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姑娘。阿宴憐憫那小侄女,便命人去接,誰知道哥哥娶的那河東獅吼根本不讓的,倒是把阿宴氣得不行了。
此時看着溫柔婉約的惜晴,阿宴不免有些嘆息。其實惜晴同自己,命運又是何等相似。既然再來一次,她是不願意看到哥哥那般糟蹋惜晴。
或者幹脆放出去,讓人家嫁一個好人家男兒,也算是正頭娘子。或者留在身邊,卻是要好好珍惜的,萬不能再把人那樣折磨死了。
一時惜晴把阿宴夾襖重新系好了,主仆二人繼續對着花樣子繡花,卻聽得外面有動靜。外面天還冷着,惜晴此時沒穿鞋,便不願下去,伸着脖子柔聲問外面的小丫鬟子:
“誰啊?”
外面守着的幾個小丫鬟正在那裏看貓兒狗兒打架呢,擡頭卻見二姑娘過來了,身上披着一個紅猩猩的大鬥篷,身後只跟着貼身大丫鬟叫慈恩的。
那小丫鬟便喊道:
“是二姑娘過來了。”
阿宴見此,忙下了炕,趿拉着棉鞋,出了碧紗廚,眼看着二姑娘已經進來了。雖則穿着猩紅大鬥篷,面上卻已經是凍得有些發紅。
趕緊迎上前,阿宴口中道:
“怎麽這會子過來了,天都要黑了,過了晌午就開始刮風,冷得緊。”
說着便上前牽住二姑娘的手,把她拉過來,又讓她脫了鞋,一起到碧紗廚裏來取暖。那惜晴見是二姑娘,且凍成那樣,早命小丫頭們去端來了茶水,又拿了一個掐絲琺琅海棠式銅手爐來塞給二姑娘。
二姑娘懷裏抱着銅手爐,手中端着熱茶,總算面上看着暖和了一起,當下笑望着阿宴手中的針線:
“這是繡什麽呢?”
阿宴将手中剛起了一個頭的花開富貴的繃子給二姑娘看:
“惜晴給我描了一個樣子,我不過是比着繡一繡,才下了兩針,實在是做得不好。”
Advertisement
其實對于眼前這個二姑娘,阿宴倒沒什麽不滿意的。
記得上一世,二姑娘是嫁給了一個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宦人家,聽說過得也不錯。她這個人素來性子懦弱,往日裏跟着四姑娘,便顯得膽怯,沒有什麽主張,但其實為人還算心善。
阿宴在沈家後院憔悴落寞的時候,她還特意跑來看過自己。
不過對于此時這麽天晃黑的時候,二姑娘竟然獨自跑來找自己,卻是讓自己有些意外。
記憶中上一輩子并不曾有過這樣的事,一直以來都是四姑娘在哪裏,二姑娘便在哪裏的。
“其實你繡得倒是不錯,只是練習得少罷了。”二姑娘拿過那繃子,笑望着阿宴的繡工。
阿宴點頭同意。
“二姐姐說得沒錯,熟能生巧,原也要多練的。只是二姐姐素來繡得好,沒事倒是要多教教我的。”
“這個也不難的。”說着,二姑娘取過來,一針一針地地指點着阿宴,這裏該如何,那裏該如何,只聽得阿宴連連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說了一會子話,那繃子算是放下了,二姑娘臉上也紅潤了,恰一旁惜晴又端來一盞銀耳羹,二姑娘就這麽拿在手裏,細細抿着,也不說話。
見此情景,阿宴知道她必然是有什麽事,只是不好說罷了。
琢磨了一番,卻是想不出這二姑娘到底有什麽要來求自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上一世阿宴童鞋無法生出孩子是有原因的。當然了這些她至死都不知道。
不過還好,我們偉大的九皇子會搞定一切的。
這與其說是個重生宅鬥文,不如說是,男人重生幫女人宅鬥的文,omg
☆、準備赴宴
二姑娘其實也不是二太太自己生養的,只因為二太太自己身體弱不能再生養,便從旁系抱養了一個二姑娘來。誰知道這姑娘生性懦弱得很,一直為二太太不喜。因為二太太不喜,二姑娘便每每受些冷落,以至于便淪落到半大的姑娘,每日跟着一個六歲小姑娘屁股後面晃悠了。
阿宴抿唇笑了下,接過惜晴遞過來的銀耳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卻是笑道:
“這銀耳羹雖則比不過燕窩養體,不過于女兒家也是好東西,經常喝,皮膚自會光滑水潤。”
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喝不起燕窩的,都是喝銀耳羹呢。
況且如今這銀耳羹裏還添加了紅棗,補血養氣。
一時阿宴喝着這銀耳紅棗羹,卻是想起自己的寒症。
其實如今有許多事都要去做,諸如自己的身子修養,要找大夫再查下自己現在是否有寒症,又諸如母親的嫁妝,總是要有個穩妥的打理者才行,又比如哥哥,也該學着上進了。
除此之外,阿宴還要設法和舅舅聯絡,避免他今世抄家之禍。
想到這裏,阿宴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也難為自己了,不過是九歲的小身子骨,竟然要操心這麽許多事兒。身在內宅,又是個小女兒家,這麽多事只能慢慢地一樣一樣來了,也幸好已經成功掐斷了母親把自己的嫁妝給公中用的念頭,其餘的暫時也不着急了。
想到此間,阿宴擡眸,笑望着自己這二姐姐,卻是不言語。
終于這二姑娘有些沉不住氣了,羞澀地笑了下,卻是道明了來意。
“阿宴,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阿宴早已料到,當下淡笑:
“二姐姐,有什麽事兒,你說就是了。”
二姑娘臉紅了下,終于結結巴巴地說明了來意。
“明日要去寧王妃府中,可是我,我并沒什麽像樣的頭面。”
聽到這個,阿宴頓時了然。
眸中帶着笑,她上前,握住二姑娘的手。
“二姐姐,按說你我本是姐妹,自然應當相互照應。其實我尋常便和太太說,這幾個姐妹中,二姐姐最是心善,太太也說啊,二姑娘最招人疼的。”
二姑娘聽了,低嘆了下。
“三妹妹這話說得我好生慚愧。”
阿宴見此,越發握住二姑娘的手,語音和柔。
“在咱們這府裏,你我原本都是艱難的。我這裏還好,到底是有親哥哥親娘的,雖說在別人眼裏,有些上不得臺面,可到底是一家人互相照應着,也不會缺了我吃穿。你卻不同,我知道往日二太太不管事,那些奴才們,一個個哪個不是勢利眼,迎高踩低的,想來二姐姐日子也不好過。”
一席話說的二姑娘緊攥着阿宴的手,低頭不語,眸中甚至有隐約淚光。
見此情景,阿宴揮了揮手,惜晴那邊忙拿來各色妝匣,有紫檀木八寶玲珑匣,有掐金絲琺琅彩瓷匣,更有其他二姑娘都叫不出名字來的妝匣,五花八門,都一一擺在旁邊的小案幾上,倒是擺得滿滿當當。
阿宴随手打開一個雙層玲珑匣,卻見裏面流光溢彩的琳琅滿目,有镏金嵌料小花簪,有八寶翡翠菊釵、珍珠釵、蝴蝶步搖、镂空飛鳳金步搖、血紅桔梗花簪子、镂空金簪等物。
二姑娘看得眼睛都有些呆了,喃喃道:
“這麽多……怎麽平日也沒見你戴過。”
阿宴其實也心裏暗驚自己原來有這麽多首飾,只是不曾想後來出嫁時,竟然沒剩下幾個呢。
此時她也只能笑了下。
“這原本都是母親的嫁妝。母親疼我,把這些都給了我,有些卻不是我這個年紀應該戴的,就一直這麽放着呢。”
一時見二姑娘眸中黯然神傷,知道她感懷自己沒人疼,當下笑着安慰二姑娘。
“原說過了,你我既為姐妹,我的自然是你的。三太太心裏素日都是把你當女兒一般疼的,只是礙着二太太的面,到底不好做什麽。只是如今你我眼看着都要大了,姐妹間來往外人也說不得什麽。你若需要什麽,盡可以和我說來,我但凡能做的,自然為你做來,這樣也免得姐姐受別人的閑氣。”
二姑娘聽得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話,那淚水都要掉了下來。
“四妹妹,難得你能說這番話,姐姐今日算是記住了。從此後,咱們就是親姐妹一般。”
阿宴笑着,拍了拍二姑娘的手。
“姐姐別哭了。”
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二姑娘這才紅着眼睛,低着頭小聲地道:
“其實不怕你笑話,如今我心裏自然有一段心事,只是不好說起。”
到了此時此刻,阿宴哪裏能不明白呢,怕是這二姑娘和自己抱着一樣看女婿的心理呢。
小姑娘家家的,自然希望打扮得好點,也能為自己争取一點籌碼。
當下阿宴陪着四姑娘,在這一堆首飾中好一番挑選,只是這二姑娘卻是看花了眼睛一般,不知道選哪個好了。到了最後,還是阿宴挑出一個珍珠簪花兒來。
那簪花兒上面其實不過是四顆珍珠罷了,每一個卻瑩潤碩-大,搭配在一起極為精致華美。
“二姐姐,咱們小女孩家的,若是佩戴得太過華美反而俗氣了,如今這個珍珠簪子,雖則簡單,卻又不失寶氣,你且試試。”說着時,阿宴将這個幫四姑娘攢上了。
一旁自有惜晴,忙拿來了銅鏡,放在四姑娘面前。
二姑娘看了一眼鏡子中的人兒,卻見四顆瑩白的珍珠燦燦生輝,映襯在烏黑的發間,真個是既有小女孩兒家的純美,又不失華貴。當下心中大愛,只是卻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阿宴:
“阿宴,真個可以嗎?我若是戴了這個,你戴哪個?”
在二姑娘心裏,這個是頂頂好的,阿宴或許也喜歡這個。
誰知道阿宴卻搖頭笑道:
“我挑哪個不是挑。你戴着便是,想來必然能讓人一見就喜歡。只是若是四姑娘知道了,怕是她會不高興的。”
無奈地笑了下,二姑娘卻搖頭道:
“原也顧不得那些,我自然和她不同,她自有親娘疼寵,又有嫂子看顧,我能有什麽呢。”
二姑娘又坐在那裏和阿宴說了一會子話,這才起身,一旁惜晴将已經裝好的珍珠簪子遞給她,她又謝過了阿宴,便仔細地揣在懷裏,捧着走了。
待到了二姑娘走後,恰巧聽雨過來,卻是太太叫阿宴過去。
阿宴見外面天冷,原本是不想出門的,可是想着明天要去寧王妃那裏,母親叫自己,必然是有事的。
惜晴和聽雨一起侍奉阿宴戴着了觀音兜,又披上了一件大髦,這才出門,沿着門下的回廊,快走了幾步,便到了太太所住的正屋。
一進了屋,裏面地龍燒得極暖和,惜晴和聽雨又伺候阿宴脫了大髦,摘下觀音兜。阿宴只穿了一個夾襖,走過去時,卻見那床上放了一堆的裙襖,都四散擺放在那裏,太太正愁眉苦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時見了女兒過來,便忙攬了女兒上床暖和,口中卻是道:“阿宴,這麽許多衣服,你說我穿哪個好。”
其實原本也不指望女兒能給出什麽主意的,只是三太太實在是沒法子了。
這些衣服,她實在不知道挑哪個,才能入那些王公貴族們的法眼,才能不被他們小瞧了去。
其實有時候也是奇怪,怎地大太太和四姑娘,只是穿個半舊的普通裙襖,別人都不會有什麽不屑的目光,而她,無論是穿得如何簇新,又是如何的華貴,都總能感覺到來自四周的不屑。
阿宴掃了一眼,便看出母親的困境來了。
她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上一世,母親穿衣便是胡亂搭配,不得要領。
後來母親打扮自己,也是随心所欲,把各色上好的料子往自己身上堆徹,五顏六色,金光閃閃……慘不忍睹。
阿宴真不知道,當年自己是怎麽頂着那一身丢人現眼的裝扮出現在那麽多名門貴婦視野中,更不知道,當時的四姑娘,可是背後捂嘴怎麽地偷偷笑着自己。
而當年的沈從嘉,又是怎麽能在那金光閃閃中發掘自己的內在美貌,從而說服家人向自己求親的?
阿宴吐了一口氣,在這麽一個瞬間,她忽然覺得,其實沈從嘉或許真得曾經在乎過她。
此時的阿宴,收回心神,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母親的那些衣物上。
自從嫁給沈從嘉後,她一點點地學着該怎麽去做一個優雅的女人,慢慢地學會了該怎麽穿衣。
她湊過去,從那些衣物中挑了兩件,一件是绛紅色夾襖,下面卻是一個銀絲碎花兒灑裙。
見了這兩個,三太太卻是一愣,道:
“這未免太寒碜了,若是穿着,沒得又教人覺得像個丫頭穿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是不一樣
阿宴卻是笑着搖頭。
“未必啊,母親素日穿着總是過于華貴,可是卻未必合适母親,倒是要試一試這個,或許反而出人意料呢。”
三太太見女兒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動,便拿起那衣裙來,躲到暖閣裏去換了。
待出來時,聽雨和惜晴都眼前一亮,笑着稱贊道:
“太太穿這一身,果然是好看的。”
說着将落地的花卉青銅鏡掀開上面的罩子來,給三太太看。
三太太見了鏡子中的自己,卻見绛紅色夾襖越發映襯得自己瓜子臉兒白淨了。雖則如今老了,不若以前嬌嫩,可是到底有個美人兒底子在呢。而下面的碎花兒灑裙,逶逶迤迤,映襯得腰身幹淨利索,竟有幾分飄逸的華美。
她也是眼前發亮,看了半響,卻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怕是這樣穿不好吧?”
寡婦門前是非多,到底是未亡人的身份,穿着這樣,沒得讓人笑話。
誰知道這次不用阿宴說,一旁的聽雨便道:
“三太太,依聽雨看,這樣穿是極好的。雖說映襯得咱三太太跟個閨女家似的,可是看這通體一身,其實是極為素雅的,最适合三太太穿了。”
三太太尚且不信,又看惜晴,惜晴自然是笑着點頭同意。
這時候,卻見阿宴從旁拎過來一個白色狐貍毛鬥篷,笑道:
“若是外面天冷,母親再配上這個。”
三太太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裙子,再看看那白狐貍毛鬥篷,頓時覺得,若是這樣穿上,果然是極為出彩的。
阿宴見此,笑了下,又随口和母親說起明日的事來。其實是想教導母親一些明日應該注意之事,可是這樣實在有些奇怪。從來只有母親教女兒的,哪裏有女兒教母親的,當下只能作罷。
一時想起來,便淡笑道:
“母親,怎麽府裏這些時候也不請西席了呢?”
阿宴其實是一直想問的,她記得國公府裏是會請西席的,屆時不光是府裏的這幾個女孩子,便是其他同族同宗的,年齡适宜的,都可以到家學裏來讀書。
如今重生來了這幾日,阿宴和幾個姐妹每日都仿佛不必去家學,阿宴回憶了一番,卻是并不記得今年有什麽特別。
“你這孩子,必然是怕去進學,才故意這麽問的。我聽說啊,今年天冷,老祖宗怕女孩子挨凍了,便說幹脆晚些開課吧,不過左右不過是這個月的事了,到時候你可要叫苦連天了。”聽得女兒問起,三太太笑着點了點阿宴的額頭。
阿宴聽到這話,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她上輩子是個不學無術的,這輩子卻是矢志要補回來的。
不管是要嫁沈從嘉還是其他男子,總不能再當一個草包,總要是內外兼修秀外慧中才好呢。
她又想起,或許應該請母親給自己請幾個教養嬷嬷來,也要練練姿态禮儀。可是心裏明白,乍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免太過惹眼,只好暫時忍耐,待到自己一家在府中境況有所改善再提不遲。
第二日一早,阿宴就被叫起來了。
還是有些困,阿宴難受地揉着眼睛。其實上一世,經歷了那麽多後宅滄桑,她幾乎整晚睡不着覺,每晚都是煎熬地盯着窗外,有時候甚至到天亮。
如今重回到小時候,見到母親和哥哥,心裏都是暖和的,心境也變了,整個人輕松了。再來也是這九歲的身體還是需要睡眠的,她每晚都能睡個好覺,早上起床都艱難了。
這時候惜晴已經帶着幾個小丫鬟進了屋,笑盈盈地望着阿宴:
“姑娘,今日個天暖和,出去恰好呢。”
幾個小丫鬟手裏拿了銅盆、宋江白巾帕、海獸葡萄鏡等物來,惜晴便幫阿宴将中衣袖子挽了,又拿了一個大手巾圍住脖子,将她面前的衣襟掩好了,這才探手向臉盆裏幫她盥沐。待盥沐過後,給她穿上早已準備好的裙襖。
卻是一件杏黃底團花的夾襖,然後配上玫瑰色金銀鼠的比肩褂,下面則是白折绫棉裙,因她生得雪白,穿這身衣服倒不顯得老成,反而襯托出幾分嬌嫩和喜氣來。
惜晴幫她穿好了,走遠了兩步打量了一番,自己也笑了:
“姑娘原本就生得好,穿上這一身,雖則不是新的,可到底也不怕被人比下去。”
阿宴對着銅鏡,望着自己銅鏡內自己欺霜賽雪的肌膚,還有那如同含了一汪兒水般的眸子,殷紅的小唇兒,自己都覺得滿意,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她是特意挑了這麽一身既襯自己美貌,又不太張揚的衣服來穿的。
此時惜晴已經搬來了妝匣,要給阿宴梳頭,因她年紀小,便只梳了一個雙花髻。惜晴一邊撫着那柔軟黑亮的發絲,一邊感嘆着:“姑娘這頭發,真沒能比得上的。”
阿宴聽着,倒是一愣,恍惚間記起上一世,那沈從嘉不是也愛自己這一頭青絲嗎?
只是愛了又如何,最後還不是仍在後院,再不去看了。
幫阿宴梳好頭後,惜晴開始給阿宴塗抹脂粉。其實到底是小孩子,到不需要太過塗抹,反而失了本色,如今只是用騾子墨輕輕塗抹了下雙眉,只因阿宴的雙眉太過清淡。又用沒有顏色的油膏塗了雙唇,更加讓那唇兒嫣紅嬌嫩,發着微微光澤。
待塗完這些,惜晴又仔細檢查了阿宴的手指甲,十個手指頭如同削蔥一般,指尖十個紅點粉嫩嫩的,不是那種太豔麗的紅,而是帶着粉澤的紅。
這是之前後院裏種的鳳仙花,用麻葉包了染就,那鳳仙花顏色淡,染成了指甲竟然是粉嫩嫩的水靈,正襯了阿宴這一雙削蔥一般的雙手。
梳妝完畢,一旁小丫鬟捧上衣物和靴子,惜晴幫阿宴穿上了金銀絲流彩羊皮小靴,裏面穿着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外面罩上一件織錦皮毛鬥篷。
滿意地打量着阿宴,惜晴最後為阿宴束上一條青綠閃金的四合如意縧,手裏又拿了個觀音兜,道:
“這個帶着,若是外面冷了,便再戴上。”
阿宴忍耐了這麽許久,最後終于打扮妥當,便趕緊出了屋,跑到了母親屋內,卻見母親也已經打扮起來,果然如她預想得一般好。
母女二人互相打量一番,最後三太太也笑望着女兒:
“我的阿宴,越來越好看了。”
此時四少爺顧松也來了,是一起來三太太房中用早膳的,見了自己妹子,卻是忍不住上前,驚嘆道:
“阿宴,今日個比往常都好看!”
阿宴凝向自己哥哥。
“難不成往日就不好看?”
顧松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自己作勢打臉。
“原本就好看的,只怪哥哥有眼無珠!”
他這麽一來,三太太也笑了,忙招呼兒女吃飯。
此時聽雨已經命人将各色食盒擺上,卻是金銀炙焦牡丹餅,撒子,粟米粥,還有幾碟子小菜,都是選了那吃了沒味沒氣的,免得出門去了讓人笑話。
當下一家人坐下,便吃起來,一旁惜晴和聽雨自然上前侍奉,遞勺端羹的。
阿宴回首看了下惜晴,便道:
“母親,惜晴和聽雨也要跟着我們過去的,等下時間匆忙,怕是她們二人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不如讓她們先下去,也吃點吧。”
想想也是,三太太笑了下道:
“我竟不如你想得周到。”
說着時,便掃向一旁的幾個丫鬟,分別是叫躲煙、雪醉、浮月和抹瀾的,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是比惜晴和聽雪略低一些的二等丫鬟。
“躲煙,你先幫着将剩餘的牡丹餅撒子,還有粟米粥,都搬過去到你聽雨和惜晴姐姐房裏,讓她們吃飯,你們幾個在這裏侍奉着。”三太太這麽笑着說。
聽雨和惜晴聽了,倒是微楞,只因素日都她們兩個在跟前侍奉的,确實侍奉主子吃了飯,她們便要跟着匆忙出門,這其間能瞅個空往嘴裏塞點東西就不錯了。如今萬沒想到三姑娘竟然能體恤到自己。
微微福了一下,聽雨和惜晴并沒多說,只是道了聲:
“謝三太太賞,謝四姑娘。”
說完這個,便也自去仆役們所住的倒座房裏,匆忙去吃了。
“妹妹真個是越來越懂事了。”顧松咧着嘴,露着潔白的牙,笑望着自己妹妹。
擡手瞥了自己這哥哥一眼,手裏一邊拿着箸子,一邊淡淡地道:
“妹妹都懂事了,哥哥也該學着點。”
這輕輕淡淡一句話,卻是讓顧松心裏一突。
其實他雖然混帳,可是身邊的小厮也不是随便渾的,風言風語閑言八卦誰沒聽過幾個啊。
他也知道自己母親和妹妹在老祖宗屋子裏受了磋磨,只是這等事到底該如何處置,十三歲的他卻還有些茫然。
在此之前,他是只知道母親有的是銀子揮霍,在家學裏每每有人跟在他身後,撺弄些事端出來,他也享受別人奉承,成幫結隊,恃強淩弱的事也幹過。
只是這幾日的事,傳到他耳朵裏,讓他驟然明白,自己和上頭那三個哥哥,其實也許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阿宴吃飽了,便放下箸子,淡掃過自己的哥哥顧松,見他低着頭愣在那裏,不知道想些什麽。
一時便有些感嘆。
說實話,這個哥哥确實是有些混帳的,後來跟着大少爺,學了些鬥雞走狗踢腳氣球,甚至是逛窯子走章臺的混賬事兒,也少讓母親流淚。不過這個哥哥其實也是笨拙和真摯的。
在自己嫁了後,諸般不如意時,他去找過沈從嘉的麻煩,所用的辦法是把沈從嘉揍了個鼻青臉腫。
在自己想拿體己銀子補貼他時,他斷然拒絕了,卻自己跑過去,跟着人到處跑着學經商。
那個對他體貼細致的惜晴沒了,他只有一個看似溫柔和順,其實內裏陰險刻薄,絲毫不知道疼惜他的夫人,過得憔悴狼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不起大家,男主大概在十幾章出現,要不大家先養肥吧。。。。然後我這麽實誠的作者,難道不該來點花花鼓勵麽。。。。。
☆、出發赴宴
阿宴微微仰起臉,将逼到眼眶的濕潤咽下。
她還記得,後來作為皇貴妃的四妹妹把她召進宮,俯視着她,輕描淡寫地說,皇上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有意重用顧松為皇商,要他好好準備下。
那時候的阿宴低下頭,謝恩。
跪下的時候,将過去三十年所有的驕傲,都扔在了腳底下。
是啊,上一世的阿宴,是驕傲的,是驕縱的,是目無下塵的。
也是淺薄的。
謝恩過後,擡起頭來,映入她眼底的,是四妹妹的笑。
作為皇貴妃的四妹妹,并不需要說什麽,只是高高在上,帶着勝利者的姿态,含着淡笑,憐憫地望着那個跪伏在自己座下的姐姐。而那時候,一旁的那個五妹妹,卻是鄙夷地望着自己,挑着眉道:
“以後總是要争氣些,別沒事兒都要來叨擾四姐姐。”
===
紅猩氈毛簾子被揭開,惜晴過來,笑着道:
“大少奶奶那邊已經過來催了,軟轎就在門口,說是要過去了。”
一句話,将阿宴從過去的思緒中扯回來,她忙綻開一個笑來,對母親道:
“母親,咱們快些去吧。”
顧松想起當前的事來,也有些悶悶的,便一邊用箸子戳着那金絲餅,一邊道:
“路上小心,若是回來晚了,派個小厮回來,我自然騎馬去接你們。”
三太太戳了下他的腦門:
“你這個不着調的,去了學裏好生讀書是正經,哪裏敢靠着你來接!”
當下阿宴跟随三太太出了垂花門,便見已經有兩頂軟轎在這裏等着,轎子是極小的,是專用于內院之中小姐太太們的,每個轎子由四名粗壯仆婦擡着。
阿宴和三太太各上了一個,軟轎子便起來,出了三太太所住的榮祥苑,先去了老祖宗所住的慈恩苑,進了垂花門,過了逶迤的穿堂,又繞過一個八扇拼接的山水人物黃花梨大屏風,幾個人穿過這三件廳房,這才來到正房的大院子裏。
此時院子裏已經停了幾個軟轎,想來是要出門的各位姑娘并大少奶奶的,各人的小丫鬟們擁簇在院子裏,或者在那裏看貓兒狗兒打架,或者觀賞着一旁穿山游廊上擺放着的各色花草,還有喜鵲鹦鹉等鳥兒,一個個染得五顏六色,很是喜慶。
老祖宗素愛風雅,花鳥等物是沒少養的。
阿宴見此,知道自己竟然是晚了的,忙跟着三太太進去,卻見幾位姑娘并大少奶奶都在了,于是忙上前,向老祖宗請安。
老祖宗坐在軟榻上,半靠着一個金絲織錦引枕,身上半遮着一個大紅福壽兩全織錦的條氈,腿腳卻是露着,一個穿着杏紅夾襖的小丫鬟手裏拿着一個美人捶幫着老祖宗捶腿,一旁青桃端着一個紫檀木的填漆托盤伺立在那裏。
斜眼見阿宴和三太太過來請安,打量了下她們的衣着,卻是不喜的,當下伸手,示意四姑娘近前,摸索着她的發髻,道:
“去了寧王府,不比咱們家,可不能像個小門小戶出身的,眼皮子短淺。我們是傳襲了四世的高門,你們都是千金萬貴的小姐,這個可要切切記在心裏。”
四姑娘微微一福,笑着點頭:
“阿凝一定謹遵老祖宗囑咐。”
滿意地點了點頭,老太太卻是擡首看向了二姑娘,見到她頭上那攢珠的釵子,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
“哪裏來的這物?”
連忙上前福了一下,四姑娘笑着說:
“因這幾日我那攢花的釵子拿去修了,出門沒什麽好首飾,便向阿宴借了來這個。”
五姑娘聽到這話,詫異地看向四姑娘,又扭臉掃了眼三姑娘。
老太太看了眼一旁的阿宴和三太太,眼中說不出喜歡,也說不出不喜歡,便點了點頭:“去吧。”
說完,便閉上了眸子,那樣子是不想再理人了。
這時卻見大少奶奶進來了,原來她之前是去親自吩咐車馬的,此時進了屋,笑着說:
“看咱們家裏這四個姑娘,打扮起來竟如一朵花一般,真真是耳目一新。若是在別處碰上了,我這眼睛都不敢認了呢。”
一時說着,便去親昵地摩挲了下阿宴,又去拉二姑娘和四姑娘的手。
三太太忙笑着道:
“大少奶奶今日看着氣色極好。”
大少奶奶的目光掃過三太太,卻是微詫,不過那些詫異閃得極快,便笑着說:
“三太太今日看着倒像是年輕了好多。”
衆人說笑着,便告別了老祖宗,于是各自在各自丫鬟的攙扶下上了軟轎。
軟轎颠簸着,不多時便出了三層儀門,于是各自在丫鬟攙扶下又下了軟轎,卻見三輛豪華的八寶攢珠翠蓋馬車便等在這裏,都已經套上了馴騾。
幾個姑娘并大少奶奶和三太太都下了車,因有六個人,于是三太太帶着二姑娘三姑娘一輛,大少奶奶帶着四姑娘五姑娘一輛。五姑娘原本想跟着大少奶奶的,誰知道五姑娘的生身母親郭姨娘卻拉着五姑娘,要她和自己一輛。五姑娘沒辦法,只好跟着郭姨娘一起了。
上了車後,車馬便駛出了外院,從角門出去,就此上了街。
三太太坐在正中,一手攬着阿宴,另一只手攬着二姑娘,而聽雨和惜晴則在一旁伺候着。
二姑娘其實從剛才一直有些忐忑,此時見周圍并無外人,便咬着唇,不安地望着三太太和阿宴道:“怕是阿容要給三太太和四妹妹惹麻煩了呢。”
其實這個借珠釵的事兒,阿宴是給三太太提過的,當時并未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在老祖宗那裏一過眼兒,頓時覺得有些擔心了。此時二姑娘這麽說話,三太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倒是阿宴,雲淡風輕地笑了下,道:
“有什麽要緊,那不喜歡你的,再是你怎麽小心謹慎,也是動辄得咎,讨不得好去。”
二姑娘聽得這話,倒是一怔。
心知阿宴說得沒錯,只是不免嘆息,阿宴再不濟,也有哥哥和母親在,而自己呢?那體弱多病的二太太自有親生兒子,哪裏會顧念自己呢。将來又有誰為自己做主?少不得拼上去搏一搏,自己為自己留心個清俊好人家。
就在這輛馬車裏,幾個人正說着時,另一個馬車裏,郭姨娘見左右無人,小心翼翼地問自己女兒五姑娘話呢。
“這二姑娘怎麽好好地和三房勾搭上了?”
郭姨娘原本不過是坊間唱的,後來被大老爺弄回來做了姨娘,說話間粗俗得很。
五姑娘撅着嘴,不高興地說:“姨娘,你問我,我卻去問誰!”
郭姨娘知道這五姑娘還在記恨着剛才的事兒呢,當下不由得戳了戳五姑娘的腦門。
“你個死沒良心的小蹄子,也不看看你是從誰肚子裏出來的,怎麽如今一心巴結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