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節
的廳堂裏,看一臺放置在小式仿西洋款管風琴上的黑白電視。
“昨日本市唐川河五裏處再次發現一具浮屍,經查為死者沈秋雨,鐘商籍男子,48歲,鐘商市橫洋彩印公司經理,目前鐘商警方已在調查……這是四月份以來鐘商市非正常死亡的第二十六人,省公安廳已經對本市高發非正常死亡案件高度重視,于昨日下派專案組進駐本市……”
十寸的黑白電視模糊而聲音嘈雜。
但屏幕裏死者的模樣仍然觸目驚心,正逢一個星期大雨,堤壩邊泥水很多,剛剛被人打撈上來的屍體和堤壩邊的泥土混在一起,身上的衣着都已不見,但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以至于身體從中截斷,只剩下下半身,半圓形的傷口浸泡在泥漿中觸目驚心。
異味館裏黑白電視信息不清的雜音靜靜的跳躍,擺滿古董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一道道陳列品的影子。咖啡座區幾張古董椅的陰影也拖得很長,其中兩張椅子有着人影,地上淡淡晃動着桌上茶煙的影子,袅袅升騰。
“莫約是被咬了。”有人溫和的說,“看這傷口,難道是唐川河裏有一條大魚?”
“誰知道呢?”另一個人淡淡的說。
“沈方的父親好像也叫做沈秋雨,”語氣溫和的人說,“大概只是重名而已。”
“沈方?”語氣淡漠的人頓了一頓,“這個人是他父親?”
“啊……不知道呢。”語氣溫和的人說,“應該不是,沈方的父親在旅游公司上班。”
語氣淡漠的人的影子微微動了一下,他端起了茶杯,“像這樣的屍體,怎麽還能辨認出他是誰呢……”
“應該有證件吧?”語氣溫和的人看着電視,“不過……”
語氣淡漠的人冷笑了一聲,“不過這個人渾身上下沒有衣服,哪裏來的證件?”
和氣溫和的人微笑了,“啊,你的意思是……”
語氣淡漠的人微微閉上眼睛,“有目擊者。”
死者沈秋雨的屍體入水沒有多久,還沒有被泡腫,身上的衣物已經失去,能在發現屍體的同時就辨認出死者身份,除了有人向警方述說過程,還有什麽更合理的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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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目擊者,究竟是什麽把他咬成這樣,豈不是馬上就能知道?”語氣溫和的男子也端起了茶杯,卻是合上茶盅蓋子,茶已喝完。
“究竟是什麽咬了他,和我有什麽關系?”語氣淡漠的男子說話仍很冷漠,光線自他背後映照着他坐着的古董椅,那椅子表面光滑圓潤,即為古董行常說的“包漿”,是年代形成的自然光澤。坐在椅上的人穿着褐色底子紮金絲的織錦八達暈紋樣唐裝,那雜着鳳凰、蝴蝶、蓮花、銅錢等等紋樣的衣服華麗死板,流露着一種已經逝去的端莊雍容,這衣服是手工刺繡的佳品,卻不是普通人常穿的衣服。穿衣服的人眼睫眉鼻都長得十分完美,似乎連每一根睫毛上翹的角度都不可挑剔,膚色潤白,眼睛狹長而眼瞳偏小,在他正眼看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平瞳對視死板無情的感覺。
這個人是異味股東咖啡館的老板,唐草薇。
光線一直照着另一個人的臉頰,坐在他旁邊的人身材比他高了一些,脖頸挺拔,端坐的樣子頭、頸、背都成一條直線,可見他受過古典禮儀的教育。這個人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鳳眼重瞳,長眉入鬓,連長相都很溫文典雅,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襯衫,是異味咖啡館的雇員,李鳳扆。
正當唐草薇淡淡的說到“究竟是什麽咬了他,和我有什麽關系?”的時候,李鳳扆微微一笑,異味館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
“請進。”正在微笑的李鳳扆眉梢稍稍掠起了一絲訝異,異味館向來生意冷清,更何況是這樣的雨天,按常規從早到晚都不會有顧客。
門口進來了一個沒有打傘,全身濕淋淋的中年男子,一腳踏上異味館門口的青石板時,身上的水竟然流了一窪在鞋邊,和窗外缥缈的細雨并不相稱。“請問這裏有沒有一位唐先生?”中年男子臉色蒼白,“我聽說這裏有一位先生能治怪病,上一次鐘商市藍蝴蝶怪病就是這裏的先生治好的,我有看電視。”
李鳳扆和唐草薇對視了一眼,唐草薇眼眸微閉,充耳不聞,李鳳扆依然微微一笑,“這個……能治怪病不敢當,上一次只不過是偶然……”他話說到一半,中年男子大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他,“先生,我問你,人快要變成魚的怪病你能不能治?”
人快要變成魚的怪病?李鳳扆眉心一蹙,“這個倒是從未聽說過,不過其實我們都是普通人,上一次治療藍蝴蝶怪病只是這位唐先生有過治療的經驗……”他看了一眼唐草薇,發現他仍然閉着眼睛,當進門的客人是空氣,不禁莞爾。
“我不管你們上次是怎麽回事,總之我兒子——你們有誰能救救他就救救他吧……”中年男子揮了揮手,茫然且痛苦的指着門外,“他快要變成魚了。”
好端端的活人,怎麽會變成“魚”呢?李鳳扆皺了皺眉頭,“你兒子在外面?下雨天呢,叫他進來吧。”
中年男子轉身出去,很快吃力的拖着一個沉重的大型塑料袋進來,那塑料袋裏沉重之極,水袋口往外流淌着清水,裏面竟然真的裝滿了水。這袋子一拖進門,李鳳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唐草薇有潔癖,這奇怪的水袋進來再出去以後,他少不了要把整間異味館都擦洗一遍。正在他皺眉的時候,“嘩啦”一聲那水袋口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有人在袋子裏發出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即像氣泡翻動,又像在說話,卻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唐草薇在水袋進來的時候睜開了眼睛,那只手臂伸出來的時候他正看着,和李鳳扆一起看見了那手臂奇怪的地方。
那當然是人的手臂,看膚色和手指,那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子的手臂,只是手臂上布滿了奇怪的鱗片,那鱗片不像魚鱗般密集,卻是一簇一簇像花朵,又因為鱗片光華整齊,那就像一朵朵的蓮花。手臂伸出來在外面一會兒,又收了回去,水袋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似乎在叫“爸爸”。
“這是……”唐草薇低沉的聲音慢慢的響了起來。
“我兒子去唐川河裏游泳,游完回來全身癢,然後就一點一點長鱗片出來,鱗片長得越多就越要泡水,現在整個人都要泡在水裏……也不和我們說話,泡在水裏也不用氧氣,也不吃飯,我……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唐先生你如果能救他的話就救救他吧……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說着那中年男子竟捂着臉發出了哭音。
李鳳扆輕輕拍了下那水袋,水袋裏的人猛地翻了個身,就像水缸的表面被敲擊了一下,驚動了缸底的魚一樣,“他在唐川哪裏游泳?”
“五裏那邊。”中年男人嗚咽着說,“唐川河五裏,你們能不能救救他?”
“五裏……”唐草薇慢慢的說,“又是五裏啊……放心——”他的視線慢慢移向中年男人,那眼瞳裏璀璨妖異的光彩讓中年男人起了一陣畏懼感,只聽他平靜的說,“你的兒子,已經死了。”
中年男人呆了一呆,“什麽?”
“你的兒子,在唐川河五裏游泳的時候已經死了。”唐草薇淡漠的說,“這水袋裏的不過是一條魚,不是你的兒子。”
“你在胡說八道一些什麽?”
唐草薇的手指從古董椅上垂了下來,指着那水袋,“這是已經死去的人和水裏的魚和蛇結合重生的‘魚婦’,不是你兒子。”
“他明明是我兒子!你就算不會救我兒子也不要胡說八道,明明是活人硬說他死了……”中年男人拖起裝着兒子的水袋,憤怒的拉出門去,在大雨中極其辛苦的把人拖下臺階,一邊咒罵一邊冒雨離去。
李鳳扆微微有些喟嘆的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現實……總是令人難以接受。”
“魚婦這個物種,肚子餓了也是會吃人的。”唐草薇冷冷的說,“雖然它原來不是兇猛的東西,不過沒有餌食太久,也是會吃人的。”
李鳳扆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剛才那位父親很可憐嗎?”
“那不是他兒子,我已經說過了。”唐草薇閉上眼睛,“不信的人,要承擔不信的後果。”說着他睜開眼睛,平板而無感情的看着李鳳扆一眼,“你又想去‘行俠仗義’嗎?”
“啊……”李鳳扆從椅子上徐徐站立的姿勢很是古雅溫和,充滿舊式禮儀的溫文爾雅,“人都是庸信愚昧的動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