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着賣蝴蝶的男人身下的影子,溫和寬厚的眸子裏盈潤着一種深思的神色。
“這個,給我行不行?”他拾起仍然挂在顧綠章後肩的蝴蝶項鏈。
她一直凝視着走過門口的男人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啊”了一聲,“嗯。”
賣蝴蝶的男人靜靜走過風雨巷。
過不了多久,另一個白色唐裝的男子走過和他相同的路,他提着一個梳妝奁,腳步和諧舒緩,正要走進異味館的大門。
他的腳步停了,因為賣蝴蝶的男人正站在異味館的門口,擡頭看着檀木雕刻的牌匾。
“這位先生,請問找人嗎?”提着梳妝奁的李鳳扆站在賣蝴蝶的男人身後微微一笑。
賣蝴蝶的男人驀然回頭。
李鳳扆含笑伫立,他看見那張英俊、雪白、鼻梁挺直的臉上,眼角微微斜飛的淺色眼瞳散發着暗藍的色澤,那是一種光芒銳利的暗藍,就像你距離他千裏之遙依然可以看清的藍——卻又藍得穩定、藍得絲毫不見狂野、藍得理智清醒。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
“李鳳扆?”賣蝴蝶的男人問。
李鳳扆微笑不答。
賣蝴蝶的男人看了一眼異味咖啡館,目光緩緩移向天空,“唐草薇呢?”
“可能出去了。”李鳳扆和藹的說,清雅溫文的臉上不變一點顏色。
“嘿,”賣蝴蝶的男人淡淡笑了笑,“他回來的時候告訴他——木法雨回來了。”他的目光從天空上收了回來,暗藍而冷靜的眼睛直視李鳳扆,“以前的事,不知他還記得嗎?”
他暗藍的眼睛裏彌漫着驚人的潛力,正視看人的時候宛若有千百只猙獰怪獸異鳥的影子在他身周咆哮怒吼,有千百具屍骸在他腳下腐爛、千百副白骨在他腳下碎裂——那是地獄般的眼睛,可怕的是他很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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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暴戾,也不迷茫,更不迷亂。
只是個把所謂的“世界”當成塊蛋糕而把他自己視作主人的一個普通人而已。
這種冷靜,比狂亂令人恐懼。
“先生究竟是何人?”李鳳扆徐徐閉目,竟不與木法雨對視。
“人——”木法雨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暴發出仿佛能夠穿透李鳳扆眼簾的力量,稍微頓了一頓,他說:“和野獸一起出生的人……吃人的人,”那眼睑仿佛因說到“吃人的人”而一張一振,眼眸中的神采刺眼得難以訴說。
“猛獸。”唐草薇的聲音突然從異味館裏傳了出來,聲音比木法雨更冷靜,“他是人群裏的猛獸。”
“原來你在。”木法雨半轉身看着異味館的大門,“何必躲起來?你和我都是百年的朋友了。”
唐草薇的聲音冷冷的傳出來,“你有敲門嗎?”
李鳳扆微笑。
木法雨沒有說話,就在唐草薇說出“你有敲門嗎?”那一聲冷笑的時候,異味館臺階上陡然出現一只紅頭狼,昂首一聲大叫,低頭往異味館木門上撞去。那紅頭狼宛如牛犢大小,這一撞,異味館那清末雕刻的古董門勢必破裂,木法雨臉色平靜,甚至連眼鏡都不閃一點光,站在旁邊仿佛他什麽也沒看見。
“噢——”一聲嘶吼,那頭紅頭狼在距離木門還有一步的時候凄厲慘叫,潑的一聲一股鮮血濺起半天來高,紅頭狼摔下臺階,倒地抽搐死去——
開——膛——破——肚——
那頭牛犢一樣的怪獸竟然一眨眼間被人開膛破肚一把抓出心髒死去!
在血濺三尺的臺階上,李鳳扆白色唐裝,寬厚溫和的站在異味館木門口,他雙手空空,不但指上沒有一點血,連一點衣角都沒有飄,一口氣都沒有動一樣。
但那頭怪獸倒斃在他腳前兩步的地方。
“格啦”一聲大響,他身後的異味館大門卻依然應聲碎裂——在第一頭紅頭狼死去的同時,幾只青頭牛身、人面骷髅的怪物破門而入,木法雨門外站着,眼眸竟微微閉上,仿佛對李鳳扆和怪獸的搏鬥毫不關心。
“碰碰碰”一連幾聲重物墜地的悶響,這一次連慘叫聲都沒有——
那幾只進門的怪獸突然被一一從門裏抛了出來,每一只都被開膛破肚、抓出心髒而死,血液從異味館內飛濺到館外小路上。
現在過了下班時間,異味館門前沒有行人。
只有李鳳扆負手站在門口。
他用微微惆悵的眼神望天。
仿佛一眼也沒有瞧見橫倒在地的衆多屍體。
氣質依然溫雅、祥和、寬厚、沉穩。
木法雨身後突然起了一陣強烈的波動,影影綽綽的波動中,似有千百怪獸正對着李鳳扆森然咆哮,揮舞爪牙。那些東西如果都被木法雨放出來,不用說一間異味館,就是一萬間異味館也夷為平地,但木法雨并沒有。
他看了李鳳扆一眼,那眼瞳中暗藍的色澤突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雙尤為清澈幹淨的眼睛,然後他說:“好身手。”
李鳳扆依然報以微笑。
“佩服。”木法雨對他表示敬意,而後轉身走了。
木法雨佩服的不是李鳳扆身懷絕技,而是像這樣的男人,居然能在唐草薇手下做雇員。
李鳳扆白衣卓卓,潇灑的站在門口,含笑望他走遠。
木法雨這個人,最大的特點不是他吃人,而是他是一個無法容忍管束的男人。
就這一點決定了,即使他從來沒有想要作惡的念頭,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害世的。
人是群居的動物,現在的社會始終以民主為基調,縱性、兇殺、吃人等等都是極度罪惡的詞語。
而他即違背了自然壽的規則,又違反了民主規則。
但李鳳扆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像這樣吃人的人中猛獸、猛獸之王,為什麽要留給素不相識的顧綠章,一條寶藍蝴蝶的項鏈呢?
有寓意嗎?
是弱點嗎?
“鳳扆,關門。”唐草薇的聲音從館內傳來,就像他沒看見大門已經被砸爛了一樣。
而李鳳扆輕輕嘆了口氣,挺無奈的微笑,“嗳。”
接着他就着手尋找工具,把那清末修建雕刻的楠木大門一一拼湊釘補起來,等他修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那一夜,顧綠章翻出國雪的照片來,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裏的男生依舊冷靜、嚴肅、充滿威信力,穿着黑色的校服,站得筆直。
究竟和今天那個賣蝴蝶的男人有什麽相似的地方?她看不出來……可是直覺卻一再一再的告訴她——有國雪的感覺、有國雪的感覺……
甚至……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就是國雪。
手捂住了臉,她從不覺得自己會瘋狂,可是這種荒謬的感覺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究竟是哪裏錯了?
國雪……千真萬确已經死了,雖然他摔下唐川,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遍體鱗傷,可是他真的死了……不可能再複活了,為什麽……為什麽會感覺到他還活着呢?
難道她真的遲鈍到令她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地步,直到國雪死去一年之後她才感受到那悲哀,而直到如今,她才學會發瘋嗎?
捂着臉,她緊閉着眼睛,國雪啊國雪,我不相信我會愛上別的男人……別的只見過一面的男人,我不相信!
手機響了,她擡起手來接電話,是沈方的電話,看到“沈方”兩個字在手機上閃爍,她就會有想笑的沖動,只是總在想笑的時候替他覺得傷心,“喂?”
“咳咳……綠章啊,你有沒有生病?”電話那邊傳來的是咳嗽聲,“學校裏好多人都生病了,咳咳……”
“生病?”她坐了起來,“又生病了嗎?有沒去看醫生?”
“醫生……看不好啊……咳咳……咳咳咳……綠章你沒事就好……”沈方的聲音在電話裏像肺裏卡住了什麽東西,突然一陣猛咳,“哇!”
“沈方?”她覺得有些奇怪。
“咳咳……天啊……”沈方在電話那邊說,“蝴蝶……我咳出來一只蝴蝶……”
“蝴蝶?”她大吃一驚,“什麽蝴蝶?”
“藍色的蝴蝶……咳咳……藍色的……”沈方的電話嘎然而止,随後變成了盲音“嘟——”的長音。
“藍色的蝴蝶?喂?喂?”顧綠章撩開被子下床,匆匆穿好衣服,奔到門口,卻又不知道怎麽和爸媽說她半夜想要出去,在屋裏轉了一圈,深吸一口氣,仍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電話裏的聲音依然好整似暇的帶笑,仿佛随時随地都一個人獨處,清閑而清醒。
“沈方說他咳嗽咳了一只藍色的蝴蝶出來,我不能出去,你去——你去看看他怎麽了?”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說完了才覺得唐突,“小桑,小桑你忙嗎?”她低聲問,“晚上有事嗎?”
“沒事。”他說,“我去看他,你要不要翻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