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陰晴不定
安妮大方一笑:“謝謝誇獎。不過我看得出來你們很維護她。”
“大哥交代過,全部上下的人都要好好照顧她,你根本無法想象她到底在大哥心中占了什麽樣的位置。”說完,雲軒逸喟然一嘆,“有些事情做了便要用一輩子來彌補。”
“是嗎?”安妮臉上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她将手負在身後,明明望着面前,視線卻沒有焦點,“那如果人死了,要怎麽辦?還能彌補嗎?”
“咝”只聽雲軒逸抽口氣,“人都死了,做什麽還有什麽意思?所以要對活着的人好點。”
他的話,讓安妮的神色變得更加的不安定,痛苦開始爬滿她的俏臉,她的臉越來越扭曲,甚至有些猙獰。
“安妮,你怎麽了?”雲軒逸發現她的異常,緊張的問道。
疼痛像一把無形的鈍刀不疼的切割着她的內心,她的指甲深深的嵌進自己的掌心裏,不斷用力的呼吸才漸漸平靜下來。
雲軒逸還扶着她的手臂。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身後傳來冷冽的呵斥聲。
青菱的右手上纏着紗布,穿着湖水綠的連衣裙安靜的坐在輪椅上,她坐在逆光裏,安妮只隐隐綽綽的看到她半張臉。是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她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你們來幹什麽?”
幾月不見,她的身子竟比以前還要虛弱許多,從她無力的坐姿上便可看出來,安妮本不想多事,奈何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如果你再這樣下去,就真的沒救了。”
她完好的左手一緊,接着便松開來,淡淡的反問道:“那又怎麽樣呢?”
“你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當一個廢人嗎?”
“廢人?”青菱突然淡淡的笑起來,“當個被人養的廢人不好嗎?”
她一時說不出話來,看着她,仿佛是想從她的臉上瞧出些蛛絲馬跡來,然而除了半明半暗之外,她什麽也看不到。
青菱用左手輕輕轉動一下輪子,她便從陰影裏走出來。
按你這才看清楚她過分白皙的臉上死一般的靜寂,那無邊的靜寂之後又有無盡的怨恨夾雜在裏面。
“我知道你恨,恨将你變成這樣的人,既然這樣為什麽你要跟你自己過不去,而不是努力的好起來,找他們報仇呢?”
她的眼微微閃了閃,像是有所觸動似的,視線飄過一直站在安妮身後的靳聖煜,最後垂下眼睫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沒事的話請你們離開吧,我想自己安靜的呆着。”
“青菱,”靳聖煜上前一步,“我把你接回來就不會允許你再這麽自暴自棄下去,你放心,我把所有的器械都搬回來了,只要你願意,随時都可以進行複健。”
安妮眼珠微轉,想來他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氣,不惜一切代價了。不知為何她突然變得有些羨慕青菱。能得到一個男人如此專注的關心,是不是一種幸福呢?
然而青菱卻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領他的情,只是用比寒冰還要尖上幾分的聲音低聲道:“我說我累了,需要休息。”
他有些難過,有些挫敗,更有深深的自責,她就像一朵即将凋謝的栀子花,頗有油盡燈枯之勢。
她的話令他沉默,望着她的時候溫柔而酸楚:“青菱,如果你放棄了這次的機會,也許你就錯失了你的人生,我知道你恨我,那麽,就請你不要放棄自己,努力的站起來,然後找我報仇好嗎?我答應你,只要你站起來,我就站在這裏不動,要打要罵都随便你,好嗎?”
安妮心裏一動,竟有一瞬的柔軟。
靳聖煜抓着青菱的手腕,很輕很柔,像呵護時間最珍貴的珍寶,安妮無端的生出許多的羨慕來。
“那份記憶不單單是你,裏面同樣有我一生最重要的記憶,青菱,我請你,不要放棄自己。”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緩緩地流淌着一股憂傷。
青菱嗤笑兩聲,突然将目光轉到安妮的身上,看着她淡然的道:“那麽你呢,你又是憑什麽身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我?”安妮沒想到她的話題轉的這麽快,指着自己正在思索如何作答。
“她是”靳聖煜想幫她介紹。她卻已經快一步自我介紹:“我是他新請來照顧你的護工。”
有時候,生活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給你峰回路轉的一擊。又或者,跟你開個不痛不癢的玩笑,只是安妮,并不後悔。她微笑着對坐在輪椅上同樣怔忪的青菱說:“青菱小姐,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們能相處愉快。”微啓的唇角有如花笑靥,那目光深深鎖住青菱毫無瑕疵的臉,竟是不瞬不眨。
靳聖煜抿着唇,忽而現出輕松的笑意,點了點頭:“艾瑪不在了,就讓她來照顧你吧。”
最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是青菱的表情,太過平靜。她的視線從安妮的身上轉到靳聖煜的身上,最後回到自己的雙腿上,居然一聲不吭的動手轉動自己的雙輪。
“我來。”安妮快步跟上去。
她竟也沒有拒絕。
靳聖煜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們離去。
雲軒逸咋舌的看着這一幕,小聲的對靳聖煜道:“大哥,你确定她可以嗎?”
他看了看雲軒逸,一臉諱莫如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相信她可以的。”其實他對她的自信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只是這一刻,他竟然那麽輕易的相信了她,将青菱交給了她。
雲軒逸聳聳肩,再次望了她們一眼,跟着靳聖煜離開。
等他們走後,一直未開口的青菱卻淡淡的說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了。”
安妮笑道:“青菱小姐,我現在是照顧你的人,把你送到之後我就會離開的。”
青菱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反诘道:“那麽請問你是心甘情願照顧我嗎?你确定你不會對我施加毒手?”
安妮的目光一閃,冷聲道:“青菱小姐可以放心,所謂醫者父母心,我沒有想過這麽做。”
她這裏的角度看不出清楚青菱的表情,只是從她的語氣中也可以推斷出她的不屑與對她的懷疑,只是她不介意:“那就讓我照顧你吧。”
“是相互折磨吧。”她突然輕輕的笑起來。
“恩?你說什麽?”
“沒什麽。”青菱竟然沒有再将安妮趕走。
這讓靳聖煜感到不安。
青菱就在這裏住下來了,安妮的日子開始變得忙碌起來,很多時候,都是勞累的半死。因為不管她做什麽努力,青菱都毫無反應。
複健一直展開不了,她甚至是想看着自己的雙腿不斷的萎縮下去。
有時候,她會氣急敗壞的吼:“腿是你自己的,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就真的廢了。”
可是今天,她卻端着一杯茶坐在青菱的對面,慢慢的品着。
青菱打量着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些蛛絲馬跡,不過很快,便放棄了。她清淺的說:“我累了,想休息。”
“好,”安妮站起來,“我推你進去。”
雖然她臉上的表情只是一瞬間的,但是安妮還是清楚的捕捉到了。她滿足的笑了笑,并不言語。
顧嬸小心翼翼的過來跟她說:“小姐啊,少爺找你。”
“好。”她安頓好青菱之後便去赴約。
半路的時候,安妮放在褲袋裏一直未曾想過的手機叮叮當當響起來,開始的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拿着在原地,眉頭緊皺。短短一番思量之後便接了。
“安安。”電話裏傳來一聲輕輕的叫喚,寧靜而祥和,她的眼睛有些濕潤。
“安安,是你嗎?”
“媽,是我了。”安妮終于嘆了口氣,“你們回來了啊。”
“安安,你”
安妮快一步截住她的話頭道:“媽,我現在很好,我有了工作,可以養活自己跟珍妮,你們別擔心了。”
“安安,你什麽時候回來了?”她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幾多不舍,“你從小沒吃過苦”
“就因為沒吃過苦所以才要鍛煉下啊,媽,你別擔心了,我現在很好。”這個手機號,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何以情告訴她父母的。
想到這裏,她的臉就慢慢陰了下來。
她媽媽還在說:“安安啊,你不要怪以情,她也是為了你好,還有秦朗的事情,都過去了,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玩,等到你想回來了,就回來吧。”
這些話說的她眼角酸澀,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父母這麽做,只是想給她一個散心的機會:“媽,我知道了,我現在很好,你們不要擔心了。”
挂了電話之後她就覺得煩躁,一種無力感從心底無端生出來,她不是天才,所以做不到那樣的事情,所以,才會這麽痛苦。
想要遺忘,卻偏偏記得如此清楚。
以至于她去見靳聖煜的時候,手還是有些顫抖的,眼眶微紅。
靳聖煜抿着嘴看着他,卻什麽也沒問,只是道:“青菱怎麽樣了?還是不肯進行複健嗎?”
安妮吸了吸鼻子,他坐在沙發上,雙手交疊在雙腿上目光灼灼的注視着她。他冷漠的臉上挂着一貫的泰然處之,只有在提到她的時候才有少許的情緒變化。
安妮從進來之後便垂着頭,此時,她也依然垂着頭:“你放心,我相信我可以做好的。”
“好。”靳聖煜似乎不是為了這事找她的,竟然轉了個話題道,“明天有空嗎?”
“恩?”安妮無比驚愕的擡起頭,“幹什麽?”
“皇家幼兒園的園長說希望你能帶珍妮去把入學手續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