見阿團的動作,安陽加快了速度吹了幾下就遞到了阿團的嘴邊。果然好吃!阿團吞下又繼續盯着碗,安陽見她真有胃口,更快了動作,不到半刻鐘的功夫一碗粥就見底了,阿團還意猶未盡的添了添嘴唇。

安陽還是不看阿團的眼睛,只是低頭道“不能再吃了,再吃晚上你就吃不下飯了。”站起身把碗放進盤子裏,端了起來“我繼續去看藥了,晚飯後再吃藥,這會離飯點還有些時間,你再睡睡。”

說完就轉身往外走,阿團看着安陽落荒而跑的背影嘆氣。

“我沒有生氣,我也沒有怪你,你不要再自責,你知道的,我對你不說謊。”

安陽離去的腳步一頓,還是不肯回頭“我知道你不怪我,我怪我自己。”低垂着腦袋,很是洩氣的樣子。阿團側頭看向窗外,秋風陣陣,梧桐葉被吹的飒飒作響“這院子裏,又落了一地的葉子了。”

每年秋天阿團的院子都是一地的落葉,也不許下人全部掃完,得留一層在上面,阿團無事的時候,總愛看着一地的落葉出神。安陽的背一下子挺的筆直,回身保證“我去掃,我不會全部掃完的,你放心!”

只要能為阿團做點什麽,都可以減少自己的罪,掃地也願意!

手不方便又不願意喚丫頭進來,有些笨拙的把旁邊挂着的大毛衣服取了下來。自己身子畏寒,每年入秋之際大毛衣服就早早的備好了。披在身上圍好,走到了窗邊站定,看着安陽在院子裏掃葉子。

其他下人們都是低頭做自己的事,不敢看安陽。

安陽這大約也是第一次掃地,笨拙的拿着大掃帚一揮,這滿地的金黃就被滑出了一條白痕出來,安陽笑了,似乎還挺有成就感,剛要揮掃帚的動作一頓,愣愣的盯着被她掃幹淨的那一塊地,然後蹲下,拿落葉一片一片的把那一塊小心的又蓋了回去……

然後就看着她掃一次又蹲一次,特別的認真。

阿團笑了,仿佛可以聽到安陽的腹诽:阿團的事真多,又不能掃幹淨又得蓋上一層!眯着眼向遠處眺望,現在的日頭已經落的很早了,離飯點還有大半個時辰,太陽已經西斜,紅紅的西洋布滿了天空,落日的餘晖撒在身上,暖暖的。

再次想到了離去的吳桐,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不是也自己一樣,看着夕陽?搖搖頭把這個想法也否決了,嘴邊揚起了一抹笑,那樣認真的一個人,那麽忙那麽累,哪有什麽心情看落日呢?

心裏的想法被奴才們的請安打斷。

“大姑娘,二姑娘。”

是許靜語和許心瑤來了,兩人都圍着披風,一個白,一個紫。兩人雖是同時進來卻沒有言語交流,許心瑤落了一步的距離跟在許靜語後面。兩人看着院中的安陽明顯楞了楞,然後齊齊福身請安。

“見過安陽公主。”

安陽不理她們,只是大掃帚照着兩人腳下一揮,驚的兩人後退了幾步,手拿着掃帚,下巴一揚“要進去就趕緊進去,弄髒了我剛掃的地,看我不收拾你們!”兩人抽了抽嘴角,看着安陽身邊的一片落葉。

這就是掃了?

也不敢觸安陽的黴頭,快速朝阿團的房間而來。後面還跟着安陽的大聲嘀咕“別吵着阿團她要休息,只準呆半刻鐘!”

兩人踏進房間的時候,一直在門口守着的半冬也跟着進來了,半冬一邊給兩人上茶,一邊盯着兩人的一舉一動。半夏如今已經嫁人,本來還在阿團房裏伺候,最近有孕就沒來了,說完了月子再過來伺候。

許心瑤上前仔細看了一遍阿團的臉,有些不忍的詢問“可還疼?”

“你也太過莽撞,這麽多侍衛總不會讓公主受傷,你又何必自己撲上去?”

阿團半靠在床上,倒是許多年沒聽過許心瑤說這麽多的話了。自己回家的時候,許心瑤已經回了二房了,這些年除了書院見面,在家居然也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看到她,她也越發的冷清,臉越俏,面越冷。

書院裏倒是隐隐有人傳她為人太過高傲,誰也不理會,不過她從來不理會,依舊我行我素。

阿團歪頭笑了笑“不疼,有勞二姐姐怪念了。”又笑看了一眼許靜語“今日倒是稀奇了,二姐姐居然和大姐姐一起過來了。”

許心瑤不是避許靜語如蛇蠍?

沒想到阿團會問這個問題,明顯的一頓,笑道“在路上碰見了,都是來看你的,就一起過來了。”

阿團聽後不點頭也不再問,只是笑了笑。

許靜語從進門就一直盯着阿團的左臉瞧,臉上是憂心忡忡,甚至想要伸手觸碰阿團的傷,阿團一歪頭給輕輕避開了。許靜語也不惱,甚至都沒有尴尬,柔聲道“三妹妹可知女子的容貌對女子來說有多重要?”

甚至眼眶都有些泛紅“三妹妹容貌出衆更該好好愛惜才是,如今遭了這麽大的罪,要是留下疤可怎麽好!”

“我知你與安陽公主感情好,可也得顧着自身,把自己搭進去了,她一點事都沒有。”

“真得值得?”

這些年許靜語明裏暗裏的挑撥阿團早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這會也不惱,早已習慣。甚至是笑着點頭,竟是贊同了許靜語的話。

“恩,下次我會注意的,若是大姐姐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一定不會上前,大姐姐放心。”

許靜語“……”

許心瑤:“……”

越長大就越牙尖嘴利不讨人喜歡!許靜語低頭喝茶,不讓人看見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怨恨。過了好一會突然想起來似的,再擡頭依舊是笑臉“我前幾日無聊,随意亂翻了一些話本子來看,來打發時間。”

“倒是看到了一個故事,說的挺有意思。”

說到這裏就停頓了,故意吊人胃口。阿團只是靜靜的看着她,不接話。最後居然是許心瑤接話了“恩,什麽故事這麽有意思?”阿團微微皺眉看向一臉平常的許心瑤,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有人捧場許靜語興致更高了些,一直笑看着阿團。

“說的是一個妃子,容貌出色豔壓群芳,一直深受皇上寵愛。可後面不知道怎的,臉上突然冒了很多紅點出來,任憑再好的禦醫也無法醫治。生生折騰了好幾個月,偏方試過無數,最後紅點越來越多,根本就治不好。”

“原來寵愛她的皇上也不再出現,喚再多的宮人去求皇上,皇上也沒來看她一眼。”

一個很簡短的故事,許靜語偏偏看着阿團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的清楚,準确來說,一直看的是阿團的左臉。講完後才移開了眼神,低頭喝了一口茶,良久後才慢悠悠道“三妹妹以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麽?”

一直盯着阿團的神情,不想錯過她哪怕一絲的害怕和後悔。

阿團一本正經的想了一番,最後總結。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千萬要防着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特別是親近之人,不然怎麽有機會讓她的臉變成這個樣子?”

“還有,以色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法。”

瞪大眼無辜的反問“大姐姐,我說的可對?”

許靜語“……”

重點完全不是這個好嗎!

清咳了兩聲,正要再開口窗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喂!”三人回頭,是安陽拿着大掃帚站在窗邊,一臉的不高興“你們怎麽還不走?不是跟你們說了阿團要休息麽,一刻鐘的時間早就到了,趕緊走!”

還動了動手裏的大掃帚,意思很明顯,不走就進來趕她們走!

安陽絕對幹的出來這種事,這些年許靜語已經無數次的領教過了。一下子起身回答“馬上就走了。”甚至都不敢看安陽的,直視低頭對阿團笑了笑“那我們就先走了,今天書院的姑娘們都很擔心你,她們都遞了帖子,說明天一起來探望你。”

“好,我知道了”阿團點頭。

許心瑤也跟阿團囑咐了兩句和就許靜語離開了,離去的兩人依舊不親密,還是保持在兩步左右的距離。阿團擰着眉看着許心瑤離去的背影,發生了什麽?明天的事,和許心瑤有關麽?她為什麽會和許靜語走近了?

“啧!”耳邊傳來不屑的聲音。

探身看去,是安陽還站在窗邊,對着從院子裏過去的兩人呲牙。笑的那叫一個得意,還恐吓般的拿着手裏的大掃帚揮來揮去。

“噗嗤。”阿團被逗樂了,一下子笑了出來。

安陽神情一頓,快速的回頭看了阿團一眼,臉漲的緋紅“我繼續掃地去了。”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沒影了,只留阿團一人在床上笑的肚子都疼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