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月照溝渠
天邊一輪皓月,幾點明星守護着如銀盤的圓月,月色傾落在青山綠水上,黛青的水墨畫籠上一層銀霜,在一處無名山的山頂,一個提燈被低矮的枝桠夾住,燭火微弱将熄,有一名緋衣女子,散落了一頭青絲,披肩順背,一片落秋的景致沉默在寂夜中。
一朵紅色的花苞懸在半空,可見清瑩的紅點在妃傾周圍慢悠悠地徘徊,好像紅燈的螢火蟲萦繞身側,妃傾的額頭早已挂滿了細汗,她的十指被割破,血流成細絲向着九夜奁,紅光映下,月色相撩,妃傾的臉蒼白如紙。
所受的一切痛苦,都該是值得的。妃傾不斷告訴自己。
九夜奁的魔氣已經吸引不少鬼怪,各個卻趑趄不前,魔氣太重會灼傷靈術欠佳的鬼怪。小妖湊熱鬧,大怪也來摻和着,只要妃傾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開出第一片花瓣了。
有人踏着月色,披着星光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旁,露出狡黠的笑容。
有一股強大的法術伸手按住九夜奁,九夜奁在妃傾的結界下晃動了一會兒,被強行摘走,紅光消失,妃傾也吐了一口血,艱難地掀開眼皮子,燭火不知何時被滅,鬼怪不知何時逃跑,月色清冷得吓人,妃傾瞪着那人,“鸠确……”
“妃傾…你害得我好慘吶!不過本座總算能回來找你報仇了。”鸠确的面部扭曲,猙獰可怕,他似乎在笑,整個臉皺在一起,好像浸了水的紙。
妃傾恨不得一劍刺死他,可是法術中途被打斷,大傷妃傾的元氣,見是鸠确,竟無恐懼之感,只有無限的憎恨,還差一小步就成功了,好不容易讓九夜奁展開花瓣,卻被他硬生生折斷,真該死!
“慘?!你還想不想試試更慘的?呵!願賭服輸!是你自己實力不濟,敗在商翎手上,怪我又有什麽用,誰讓你如此無用!”妃傾冷聲嘲弄,盤腿而坐的風姿隐約有幾分倨傲。
鸠确原本弓着的身體逐漸挺直,似是在深思,一會兒,“願賭服輸?這個賭約似乎開大了,不過…鸠确确然該死。”
妃傾登時一驚,意識到此人并非鸠确,莫非…是,妃傾失聲喊,“梵司。”
一道紫色的光芒由下到上攀爬,光芒掩過之後,露出真容,正是梵司,“挺聰明的,不過也晚了。”梵司把弄手裏的九夜奁,她不是鸠确那般愚昧沖動,心思反倒比妃傾細膩幾分,鞭辟入裏道,“這…九夜奁…是連妗假手于你吧。”
妃傾沒有說話,梵司不屑這種逞強的孤傲,娓娓道,“若是你求求本座的話,說不定本座就還給你呢!”
妃傾垂下手,努力用自己的理智平複心頭的怒火,當她堅定地擡眼欲開聲時,卻聽到梵司刺耳的嬌笑,笑完後,語氣歡悅,“本座才不會便宜你呢,于你而言,什麽自尊自愛,你早就于起死回生那會兒抛到九霄雲外了吧!”
夜中飒然,聽到梵司語氣陰沉道,“本座需要商翎的一縷頭發,你若是能替本座要來,本座不僅還你九夜奁,而且不會告發連妗,現在,你只管回本座願意與否。”
妃傾故作疑窦,不解問,“妃傾能做的事,梵司不是能做得天衣無縫麽?何必因人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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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狐妖竟敢暗地裏笑話她梵司,來日方長,鹿死誰手,妃傾你可要小心了。梵司嘴角勉強勾了勾,掩飾惱怒,她越是發火,妃傾就笑得越張狂,梵司笑了一聲,“本座如今是十二魔子之一,身上的魔氣未能掩蓋,商翎一事拖一拖也不礙本座事。”
拖?!恐怕早已謀劃完全,正假手妃傾踏出第一步吧,妃傾再沒心情同他費口舌,淡淡地答了聲好,梵司才放過她,拿着九夜奁消失在月下。
恢複了泰半的元氣,妃傾重新點燃提燈,在夜色中行走,走到了山腰,一聲巨響讓妃傾站不了腳,側身跌在地上,黃沙白骨,提燈仄歪在一旁,看來是誤入了占據一方的妖怪的地盤了,妃傾撣撣身上的沙子,隔着一個小山峰,可以看見那邊有出于靈術的光芒,踏出了一步,妃傾念着自己的元氣未複,還是切莫好奇了,退了一步,若是她在旁小心觀戰,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好運的話指不定可以順手撈走一顆兩顆魂丹助自己修煉。
富貴險中求,妃傾輕輕點地,身體已經飄在半空,飛向光源,妃傾在一處枯枝林立的地方隐蔽自己,滅了提燈的燭火,一手按在石岩上,露出一雙漆黑清靈的眸子,曲着膝蓋,換了一個舒服且方便的姿勢。
夜色下的枯枝縱橫交錯,妃傾定睛,看到了梵司和一頭沾滿了濕土的熊鬥法,細看下,泥熊一直站在一個位置上,它的腳下是一片沼澤,沼澤中的淤泥擲向梵司,梵司輕易閃躲,然後,被淤泥觸碰的樹木則被淤泥吞噬最後成為泥土的一部分,而被淤泥濺到的土地,頃刻化為沼澤的一部分。
聽到梵司自嘲道,“真沒想到魔君的九夜奁的魔氣竟讓你這渣滓沖破了封印。”梵司的法術在魔族也是數一數二的,只是她瞧着這泥熊太過惡心,所以沒有啓動較大的法術,擔心那污泥粘到自己身上,只想着全身而退也就罷了,沒想到這泥熊六親不認,是她助泥熊沖破封印,竟無半點感激,梵司淺笑,“若是能為魔君效力,指定是個好奴仆。”
聞言,妃傾猜想,定是梵司拿着九夜奁大搖大擺地過山,陰差陽錯地放了此鬼怪。
燭火熄滅後有一道黑煙缭繞,還有煤油的氣味,暗夜中妃傾沒多大察覺,反倒是心細如針的梵司因此發現了藏匿的妃傾,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妃傾,你不打算出來幫個忙麽?”
妃傾置若罔聞,少頃,扶過岩石躍到他們面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從寬袖中飛出一截紅綢,由于梵司在打鬥時,一直飄在空中,伸開手,九夜奁浮在手心,淡定從容的應戰,妃傾一鼓作氣地決定賭上一場。
紅綢包裹九夜奁,妃傾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梵司手心的九夜奁,竟不知梵司利用泥熊瘋狂的進攻,将淤泥打到妃傾胸口,紅綢回到妃傾的手上,裏面包裹着九夜奁,妃傾只覺得胸口一處髒極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九夜奁,當扒開紅綢時,妃傾只覺得突然有東西竄到她肩上,随之傳來的疼痛令她幡然醒悟。
一朵食人花咬住了妃傾的肩膀,妃傾一記刀手就解決了食人花,踉踉跄跄地退了幾步,直到腳踝碰到岩石,淤泥也開始攀附妃傾的全身,妃傾的神智開始模糊,眼前一團黑影重疊,本事夜色彌漫,這下眼前好像一片漿糊。
妃傾的下半身已經被淤泥攀附,逐漸地陷入沼澤中,妃傾又犯了這種錯。
自從妃傾被連妗救回來後,妃傾的修為所剩無幾,縱然勤加修煉,也只是起步,當遇見一些敵人或者其他,大多時候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是幾千年修行,當靈術一使,那時才恍然,唯有走為上計,這個毛病一直改不掉,确實給她帶來不少麻煩,連妗都會在後為其解決一二,如今連妗不知身在何方,這次是真麻煩了!
“梵司!”妃傾咬牙,努力清醒,卻也徒勞。
妃傾唯一能抓住的是那塊岩石,後來,連岩石都被連累了。
當淤泥沒上她的肩膀,妃傾突然想起,此時正如當夜商翎欲封印連妗那副情景,風水輪流轉麽?
又有一種錯覺,陌仟翎急匆匆趕來,焦頭爛額地看着深陷泥潭的妃傾,欲伸手救她,妃傾卻更加惶恐,比自己頻臨死亡還要惶恐。
“快走!快走!”濕潤了雙眼,竭嘶底裏地叫喊,淤泥已經到了妃傾的頸脖。
就在眨眼間,妃傾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用力一扯,仿佛一根小草被人連根拔起,爾後她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的肩膀與那人的胸口沖擊性地一撞,妃傾感覺自己的肩膀好似已經碎了,妃傾咬了咬唇,忍着。
疾風在耳邊揉-捏着她的耳朵,妃傾只感腮邊的青絲劃挂過她的臉頰,又疼又癢。土地已經沒有站腳的地方了,腳下是空的,肩膀被人提着,令妃傾一點安全感都沒有,腳下掙了一下就慌手地抱住那人,一直到脖子的淤泥完完整整地貼在那人竹色的衣袍,頭頂那人低吼了一個字,“你…”
妃傾睜開一只眼往上瞟,又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放開手,幾乎在那雙桃花眼的壓迫下,僵硬着身體把手放開。
商翎的出現成功引開了泥熊的注意力,梵司無意将注意力轉移到他們身上,妃傾厚着臉皮再次環上商翎的腰,要不就被泥吃了,要不就被商翎煲了,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在梵司面前掙個顏面,之前說自己曾住過荊茂宮,大大挫傷梵司的銳氣,看着她那複雜的神色,妃傾心底就有一陣子痛快!
肩膀很痛,商翎逐漸松開了手,妃傾擡頭擡得很艱難,所以無法看見商翎的面色,雙手的力氣仿佛被掏空,撐了一會兒就不行了,梵司和商翎在半空鬥法,一邊互相鬥法,一邊抵擋泥熊的進攻。
看來,等不到商翎煲了她,就要被泥吃了,妃傾手上一松,商翎腰上一空,梵司乘機逃了去,妃傾的雙腿再次被埋在泥中,商翎的衣角被妃傾濺起的泥花沾到,二人雙雙堕在泥池中。